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消息相比,網上流傳的關于“富平學校”的報道不多,“億兆搜索引擎”只提供了兩頁文獻索引。不多的報道,卻不斷讓我們聯想到梁漱溟先生早年力踐的“鄉村建設實驗”,也是辦學,也是倡導農民自救,也是高尚的學者與樸實的孩子們為伍。雖然,我們也知道,鄉村建設實驗終于流產了,中國農民的自救終于找到了別的、更“便捷”的路徑,就是梁老先生自己,也不得不重新思量政治變革對鄉村建設的重大意義。
據國內經濟學家的計算,政府每調撥100元“扶貧款項”,只有2元能夠最終進入貧困人家,其余的98元,都被“截流”在與扶貧有關或無關的各類環節上了。據美國“人氣”第一號節目主持人比爾·奧萊力披露,美國人捐獻給“9·11”受難者家屬的款項,每100美元只有20美元實際上發給了這些家屬,其余80美元都被慈善組織“挪用”或“扣除”了。可見,不論在中國還是在外國,扶貧的制度費用極其高昂——道理很簡單,責任和權利脫節。
在當代學者們熱衷討論的“二人討價還價”經濟學實驗里,受試人甲負責“分切”甲和乙共享的一筆“贈款”A,切割條件是:由甲對乙建議乙從贈款中獲得部分X,如果乙能夠接受這一份額,贈款就將在甲和乙之間按照A-X和X分配,如果乙不接受這個X,則贈款將被實驗者全數收回。理性選擇模型的預測:乙將接受無論多少的贈款X,只要X>0。截至今天發表的各種實驗表明,盡管出現了重要的反例(來自桑塔費研究院的論文),理性選擇模型的預測在統計意義上成立。換句話說,接受扶貧款項的人相當于受試人乙,管理扶貧款項的人相當于受試人甲,只要乙認為說“不同意”的費用太高,他就將無條件接受無論多么少的款項,只要那是“白來”的。再換句話說,當我們把捐款交給扶貧款項的管理者時,我們心里早就明白,除了信任管理者“良心”的監督,我們沒有其他有效的監督手段來保證這些款項盡可能多的部分被用于“扶貧”而非“致富”。
充分意識到上述的困難,兩位經濟學家發起創辦了這所“富平學校”,鼓勵農民用自己的錢或自己借來的錢為自己的孩子做人力資本投資。“小額貸款”的重大意義正在這里,而且已經在許多發展中國家的鄉村地區證明了行之有效。不錯,貸款額度很小,那是因為貧困人家貸不起大額款項。所以,惟其“小額”,才有了責任與權利的密切聯系。看看每年從我們的大銀行里放出去的巨大額度“貸款”吧,那里極度脫節的責任與權利正每日每時為我們的社會制造出巨大的腐敗。為什么我們的銀行家無視“小額貸款”?因為每筆大額貸款必須劃分成千百萬小額貸款,監督費用實在太高?抑或因為從千百萬小額貸款中獲取“代理費用”的費用實在太高?
不能否認,富平學校面臨著嚴重的諸如“招生不足”這類財務困難。這些困難的根源在于我們社會長期缺乏“超私人”信任關系,亦即“信用”的缺失,這與西方人的信用卡制度到我們這里只好變為“先存后用”制度一樣。在法治和道德均缺失的社會,富平學校必須付出極大的努力才可能讓農民相信天下居然還有這類“便宜事兒”——從普遍的預付學費革命性地改為畢業之后才收取學費。更何況,還有農民的“各級主管”非要和農民分享這類便宜事兒呢!在普遍腐敗的社會里,任何扶助性的行為都會被視為“公共資源”從而被權力加以掠奪,因為在權力者看來,任何“公共資源”都意味著“權力真空”,從而必須立即加以“占領”。
剛辭世的哈佛哲人諾齊克說過:如果最理想的“小政府”難以實施,那么我們要求“最不壞”的政府只負責“第三方監督”的事情。富平的困難,是中國社會的困難。富平所希望做到的,是中國人真正的“希望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