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交鋒
中蘇論戰是由中蘇兩黨裂隙的加深而逐漸展開的。1960年6月羅馬尼亞工人黨第三次代表大會期間,蘇共策劃的對中共的突然襲擊,接著在莫斯科26國黨的起草委員會上與中共的交鋒,以及在十月革命43周年紀念活動中和中共的沖突等,對中蘇公開論戰作了有力的鋪墊。
羅馬尼亞工人黨第三次代表大會于1960年6月召開,共有51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團列席。列席會議的蘇共中央建議在布加勒斯特召開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工人黨會議。中共中央認為會議既然涉及整個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就不如召開世界各國共產黨會議。這一建議雖然被蘇共中央所采納,但也引起赫魯曉夫的不滿與仇恨,一定要尋機報復。
以彭真為首的中共中央代表團抵達布加勒斯特,其成員有康生?伍修權?許建國,工作人員有張香山和熊復。
在布加勒斯特這次協商國際共產黨工人黨代表會議召開的時間?地點的會議之前,以赫魯曉夫為首的蘇共代表團,突然給各兄弟黨代表團散發了蘇共中央6月21日致中共中央的通知,攻擊中國共產黨是教條主義,死守已經過時了的馬列主義原則。從而拉開了圍攻中國共產黨的序幕。
在中蘇協商召開世界共產黨會議時,彭真嚴肅地向赫魯曉夫指出:\"你們在這次會議上,背著我們散發通知書,從而發動了對中國共產黨的突然襲擊,完全違背了社會主義國家相互關系準則,這個歷史責任你已經推卸不掉。召開世界各國共產黨會議,這么大的事馬上決定不了,我還要請示中央,但有一條可以肯定,要開就要有充分準備,就要開成一次團結的大會才行。\"
彭真率領代表團離開羅馬尼亞回到北京,立即將會議情況向毛澤東作了匯報。中共中央與蘇聯黨及其他兄弟黨協商后,決定在莫斯科先召開26國黨的文件起草委員會,俟文件起草后再召開世界共產黨會議。中共中央還決定,由56歲的鄧小平率代表團赴莫斯科參加該委員會的工作。
代表團出發前,先在釣魚臺國賓館進行準備。代表團成員康生說:\"蘇聯總是以老子黨自居,對其他兄弟黨指手畫腳,我們要堅持原則,決不妥協。\"
鄧小平深思熟慮后,對代表團定下了大會的原則。他說:\"這次參加26國黨的起草委員會,我們要從世界大局出發,要維護國際共運的團結,要維護中蘇友誼。但原則性問題不能讓步,一定要把主要問題上的實質分歧闡明,表明我們的觀點,要反對赫魯曉夫將蘇共一家的觀點強加于人的錯誤作法。\"
代表團乘坐圖-104飛機來到了莫斯科,住在列寧山蘇共中央的別墅里,但代表團的工作主要在中國駐蘇大使館里進行。應該說,住宿地林木茂盛,環境相當優美,去大使館有蘇方的警車開道,保衛嚴密,接待規格也是相當高的。蘇方接待的熱情,并不意味其觀點有所改變。中蘇沖突很快就在各種場合展開了。
蘇共中央為中共代表團和兄弟黨代表團在克里姆林宮葉卡捷琳娜大廳舉行了歡迎宴會。葉卡捷琳娜是被恩格斯稱作歐洲宮廷中最淫蕩的權婦,也是俄國歷史上的一位著名女皇,她為俄國開拓疆土、征服歐洲立下了功勞。蘇聯把這位風流女皇的名字作為廳名保留下來,莫非是要宣揚她的征服之功,或是還有其他方面的用意?
赫魯曉夫和鄧小平并肩坐在宴席的椅子上,露出微笑,讓記者們拍照。接著,赫魯曉夫借阿爾巴尼亞而指桑罵槐地影射中國。
\"他們拿了我們的金子和糧食,可是反過來又罵我們。這不僅僅是蘇共與阿共之間的分歧。\"不知道赫魯曉夫為什么此時想到雄獅般難以馴服的歐洲小國阿爾巴尼亞,憤憤不平地說道。他說此話時,可能心里也同時罵著中國共產黨,因為中共也是不會屈從于蘇共的。
\"阿爾巴尼亞勞動黨是個小黨,能夠堅持獨立自主,你們應該更好地尊重人家,不應該施加壓力。援助是為了實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而不是為了控制和干涉。\"鄧小平態度平緩,語茬卻硬,頂得赫魯曉夫無言以對,心里憋火。
\"你們中國在斯大林問題上前后不一致。開始擁護我們,后來又反對我們。\"赫魯曉夫不再遮掩,直沖沖地說。
\"我們黨的態度是一貫的。擁護什么?反對什么?這個問題要說清楚喲。反對個人迷信,我們過去擁護,現在仍然堅持。在我們黨的八大上,對這個問題已經明確表示了態度,少奇同志向尤金大使講明了我們的態度。你問問米高揚,他到北京來時我們對他講沒講?\"
坐在鄧小平身旁的米高揚沉默不語。鄧小平接著說:
\"我們贊成反對個人迷信。斯大林的功績和錯誤,不僅關系到蘇聯國內,也關系到整個國際共運。錯誤當然要批,功績也一定要肯定。我們反對的是全盤否定,尤其不能采取秘密報告的辦法惡毒攻擊,這種作法帶來的后果,你一直認識不足。\"
赫魯曉夫把斯大林問題視為國內問題,強辯說:\"我們比任何人對個人迷信的體會更深刻,受害也更深。\"
\"要批判,但不能全盤否定,尤其不允許以反對個人迷信來影射攻擊其他兄弟黨。\"鄧小平緊追不舍。
\"高崗是我們的朋友,你們清除了他,就是對我們的不友好,但他仍然是我們的朋友!\"赫魯曉夫自知理虧,無法在斯大林問題上強辯下去,便提起當年主持中國東北工作并受蘇聯支持的\"東北王\"高崗。這個高崗權欲極強,1953年企圖向毛澤東要權,取代劉少奇,事情敗露后自殺身亡。赫魯曉夫如今提說此事,既是理屈詞窮的狡辯,更是對中國內政的粗暴干涉。
鄧小平嚴厲地說:\"這可是你說的話啊。你這個講法要記錄在案的。\"
赫魯曉夫說話向來粗魯,不計后果,見鄧小平如此嚴厲,便喃喃地說:\"你們不是喜歡莫洛托夫嗎?你們把他請去好了,我把他送給你們。但高崗可是我們的朋友!\"
莫洛托夫是蘇聯1957年6月那場未遂政變的領導人之一,被打作了反黨集團。鄧小平見赫魯曉夫在如此莊嚴的場合提到要把莫洛托夫交給中國,真是覺得又可氣又好笑,聲調便突然高了起來:\"荒唐!簡直是無稽之談!\"
蘇共中央主席團成員看到赫魯曉夫說話又失去了控制,怕出現更為尷尬的局面,紛紛過來敬酒,打圓場,阻止了赫魯曉夫的胡言亂語。
赫魯曉夫以主人的身份開始敬酒了,他說道:\"現在我們在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看法上,與中國同志有分歧。根據中國發表的文章《列寧主義萬歲》,我們說,他們有一些極左的觀點。\"說到這里,他把目光移向康生:\"這些東西都出自你的手筆。\"
鄧小平接過話茬,從容地說道:\"關于對國際共運的看法,是當前各黨面臨的重要問題。各黨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不能以你劃線。\"
赫魯曉夫又火了:\"你們說社會主義陣營要以蘇聯為首,但我方提出的意見,你們并不接受。蘇美戴維營會談你們就唱反調。\"
康生說道:\"我們是唱反調。沒有中國參加簽字,你們簽字的任何條約對中國沒有約束力。\"
赫魯曉夫生氣地說道:\"為首不是只出面召集一下會議,這樣的‘首‘我們不當!\"
\"為首也不是老子黨,可以發號施令,任意規定別的黨怎么做。\"鄧小平提醒說。
赫魯曉夫私下曾對人說鄧小平\"這個人厲害,不好打交道\",因而此時他不接鄧小平的話茬,而把目光移向康生:\"哼,有的黨口頭宣傳社會主義陣營以蘇聯為首,而實際上是在拆蘇聯的臺。他們在和平過渡、東西方緩和問題,在裁軍和蘇美首腦會晤問題上與我們唱反調。\"他對康生叫道:\"你搞的就是左傾教條主義!\"
