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詞落戶譯名牽姻緣

陳兆福

小序：鳥瞰一番

一、人物譯名(1)

[警察局]

警察局長：(命令甲)逮捕本·拉丹!馬上出發!

(再令，對乙)逮捕本·拉登!馬上出發!

(十分鐘后)

刑警隊長甲：(出示證件)我是警察。你被逮捕了!

本·拉登：(拒捕，對甲)你冤枉好人，我不是本·拉丹。

刑警隊長甲寺L空，帶領隨從下。

(又十分鐘后)

刑警隊長乙：(出示證件)我是警察。你被逮捕了!

本·拉丹：(拒捕，對乙)你冤枉好人，我不是本·拉登。

刑警隊長乙撲空，帶領隨從下。

[第一審判庭]

法官：(對甲)根據事實，你縱容罪犯嫌疑人本·拉丹。證據確鑿。

(對法警)拘捕。

法警扣上乎銬，將甲帶下。

[第二審判庭)

法官：(對乙)根據事實，你縱容罪犯嫌疑人本·拉登。證據確鑿。

(對法警)拘捕。

法警扣上手銬，將乙帶下。

[局長辦公室]

警察局長安然自在，照常等因奉此。

二、新聞時事譯名

提到“安然／安龍”(Enron)，聯想到美國企業EnronEnergyServices(能源服務公司)等EnronCorp(oration)旗下大小公司相率破產案，本劇同樣適用于該案。

這家公司投資風險業，驟然斂巨富。有幸坐“彈射座椅”(ejectionseat)，那些上層管理人員先后離職者(他們能適時辭職，卷款逃之天天)，面對調查“安然”空前詐騙巨案，大可躲在“安龍”名下坦然自在。反之，對我大多媒體所披露調查“安龍”文章，不是仍可穩穩坐在別譯“安然中國有限公司“(EnronChinaLtd．,公司自取譯名“安然”注冊，即有效譯名)保護傘下心安理得逍遙自在于社會上!

管他政客盜士干什么，學者有自己的使命。趙蘿蕤譯《草葉集》就是深感自己譯得還不到家，猶有修改空間。負責的報紙發現譯錯，把譯名更正，附注“原譯為XX"，落個知錯則改，大家能“從我做起”，這素質還有什么可嘮叨的。

試將譯名混亂之害極而言之，怕不是危言聳聽呢!

社會科學人文科學，從反面檢討，常識一貫因其為社會所立正確可行命題(反之，一旦反題得逞，誰也不記得正題)，其所預言合作共事前途光明(反之，不實行而招致慘局)，其為事態所下可能尚佳結論(反之，頑人當道，不作為者袖手附和，下下策實現)所造成直接后果，看起來不是流血命案，就難得有誰能指認所見觸目驚心災難和前此所聞命題預言有關。

幾番災后成替罪羊的譯法如“各盡所能，按勞取酬／各取所值”、“資產階級法權”等，不過給翻譯家得點廉價文名，耍筆桿訓詁一番掙幾元稿費。嗚呼，這種可憐的斯文榮耀幾時休!

三、人物譯名(2)

本刊元月號介紹美國學者舒衡哲(VeraSchwarcz)所著Timefortellingtruthisrunningout《說實話的時間不多了》一書。北京圖書館出版社以副題《張申府訪談錄》推出。舒女土用五年七十小時(不含訪其他人)把該問該談的問了個遍。

但有些事作者未提到，是沒說還是怎么，姑且補一筆，小小一筆。

猶記當年張申府曾自豪提到Russell之得“羅素”二字為名，經他慎選擇定刊用，一譯風行。我們聽著他為“譯人名還洋洋自得”，漠然置之。事后我們對自己當場未忍俊不禁，很得意。人地名算什么!

今知，那時正是這位美國研究者誠懇拜訪他，仔細提問，認真記錄，鄭重整理，設法付梓。爾今再起先生于地下，對他當時面對兩類訪問，其反差他是否感覺到，感觸是否深，實不敢說我們誰能有勇氣試探。

話說回來，他提到此事，未嘗不意在“投石問路”。面對漠然，夫復何言!作者結合張先生“準確表達文字的天分”，很潑些墨。

四、哲學術語

術語“同一性，等同性”唯物論和唯心論各有各的解釋。恩格斯在《費爾巴哈論》介紹了馬克思主義對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觀點。列寧在《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指出：馬赫主義者把思維和存在看成同一的。對此主觀唯心主義觀點，列寧予以批判。

曹葆華譯了列寧《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術語作“等同性”。這期間，《費爾巴哈論》單行本上市，術語作“同一性”。這樣，無形中予人印象似乎對唯心主義命題當譯為“等同性”，凡唯物主義命題則應作“同一性”。

1956年，中央編譯局重新譯校《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以便收入《列寧全集》。楊獻珍在中央黨校講解過該書。編譯局向他征求意見。

