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舊中國,每年的9月1日為\"記者節\"。各地行政長官大都按時舉行招待會,宴請新聞界人士,表示祝賀;并借機籠絡人心,達到控制輿論的目的。1946年在太原舉行的\"記者節\"招待會,是抗日戰爭勝利后的第一次。招待會在省府東花園中和齋舉行,由交際處和新聞處負責組織,閻錫山親自主持,宴請的對象主要是省城各報社和通訊社的社長、總編輯等高層人士,不過20余人。筆者當時雖是個小小的外勤記者,卻因所在的中央社太原分社屬于中央駐并機構的客卿之列,故被破格邀請。
當時,軍事調處工作已呈癱瘓狀態,內戰烽火到處燃起。與會者估計閻錫山會借機發表對時局發展的一些看法,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卻是為其推行\"兵農合一\"的暴政進行辯解,箝制社會輿論。
在一個多小時的中餐西吃過程中,閻錫山邊吃邊談,態度從容。他首先表達了對新聞輿論的重視與尊重,說什么新聞報紙為民喉舌,不管好話壞話,他是一向歡迎的。儼然一個心胸寬闊、納諫如流的政治家風度。接著話鋒一轉,談到了景梅九罵他的事兒。他說:\"景梅九與我一向政見不合,要上錢再罵我,罵的我可多了,最近還在西安《國風日報》上發表文章,罵我推行‘兵農合一‘是竭澤而漁。你們看多難聽!要知道,我推行‘兵農合一‘的原則是‘除了我的,都是你的‘。因為我要的東西很少,給老百姓留的就自然多了。五個國民兵種上‘份地‘,出糧出棉,養活一個常備兵,還不是過得好光景么?這咋能說是竭澤而漁呢?\"進而閻肆意歪曲共產黨實行的土地改革的辦法,說什么\"土地改革的原則正與‘兵農合一‘相反,是‘除了你的,才是我的‘。可是你一被掃地出門,還有什么東西不是他的呢?這咋能比得上‘兵農合一‘呢?\"
眾所周知,早在抗戰時期的1943年,閻錫山在逃亡晉西時,就根據他早年鼓吹的所謂\"實行土地村公有是防共的根本辦法\"的謬論,開始在其統治的吉縣、鄉寧等七個縣,以及新絳等16個縣的部分地區,實行了\"兵農合一\",說\"兵農合一\"是個\"聚寶盆\"。但被束縛在這個\"聚寶盆\"鎖鏈上的廣大農民卻飽嘗了這一暴政的苦頭。抗戰勝利后的1945年底,閻錫山還曾到重慶宣傳\"兵農合一\",企圖向國民黨政府兜售這一政策。閻錫山返回太原之后,基于反共打內戰的迫切需要,以及加強對從日軍手里\"劫收\"地區的統治與壓榨,適應其擴充兵源、糧源的重大舉措,遂對\"兵農合一\"原來的一些政策規定作了修改與補充。1946年初,閻錫山先在太原市郊的三給、攝樂、圪 溝等村進行了試點實驗,隨即抽調大批人馬,組織了25個\"解救團\",分赴太原市與晉中、晉北各縣閻管區,強制推行這一新式農奴制,用劃分\"份地\"的辦法來束縛廣大農民,使之依附于一定的、固定的土地上,予以軍事和政治的嚴格控制。在橫征暴斂之下,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有些地方的農民離家出逃,致使田園荒蕪,一片凄涼。
1946年春節后,國民黨中央大員張繼來并時,曾到實驗\"兵農合一\"的郊區三給、攝樂、圪溝等村參觀,筆者亦隨同采訪。張繼當時并未發表什么談話。但在這次招待會上,閻錫山卻引用其觀感,對這一暴政的好處作了進一步的鼓吹。他說:\"張溥泉(張繼的字)實地考察后,也認為推行‘兵農合一‘就可以做到人人有工作,人人有生活,以工作保障生活,以生活管理行為,社會上無爭訟之人,就可以消滅階級斗爭,實現大同社會之理想。\"最后,他滿不在乎地說:\"景梅九再罵我也不怕,他要罵就隨他的便吧!\"弦外之音無非是說:看你們誰還敢說我的壞話!
閻錫山的一席自嘲式辯解,實令人啼笑皆非,因為大家對\"兵農合一\"的暴政都心中有底,只是不敢公開發一微詞,甚至有的報紙還須違心為之大唱贊歌。唯獨景梅九這位辛亥革命后曾與閻錫山一度合作共事,擔任過山西都督府政事部長、稽勛局長,后被選為國會議員,還代理過江西省政府主席的老同盟會員、頗有影響的政治家與老報人,旗幟鮮明地對這一暴政的反動本質,予以尖銳而深刻的揭露。當然,閻、景兩人之間的微妙關系,局外人自難盡知,唯政見不合確是由來已久,自有其深刻的歷史與社會原因。抗戰初期,景梅九在西安又辦起辛亥革命時即在北京創辦、后屢遭停刊的《國風日報》,經常撰寫\"反蔣評閻\"的文章。曾罵閻錫山\"守土抗戰\"是\"卷土抗戰\",諷刺閻在禁毒的幌子下大肆推銷主要成份是大煙土的禁煙藥片的斂財行徑。當時有人尚以為此論不無借題泄憤之嫌,而今對\"兵農合一\"是\"竭澤而漁\"的論斷,無不以為是一針見血,切中要害。既說出了省城輿論界不敢說的話,更道出了山西廣大農民的心里話,怎能不令人由衷地高興呢!(責編 周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