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妻”

杜漫游

我和曉禾是大學同學，畢業后在同一家醫院工作，我干外科，曉禾鉆研內科。我們情同手足，工作上是好搭檔，生活上是好朋友，曉禾的“紅娘”還是我和我愛人當的呢。

我比曉禾大兩歲，談對象比他早。我們的老家都在鄉下，在城里安個家不容易，全靠自力更生，在結婚這件大事上，全是曉禾和我兩個人互相操辦的。

我愛人是位中學教師，家也是外鄉人，在我們結婚前半年左右，學校又分來了一位叫裴紅的女教師，教英語的，和她住在一個宿舍里，自然，我愛人出嫁時的一切策劃，也都是裴紅幫助張羅的。

我沒結婚前，下班后都是與曉禾一起吃飯的，結婚了，我也不能把他丟下，就三天兩頭地叫曉禾來我新安的家中吃飯。同樣，裴紅一時和我愛人也難以分開，有空就往我家跑。這樣，我家的餐桌上常常是四個人邊吃邊談，說說笑笑，儼然一個特別的“家庭”。很自然的，我們稍微一“點”，曉禾就與裴紅談起了對象，我和我愛人輕松地當了一回“紅娘”。

他們結婚后，我們兩個家庭的關系相處極好，周末免不了聚聚餐，節假日一同出游。我們四個人，性格各異，我業余喜歡看書看報，寫寫文章，不時有文章見于報端，談吐幽默而不失穩重。我愛人端莊典雅，為人師表，肯吃苦耐勞。曉禾性格內向，少言寡語，對工作熱情極高，業務上很上進。裴紅性情開朗，活潑，像個長不大的小姑娘，也是我的作品的忠實讀者加評論家。正是由于這四種不同的性格，在我們這個“組合家庭”里，曾泛起過一層感情的浪花，差點兒傾覆了我們的生活之舟。

5年前的一天，我們在曉禾家為他女兒過4周歲生日。飯間，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裴紅夾了一筷子菜放到了我的盤子里，我當時一驚，過去我們之間雖然也開個玩笑什么的，但這樣的舉動從來沒有過，我斜眼看裴紅，她馬上也意識到了什么，忙低下頭吃飯，面色紅紅的。我們回家時，裴紅背后悄悄地把一個紙條塞到了我手里，我回去打開一看，上面的一行字讓我大吃一驚：“漫游，我愛你！”

這突如其來的“愛情”讓我措手不及，一下子把我的心情攪亂了。許多天，我腦子里總是轉動著裴紅的影子，以致于我見到曉禾就有點不自然，更不敢和裴紅見面了。

說句心里話，裴紅是個挺不錯的女子，長得眉清目秀，屬于小鳥依人的那一種，與我愛人比起來，另有一種風情。我又是個喜歡舞文弄墨之人，頗重感情，怎能抵擋得住如此的誘惑？一段日子里，我矛盾極了，一方面怕見到裴紅，不知道怎么面對，可同時又有一種想見到她的渴望。

很快暑假就到了，這天我愛人送我家兒子到鄉下奶奶家去了，晚上十點多鐘，我正在“筆耕”，電話響了，拿起一聽，是裴紅。

裴紅說，曉禾也送孩子到鄉下去了，她一個人閑著無聊，想到我家來拿幾本書看看。我本來想說，我愛人和曉禾都不在家，怕別人知道了說閑話，或者說，天太晚了，明天再來拿吧。可鬼使神差，這些我都沒有說出口，片刻的猶豫之后，我口中竟然吐出了兩個字：“好吧。”

裴紅來了。穿得很性感，還化了點淡妝，身上散發著幽幽的暗香。她一進來，雙目相對，我就意識到了將會發生什么。她閃身進來，緊緊地抱住了我，我也不由自主地一手攬住了她的腰際，一手撫摸她濕漉漉的秀發，我們彼此都能聽到對方的心在“嘭嘭”地跳動，朦朧的燈光下，夜的潮水洶涌著向我們卷來，馬上就會把我們淹沒……

裴紅抬頭望著我，一雙亮亮的眼睛閃動了幾下，然后慢慢地閉上了，呢喃一聲：“漫游，你要我嗎？”口唇微微蠕動著，等待著。

我真想把口唇疊印在她渴望的唇上，再把她抱起，然后……

然而，理智猛然提醒了我，我感到有兩雙眼睛正在注視著我們，那是曉禾和我愛人的眼睛。我像從夢中驚醒了一樣，腦子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不，我不能！理智終于戰勝了激情，我慢慢地把裴紅推開，搬過一把板凳，說：“請坐吧。”

裴紅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變得如此無情，一連串地問道：“怎么，你不喜歡我？你嫌棄我？漫游，我不配你嗎？”

我給裴紅倒了一杯水，趁機鎮靜了一下，說道：“裴紅，我可以回答你，你的確是值得喜歡的，但我們不能愛！我和曉禾是同學又是同事，你和我愛人也在一個單位工作，我們兩家的關系是大家所羨慕的。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簡單地講，我不能做對不起朋友的事！”

裴紅仍窮追不舍：“漫游，真的，我一直在暗暗地愛著你，愛你的文才和幽默，這些都是曉禾所沒有的。不求天長地久，只想今天擁有。我們不管以后怎么樣，只想今天擁有一次不行嗎？”裴紅火辣辣的眼神差點又把我點燃。

我用冷水沖了把臉，坐下說：“裴紅，仔細考慮一下，我們都是有家的人了，擁有一次，可能嗎？擺在我們面前的好像是片花圃，實際上下面就是泥沼。一旦踏上去，我們就會越陷越深，逃不出來的。你應該多想想曉禾的優點，他有好多地方比我優秀得多，像他的業務能力比我強，為人忠厚，愛你也愛家……”

我從工作、友誼，談到孩子、家庭，裴紅聽后終于點頭了。我發現，裴紅的眼圈紅紅的，一泓委屈的淚水眼里汪著，我拿過來一條毛巾，裴紅接過去，說：“我自己來吧。”

巧得很，沒幾天，我接到了天津一家醫院發來的專業進修通知。我到天津進修學習了一年。這件事也就緩和下來了。此后，我們兩家人依然像原來那樣和睦相處，裴紅仍尊稱我“漫游哥”，我們倆都注意避免單獨在一起的機會，免得出現尷尬的局面。

現在，我們兩個家庭都很幸福，曉禾專業上碩果累累，是醫院的技術骨干，已被破格提升為醫學院的副教授。我則改行走上了行政管理的工作崗位。想想那個夜晚，幸虧我們沒有邁出那一步。如果我應朋友的妻子之邀做了“情人”的話，我們的友誼，我們的家庭，我們的事業，我們的一切的一切，都將會是另一個不堪想象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