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策劃、主持 楊立華 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所副所長
李巨川 《世界知識》雜志
特邀嘉賓 張宏明 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所研究員
魏翠薄 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所副研究員
越慧杰 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所副研究員
地點: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所
楊立華(代序):為什么要“理解非洲”?這是因為國內對非洲了解得不多。許多媒體的報道缺乏獨立采編的內容,大多是轉引西方的,而西方的報道又大多是獵奇,追求“新聞”效應,他們更熱中于報道非洲的饑荒、艾滋病、戰亂。但如果實地到非洲感受一下,尤其是近幾年,你會發現非洲并非“慘不忍睹”。90年代后期,非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雖然還有戰亂和饑荒,但是絕大多數沖突熱點都已降溫,走上和平解決的道路,非洲經濟也出現3%-4%的持續增長。從 1994 年到 2000 年,南非一直擔任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的主席國,在每年的開發計劃署年會上,南非都把非洲發展問題提到國際論壇上,要求把非洲發展納入全球化。非洲的努力也受到各方面的積極回應,西方大國在減免債務方面,增加從非洲進口產品的市場份額方面,援助非洲解決疾病、人力資源開發方面,都有不同程度的承諾和行動,應該說非洲發展所處的國際環境比 80 年代有所改善。美國、歐盟、中國都相繼召開了有關發展非洲的高峰會議,規模都很大。冷戰后,非洲一度被邊緣化,為什么這幾年又重新被關注,這與非洲聯合自強有很大關系。當然也與非洲的資源和市場有關。非洲是世界礦產、能源蘊藏豐富的大陸。據報道,美國總統布什明年年初要訪問非洲,美國國務卿已經兩次訪問非洲,美財政部長今年到非洲轉了兩周。實際上,美國的能源安全戰略調整中,控制非洲能源是一項重要的布局。美國對非洲戰略資源的考慮有其長遠打算。有資料說,美國要和南非長期合作,利用南非的白金——鉑作為原料,制造以氫為動力的一種燃料箱,替代石油,改變對石油的依賴。而南非是出產鉑最多的國家。
中國與非洲國家長期友好,都是發展中國家,中國加強與非洲的合作主要著眼于兩個資源、兩個市場,這是一個長遠的戰略考慮。非洲目前把消除貧困作為最迫切的任務,開始探討自主發展的道路。作為發展中國家,中國更能夠理解非洲。還有,非洲文化是世界文明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美國和美洲的文化、音樂、哲學都有非洲文化的影子,中國也應該在社會文化領域里更多地了解非洲,理解非洲。
進入21世紀,非洲的發展呈現兩個突出的特點,一個是非洲“被邊緣化”的處境有所緩解,二是非洲國家自信、自強的意識逐漸深入人心,自主聯合的一體化發展已經成為趨勢。
所以,不論從什么角度看,“理解非洲”都是我們迫切的需要。
非洲,真正成為非洲人的非洲