局方本著哲學術語前后應一致原則，將曹譯“思維和存在的等同性”改為“……同一性”。1957年《列寧全集》14卷上市，術語即以“同一性”行。1959年該書出版單行本又恢復為“等同性”。這純粹是該局內部主事者所為。

1959年坊間爭論“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問題。艾思奇、王若水，郭月爭等認為是辯證唯物論命題。楊獻珍、于世誠、李唯一等認為這是“唯心主義范疇”(見《中國大百科全書，哲學》2：829盧婉清文，又見顧伯平等編《中國哲學全書》，全1071頁，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

十年橫掃，唐曉文于《哲學戰線上的一場嚴重斗爭》污蔑楊“采取卑鄙手法……附會自己謬論”云云。于是浩劫后1980年政協會上發言出現下列事。

楊獻珍：把“思維和存在的同一性”回譯為“等同性”，改譯經過精心設計，目的只是保護幾位哲學家的面子，維護他們的虛假的威信，是政治秘密。

顧錦屏參加譯校工作，參與修改譯名，知楊所述純屬誤會，將事情原委函告楊。楊自信非誤會，次年又將該發言公開發表，定該事為“出版界一樁公案”，并收入其書《我的哲學“罪案”》(見《馬列主義研究資料》L總23期)顧文)。

五、人物譯名(3)

說起來，人物是信息一個重要通道，資料一個根本來源。人物譯名是道口源頭，人口若不準確，就一切都無從談起。一旦張冠李戴，笑話不堪細說。因此，這方面真是必須慎始。不說文獻浩如煙海，同名無處不在。人海茫茫，多少笑話出在大意。恃博恃熟而大意，實危險極已，其例不可勝數。

馬克思之熟悉恩格斯該無可懷疑，馬克思之博覽群籍該無人不信。那就以此為例吧1

1865年，普魯士議院正在辯論。陸軍大臣羅昂答辯時引用統計學家恩格爾(E．Engel,1821-1896，此公關于家庭預算所立“恩格爾法則”，至今延用。)所提供的材料。議員格發言表示：

陸軍大臣說服不了我們，即使他的統計是借“恩格爾(義：天使)的舌頭”[Engelszunge]說出來的。

格即席利用Engel(人名，指統計學家)和zunge(舌頭)加S創造了所有格復合詞，一則直接反駁羅昂，二則諷刺羅援引材料，乞靈于天使(Engel)。

馬克思當時正避居倫敦。知道恩格斯(Engels)前此小冊子《普魯士軍事問題和德國工人政黨》引起注意。馬克思從《柏林改革報》得知議會辯論軍政問題，議員發言提到相關一本小冊子。得知Engel-szunge，五月九日，把情況當即函告恩格斯(時居曼徹斯特)報喜。恩格斯答道(十二日)：“Engelszunge”等等，如同我當即想的，不是指我，而是指統計學家，柏林樞密顧問恩格爾，是他給羅昂準備了材料，而我倒是予以批評過。請看，熟如馬恩彼此，博覽如馬克思尚且誤認了三天，我們不是很該重視人名，重視人物譯名嗎?何處險境不會失蹄，難道偏愿坦途跌交。

就以《張申府訪談錄》為例。說"1936年……清華……政治系有兩個教授張奚若和錢東生(QianDuansheng)”。這錢某就似為“錢端升”之誤。

“翻譯有多難，由譯人名地名等固有名詞可以看出，沒有一處可以掉以輕心，沒有一處不需要學問……姚莘農先生譯人名絕妙，顯出他對中國文學的修養，單單是這一方面，已經無人可及，譯人名談何容易!”(思果《翻譯研究》第54頁，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2001年。)

六、醫學譯名

精神分裂癥自1911年瑞士科學家以德語命名，逐漸用開。通常表述為精神陷于分裂狀態，其癥狀輾轉流傳為極端可怖，不可治愈。近年醫學發達，雖然患者大多康復回歸社會，但仍然遭受歧視。病癥所命名欠周到，癥狀所描述不準確，譯名隨之準確照譯，流傳結果形成頑固偏見，不利于患者回歸。也見得社會對有此病史者權益保障不夠，尊重不夠。

不久前，日本精神神經學會提議將此病改命為：綜合失調癥。

七、體育術語

FairPlay一語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就傳人，經林語堂、魯迅筆傳開，體育精神一直令人崇敬。至于“體育”實際應是什么，多年來又成為了什么，1992年林笑峰教授提出疑問：看來，我們把競技體育和健身體育混淆了。一說體育就是比賽，不知有全民健身事。勞衛制，健身操，學校體育課沒能認真推開。經費不多，都用到培養幾個運動員了。

日本學界對這術語采取音譯，用片假名。是沒把握不敢確定，是暫先湊合再作計較，是讓人各自具體謹慎運用領會……總之他們似乎巧運譯法之妙。慎重處理術語，慎選譯音抑譯義，顯示一個民族的智慧和學術眼光。

八、歷史術語

社會制度萬國不同，各有特色。考古發現大開眼界，史籍交相介紹，知道族際類比，輕率不得。馬克思用“東方”二字，因有預感嗎?我們沿用古籍，相沿成習。劍橋中國史直言：不論是非馬克思主義史學家，或是馬克思主義史學家都對正確使用此術語感到困擾。用于周朝整個八個世紀，用于其中某時期。與歐洲封建主義如何?同耶異耶!

