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私生女的自述

呂學祥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年僅16歲的私生女。她想通過我的筆端，向父母多年來對她的關愛表示敬意和感激之情。其實，我對于有關私生子的故事并不陌生，大多是面對私生子的事實，夫妻一方無法容忍，要么追根溯源，要么反目成仇，原本幸福的家庭“風生水起”，妻離子散。可是，在聽了她的故事后，我被她的父親、母親那超越血緣的愛，深深地感動了……

我小時候生大病需要輸血，爸爸媽媽自此開始不和了

我從小生長在一個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爸爸高大英俊、心地善良，媽媽美麗高雅、溫柔賢淑。他們都受過高等教育，都有令人羨慕的工作，他們相親相愛，共同建立了一個溫馨的家。我是他們惟一的女兒，也是惟一的孩子，他們非常愛我，把我視若掌上明珠。

可是，天有不測風云。在六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我的身體因此變得非常虛弱。爸爸媽媽整天為我的身體發愁，他們詢問醫生怎樣才能盡快使我恢復健康。醫生說，最好的辦法就是爸爸媽媽能夠為我輸點血，因為我的體質太差了，導致免疫能力下降，輸血可以增強我的免疫能力。

聽說要為我輸血，爸爸立刻伸出胳膊，說：“抽我的吧。”媽媽連忙阻止爸爸，說爸爸工作勞累，身體不好，要抽血就抽她的。爸爸不答應，他心疼媽媽，堅持要抽自己的。這樣爭來爭去，爸爸媽媽各執己見，互不相讓。醫生便讓他們都去化驗一下，看誰的血型跟我的吻合就抽誰的。媽媽還是不愿意讓爸爸去，爸爸就有點生氣了，他說：“女兒需要輸血，難道我做父親的抽點血給她不應該嗎？”說完，他也不管媽媽是否同意，就跟醫生去了。媽媽隨后也去了。

化驗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醫生把化驗單交給我的爸爸媽媽，神情有些怪異地說：“很遺憾，你們的血型和孩子的都不對，不能為孩子輸血。”媽媽聽了低著頭，不再說什么。爸爸卻一個勁地對醫生說：“不可能，她是我們的女兒，這怎么可能呢？”醫生說：“你自己看看化驗單吧。”爸爸急忙看了自己的化驗單，又認真看了我和媽媽的化驗單，他的臉色驟然變了……

當時，我還太小，根本不可能知道這幾張化驗單里面隱藏著什么秘密。我只感覺到，從此以后，爸爸媽媽開始不和了。

女兒的真情感動了爸爸，也為媽媽留住了家

經過精心治療，我的身體逐漸恢復了。不久，在爸爸的堅持下，他和媽媽帶著我去了一趟上海。他們說要帶我去檢查一下身體，還要帶我去動物園玩。我非常高興地跟他們去了。在上海，我“檢查”了身體，也去了動物園，我玩得很開心。但是，爸爸媽媽看上去卻一點兒也不高興，他們很少說話，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一天到晚只是默默地做著他們自己該做的事情。

從上海回來后，我爸爸就出門去了，一連好多天都沒有回家。我問媽媽：“爸爸到哪里去了？他怎么不回來陪我玩？”媽媽告訴我說，爸爸到很遠的地方出差去了，要很久才能回來。后來我才知道，爸爸根本沒有出遠門，他就住在自己的辦公室里，只是不愿意回家。爸爸為什么不愿回來呢？我當時感到非常奇怪。

有一天，爸爸終于回來了。這么長時間不見爸爸，我非常想他。我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撲向他的懷里。爸爸抱了抱我，媽媽就把我接過去了。于是，爸爸開始去收拾東西，他把他的衣服、書籍裝進了一個箱子，拎出來放在沙發上，然后抱起我，在我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神情木然地對我說：“寶寶，爸爸要走了，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天真地問他：“爸爸，你什么時候回來呀？”爸爸說：“我不回來了，你要忘記爸爸。”聽了爸爸的話，我“哇”地一聲哭起來了，邊哭邊說：“爸爸，你為什么不要我？我不要爸爸走，我要爸爸啊！”爸爸哄我說：“寶寶聽話，讓爸爸走吧，爸爸有事哩。”說著，爸爸放下我，從沙發上拎起箱子，就要去開門。我一心只想留住爸爸，猛撲過去，抱住爸爸的大腿，拼命地喊著：“爸爸，我不讓你走，我要爸爸！”爸爸看看我，悲戚地站在門口，眼里閃著淚花。

這時，媽媽走過來了，她也在流淚。媽媽讓我放爸爸走，還要我跟爸爸說再見。我沒有聽媽媽的話，而是把爸爸越抱越緊。媽媽生氣了，她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我的嘴角被打破了，鮮血頓時從我的小嘴上滴下來，臉上火辣辣地疼痛。但我還是不松手，仍然大聲喊叫著：“爸爸！我要爸爸！”我的嗓子都快喊啞了。終于，爸爸提箱子的手松開了，箱子掉在地上。爸爸彎下腰來，一把抱起了我，他抱得好緊好緊，我感覺到，爸爸渾身都在顫抖。