楊立華:目前,非洲各國正在為創造和平穩定的發展環境而努力。以前,非洲在解決地區沖突時更多尋求西方的幫助,今后,非洲將更多靠自己的組織——非洲聯盟解決地區事務問題。今年7月,已有39年歷史的非洲統一組織正式轉變為非洲聯盟。為了發揮更強制性的作用,非洲聯盟成立了“和平安全理事會”,由聯盟大會選舉產生的 15 個成員國組成,作為常設決策機構處理集體安全和預警安排,以及時應對非洲可能發生的沖突和危機,同時還負責制定共同防務政策。地區組織,特別是地區大國,在解決非洲沖突和維和當中發揮著主導作用。如尼日利亞為西非的維和行動已花費 70 億美元,還有大量的人力投入。南非也積極參與調節非洲國家的沖突和非洲維和行動。
趙慧杰:這一點我在馬里有切身的感受。馬里是西非地區的大國,我在駐馬里使館工作的兩年中,馬諾河聯盟三國——利比里亞、幾內亞和塞拉利昂的邊界沖突一度十分激烈,西非共同體幾個大國不斷磋商尋找解決方案,馬里在其中發揮了很大作用,科納雷總統多次走訪沖突三國,從中斡旋,并在馬里主持召開馬諾河聯盟會議,協商解決邊界問題,使幾度走向戰爭的沖突得到緩和。在組建的西非維和部隊中,馬里派出500 名官兵參加(馬里自身是世界最窮10國之一,排倒數第七)。馬里在地區事務中發揮積極作用,體現了作為地區大國所具有的負責任的精神。應該看到,非洲國家這幾年自強、自立意識普遍增強,解決地區爭端、處理地區事務不再像原來那樣完全依賴國際社會,依賴大國的力量,而是更多地依賴非洲自己的組織。

張宏明: “非洲是非洲人的非洲”是泛非主義運動的響亮口號,可以追溯到19世紀末20世紀初,一個世紀以來它一直引導著非洲的復興。誠如非統前任秘書長薩利姆博士所言,“毫無疑問,非洲聯盟的成立標志著偉大的泛非主義運動和非洲統一組織的創始者們的愿望得以實現?!?/p>
進入新世紀以來,非洲大陸形勢的發展呈現出兩大特征:其一是非洲國家聯合自強意識日漸增強。面對冷戰后世界格局的變化和經濟全球化的嚴峻挑戰,非洲國家領導人已經意識到:聯合自強是非洲擺脫政治、經濟“邊緣化”不利地位和謀求發展的惟一出路和希望。非洲聯盟的成立和非洲發展新伙伴計劃的制定便是這種聯合自強意識的具體反映。各國領導人決心通過團結合作,改變非洲的貧窮落后狀況、走上可持續發展的道路。
其二是非洲國家的自主和自信精神日漸凸顯。以往非洲國家領導人總是將非洲貧窮、落后和戰亂的根源歸咎于殖民主義或不利的外部環境,并將非洲的發展寄托于國際援助之上,即在國際援助下尋求非洲的發展。近年來,這種情況有所變化。雖然非洲的發展仍有賴于國際支持,但非洲國家領導人的立足點發生了變化,即首先立足于非洲,在聯合自強前提下積極爭取國際支持。這種自主和自信精神還反映在非洲國家領導人在處理非洲內部事務的態度和立場上,即強調非洲的問題應由非洲人自己來解決,反對外來干涉。今年非洲國家在津巴布韋大選問題上的態度就是一個例證。隨著非洲自主意識的增強、特別是90年代中期以來非洲經濟的復蘇,一度彌漫于世界的非洲悲觀論亦隨之煙消云散。
楊立華:津巴布韋大選時,歐盟、英聯邦都派出了觀察團,它們對津巴布韋大選抱否定的態度,與此同時,南部非洲、非洲聯盟也派考察團,還有大選結束后尼日利亞派的考察團,它們得出的結論與歐洲人得出的結論有很大差距。津巴布韋是 1980 年獨立的,它是非洲議會民主的一個樣板。我曾去津巴布韋訪問。當時有這樣一件事給我印象很深,即穆加貝總統每個月都要到議會聽證,接受反對黨議員的質詢。直到現在津巴布韋仍是三權分立,在土地改革過程中,最高法院就曾否決過政府的一些做法。應該說津巴布韋是個法制國家。