康生冷峻地回答道:\"又來了。你給我扣一頂帽子:左傾教條主義。我也送給你一頂:右傾機會主義。\"
赫魯曉夫顯然非常生氣,但也不便發作,只好盡快結束祝酒,說道:\"算了吧,還是讓我們互祝健康吧,干杯!\"
在26國黨的起草委員會會議上,爭論則更為激烈。尤其在逐段逐句討論蘇共起草的宣言草案時,有研討,更有爭論,還有指責性的聲音。
鄧小平團長在會上作了長篇發言,也就是中共中央1960年9月10日對蘇共6月21日給我方通知答復的全文,批評蘇聯撕毀援華協定、撤走在華專家,批評在布加勒斯特會議上赫魯曉夫把兩黨意識形態上的分歧擴大到國家關系上,批評蘇聯在中印邊界糾紛問題上偏袒印度、推行亞洲地理政治戰略方針,批評蘇方宣傳戴維營精神,美化美帝,對中國施壓,批評赫魯曉夫1959年9月請求聯邦德國總理阿登納幫助蘇聯對付中國。此外,還涉及到蘇波關系事件、匈牙利事件等。
蘇共對中共意見的反駁也是激烈的,為了證明自己言之有理,有時竟到了歪曲事實、顛倒黑白的程度。
蘇共出席26國黨的起草委員會會議的,是以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長期主管意識形態工作的蘇斯洛夫為首的代表團。在回答蘇聯專家為什么撤離中國這一問題時,瘦高身材、喜戴一頂圓型列寧帽,講話穩重和注意邏輯性的蘇斯洛夫,盯著自己的雙手,緩緩地說道:\"蘇聯專家在中國已經很難開展工作。你們的氣氛,無法工作。比如你們的大躍進,搞什么拔白旗。重慶發電廠的蘇聯專家也叫你們給送來了一面白旗。可見你們對我們專家的態度已使得我們無法工作。撤走蘇聯專家的責任并不在我們,恰恰是你們的作法造成的......\"
一直注意著蘇斯洛夫講話的鄧小平,聽到他這個例子,立即指示翻譯李越然等人給國內打電話核實,很快弄清了真相。
輪到鄧小平發言,他吸了口香煙,掃視了一下會場,沉穩地說道:\"蘇斯洛夫同志講我們給蘇聯專家送了白旗,所以蘇聯才撤走了專家。我們核實了,確實送了一面‘白旗‘。是用白色錦緞做底,鑲有金邊,上面精心繡了八個紅字:真誠友誼,無私援助。\"說到這里,鄧小平稍稍停頓了一下,露出一絲淺笑,望望會場的各黨代表,又把目光落在了蘇斯洛夫身上。蘇斯洛夫被說得滿臉通紅,很不自在,連頭也不敢抬。
鄧小平又輕輕一笑,說道:\"可見,蘇斯洛夫同志,你掌握的情況與事實有何等大的距離!\"
蘇斯洛夫低聲說:\"這種枝節問題不值得糾纏。\"
可是,鄧小平并不放松:\"那么,到底為了什么撤走專家呢?你們撤專家,我們一再挽留,因為涉及我國各重要經濟部門。你們片面撕毀合同到底要達到一個什么目的?你們的作法不僅造成我們國民經濟上的巨大損失,而且嚴重損害了中國人民的感情。你們在這個問題上不要近視,要有歷史眼光!\"
事實上,赫魯曉夫撕毀合同,撤走專家,對中國人民感情的傷害是很深的,也是許多蘇聯專家心里難以接受的。1960年8月,周恩來總理在為即將回國的蘇聯專家舉行的告別宴會上,曾這樣說道:\"全體蘇聯專家與中國同事朝夕相處,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現在蘇聯政府突然決定全部撤走,雖然我們一再表示挽留,但是無效。今天在這里表示深深的惜別,我的感情已經不允許我講下去了......\"
26國起草委員會的斗爭是激烈的,參加蘇聯十月革命43周年慶典和81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中共代表團與蘇共的斗爭也是驚心動魄的。
1960年11月5日,在鄧小平及其代表團回到北京一個星期后,由劉少奇、鄧小平率領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又一次飛赴莫斯科。這次去莫斯科,是蘇聯派兩架圖-104專機來北京接載的,劉少奇、鄧小平、楊尚昆等同志一架,彭真等同志乘坐另一架。在莫斯科伏努克夫機場,雖然有赫魯曉夫、伏羅希洛夫、蘇斯洛夫、科茲洛夫、葛羅米柯等蘇聯領導人迎接,但沒有紅地毯,沒有儀仗隊,雙方僅有握手,而沒有擁抱。
中國黨政代表團這次來莫斯科是參加十月革命43周年和81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的,所以上車之后,赫魯曉夫說:\"這次開會,凡是取決于我們的事,我們都做了,現在就看中國同志的了。\"劉少奇莊重地說:\"不是看我們,我們是帶著真誠的團結的愿望來的。希望蘇共能帶個團結的好頭。\"
\"關于這次各國共產黨會議,雖然經過了起草委員會的協商討論,仍然遺留了一些問題。我們堅持自己的觀點,我們相信中國同志能夠理解我們的立場。\"赫魯曉夫望望劉少奇說。
\"小平同志講過了我們的意見。希望在這次會議上,蘇聯同志還是從大局出發,盡量協商,取得一致,不要出現大的爭論,使得會議不好進行。\"劉少奇態度誠懇地說。
\"取決于我們的事我們都做好了,現在就要看中國同志的了。\"赫魯曉夫堅持說。
\"我們是堅持團結的,這個立場早已講過,也是這樣做的,對尚存在的幾個原則問題,我們的立場是明確的,我們堅持。\"劉少奇毫不退讓,但聲音卻很溫和。
通過這場對話,雙方的立場都表明得很清楚。
中國黨政代表團仍住在列寧山蘇共中央別墅。第二天,中國駐蘇大使劉曉向劉少奇匯報說,赫魯曉夫把26國起草委員會本已達成協議的某些東西也給推翻了。劉少奇笑笑說:\"赫魯曉夫如果想開好會議,就要有誠意。他們是不是這樣,我們還要看實際。如果會議中有人要搞分裂,那決不答應。我們來是為了把會開好。\"他的語氣非常堅定而又充滿自信。
慶祝十月革命43周年活動是轟轟烈烈的,但中蘇兩黨的談判卻是劍拔弩張,十分緊張而尖銳的。首次會晤在蘇共中央大廈會客廳里進行,鄧小平對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書記處書記蘇斯洛夫。雙方就81國共產黨會議通報了一些情況和各自的想法,然后蘇斯洛夫說:\"我們準備了一份材料,全面闡述我們的立場和觀點,不是為了爭論,而是會談和探討,不過里面也加上了一點辣椒。\"
鄧小平笑笑道:\"哦?那我倒要嘗嘗是什么滋味?看你們的辣椒辣不辣。\"
會晤時間很短,蘇斯洛夫當場未將材料拿出來,會晤后才派人送過來。打開一看,厚厚一疊,120頁,共約6萬字,果然辣味十足,對中共展開了全面攻擊。蘇共借口這是對中共中央對蘇共中央通知書答復的答復,便已將它散發給了各國共產黨。
此后會議的氣氛可想而知,爭論得相當激烈。中國代表團主要由鄧小平發言,劉少奇只在關鍵處插話,但會下的工作由劉少奇來進行。他同赫魯曉夫會晤,作了下列對話:
\"你們不要在這次會議上譴責中共,不要譴責阿爾巴尼亞勞動黨,這樣后果不好。\"
\"我們只是講明情況,講明自己的觀點。\"
\"我們一再講明了,我黨代表團對81國會議的方針,就是以互讓互諒的協商精神達成協議,使81國會議開好,并在這一基礎上改善中蘇關系。從一下飛機我就對你講過,我們是抱著團結的愿望到這里來的。\"
\"并不是沒有人攻擊蘇聯共產黨啊。\"
\"現在會議上有些左的思想,也有一些過右的思想。我們對于左派的合理意見是支持的,對于某些過左思想我們有我們的見解,我們要對他們做工作。但他們是處于一個特殊的斗爭環境中,所以對他們的意見中蘇雙方都應予以諒解。會議中所出現的較右的思想,也不利于團結,這也是因為他們的斗爭條件和傳統思想所形成的,對他們也應諒解,多做工作,特別是蘇聯方面要對他們多做工作,因為他們和蘇共有歷史關系。\"
