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波
認識楊新雨先生時我二十二歲,大學四年級,穿著背帶牛仔裙,一和人說話就臉紅。十年過去,我變成了穿法式套裝、滿臉矜持的職業女性。
收到楊先生的《孤獨仰望》是在秋日的下午。溫暖的太陽光灑在辦公桌上,我打開了第一頁。等我把書合上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我幾乎是趴在桌子上把眼睛貼在書頁上把書讀完的。
坐在回家的出租車上,窗外是疾馳而過的都市風景,抬頭時竟然看到難得的美麗夜空。或許很多時候星空都是這樣美麗的,只是我們走得太快,無暇停留。對于我們所敬愛的人,有時也會是這樣。
在我為利益與前程匆匆改變自己的時候,楊先生一直在做著自己喜歡的事,他的敘述把我帶回了自己曾經向往的生活:讀書、思想、打球、跑步、下棋,讓我想起原來自己也有過的快樂童年,有過熱愛的文字,有過柏拉圖式的戀愛。
他在書上把自己獨立而豐富的精神世界歸結于自己的鄉村生活:“……童年和少年時代能夠在鄉村里生活成長,是一種幸運,因為那是在初期的生活過程中擁有了自然的本真的生活基礎,就像擁有那里的清新空氣與本色的自然環境一樣。我覺得自己因此擁有了真實生活的無限回憶,有了切實而豐富的心靈基礎。”
沒有相似的生活經歷,我不能肯定自己如此易于流俗,是不是因為長在城市的緣故。但我知道,僅有鄉村生活的基礎不足以培養他如此的情操。你在路途中遇到過信訪的人嗎?《信訪局前的老婦》中穿著皺巴巴衣服、目光呆滯的老婦,在我們差不多是視而不見吧?看在眼里的是比我們更發達的人,這更催促我們要更快地進步,否則就來不及了。楊先生看到了這樣信訪者,幫她寫了狀紙,記錄了她的絕望和希望。
楊先生是體育的愛好者,每天早上去汾河邊跑步,他還是一個熱情的觀者。在談到他不喜歡的德國隊時,他說:“太冷靜、太理智、太缺少或者是太拒絕激情和靈感還有浪漫。他們整齊劃一,意志堅強,在任何有利或不利的情況下,他們都能以既定戰術去踢球。他們具備一種與本質是奔放張揚即興發揮的體育精神背道而馳的嚴格的甚至冷酷的科學態度,卻因此而獲得了很大的成功。”讀至此處,我覺得楊先生簡直是在批評我,所做的事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只有正確與不正確。
“你我的愛情,好像水晶,沒有污染,干凈又透明”,這段歌詞沒有什么品位,可在我每次聽到它都會被它打動,因為你知道,這樣的愛情是你今生不可能擁有的,是一種沒有希望的向往。讀到《孤獨仰望》,留在我心里的是遠比文字與結構的精美更重要的東西。我知道,楊先生的平和心境、從容態度我永遠都不會有。
“與時俱進”,這是一個如今非常時髦的詞匯,畢業十年以來,我覺得自己一直在努力地“與時俱進”,可這個“時”未免太過無情,臉上徒然多了疲倦與細密的皺紋,它卻離我越來越遠。
我和大多數人一樣,乘上了一艘瘋狂疾馳的時間快車,不知道飛奔的時間帶我們去哪里。一個越來越快的時代,飛奔的時間飛奔的一切,令我們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而在楊先生的世界,卻是斗轉星移,盡管它們緩慢得讓人心焦,但也讓人心醉。正是在時間的積淀中,他收獲了思想的果實。
時光流逝,我們被動或主動地隨波逐流,或者用中性的說法,與環境發生了互動。我已經由一個二十二歲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具備許多生活和情感的常識,喪失了激情的人,但總有人執著于自己的思考方式。當我們在飛馳的時光列車上,不經意間注意到他發出的執著的光亮,不免心驚。
面對這樣一個永恒的坐標,我才能偶爾提醒自己,離開曾經有的夢想有多遠。
(《孤獨仰望》,楊新雨著,北岳文藝出版社2001年6月版,13.8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