我認識一位美國南加州大學的一位教授,過去長期在津巴布韋教學,在南部非洲民族解放運動過程中支持反種族隔離的黑人解放運動。為此,他在 80 年代曾受到美國聯邦調查局的監視和盤查。這位教授認為,津巴布韋的民主程度在某些方面比美國要高。只是現在津巴布韋處在困難時期,抨擊它的土地改革,給它抺黑,似乎都有理由。實際上津巴布韋并不是一團“黑”。非洲人越來越反感外來干涉。非洲人認為,既使他們出現問題,既使津巴布韋在大選中出現了不公正的現象,也是非洲人自己的事,非洲有自己的組織——非洲聯盟,他們能夠自己解決自己的事,外來力量沒有權力干涉。
還有一個例子,也反映了非洲人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今年南部非洲旱災面積廣泛,其中受災國家就有被譽為南部非洲“糧倉”的津巴布韋。美國承諾援助受災地區約 50 萬噸糧食。但由于美國援助的玉米沒有標明是非轉基因玉米,而津巴布韋等國家的法律是禁止進口轉基因食品的,于是這些糧食被拒絕進入,而且津巴布韋一再表示,不能放棄接受美國轉基因玉米的條件,即轉基因糧食進口之前,必須經過加工(磨成粉),并且必須有轉基因標識。
處于饑荒威脅之中的津巴布韋等南部非洲國家為什么寧可缺糧,也不要美國的轉基因玉米呢?首先是因為轉基因食品對人類健康是否有危害還是未知數;其次是為了防止轉基因玉米傳入后被作為種子,破壞非洲國家傳統的玉米物種,威脅非洲國家的食品安全;再次,擔心轉基因作物對其他植物基因的破壞,影響生態平衡;還有,轉基因玉米如果用作飼料,將會威脅南部非洲國家對歐洲的牛肉出口市場。當然,還有更深層次的考慮,非洲人意識到,如果非洲接受了、吃慣了美國的轉基因玉米,或者接受了這類玉米種子,非洲賴以生存的農作物就要被別人控制,非洲的命脈也就操縱在別人手里。津巴布韋等南部非洲受災國不愿今后受制于人。
勤勞、聰明、衛生――這才是我所認識的非洲人
趙慧杰:我想澄清對非洲的幾個誤解。有人說非洲人懶,其實不是這樣。在馬里,人民非常勤勞,尤其是婦女更辛苦。由于馬里是伊斯蘭國家,娶兩個老婆的人不少,可男人的收入是有限的,婦女只得自食其力。非洲婦女的生活工作環境都極其簡陋。由于馬里不控制人口,一個婦女只生四五個孩子是少的,生六七個正常,生十個以上的也不少。我經常看見馬里的婦女在路邊一邊做生意,一邊照看一大群孩子。馬里的“大排擋”(街頭簡陋的飲食攤,一塊木板,幾只塑料桶加一個碳火爐)都是婦女經營,既使在首都,條件也很差,有樹蔭的地方不多,更多的是在太陽下風吹日曬。馬里交通很不發達,沒有什么交通工具,大多數人都是步行。婦女批發進貨就是頭頂著裝滿貨物的大桶或大盆步行,特別是賣蔬菜和水果的婦女更是辛苦,她們頭頂的東西要達20公斤到30公斤。我們都很難想象。
非洲人很聰明。在馬里有一些中資公司,這些公司都愿意請當地人做工勤人員,他們肯學,也肯吃苦,一些公司的食堂工作人員也都是馬里人,其中還有馬里女孩。這些馬里女孩基本是中學畢業,有一定的文化知識,學做中國飯菜非常快。我認識一位在中國公司做飯兼搞衛生的馬里女孩,也就20歲左右,她們向中國人學習做菜做飯、燒魚燉肉、包餃子、烙餅、蒸饅頭、煮面條,炸油餅,和我們在家里做的口味相差無幾,所以現在有不少中資公司都喜歡雇傭當地人,既節省費用,又很好用。
