嚴冬過去,大地回春,風和日麗。連日憑窗捧讀范景新同志所贈《王平將軍自述》一書,心潮起伏,思緒難抑。我作為紅軍三團的老同志,深切地懷念王平同志。
王平同志于去年2月8日謝世,迄今一載有余。我看著王平同志的照片,手撫著王平同志的自述,總覺得王平同志栩栩如生,仿佛沒有離去,昔日與其交往的情景,如同一幕幕不間斷的畫面疊現在眼前。
仔細回想起來,我與王平同志有\"五同\",即同在土地革命時期參加革命,同在湘鄂贛革命根據地,同在紅軍第三軍團戰斗,同是長期從事軍隊政治工作,同在中央顧問委員會一個小組。我們相交相識,始于30年代初,前后長達六十多年,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土地革命戰爭時期。我和王平同志雖然同在湘鄂贛革命根據地,同在紅三軍團,然而剛開始時相互之間并不認識。因為,王平同志出生于湖北省陽新縣,1930年初參加紅軍后,一直在紅三軍團所屬基層部隊工作。而我祖籍湖南省平江縣,雖然出生和參加紅軍的時間比王平同志略晚些,但是,未參加紅軍前即在地方當了干部,所以一參加紅軍即到紅三軍團機關擔任秘書、文印科長、秘書處長、青年部長和宣傳部長。也就是說,那時候,我們一個在軍團機關,一個在基層部隊,彼此并不相識。以后,由于我經常到基層做宣傳工作,調查研究,了解情況,我們逐漸地熟悉起來。
王平同志原名王惟允,1930年7月紅軍攻打岳州后改名王明。他讀過私塾,屬于\"文化人\",因而初到部隊即擔任宣傳員,代理宣傳隊長,文書。由于他有文化,腦子活,作戰勇敢,進步也較快,時隔不久就升任政治指導員,以后當黨總支秘書、組織干事、少共書記。1932年10月后擔任教導大隊政委、組織科長、團政治處主任、團政治委員等職。因為他曾經受過較長時間的基層磨煉,所以,他比較了解基層情況,具有相當豐富的基層領導工作經驗。自從王平同志提升到了團級領導崗位之后,由于常常到軍團機關開會,受領戰斗任務,我們互相接觸與了解就比較多了。
1934年1月,彭德懷親率紅三軍團由江西廣昌出發,遠途奔襲駐守福建沙縣的國民黨新編第五十二師。進軍途中,我于馬背上編寫了《打沙縣》戰歌,在全軍團教唱,極大地鼓舞了全體指戰員的戰斗意志。是役,由紅五師主攻,紅六師助攻,王平同志所在的紅四師負責打援。紅四師在圓滿完成打援任務后主動投入攻城戰斗,并且率先攻進城里,與敵展開猛烈的巷戰,很快將守敵兩個團全部消滅。王平同志身為紅十一團政治委員,親臨一線連隊指揮,帶領部隊奮勇沖殺。殲滅城內守敵后,王平同志用繳獲敵人的電臺,以盧興幫部名義向敵發電報\"求援\"。敵人信以為真,連續派飛機在我方陣地投擲了大量彈藥、鈔票、食鹽、被裝,加上消滅敵五十二師的大量戰利品,繳獲甚豐,全部運回瑞金。紅三軍團全體人員都換上了新衣,干部還發了大衣,高高興興地過了一個春節。那次戰斗,我到前線了解戰斗情況,編印快報,對紅四師包括王平同志指揮的紅十一團的英勇事跡進行了廣泛宣傳。
紅軍第五次反\"圍剿\",由于左傾路線在軍事戰略指導上的嚴重錯誤,導致全面失利,戰斗力越來越弱,根據地越來越小,最后不得不實行戰略大轉移。在長征中,王平同志指揮的紅十一團,能打善戰,素有\"鐵拳頭\"之稱,因而常常擔負斬關奪隘的前衛任務,跨雩都,過湘江,接連突破了敵人幾道封鎖線,以后搶奪婁山關,飛占遵義城,四渡赤水河,巧越金沙江,屢屢建立功勛。
長征期間,紅一方面軍越過雪山,同紅四方面軍勝利會師后,我受委派到紅四方面軍做宣傳北上抗日工作,后來我被迫留在紅四方面軍。自此之后,我與王平同志就分開了。紅軍長征初到延安,王平同志為諱\"王明\"左傾機會主義路線之名,再次改名為王平。這事我是相隔幾年后才知道的。那時,我在冀南軍區政治部當主任,聽人說冀中軍區有個領導干部叫王平,再仔細一打聽,原來就是我從前認識的王明,盡管冀南冀中相距不太遙遠,由于戰爭環境,又不在一個根據地,因而沒有接上聯系。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時期,王平同志在晉察冀、察哈爾和朝鮮,而我在晉冀魯豫、中原和總部,彼此幾乎中斷了信息與來往。