赫魯曉夫對劉少奇的話一點也聽不進去,始終對1957年《莫斯科宣言》不滿意,認為對蘇共\"二十大\"的意義肯定不夠,而要求81國會議文件上要寫上世界各國共產黨一致贊成蘇共\"二十大\"對國際形勢和國際共運的正確分析,蘇共\"二十大\"提出的一系列新理論是對馬列主義的重大發展。
對此,劉少奇毫不讓步,說道:\"1957年《莫斯科宣言》,我們已經照顧了你們的觀點,在這個問題上我們不能再讓步,只能照抄《莫斯科宣言》。你們不能強迫各兄弟黨都接受你們一家的觀點。各國情況不同,那么別的黨的會議通過了什么決議,是不是也可以像你們這樣提要求,讓國際共運承認是總路線呢?\"
赫魯曉夫火氣沖天地叫道:\"我們沒有你們也可以,沒有中國也可以生活。當年我們不愿為首,你們非要我們為首不可。我們為首了,你們又朝我們痰盂里啐唾沫。\"
看來劉少奇及代表團其他成員的勸說與活動,都不能改變蘇共的立場。劉少奇便請朝鮮、越南、日本、印度、印度尼西亞等國共產黨代表團,到中國大使館闡明中國共產黨的觀點和態度。越南勞動黨主席胡志明知道了中共的嚴正立場和不妥協態度后,還親自找到赫魯曉夫說:\"赫魯曉夫同志,中國是一個大國,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大黨。你不能讓我們的運動出現分裂,你必須使中國人和我們一起在宣言上簽字。只有一致簽署,這文件才會有廣泛的國際影響。\"
劉少奇在關鍵時刻,把蘇共領導人米高揚、蘇斯洛夫和科茲洛夫等請到駐地列寧山別墅,再次表明了中共的態度。他嚴肅地說:\"宣言里不許譴責或影射任何兄弟黨,比如你們又指責什么派別活動。你們不要帶這個頭。......我勸你們不要把事情做絕了!你們要不聽我們的勸告,一定堅持做絕,破壞了這次會議,是要擔歷史責任的,要受到歷史的譴責的。再說一遍:不要把事做絕了!\"
米高揚說:\"我們重視劉少奇同志這個講話,但不是譴責誰,只是講一些事實。\"
劉少奇神色嚴峻地說:\"你們不是講事實,而是攻擊,還沒有開會,你們就搶著發那么厚的材料,6萬多字,攻擊我們!\"
米高揚裝出笑容,說道:\"我們還是愿意維護蘇中兩黨的團結友誼的。\"
劉少奇說:\"兄弟黨之間應該真誠相待。\"
由于中共代表團堅持從大局出發,堅持原則,促使中蘇雙方互有妥協,保證了81國共產黨會議的順利進行,并共同簽署了《莫斯科聲明》。這個聲明照抄了1957年《莫斯科宣言》的部分文字,同意了蘇共\"二十大\"的觀點,寫上了和平過渡問題,同時也接受了中共關于帝國主義本質未變、兄弟黨關系平等的觀點。中蘇兩黨達到了暫時的妥協。
公開論戰
中國共產黨為表明自己在國際共運方面的觀點,于蘇共\"二十大\"之后不久,就開始發表一些文章。隨著赫魯曉夫的倒行逆施,逐步展開了中蘇兩黨之間的論戰。盡管批判的矛頭是針對赫魯曉夫的,但起初點的卻是南斯拉夫鐵托的名字。陳伯達在《紅旗》雜志創刊號上發表了《南斯拉夫修正主義是帝國主義政策的產物》一文,在第二期上又發表了《美帝國主義在南斯拉夫的賭注》。然后,中蘇兩黨的論戰便公開展開了。1960年4月20日,陳伯達主編的《紅旗》雜志發表了編輯部文章《列寧主義萬歲》,以列寧九十誕辰為契機,全面譴責蘇共如何背離了列寧主義,從而在國內外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此后的論戰,從1962年12月15日至1963年3月8日,中共接連發表了七篇論戰文章。這些文章是:《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反對我們的共同的敵人》,《陶里亞蒂同志同我們的分歧》,《列寧主義和現代修正主義》,《在莫斯科宣言和莫斯科聲明的基礎上團結起來》,《分歧從何而來?--答多列士等同志》,《再論陶里亞蒂同志同我們的分歧--關于列寧主義在當代的若干重大問題》,《評美國共產黨聲明》。
再接著便是以《人民日報》、《紅旗》雜志名義,從1963年9月6日至1964年7月14日發表的\"九評\"。
上述文章系統闡述了中共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主要觀點,是中蘇兩黨公開論戰的重要文獻,對于擊敗赫魯曉夫的反動言論和大國沙文主義作法,起了不可磨滅的重要貢獻。但這畢竟是數十年前的事了,若重讀這些文章,我們仍能看出當時蘇共以\"老子黨\"自居所表現出來的大國沙文主義的囂張氣焰,同時還能看出當時中共的極左思潮也已非常嚴重。正如1980年5月31日鄧小平在《處理兄弟黨關系的一條重要原則》一文中,對這場大論戰所作的客觀總結那樣:
各國黨的國內方針、路線是對還是錯,應該由本國黨和本國人民去判斷。......歐洲共產主義是對還是錯,也不應該由別人來判斷,不應該由別人寫文章來肯定或者否定,而只能由那里的黨、那里的人民,歸根到底由他們的實踐作出回答。人家根據自己的情況去進行探索,這不能指責。即使錯了,也要由他們自己總結經驗,重新探索嘛......我們反對人家對我們發號施令,我們也決不能對人家發號施令。這應該成為一條重要的原則。
從1960年起,中共所發表的論戰文章,是中共中央為適應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論戰的需要,調集并組成\"秀才班子\",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里寫出來的。該\"秀才班子\"由5人組成:康生,吳冷西,王力,姚溱,范若愚。還有兩個掛名的\"秀才\",但未參加多少具體工作--外交部副部長喬冠華,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副部長趙毅敏。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康生是這個班子的負責人,吳冷西是新華社和人民日報社社長,王力是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副部長,姚溱是中共中央宣傳部副部長,范若愚是《紅旗》雜志副總編。這個班子還有幾名助手:賈一丘,朱庭光,崔奇,劉克林,孫軼青,范戈,錢抵千。還有提供資料的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和中國社會科學學部各研究所,但不作為寫作班子成員。