非洲人其實很講究干凈。非洲生活條件差,但他們很注意個人衛生,他們有體味,這是客觀事實。來我們使館工作的馬里雇員,每天下班后都用水沖澡,換上干凈衣服。有重要場合或是有活動,馬里人噴灑香水或是用他們自己的傳統香料,是很普遍的。馬里人十分愛洗衣服,每天在尼日爾河邊和街頭洗衣的婦女很多(馬里自來水很貴,一般只用飲水,大多數人都在河邊或在街頭用井水洗涮),而且都不只洗一桶或一盆。在機關工作的人大多每天換衣服(和西方人一樣)。馬里是缺水的國家,水很貴。盡管如此,馬里人還要一天幾次用手捧著貴重的水洗手、洗臉、漱口(他們不用盆,可能是太浪費,就用壺,從壺嘴倒到手上一些水清洗)。馬里人每天做五次禮拜,禮拜前都要凈面。
張宏明:非洲婦女的確很勤勞、辛苦,相比之下非洲男人便顯得有些懶惰,我在非洲工作期間也時??吹揭恍┣鄩涯耆嗽跇涫a下歇息。我想這除了傳統習俗因素之外,還與非洲自然條件和人口結構有關?;叵氡本┫奶鞖鉁馗叩哪菐滋欤覀儾皇且粯討械脛樱桓螞r非洲多數國家靠近赤道,終年高溫炎熱。此外,許多非洲國家不僅人口結構趨向年輕化,而且勞動力人口結構也如此;加之大批農村青年涌入城市,而非洲現時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城市化水平根本無法吸納這么多人,于是一些無所事事的人便在街上游逛,給人一種懶散的印象。我想說的是:非洲國家失業率高是事實,但不能因此認為非洲人、特別是非洲男人懶惰。

魏翠萍:非洲婦女上至總統夫人,下至貧民百姓,大部分都自食其力。這與非洲傳統文化有著密切關系。在傳統社會,男女分工中婦女的責任不僅是生養孩子,操持家務,更重要的是養家糊口。她們在丈夫的土地(土地歸男人所有,婦女只有用益權)上整日勞作、收獲的糧食或其他作物除全家享用外,多余的賣掉維持家用。在非洲大陸到處可以看到非洲婦女不是在田間忙碌,就是用頭頂重物婀娜多姿地行走在鄉間和城市道路上,或在街頭巷尾出售她們的農產品。婦女在很多非洲國家的自給農業中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她們對家庭和社會都有貢獻,然而在很多方面她們得不到平等的待遇,按照傳統觀念她們沒有財產繼承權,如果丈夫去世,家中財產包括土地都會被丈夫的家族統統拿走。隨后她們像財產一樣轉給丈夫的兄弟,做他們的妻子。在非洲男人娶妻越多,意味著越富有。事實上多一個婦女等于多一個勞力,對于家族來說她們確實是能創造財富的“財產”。這種傳統文化是早期村社制度下男女勞動分工不同遺留下的,當時男人的責任是保衛家園和放牧,婦女則解決食宿(也有不少地方是男人蓋茅屋)。因此大部分非洲婦女在經濟上相對比較獨立,他們靠婦女間的協作互助,不依賴男人??傊侵迡D女任勞任怨,且開朗樂觀,寬容。他們對自己的丈夫寬容,對丈夫的其他老婆都比較寬容。
趙慧杰:我認識馬里外交部新聞辦的一個人,我多次到他家里做客,與他的大老婆很熟。后來這人告訴我他要娶二老婆,并請我參加他的訂婚儀式。我見到他的大老婆,就問她與二老婆相處如何,她說:“我們處得很好,因為她是我的妹妹。”在非洲,幾個老婆間相互視為姐妹,丈夫多取一個老婆,自己就多一個姐妹。這就是她們的觀念,老婆之間不會爭風吃醋,而且這些老婆都自食其力,她們靠自己的雙手,不依賴丈夫。但丈夫給老婆錢也是天經地義的。
艾滋病,非洲的殺手
張宏明:非洲是受艾滋病侵害最嚴重的大陸。艾滋病之所以在非洲大范圍蔓延與非洲的傳統習俗不無關系。在非洲,艾滋病傳播的主要途徑是性傳播。而在非洲,人們對待性問題普遍持寬容態度,男人有性伴侶在許多國家司空見慣;加之,一夫多妻制在非洲許多國家是合法的,這樣,他們之中只要有一人感染艾滋病就會傳染給其他人,這無疑加速了艾滋病在非洲大陸的蔓延。
魏翠萍:
1996年,我作為訪問學者來到坦桑尼亞達累斯薩拉姆大學。在達大期間,我發現校園里隔三差五總有新貼的訃告,死者都很年輕,原因都是因疾病而去世。我曾向有關人士詢問學校是否有艾滋病病人,答案是肯定的,但是是保密的。后來在校園里我認識一個坦桑尼亞女孩,她很瘦,我們相處得很好,我也到過她家吃過飯。有一天早晨忽然有人敲門,敲門的人是女孩的弟弟,他說他姐姐已經死了。再后來我知道她得的是艾滋病。暑假時,正趕上坦桑尼亞舉行每年一屆的展覽會,我幫一家公司賣藥,其中有一種藥對早期艾滋病有些療效,能延緩艾滋病病人生命。當時我不知道這種藥的療效還在實驗中,不公開出售。但許多坦桑尼亞人都知道我們出售這種藥,大概是新聞記者作了宣傳。那些日子,許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天都圍著我買藥,我的心被那些渴求的眼神深深地震撼著,令我至今難忘。他們中大部分人說是替朋友親戚買藥或咨詢,但是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他們對生命的渴望,他們是為自己買藥的。還有一些非常瘦弱的女孩站在稍遠處觀望很令人同情。我真想盡我所能幫助那些艾滋病病人,希望這種藥能有療效。藥賣完了,還有一大群人圍著我,其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對老年夫婦,他們的兒子兒媳因患艾滋病已經去世,留給他們的是一個在母胎就感染艾滋病的一歲多的孫兒,為此他們苦苦哀求我賣給他們救命藥。那些日子我感到我不是賣藥,似乎我將我的感情都給予他們,我真想把藥分給他們,哪怕他們的生命能延長一點點,顧不上害怕艾滋病傳染。
趙慧杰:非洲每年都有留學生到中國來,來之前都必須進行血液檢查。在馬里推薦的留學生就查出一名艾滋病攜帶者,我見過那個人,他看上去不像有病的人。他得知自己是艾滋病攜帶者不能赴華留學,覺得很遺憾,但他并不感到悲傷。在馬里我有一個感受,就是盡管艾滋病很猖獗(馬里也是艾滋病高發率國家之一),但馬里人并不懼怕它?,F在男女老少都知道這種病,還有艾滋病的專門組織,經常搞一些活動,接受國際組織的捐款或捐藥。
由于馬里是一個信奉伊斯蘭教的國家,大家都是兄弟姐妹,所以也就不分你我。過宰羊節我們去一個馬里朋友家,他們非常親熱,同吃同喝,一盆水大家輪著喝,一盤飯一起用手抓著吃。我們很不習慣,也擔心被傳染上病,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說實話,馬里人對艾滋病的防御心理是很薄弱的。
魏翠萍:坦桑尼亞是一個平和的社會,性接觸比較隨意,相互間也不強求。我問過他們的人,怕不怕得艾滋病,他們說,得艾滋病就像出車禍一樣,誰知道什么時候被車撞上了?好像他們對死無所謂。
張宏明:這或許是因為非洲人生性豁達所致;或許是與非洲人對生命和死亡的理解有關。因為在非洲傳統觀念中,人的生命就如同一條川流不息的長河,這種永無止境的生命被視為是一種從生到死、從死到生的循環運動。按照非洲傳統的宇宙觀,人類生命的循環由“有形”和“無形”兩個世界構成。一位非洲學者曾在《非洲人的宇宙觀》一文中寫到:在傳統的非洲本體論概念中,人被看作是宇宙中的過客,注定要跨越死亡的赤道線。死亡“不是現實的終極,而是生命本身”?;蛟S正因為如此,非洲人不畏懼自己死去,只是擔心沒有后代;如果沒有后代,生命也就不能延續了;因而非洲的男人擔心老婆不孕。
烏干達:成功的范例,戰勝艾滋病的希望