第二階段,60年代前后,1958年中國人民志愿軍從朝鮮撤軍回國。王平同志調任南京軍事學院政治委員,而此時我在總政治部擔任副主任。王平同志雖然身體不很好,但是革命勁頭很足,抓工作有板有眼,特別認真,堅持從嚴治學,努力培養高級指揮人才。他每年都要到北京來開幾次會,只要有空,必定到西郊我的家里來看望我。1964年冬,我帶領總政工作組去南京步校檢查工作,住在當時南京最著名的AB大樓A樓。王平同志前來看望,設宴招待,晚上又陪我們去看名叫《文成公主》的戲,戲演得很精彩。但是,王平同志由于白天工作累了,又陪我多喝了幾杯酒,看著看著就睡著了。當我離開南京時,王平同志親自到機場送行,還特意挑選了兩盤非常漂亮的佛手送給我。以后,我只要看到這兩盤佛手,就會想起與王平同志的殷殷戰友之情。
第三階段,80至90年代。\"文化大革命\"中,我與王平同志都受到了嚴重的沖擊和迫害,在失去人身自由的情況下,兩人自然如同隔世,不知相互的音訊。我身陷囹圄,常常神飛天外,不由自主地想起幾十年的戰斗歲月,想起無數的先烈、領導和戰友,有時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王平同志,關心他的興衰榮辱、升降沉浮。粉碎林彪反革命集團后,我們相繼\"解放\"了。1975年1月,在第四屆全國人代會上,我們作為與會代表又相見了。老友想見,為\"文化大革命\"浩劫后彼此的健康而感到格外的高興。我們在一起談笑風生,一時感到有說不完的話語。
王平同志從1977年底至1985年3月擔任總后勤部政治委員、黨委第一書記。這段時間,正值\"文化大革命\"結束,黨和國家進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面對撥亂反正的艱巨任務和改革開放的新形勢,王平同志堅定地與以鄧小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堅持貫徹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路線方針政策,按照中央軍委的決策、指示,不畏艱險,勵精圖治,改革創新,銳意進取,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他始終堅持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一上任,就針對總后遭受林彪、\"四人幫\"破壞重、冤假錯案多的特點,大刀闊斧地從平反冤假錯案入手,全面撥亂反正,使廣大干部群眾受到了一次生動實際的真理標準教育。他大力恢復和發揚我軍政治工作的優良傳統,積極研究探索新時期政治工作的特點和規律,通過各級黨委、政治機關和廣大政工干部努力的工作,促進了部隊的思想政治建設,保證了部隊的高度穩定和集中統一。他身經百戰,具有豐富的工作經驗,既重視保持和發揚戰爭年代我軍后勤工作的優良傳統,更著眼于改革創新,精心扶持新生事物,不斷提高全軍后勤的保障能力,促進軍隊的現代化、正規化建設。1979年11月,王平同志任中央軍委副秘書長,參與軍隊建設重大問題的決策和方針政策的制定。
中央十二大以后,我和王平同志相繼參加中央顧問委員會工作,分在一個組,王平同志當小組長,每月都要在一起開一至兩次小組會。王平同志工作認真負責,組織開展小組的各項活動,一絲不茍地學習貫徹中央的會議和指示精神,認真履行中顧委常委的職責,發揮了很好的作用。我和王平同志長時間在中顧委一起工作,使得兩人之間的友誼也與日俱增。
王平同志是一位忠誠的共產主義戰士,是一位文武兼備、軍政兼優的杰出將領,是我軍為數不多的卓越的政治工作高級領導人之一,是我交往了幾十年的老戰友,在黨內軍內享有崇高的威望,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斗的一生。他的累累功勛、高尚品格、革命情操和優良作風,將激勵后人為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偉大事業而努力奮斗!
\"故人故情懷故宴,相望相思不相見\"。王平同志,我們將永遠懷念你!(摘自《回憶王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