陳伯達也曾插手\"秀才班子\",參與了其中一部分工作,據說,《再論陶里亞蒂同志同我們的分歧》一文,他就是主要執筆人之一。1963年3月30日,蘇共中央致函中共中央,系統地提出了對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看法。釣魚臺\"秀才班子\"有人寫出一篇長文,對蘇共中央來信中的觀點系統地作了批駁。但毛澤東否定了這篇草稿,并說:\"我要的是張燮林式,不要莊則棟式!\"擔負起草任務的陳伯達因在毛澤東身邊工作過多年,經反復琢磨,終于弄清了毛澤東的本意:中國乒乓球名將莊則棟是進攻型的,喜歡近臺快攻,張燮林則是防守型的,采用削球,被人稱為\"攻不破的長城\",能夠救起對方發來的各種險球、刁球。毛澤東要的\"張燮林式\",大概就是防守型的。陳伯達根據自己的理解,系統查閱了毛澤東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歷次講話的記錄,與王力、范若愚一道,從闡述毛澤東的觀點下筆,寫出了駁斥蘇共中央觀點的數萬言的長文。毛澤東一看,正合心意,便在武漢召開會議,劉少奇、鄧小平、彭真、康生、陳伯達、吳冷西、王力、姚溱、范若愚都來參加討論。他還送金日成、胡志明征求意見,很快定了稿,于1963年6月14日發表。此文便是\"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對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1963年3月30日來信的復信\",也就是《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建議》,被人簡稱為《二十五條》。該文既正面闡述了中共的論戰觀點,又全面批判了蘇共的觀點,把其歸納為\"三和兩全\"。\"三和\"是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兩全\"是全民國家、全民黨。此一重磅炮彈發出后立即在對方引起了反應,蘇共中央于7月14日發表了《給蘇聯各級黨組織和全體共產黨員的公開信》,對中共的《二十五條》逐一進行反駁,蘇聯報刊還發表了《蘇共高舉列寧主義偉大旗幟》、《黨和人民牢不可破的一致》、《我們忠于列寧主義》等社論。陳伯達發揮了如此大的作用,但是仍然難以真正擠進\"秀才班子\",這個\"秀才班子\"的領導權牢牢握在康生的手里。
蘇共中央針對中共中央《二十五條》發出的《給蘇聯各級黨組織和全體共產黨員的公開信》,更給已經白熱化的公開論戰火上澆油。中國報紙根據中央的決策,于1963年7月20日重新刊登了《二十五條》,同時將蘇共中央的《公開信》加以發表。釣魚臺的\"秀才班子\"在康生主持下,立即收集資料,加班加點趕寫文章,陳伯達有時也來參加審稿。最后采取邊成稿邊發表的方式,以《人民日報》和《紅旗》雜志編輯部的名義,在此后10個月的時間里接連發表了九篇評論蘇共中央的《公開信》的文章,這便是當時有文化的中國人莫不注意和重視的\"九評\"。這些文章的題目是:
《蘇共領導同我們分歧的由來和發展--一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3年9月6日)
《關于斯大林問題--二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3年9月13日)
《南斯拉夫是社會主義國家嗎?--三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3年9月26日)
《新殖民主義的辯護士--四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3年10月22日)
《在戰爭與和平問題上的兩條路線--五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3年11月19日)
《兩種根本對立的和平共處政策--六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3年12月12日)
《蘇共領導是當代最大的分裂主義者--七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4年2月4日)
《無產階級革命和赫魯曉夫修正主義--八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4年3月31日)
《關于赫魯曉夫的假共產主義及其在世界歷史上的教訓--九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1964年7月14日)
1964年10月14日赫魯曉夫下臺,原已寫好的《十評》不好再發表,改作彭真的講演稿公之于世。同年11月21日,《紅旗》雜志又發表了一篇題為《赫魯曉夫是怎樣下臺的》的社論。震動全球的中蘇公開論戰,始告結束。
這場論戰系統地批判了蘇共中央的錯誤觀點及大國沙文主義,對于提高中國共產黨在國際共運中的聲望起了重大作用,但對赫魯曉夫和鐵托分別在蘇聯和南斯拉夫所進行的改革,全部說成是\"復辟資本主義\",則是非常錯誤的。赫魯曉夫批判斯大林個人迷信是有正確成分的,毛澤東把這一概視為\"現代修正主義\",則導致了他在\"文化大革命\"中個人迷信的顛峰式的發展。在這場論戰中有兩個最大的受益者:康生、陳伯達。因其對毛澤東跟得緊,且出力大,而得到信任、重用和提拔。例如康生,他在歷史上就是一個\"左\"得出奇的人,他在延安時期利用全黨整風尚未結束時開展的審查干部運動之機,根據國民黨反動派有意散布的假情報,不斷地向毛澤東匯報,說延安\"特務如麻\",從而在1943年7月15日開始了\"搶救失足者運動\",大搞逼供信,只半個月就在延安挖出所謂的特嫌1400多人。毛澤東及時發現\"搶救運動\"出了問題,幾次作指示,定政策,不許搞逼供信,并斷然決定:一個不殺,大部不抓。到8月5日,中央下文件給開展了20天的\"搶救運動\"剎了車。通過這一事件,毛澤東感到康生不大可靠,在從延安撤退前夕,就說:\"我們黨內‘左‘得不能再‘左‘的人就是康生。你們記住,不要相信他的話。\"新中國成立后,有一段時間康生沒有受到重用。但自從寫出\"九評\"之后,康生便在黨內飛黃騰達了。
伊塔事件
赫魯曉夫把中蘇兩黨的分歧擴大到兩國關系上之后,其克格勃又進而策動了中國新疆伊犁和塔城地區邊民的外逃事件。
1962年4月初的一天,太陽還沉睡在城東的山脈之下。一陣汽車的喇叭聲打破了烏魯木齊軍區大院的寧靜。軍區保衛部保衛科長岳耀禮正在值班室值班,聽到喇叭聲就跑出門,只見一輛吉普車停在大門口,問司機,才知是軍區副參謀長祖龍泰耶夫要去伊犁。說話間,只見該副參謀長手提皮箱,向車子走來。
\"首長,您一個人到伊犁去?\"岳耀禮迎上去問。
\"怎么,不行嗎?\"副參謀長語氣好硬。
\"不,不......我是怕首長路上不安全,要不要派個警衛?\"岳耀禮解釋說。
副參謀長擺擺手,冷冰冰地說:\"那就不必了。\"說著,登上車,汽車便駛出軍區大院,駛出市區,駛上了鄉間公路。
在公路上,一輛軍用吉普車迎面駛來,祖龍泰耶夫看清了車牌,就叫自己的車停下,然后下車向對面的車走去。對面車上也下來一個人,是伊犁軍分區的司令員馬爾國夫。兩人見面異常熱情,竟擁抱了起來。
伊犁和塔城地區是祖國的邊陲地區,除維吾爾族外,還有哈薩克族、俄羅斯族等與蘇聯人有聯系的民族。自中蘇關系惡化以來,該地區情況變得復雜,蘇聯克格勃更滲透到這些地區,煽動,挑撥,制造動亂,并尋找有影響的代理人。祖龍泰耶夫和馬爾國夫這兩個同是少將軍銜、同是俄羅斯族人,就成了他們的俘虜和幫手。這天,他倆就是要到裕民縣去,因為直接策劃邊民外逃的蘇僑協會在那里等著他們。
在駛向裕民縣的途中,天已徹底放亮,陽光照耀著初春的草原。雖然有的地方還留著未能融化的殘雪,但一些鮮花還是開放了,給露出淺綠色的草原又增添了斑斕的色彩。這是個美麗的春季,但誰能想到在蘇聯克格勃的策劃下,這里將會發生一場暴亂!