魏翠萍:非洲傳統文化禁忌談論性, 20 世紀 90 年代以前,一些非洲國家的領導人不好意思談論艾滋病,甚至否認艾滋病的存在。一方面他們顧忌傳統文化禁忌,另一方面擔心艾滋病會嚇跑投資者,影響旅游業,因而諱言艾滋病情況。這使我想起我在肯尼亞遇到的一件事。那是 1988 年,當時肯尼亞政治控制比較嚴,對本國艾滋病的消息也進行封鎖。記得有一天晚上,在我的要求下,我的同學特里薩陪我參觀一家位于肯尼亞與烏干達交界城鎮布西亞的醫院,回家的路上,我告訴她在烏干達大湖西岸某個地區,艾滋病導致很多村莊的村民“全軍覆滅”。特里薩回答我說,事實上肯尼亞的艾滋病不比烏干達少,只不過政府不許報道。隨后她警覺地環視四周空曠的原野,似乎有便衣隱藏在路邊草叢中,她那緊張、后怕的神情令我久久難忘。
烏干達曾是非洲最早發現艾滋病的國家,也是最早注意宣傳防治艾滋病的國家。據烏干達衛生部估計自1981年發現第一例艾滋病病例以來,共有220萬人感染艾滋病和病毒,約80萬人死于艾滋病, 170多萬兒童淪為孤兒。1986 年以來烏干達人民在穆塞維尼政府的帶領下,向艾滋病發起猛烈的進攻。經過 16 年的努力,在防治艾滋病方面取得了顯著成績。20世紀 90 年代初烏干達艾滋病感染率高達 30% , 2002 年下降到 6% ,他們取得如此的成功,被聯合國列為樣板國家。世界衛生組織和聯合國艾滋病防治委員也先后在 1998 年和 2001 年表彰獎勵烏干達。
烏干達能有效地控制艾滋病的蔓延,關鍵在于國家領導人的重視。穆塞維尼總統很有遠見卓識,早在 1986 年他領導的全國抵抗運動剛剛奪取政權不久,就承認并公開烏干達存在艾滋病的事實。他不僅承認,而且還利用廣播電臺大談有關艾滋病、艾滋病毒的防治以及性問題,并要求內閣部長在講演中涉及艾滋病問題。
楊立華:去年聯合國召開一次有關非洲艾滋病大會,當時一些領導人還很反感,認為新世紀初,不應大談非洲的艾滋病。后來,贊比亞前總統卡翁達站出來,呼吁非洲一定要正視艾滋病,不能回避這個問題??ㄎ踢_的一個兒子就因患艾滋病而死去。
趙慧杰:馬里總統對防治艾滋病問題也特別重視,科納雷總統曾在一次全國大會上,手里高舉著安全套向大家宣講,“這是最好的預防艾滋病的手段,為什么大家不用呢?”遺憾的是許多百姓仍不愿接受。這和他們的習慣有關。其實政府已經下大力推廣安全套,藥房、街頭小攤都有賣的,很方便,而且政府還有補貼。
魏翠萍:為了更有利的控制艾滋病的蔓延,烏干達的另一個措施是讓艾滋病患者打消顧慮,結合自己的親身經歷和教訓,告知他人,防御艾滋病。對這項工作推動最大、最有影響的是烏干達著名音樂家盧塔亞。1987年他在瑞典演出期間被確診患有艾滋病。在他生命的最后歲月里,他回國巡回進行預防艾滋病的宣傳,領導了一場為艾滋病正名的運動。在他的帶動下,一些艾滋病病毒攜帶者自愿接受培訓,以生命換取的教訓告誡人們拋棄了隨意性性行為、多個性伴侶的生活方式。為了他人和自己,人們開始接受使用避孕套、忠實一個性伴侶的行為。1991年為了紀念盧塔亞為預防艾滋病做出的貢獻,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菲利·盧塔亞倡議”組織成立。該組織繼續盧塔亞的工作,從事預防艾滋病的教育工作。其成員大部分是艾滋病和病毒攜帶者,他們以盧塔亞為榜樣深入農村,通過人們容易接受的音樂和戲劇宣傳有關預防艾滋病的知識。
烏干達在防治艾滋病方面取得的成績,給非洲大陸帶來了戰勝艾滋病的希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