“寶寶，爸爸不走了，爸爸也舍不得寶寶，爸爸再也不離開寶寶了。”爸爸說著，大串大串的淚珠從他臉上滴落下來。

我躺在爸爸懷里，立刻破啼為笑。媽媽卻在一旁大哭起來。女兒純潔的親情留住了爸爸，也為媽媽留住了家。

爸爸為了我，拒絕媽媽為他再生一個孩子

爸爸從辦公室搬回來住了，我們家又恢復了平靜。爸爸還像以前一樣愛著我。我上學讀書后，無論是冬天的嚴寒，還是夏天的酷暑，都是爸爸騎著一輛自行車接送我。為了培養我的藝術氣質，爸爸還拿出家里的全部積蓄，給我買了一架鋼琴，請了市里最好的鋼琴老師。爸爸還為我買了小霸王學習機，讓我從小接觸電腦。可以這樣說：凡是一個父親能為孩子做到的，我的爸爸全都做到了。爸爸常說，他要把他的女兒培養成為最優秀的女孩。和爸爸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快樂，爸爸的心情也開朗起來，我們家里又開始充滿了歡聲笑語。

可是，不知為什么，媽媽卻高興不起來，她整天愁容滿面，心事重重。

為了讓媽媽開心，在一個星期天，我們全家去了公園。在公園里，我和爸爸說啊，笑啊，在草坪上打滾啊，玩得高興極了。可媽媽卻悶悶不樂地坐在一旁，不說也不笑，只是默默地看著我們。

過了一會兒，媽媽過來了。她把我拉到身邊，給我把瘋散了的小辮扎好。媽媽一邊扎，一邊對我說：“我給你生個小弟弟，你高興嗎？”我當時好想有個小弟弟一塊兒玩，就對媽媽點了點頭。媽媽又對爸爸說：“我想好了，我要再生一個孩子。”爸爸以為媽媽在開玩笑，便不在意地說：“你不怕違反政策嗎？”媽媽卻鄭重其事地說：“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犧牲，只要你愿意，天塌下來我也要再生一個孩子。”爸爸見媽媽并不是在開玩笑，也認真起來。“我不愿意。”爸爸說，“我們的女兒正是需要教育的時候，再生一個孩子，我們就會分心，就會分散精力，就不能好好培養女兒了。”

聽了爸爸的話，媽媽流淚了。她動情地把我攬在懷里，問我：“你喜歡爸爸嗎？”我說：“喜歡啊！”媽媽把我攬得更緊了，喃喃道：“寶寶真乖。”媽媽的淚眼久久地看著我，我覺得媽媽的目光好像要告訴我什么，是什么呢？可惜，我那時還不可能讀懂媽媽的目光。

我終于明白了，爸爸對我的愛超越血緣

我在爸爸媽媽的關愛下，幸福地長大了。終于有一天，媽媽給我講了關于她也關于我的故事。那是今年我滿16歲生日的那天，爸爸媽媽給我過了一個愉快的生日。我們吃完晚飯，媽媽要單獨陪我出去散散步。我和媽媽在一條僻靜的林蔭道上慢慢地走著，她幾次抬頭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說：“媽媽，您怎么啦，好像有什么心事？”

媽媽說：“真快啊，你都16歲了。”又沉默了許久許久，媽媽才把埋藏在她心里16年的秘密告訴了我。

原來，媽媽和爸爸結婚以前，曾經有過一個男朋友，兩人感情很好，但由于家里堅決反對，他們不得不分手了。媽媽和那個男友分手之后，經人介紹認識了爸爸，就在他們快要結婚時，媽媽的那個男朋友突然從很遠的地方來看望她。有情人久別重逢，媽媽難以自制，她把自己的貞操獻給了那個男人。也就是在那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媽媽的肚子里有了我。沒過多久，媽媽就和爸爸結婚了……

聽著媽媽的講述，我像是在聽一段童話故事，始終無法相信。我握著媽媽的雙手，使勁地搖著說：“媽媽，這不是真的，這是您編的，對嗎？”媽媽卻冷靜地搖搖頭說：“你還記得小時候去上海嗎？那是去做親子鑒定啊。”頓時，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我的手僵在了媽媽的手上。

停了停，媽媽又說：“你能原諒媽媽嗎？我欺騙了你爸爸，再也不想欺騙我女兒了。我要讓你明白，你的爸爸，雖然不是你的生身父親，但他卻是天下最善良最偉大的父親。這么多年來，他忍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支撐著這個家，撫育你長大。我希望你永遠愛爸爸，做爸爸的好女兒，你答應我嗎？”

我的心里亂極了，不知道怎么回答媽媽。沉默一陣后，我說：“媽媽，您先回去，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媽媽走了，我伏在路邊的一棵女貞樹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我一邊哭，一邊在心里呼喊：“爸爸，我的好爸爸啊！”這一天晚上，我失眠了。也是在這天晚上，我覺得自己長大了許多。

第二天早晨，我很早就起床了，我想我該為我的爸爸做點什么了。16年來，每天都是爸爸最早起床，他買好早點，燒好開水，再叫我起床，并囑咐我：好好念書，過馬路要小心汽車……今后，我要為爸爸買好早點，燒好開水，沖好牛奶。我還要提醒爸爸，天氣變涼了，讓他加一件毛衣……

（責編關山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