一個村莊離公路不遠,祖龍泰耶夫、馬爾國夫的兩輛吉普車便向村中駛去。在邊陲,一個村子一下來了兩輛吉普車就夠新鮮的了,車上走下來的又是兩位大軍官,就更讓牧民們驚喜不已。于是,大伙兒都圍了上來。見有這么多的牧民,兩位首長又從汽車上拿出白酒和羊肉,更讓牧民歡呼了好一陣,因為當時正是國家困難時期,沒有比酒肉更讓人眼饞的了。大伙兒又吃又喝,來的人更多了。
馬爾國夫見時機成熟了,眼前也沒有一個黨政機關干部,便向牧民說:\"大家不是想吃飽飯嗎?我倒有個辦法。\"
\"什么辦法?什么辦法?\"牧民們著急地問。
\"現在只有一條路:上蘇聯去!\"
\"上蘇聯?那不是叛國嗎?\"有人不無擔心。
馬爾國夫說:\"怕什么,中國是社會主義,人家蘇聯不也是社會主義,人家還是老大哥嘛!\"
\"別的倒不怕,就怕人家不要咱!\"
祖龍泰耶夫發話了,說道:\"誰愿意到蘇聯去,可以到蘇僑協會去領僑民證,有了蘇僑證就是蘇聯公民了,上蘇聯去就是合法的了。\"
聽他這么一說,牧民們就去找蘇僑協會了。
在此后一段時間里,祖龍泰耶夫和馬爾國夫一邊在蘇僑協會活動,一邊以深入牧區為名,在牧民中做挑撥煽動工作,加上克格勃分子以貿易談判為由不斷在中國境內策劃、組織,終于在1962年4月22日釀成了伊塔反革命暴亂事件。
這天凌晨,幾十名提著行李、帶著兒女的邊民,來到伊寧市不遠處的霍爾果斯口岸。這個口岸是中蘇邊境一條重要的開放通道,該山口下面是一條峽谷,多雨季節就會變成河流,其河上架一座水泥橋,橋中間有個紅點,是中蘇兩國的分界線,南為中國,北為蘇聯,兩邊各有公共汽車在定時對開。由于兩國關系緊張,從1960年之后對開的汽車明顯減少了。
這些邊民一到口岸,就要坐公共汽車到蘇聯那邊去。邊防檢查站的值班人員說:\"今天沒有去蘇聯的公共汽車。\"立即招來一片罵聲,人沒有離去,反而越來越多,不長時間就匯集有數百人之眾。他們手中都拿著蘇僑證,高叫著:\"我們要回老家去!\"\"我們要去蘇聯!\"
邊境人員對如此多的蘇僑證感到奇怪,沒想到手持這種證件的人愈來愈多,不一陣,竟匯聚成數千人的龐大人群。這些人有的叫罵,有的喊口號,有的和邊防人員爭吵。實在沒法阻攔這些哄吵的人員了,值班員只好給州委打電話匯報,并要求派車。這是一次沒有一絲任何預先征兆的突發性事件,州委一點也不知情,答復說需要研究研究。
聽到州委答復的邊民們急了,混在人群中的分裂分子煽動說:\"走呀,找那些漢人頭頭要車去!\"不少人扭回頭向伊寧市沖去。
伊寧市此時也不安寧。該市有條斯大林大街,街北面是伊犁軍分區,街南是區黨委,向東一拐是伊犁州委,相互距離不遠。上午9點多鐘,街上平靜,商店營業,車輛穿行,行人不多,和平時一樣顯出邊城的祥和與美麗。但就在此時,一群手持扁擔和木棍的年輕人出現了,他們邊走邊揮打路上的漢人,高叫著\"打死漢人!打死漢人\"的口號,向州委大院沖來。門口站崗的警衛戰士欲加阻攔,結果被木棍打翻在地,越來越多的暴徒如洪水一樣涌進了州委大院。崗樓被砸爛了,傳達室門窗被敲破了,辦公樓窗戶成了磚頭、石頭襲擊的目標。州委幾位干部剛上車外出辦事,就被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包圍住了。只聽有人喊:\"砸!\"車子立時砸得不成樣子,并被掀翻了,汽車的油箱被砸爛了,汽油流了一地。有人還在喊:\"燒車,燒車!\"警衛戰士看見車里的人還沒有爬出來,就立即沖上去,剛把人救了出來,汽車便被點燃了。
沖進大院的人數已達兩三千之眾,其中不少人手持土炮和火銃,朝著土黃色哥德式的四層州委辦公大樓開火。樓內的百余名干部用桌椅將門堵住,但抵擋不住沖擊,只好撤到二樓,并堅守在辦公樓的平臺上,還有部分干部撤到離州委不遠的區黨委院內。
圍攻的人群又沖進了區黨委,又是一頓砸搶,亂成一片。在伊犁檢查工作的烏魯木齊軍區副政委曹達諾夫聽到消息,從軍分區趕到區黨委,站在門口高臺上對人群說:\"大家不要受壞人的挑動,沖擊黨政機關是違法的,有要求可以按級反映,不要......\"
話剛說到這里,就聽見有人喊:\"不要聽他的,他和漢人一樣是共產黨!\"\"打啊,沖啊,打死這些漢人!\"瘋狂的人群向前沖來,曹達諾夫和區黨委的干部們被迫退到了辦公樓前。
伊犁軍分區警衛連戰士趕到了,立即在沖擊的人群前站成一排人墻。瘋狂的人群突然站住了,接著又騷動沖擊起來,警衛連一步步向后退守。
在伊寧市鬧事的同時,塔城、阿爾泰、博爾塔拉等,都遭到了同樣的包圍和沖擊。
此時的霍爾果斯山口情況同樣緊急,越聚越多的人群在圍攻守橋的戰士,橋邊的旗桿被推倒,五星紅旗被撕碎,橋頭一片混亂。
恰在此時,蘇聯的客車、卡車像條長蛇,從阿拉木圖方向朝橋北頭開來,停在了公路邊上。中國一側的人群中有人高喊:\"這是來接我們回老家的,想去蘇聯的沖過橋去!\"
隨著這一聲喊,人群像洪水一般向橋頭涌去。邊防戰士朝天開了幾槍,槍就被人搶去,并把人踏在了腳下,一股人流涌過大橋,上了等在那里的汽車。
在伊犁州委辦公樓緊急召開的會議決定,樓上的干部沖出包圍。于是僅有的幾支槍向樓下還擊,圍攻的人群害怕了,向后潰退,州委干部趁機脫離了危險。
區黨委大院的圍攻者已沖到了大樓前面,警衛連長在地上劃出一道白線,宣布道:\"誰越過了這條線,我就下令開槍!\"而人群中有人喊:\"沖,沖,他小子不敢開槍,他不敢!\"人群于是又騷動起來,沖了過來,沖過了白線,警衛戰士朝天打出幾聲槍響。人群害怕了,開始向院外散去。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暴亂的人群涌向通往蘇聯的各個口岸。蘇聯那邊卡車在鳴,拖拉機在叫,客車在轟隆,拉著一車車中國牧民向其國內方向奔跑。
在伊寧、塔城邊民暴亂的日子里,北京中南海豐澤園卻是一片寧靜。毛澤東的菊香書屋仍是那樣,到處是書,沙發旁的茶幾上展放著線裝本王實甫的《西廂記》。
周恩來總理走了進來,給毛澤東看一份電報,并說:\"這是剛收到的新疆軍區的電報,伊犁和塔城地區的幾萬邊民,圍攻了黨政機關之后,跑到蘇聯去了。\"
\"恐怕又是老大哥搞的名堂吧!\"毛澤東沉思著說。
周恩來說:\"這個事件,是有組織的、有預謀的,在此之前沒有發現什么跡象。\"
毛澤東說:\"跡象還是有的,只是我們沒有想到人家會這樣干。\"
周恩來贊同地點點頭,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新疆軍區的祖龍泰耶夫和馬爾國夫寫了報告,要求到蘇聯去。\"
毛澤東站了起來,在地上踱了幾步,說:\"人家把手都伸到我們軍隊中來了,我看愿意走的不要硬留,我就不相信那邊是天堂,我也不相信他們這樣做就是馬克思列寧主義。\"
周恩來建議說:\"還有一些人也要去,我看是不是讓賽福鼎同志去做一下工作?\"
毛澤東道:\"我看不必了,這件事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清的,究竟誰是誰非,現在講不清楚,過20年,也許30年,大家會明白的。愿意走,可以歡送嘛!\"
簡短的幾句話,毛澤東就把這一邊民外逃事件處理完畢了。而新疆的阿爾泰、塔城、博爾塔拉到伊犁的四個地區還是那么混亂,蘇聯當局在各個口岸白天用大喇叭廣播指引方向,晚上用探照燈指示逃亡路徑。在幾個月內,共有6.7萬多中國邊民逃到了蘇聯,四個地區、20多個縣的3000多公里邊界線上,留下了逃亡邊民紛亂的腳印,有兩個縣逃得僅剩下幾百人。
作為克格勃策動邊民逃跑的策劃者、組織者和代理人,祖龍泰耶夫、馬爾國夫確實在新疆軍區大禮堂受到了歡送,但軍區主要領導都沒有講話。歡送會畢,這兩位人物從禮堂出來直接上了吉普車,同時走的還有去蘇聯的40多名校、尉級軍官。