九、政治學術語

二十世紀突飛猛進，后半葉更比前半葉發展神速。享受之余，更須絞絞腦汁。天花亂墜，紛紛請賜名。

有人感慨：近幾年來，國際政治形勢變化很大，經濟和科學技術發展很快，新事物和新名詞不斷出現，常搞翻譯的人普遍感到應接不暇，而手頭工具書有限，有些新詞或老詞的新義很難查找。見《馬克思主義與現實》(1999年第3期)殷敘彝文。

作者就當前國際政治一術語subsidiarity提出看法。

[德]subsidiarism(us)[英]subsidiarity／[德]Subsidiaritat／／[法]—/[俄]--[英]subsidiary／[法]subsidiare／[俄]cy6cH,RHapHblH[英]subsidiarycompany[俄]OqepHHKOMnaHH

有人譯作“附屬”，而這是歐盟處理其成員國間關系時所遵循一重要政策原則。按其規定，上層社會單位(特別是國家)只應當在下層單位(特別是家庭)沒有能力履行某項任務時才自己承攬該項任務。

這即是上級機構對下級機構收權或放權問題，上級機構只能在必要時才提供幫助。政策強調下級機構本身的自主性、自助性，而非指下級機構的“附屬性”。因此，作者建議譯為“輔助性”。

作者介紹其詞源自十九世紀宗教“互助”原則(1891年)，源自林肯民主制度尊重人民自治能力原則，以至東歐國家限制國家權力，激勵人們行使參與權的“輔助性原則”。

像這樣及時查考新現象，積極推敲新術語，敏銳監控術語發展各股軌道，看來，正是當代術語道班非常需要的認真態度。

十、食品學術語

上月美國總統布什獨自留在白宮官邸看電視轉

播球賽，吃食不慎被噎傷。對于致傷所食點心譯名，

我們所見電文各報譯法，判斷不同，譯名不同，就引

起紛議。《參考消息》譯美聯社華盛頓市電文，先說“因為吞食椒鹽卷餅引起”(01．14)。后對法新社貝魯特來的電文又說“被椒鹽卷餅噎昏”，并點出電文當地報紙標題是“恐怖主義餅干”(01．15)，同報兩次(15日、17日)，既說“卷餅”又說“餅干”。《人民日報·海外版》(01．15)譯華盛頓譚新本01．13所發電文則又知所吃是“脆餅干”。

《中國日報》(ChinaDaily)的apretzel如果是椒鹽卷餅，我們看作大餅火燒，屬面點中軟一類東西。即使煎餅之類也無“卡”傷喉嚨威力。說到頭，后續報道患者疑有心臟病史(《參考消息》[01．31])，總統夫人出示“網球大小的餅干”，德州人所謂小餅干，實系大型餅干，說總統現在只吃“安全點心”(《參》02．14)。這就對羅!死生有命，餅干的卡功盡此而已。據查坊間字典：

▲椒鹽卷餅(鄭易里：英華大辭典，1956)

▲椒鹽餅干，[德]松脆的—，63／~做成紐結狀或棒狀，78(牛津現代高級英漢雙解辭典，1963／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1978)

▲椒鹽脆餅干，紐結狀—，75／~做成紐結狀或棒狀，97，99(新英漢詞典[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李北達：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1997／梁德潤：21世紀英漢詞典，1999／~春：簡明實用英漢詞典，2001)

▲[德)B字形鹽脆餅干(韓哲：新英語外來語詞典，1977)

▲紐結形鹽餅干(鄭易里：莢華大詞典，修訂本，1984)

▲雙圈餅干(王同億：英漢新難詞詞典，1984)

crl5pb15cult[脆餅干]，”[G．]c．，5alt-flaVOUredb，made1nthe5hape0faknot，eatenwithbeer(王逢鑫：漢莢飲食文化詞典，1998／牛津現代高級英漢雙解辭典，1963)

上十部詞典自然非出自一手。而眾手所編，讀者一人則常須盡其可能多找遍用。試將這許多詞典作一人同時翻檢查用加以考察，僅對當前并非復雜之區區pretzel一詞，看來也不是能一查即知，一知司用。再看詞典的解釋，其認真者，前后版本修改完善痕跡歷歷可見。又，經此實際檢驗，想來必有可資進一步改善者。這自然是說，對字典之類東西應經常檢查復核修訂而不搞終身制。結合輿論對“精神分裂癥”的意見看，術語工作真該設“定期巡邏員”，定期倒騰術語庫，以保持名副其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