邊民暴亂事件就這樣平息了,但極端惡化了中蘇關系。盡管數十年后,逃到蘇聯的許多邊民因在那里無法生活,特別是1991年12月26日蘇聯解體后物價全面放開,一夜間人們突然發現自己變得一貧如洗,只好又從那些逃亡時的口岸回到了伊犁、塔城、阿爾泰和博爾塔拉等地區,而留在中國人民感情上的創傷還是難以愈合的。
裂痕加深
蘇聯一方面挑動中國邊民外逃,另一方面卻與美國勾結,限制和壓制中國,尤其想阻止中國的核事業,這就使中蘇間的裂痕更進一步地加深了。
1962年8月23日,蘇聯告知中國,說美國已向蘇聯建議簽訂《防止核擴散協定》,蘇聯表示了同意。它還同時勸說中國不要搞核武器,蘇聯可以給中國核保護。蘇聯背著中國與美國達成協議的目的,就是合謀束縛中國的手腳,取消中國的核事業,由他們壟斷核武器,合作主宰世界。如果接受了蘇聯的建議及其核保護,中國就只能受其擺布,受制于人。對此,中國當然表示堅決反對。
1963年初,蘇共中央給毛澤東主席寫了一封信,由其駐華大使契爾沃年科轉交。信中提出中蘇不要再公開爭論,建議兩黨舉行會議。對于停止公開論戰,中共早就向蘇共提出過建議,但未被接受。如今蘇共自己提出這方面建議,中共為了兩黨的團結,還是表示了同意,決定派出以鄧小平為團長、彭真為副團長的代表團赴蘇,代表團成員有楊尚昆、伍修權、廖承志、劉寧一、康生和新任駐蘇大使潘自力。
在準備赴蘇期間,中國發表了《關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總路線的建議》一文,在代表團出發的前一天,蘇共中央發表了指責中共繼續加強公開論戰的聲明。7月5日,中共代表團抵達莫斯科并發表聲明,回駁了蘇共前一天的指責。
中共代表團仍住在列寧山別墅,蘇共中央在克里姆林宮舉行了隆重豐盛的歡迎宴會。但在宴席上,雙方就發生了激烈的爭論。下面是赫魯曉夫和鄧小平的一番對話:
赫:\"我們還是希望兩黨能夠消除分歧。蘇聯共產黨已經作出了自己的努力,我們對中國共產黨是懷有友好的感情的。\"
鄧:\"我們也是帶著團結的愿望、友好的愿望到這里來的。我們真誠希望消除分歧。\"
赫:\"蘇共‘二十大‘、‘二十一大‘、‘二十二大‘的路線是正確的,我們將繼續堅持。\"
鄧:\"即使分歧一時消除不了,也可以保留各自的觀點,不要把意識形態上的分歧繼續擴大到兩國關系上。\"
赫:\"至少應該做到互相在報刊上停止攻擊。\"
鄧:\"你們發表了告全體黨員書,你們片面地攻擊我們,講夠了。我們不攻擊!不用攻擊性語言。但我們還沒有表示態度呢。我們要表明態度。在適當時機表明態度。我們將表明自己的態度,叫兩黨全體黨員了解雙方觀點。\"
赫:\"要團結就必須停止相互論戰!\"
鄧:\"停止論戰是中國共產黨早就提出的建議,你們一直沒重視,不接受我們的正確意見,實際上一直在攻擊我們,直到現在仍然沒有停止這種攻擊。我們該答復的總要作出答復。\"
宴會上的爭論寸步不讓,首次會談的交鋒卻頗為\"文明\"。蘇方代表團以蘇斯洛夫為首,成員有波諾馬廖夫、科茲洛夫、安德羅波夫、格里申、伊里切夫、薩丘科夫、契爾沃年科。會談中雙方態度都很強硬,但都以宣讀發言稿為主,沒有大爭大吵。
第二次會談雙方都不念講稿,蘇斯洛夫首先發言。他說,帝國主義已經變得比較現實主義,比較明智,共產黨通過爭取議會多數有可能\"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鄧小平在發言中指出,這是美化帝國主義,喪失了馬列主義原則。
科茲洛夫在發言中指責中國:\"國際會議上,你們中國代表團總是持特殊立場。比如你們的廖承志、劉寧一,在世界和平代表大會上總是唱另一個調子,有自己的特殊路線!\"
鄧小平回擊說:\"想把自己的一套強加于別的國家,強加于國際共產主義運動,要別人跟著你的指揮棒轉,這是行不通的。\"
科茲洛夫說:\"哼,我們蘇共總是在抓國際上的大事,你們中共總是在那里抓蒼蠅!\"
鄧小平并不理睬他,強調說:\"帝國主義的本質是不是改變了?對于民族解放運動要不要支持?各兄弟黨之間要不要堅持互相尊重獨立和平等的原則?還有和平過渡問題,斯大林問題,這些問題難道不是原則問題?\"
蘇斯洛夫急了,高聲說:\"對于斯大林的種種罪行我們必須加以譴責!\"
鄧小平掃了一眼蘇斯洛夫,目光十分犀利:\"斯大林有錯誤,有些甚至是嚴重的錯誤,可以批判,但為什么要一棒子打死?為什么這樣怕斯大林呢?為什么拿不出勇氣對他作全面的公正的評價呢?\"
蘇斯洛夫強辯道:\"他專橫跋扈,是個暴君,對蘇聯人民犯下了粗暴的罪行!\"
鄧小平挖苦道:\"當蘇聯人民高呼他的名字,前赴后繼同希特勒展開殊死搏斗的時候,當蘇聯人民緊緊團結在以他為首的蘇共中央周圍,保衛和建設了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時候,他們呼喊的難道只是一個暴君?為什么人都死了,還要這樣丑化他呢?你們為什么聽見他的名字就害怕,難道他的魂把你們迷住了?\"
鄧小平的話如重錘,敲得會議室里一片寧靜,蘇方代表沒有人敢抬頭直看鄧小平的眼睛。
就在這次會談期間,蘇聯和美國、英國草簽了《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其主要內容是由蘇、美、英三國壟斷核武器,不準別國、主要是針對中國,不許進行核試驗。對此,中國提出了嚴厲的譴責。這個針對中國的部分禁止核試驗的條約,更給中蘇兩黨兩國關系蒙上了濃重的陰影。
中蘇會談進行了約兩個星期,蘇方在其最高蘇維埃小宴會廳為中共代表團舉行過兩次小宴會。
蘇斯洛夫害怕中國再發表重要文章,建議說:\"我們應該停止論戰。\"
鄧小平說:\"我們可以停止論戰。但你們要承認你們對我們的攻擊是錯誤的,否則你停止論戰的提議就不是真誠的。\"
赫魯曉夫說:\"如果你們有誠意,就應當無條件地立刻停止!\"
鄧小平沉穩地說道:\"你不要把責任往我們身上推。我們一貫要求停止,一貫主張不應公開論戰,從布加勒斯特會議之前就一直在勸你們,幾年了,你們始終不聽。現在你們罵夠了,不許我們答復,我們不能接受。\"
7月20日,中共代表團結束了中蘇兩黨的會議,為了安全,分兩架飛機飛回北京。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董必武等親自到機場迎接,鄧小平過去從未享受過如此高的禮遇。
7月25日,蘇聯和美國、英國正式簽訂了《部分禁止核試驗條約》。
9月6日,中國報刊發表了《蘇共領導同我們分歧的由來和發展》,這是一評蘇共中央的公開信,此后一共發表了\"九評\"。
由于蘇聯對中國的壓制,及其與美英國家聯手對中國的限制,導致中蘇兩黨兩國的裂痕越來越深了。
偶然巧合
歷史上偶然巧合的事例是有的,1964年10月16日,塔斯社公布赫魯曉夫因健康狀況惡化而下臺,新華社也于這天宣布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就屬于其中的一次。當時不少人認為,這不是巧合,而是中國有意在赫氏下臺之時引爆原子彈,以示歡慶,并作為對其壓制、限制中國發展核武器的一種回答。事實卻沒有人們想得這么復雜,這確屬一次偶然性的巧合。
赫魯曉夫這些年確實低估了中國共產黨,低估了毛澤東,以為通過壓制、挑釁和在中國國內搞暴亂,就能迫使中共屈服,圍著他的指揮棒轉。殊不知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是堅定頑強的,處變不驚,并能變壞事為好事的。1960年,當蘇聯撕毀協議,撤走專家,企圖搞垮中國經濟并放棄發展核武器時,毛澤東就說:\"要下決心,搞尖端技術,赫魯曉夫不給我們尖端技術,極好!如果給了,這個賬是很難還的。\"1961年10月舉行的蘇共\"二十二大\",提出了\"全民國家\"、\"全民黨\"的謬論,公開號召推翻阿爾巴尼亞勞動黨的領導人,會后不久又斷絕了與阿爾巴尼亞的外交關系。當時參加會議的中共代表團團長周恩來就批評了赫魯曉夫的作法,蘇阿斷交后,中共還發表了阿黨反擊蘇共的材料。隨著蘇聯反華步伐的加快,毛澤東對赫魯曉夫和國際共運問題的思考也越來越深入。起初他認為赫氏是個有點膽量的人,敢碰斯大林;60年代初,認為赫氏是\"半修正主義\",代表資產階級和修正主義向無產階級、馬列主義路線進攻;1962年1月,在七千人大會的講話中就直呼蘇共領導人是\"修正主義者\",認定\"修正主義的統治是不會長久的\";1963年9月,他重申中共中央對蘇共的方針:堅持原則,堅持團結,堅持斗爭,留有余地,后發制人,反對分裂。隨著中蘇大論戰的加深,毛澤東對國內階級斗爭形勢的估計也看得進一步嚴重了,并產生對資本主義復辟和修正主義上臺愈來愈嚴重的危機感,這可能就是他發動悲劇式的\"文化大革命\"的重要原因之一。
赫魯曉夫為什么下臺,原因至今不明。當時各種猜測的說法極多,歸納起來不外三種:一是他的內外政策遭到失敗,在黨內引起嚴重不滿;二是他主觀片面,簡單粗暴,遭到眾多人的反對;三是上述二者兼而有之,導致他被迫下臺。無論上述哪種說法,都證明他決不是因為健康原因下臺的。
赫魯曉夫下臺前就已經有了一些征兆,只是他未把問題同自己的地位直接聯系起來。1963年,蘇聯報紙曾登載過勃列日涅夫和赫魯曉夫并列的大幅照片,赫魯曉夫認為勃列日涅夫有野心,便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迫使后者不止一次地作深刻的自我批評。1964年10月11日,蘇聯\"日出號\"宇宙飛船即將發射,宇航員科馬羅夫上校、科學家費奧克季斯托夫和醫生葉戈羅夫進入了飛行艙。坐在克里姆林宮里的蘇共領導透過電視熒屏觀看著這一切,赫魯曉夫要通了\"日出號\"上的無線電話,興致勃勃地喊道:\"喂,科馬羅夫上校嗎?你好,我是赫魯曉夫。\"對方答道:\"你好,赫魯曉夫總書記。\"\"感覺怎么樣?\"\"好極了!\"\"祝你們順利,當你們回來的時候,將受到盛大的歡迎,你們是蘇聯英雄!\"赫魯曉夫大聲地說道。
赫氏剛放下電話,坐在他身旁的勃列日涅夫也毫無顧忌地拿過電話說:\"接日出號。\"赫魯曉夫不滿地問:\"怎么,你還要打電話?\"勃氏說:\"是的,我對他們有話說。\"然后對宇航員說道:\"是科馬羅夫上校嗎?當你們回到地面上來的時候,我將親自迎接你們。\"
這件看似小事的插曲當然引起了赫魯曉夫的不快,不過很快就過去了。第二天即1964年10月12日下午,他和米高揚、阿朱別依同坐蘇共中央委員會的專機圖-95型飛機從莫斯科機場起飛,前往黑海度假勝地皮宗達蘇共中央委員會別墅休假。途中,阿朱別依想起俄羅斯共和國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伊格內托夫在一次視察工作中說必須把赫魯曉夫撤掉這件事,便壓低聲對赫氏說:\"伊格內托夫這時候公開說你下臺,恐怕是有來頭的!\"\"他們有這個權力嗎?我可以先撤了他們!\"赫氏輕蔑地說道。
在中央委員會別墅里,赫魯曉夫呆了一天一夜,覺得十分清閑,因為在這段時間里竟沒有接到一個請示工作的電話。這種清閑,也使他隱隱約約感到某種不安。他叫專門為他起草國際問題報告的蘇共中央國際部的工作人員布爾拉茨基回莫斯科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布爾拉茨基回到克里姆林宮,才得知有人已開了兩天會,要把赫魯曉夫趕下臺。
10月13日,赫魯曉夫終于盼來了克里姆林宮的電話,但打電話的人不是布爾拉茨基,而是蘇斯洛夫:\"喂,是赫魯曉夫同志嗎?勃列日涅夫同志請你回莫斯科一趟。\"
\"我現在很忙!\"赫氏推脫說。
\"你必須馬上回來!\"對方語氣強硬,不容商量。
一言不發的赫魯曉夫坐在轟隆隆飛行的飛機上,猜測著克里姆林宮可能發生的情況。他突然跳起來,叫機長中途降落,馬上降落,而機長從容自如地說:\"赫魯曉夫同志,我們接到的飛行命令是在莫斯科降落!\"赫氏立時驚呆了,任由飛機向莫斯科飛去。
在莫斯科機場,沒有歡迎的人群,只有克格勃主席謝米恰斯特內一人在等待他,并把赫魯曉夫領進蘇共中央主席團會議大廳。
蘇斯洛夫看見赫魯曉夫走了進來,便提議表決撤銷赫氏總書記的職務。在場的人都舉起了手,赫魯曉夫見他們早已串通好了,身邊再沒有像朱可夫這樣當年能幫他扭轉乾坤的人,知道局勢是不可更改的了,便也舉起了手。
10月14日,蘇共中央全會以赫魯曉夫年邁和健康狀況惡化為由,并根據他本人的請求,決定解除其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職務,選舉勃列日涅夫為蘇共中央第一書記。
10月15日,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舉行會議,決定解除赫魯曉夫部長會議主席職務,任命柯西金為蘇聯部長會議主席。
在蘇聯進行這場重大人事更迭之時,中國試爆第一顆原子彈的工作正在加緊進行。中國的原子彈完全是靠中國人自己的努力不斷取得進展的。1960年4月開始的原子彈理論設計,于年底完成,勾勒出了中國首顆原子彈的輪廓。11月5日,中國第一枚導彈\"東風1號\"發射成功。1962年,在鈾-235取得重要突破后,開始勘察、建設羅布泊核試驗基地。1963年,在試驗基地開始進行控制、測試、光學、飛機場、道路、通訊及102米高試驗鐵塔等40余項工程建設,到1964年7月全部完工。1964年6月29日,中國第一枚中程導彈發射成功。原子彈所用的濃縮鈾是1964年1月14日生產出來的,原子彈的第一套部件是同年4月加工出來的,未裝核材料的全彈爆轟試驗是6月6日在青海進行的,核試驗的早試和晚試兩種方案是中央專委會于9月16日至17日提出的,毛澤東和中央常委關于早試的決定是9月23日下午由周恩來向有關領導同志傳達的,具體試驗的時間即北京時間10月16日下午3時是張愛萍于10月14日在中國首次核試驗委員會主任會議上宣布的。
于是,10月14日晚7時,原子彈被裝上了102米高的鐵塔頂部。
10月16日晨6時30分,核試驗人員撤離了核試爆現場。同天上午,聶榮臻元帥來到周恩來辦公室,與周守在電話機前,與在羅布泊的張愛萍上將隨時保持聯系。
同日下午2時30分,張愛萍向主控站下達了開始試驗的命令。
不久,一個巨大的火球騰空而起,七分鐘后就上升到7000至8000米高空。核試驗成功了!
當晚,毛澤東、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大型舞蹈史詩《東方紅》的演出人員時,向全場觀眾宣布了核試驗成功的消息。
當晚,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連續播放了《新聞公報》、《中華人民共和國聲明》和《中共中央、國務院熱烈祝賀首次核試驗巨大勝利》的賀電。《人民日報》印發了號外。
于是,整個世界震驚了!
由此可見,中國核試驗是在中共中央對赫魯曉夫下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的,蘇聯在公布赫氏下臺消息之前,是讓其駐華大使契爾沃年科于1964年10月16日凌晨緊急約見中共中央聯絡部副部長伍修權而通知這件事的。說中國是為歡慶赫氏下臺而進行首次核試驗的猜測,是沒有根據的。
赫氏為什么下臺?蘇聯新領導與其有何不同?中國能否利用這個機會來修復蘇聯同中國的關系?毛澤東和黨中央迅速果斷地作出決策,抓住時機,采取有力的步驟,爭取扭轉中蘇關系惡化的趨勢。
10月16日,周恩來電話指示外交部蘇聯東歐司司長余湛,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用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的名義,給勃列日涅夫、柯西金、米高揚三人起草賀電,并要求不能當作禮節性的賀電,而要當作重要時刻的重要政治文件來起草。這份賀電,當天就由外交部蘇聯東歐司副司長徐明交給了蘇聯駐華大使契爾沃年科。當晚,中央電臺作了廣播,次日,中央報紙作了刊載。賀電表示:我們衷心希望兄弟的蘇聯人民,在蘇聯共產黨和蘇聯政府的領導下,在今后各方面的建設中和維護世界和平的斗爭中,取得新的成就。祝中蘇兩黨兩國在馬克思列寧主義和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的基礎上團結起來。
接著,經毛澤東提議,黨中央決定由周恩來率黨政代表團赴蘇祝賀十月革命47周年。這年雖然不是大慶,蘇聯也未發邀請,但為了解蘇聯新領導的真實意向,尋求團結新途徑,周恩來分別接見了蘇聯及各社會主義國家的駐華使節,將中國的決定告知他們,希望各社會主義國家也能赴蘇祝賀。蘇聯早先已與阿爾巴尼亞斷絕了外交關系,周恩來還是給其講明了中國主動采取行動的意圖。中國的提議得到各國的肯定回答,蘇聯也給中國和各社會主義國家發出了邀請。
11月5日,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聯名,給蘇聯新領導發去了節日賀電。
11月7日,劉少奇、鄧小平出席蘇聯駐華大使館舉行的國慶招待會,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彭真在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同日,《人民日報》發表了《在偉大十月革命旗幟下團結起來》的社論。
11月8日,《人民日報》全文轉載了勃列日涅夫在慶祝十月革命47周年大會上的報告。
不逢五,不逢十,中國如此歡慶十月革命47周年,絕對是無先例的,其隆重程度絕對是破格的,說明中國為了中蘇兩國之間的團結是出于至誠的。但中國黨政代表團到蘇聯之后所獲得的信息,卻是令人失望甚至令人氣憤的。
周恩來率領的有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賀龍及有關方面負責人康生、劉曉、伍修權、潘自力、喬冠華、姚溱、王力、余湛等參加的中國黨政代表團,于11月5日抵達莫斯科,在機場受到蘇聯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及各方面負責人的歡迎。11月6日,代表團拜會了蘇共中央第一書記勃列日涅夫、部長會議主席柯西金和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米高揚之后,出席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蘇聯47周年國慶招待會。令人頗感憤怒的情況,就在這次會議上出現了。
曾長期擔任過蘇軍駐中國東北軍司令、時任蘇聯國防部長的馬林諾夫斯基向周恩來走來,對周說:\"不要讓赫魯曉夫和毛澤東妨礙我們。\"
周恩來嚴厲地說:\"你胡說什么?\"便拂袖而去。馬林諾夫斯基受到頂碰之后,仍不甘心地說:\"我們已把赫魯曉夫搞下臺,現在該你們把毛澤東搞下臺了。\"
賀龍副總理在與崔可夫元帥交談,馬林諾夫斯基也湊了過來,又對賀龍元帥胡言亂語,被賀龍頂了回去。崔可夫也對馬林諾夫斯基說:\"我們并不這樣看。\"
馬林諾夫斯基的瘋狂挑釁,令中國黨政代表團極為氣憤,立即退出宴會廳,回到中國駐蘇大使館。周恩來詳細聽取了代表團成員和幾位翻譯對馬林諾夫斯基挑釁情況的匯報,認為這不是偶然事件,必須嚴肅對待。
周恩來在次日上午勃列日涅夫等人到代表團駐地來回拜的時候,嚴肅地指出馬林諾夫斯基的挑釁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并提出最強烈的抗議。蘇方掩飾說,馬林諾夫斯基是酒后胡言,不代表蘇共中央,并已受到中央委員會的譴責,特向中國同志道歉。周恩來立即予以反駁:馬林諾夫斯基不是酒后胡言,而是酒后吐真言。不是簡單的偶然個人行動,而是反映蘇聯領導人仍在繼續赫魯曉夫那一套,對中國進行顛覆活動,以老子黨自居的傾向仍然存在。還嚴正指出:當眾對中國黨政代表團侮辱中國人民和中國黨的領袖毛澤東同志,這是連赫魯曉夫在位時也未曾采用過的惡劣手段。
勃列日涅夫說:這事是偶然的,我們以中央委員會的名義向你們道歉。這是比馬林諾夫斯基的道歉還要高級的道歉。
周恩來憤怒地反問:美國、法國、英國的通訊社都從莫斯科發出消息說,這里的權威人士說,蘇共已和中共達成協議,要毛澤東下臺,由周恩來當中共中央主席。難道這也是偶然的巧合?如果不是蘇聯領導人中有這種思想,馬林諾夫斯基敢于這樣胡說八道嗎?
柯西金說:馬林諾夫斯基是胡說,并已經道歉,這個問題就此結束了吧。
周恩來說:問題還沒有結束,我們還要研究,要報告中央。
對于馬林諾夫斯基挑釁這件事,周恩來在11月9日同古巴代表團共進早餐時,作過這樣的分析:一是企圖當著帝國主義國家的使節和記者的面侮辱毛澤東同志、中國人民、中國黨和我本人,二是企圖煽動中國黨推翻毛澤東同志,三是他們和帝國主義者一樣,把中蘇兩黨兩國的原則性爭論看成是個人之間的權力之爭。
盡管馬林諾夫斯基的行為給中蘇會談投下了無法揮去的陰影,但周恩來還是為改善中蘇關系在辛勤地忙碌著。他從11月5日一到達莫斯科就詢問赫魯曉夫下臺的原因,到11月9日雙方第一次正式會談前還是在問詢這件事,因為透過此事可以判斷出蘇聯新領導奉行的政策是否會與赫魯曉夫有所區別。然而,蘇方對此諱莫如深,搪塞推托,守口如瓶。
周恩來問勃列日涅夫:你在十月革命慶祝會上說召開兄弟黨的會成熟了。依我們看條件并未成熟,還要創造。勃列日涅夫回答道:只有開會,才能消除分歧,除此別無他途。周問:是否過去決定的在今年12月15日召開的那個起草委員會會議?周恩來知道這個會是這年7月30日赫魯曉夫決定并通知各兄弟黨要召開的一個分裂性的會議,即\"采取集體措施\"來反對中共的會議。勃列日涅夫說:我們講的就是這個起草委員會。
周恩來說:8月30日,我黨給你們的信中已答復,你們召開的那個會議是分裂會議,我們主張開團結會,反對開分裂的會。如果你們一定要開,我們堅決反對,絕不參加。這是我們黨的決議。
勃列日涅夫說:你們黨的復信帶有命令的口吻。
周恩來駁斥道:我們的信是我們兩黨來往的信,是建議。你們是由一個黨決定,通知其他25個黨參加開會,不來不行嘛!即使有一部分黨不參加也要開。這不符合兄弟黨協商的愿望,也不符合1960年聲明中處理兄弟黨關系的準則嘛!早在1964年2月12日,蘇共中央就背著中國黨向各兄弟黨發出了一封反對中國黨的信,號召對我們黨進行\"反擊\",并且要對我們采取\"集體措施\"。到7月30日,赫魯曉夫就下達了開會的通知。顯然這是個有預謀的反對中國黨的分裂會議,怎么能指望我們黨參加呢?
蘇方并不聽中共的勸告,執意要召開12月15日會議。米高揚說:\"在同中共分歧的問題上,我們同赫魯曉夫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沒有細微的差別。\"
至此,蘇共終于露出了他們的底子,說明蘇共新領導在對華政策上完全是和赫魯曉夫一致的。
11月11日,中國代表團與蘇共新領導舉行了第二次會談,看能否找到團結、反帝的新途徑,但仍未能如愿。周恩來表示,我們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賀詞和我的書面賀詞中所表示的愿望堅持不變;你們黨所設想的兄弟黨國際會議我們絕不參加;你們繼續執行赫魯曉夫那一套,就談不到停止公開論戰。盡管如此,我們對兄弟黨的門還是開著的。
11月12日,中國代表團與蘇共新領導舉行了第三次會談。按原定日程,由勃列日涅夫談赫魯曉夫下臺的原因,但對方沒有談出什么內容來。
11月13日,周恩來率團回國,翌日抵達北京時,受到毛澤東、劉少奇、朱德、董必武、鄧小平等黨和國家領導人及首都數千人的熱烈歡迎。
1965年2月,柯西金率團訪問越南路經北京,周恩來出面接待,進行了五次接觸性會談。他在談到美國侵越戰爭時,暗示蘇聯不要試圖對中國輕舉妄動。2月11日,周恩來還陪柯西金和其代表團會見了毛澤東。毛澤東再次用幽默的話語詢問為什么把赫魯曉夫搞下臺,并說道:\"他身體不好?我們不把他解除。我們沒有收他的照片,也沒有收他的書,照樣發行。就是銷路不行,可惜啊,銷路不行,赫魯曉夫這個同志怎么搞的?\"即使這樣,柯西金還是沒有把赫魯曉夫下臺的原因講出來。
1965年3月,勃列日涅夫強行召開了各國共產黨籌備會議,中國拒不參加。
1966年3月,蘇共二十三大召開,中共也未出席。至此,中蘇兩黨關系中斷了。于是,蘇聯不斷地在中蘇、中蒙邊境增兵,挑起了不斷的邊界摩擦和沖突。
歷史上的某些巧合確屬偶然,中國原子彈爆炸和赫魯曉夫下臺消息的公布就是一例。正像這兩個偶然巧合的事件沒有必然聯系一樣,中國雖然作了最大努力,但也未能把\"蜜月時期\"中蘇之間的那種關系恢復起來,相反,二者還中斷了相互間的聯系和往來。
(題圖為1960年劉少奇率中國黨政代表團訪問蘇聯時同赫魯曉夫等人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