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提要)
葛名勇偷拿家里的錢炒股,被妻子尚曉云發現。尚曉云的有妹夏洪從美國歸來,投資國內股票市場,以尚曉云的名義開辦了一空公司。夏洪與原副市長陳平及共子陳杰過從甚密。令尚曉云奇怪的是,夏洪卻把矛頭指向了陳杰的“中龍公司”。夏洪用高薪挖走了中龍公司的操盤手,詳細調查中龍公司各方面的情況,并暗中打壓“中龍”的股價,不動聲色地吸納中龍的股票。夏洪似乎另有隱情。尚曉云不斷把股市動向透露給丈夫,葛銳勇掙了不少錢。中龍公司的老板陳杰則一步步走了夏洪布置的圈套。夏洪準備發動最后的攻擊。
第六章
一、李剛酒后吐真言
李剛把車停泊在“水上酒吧”的停車場,然后二人選一臨水雅間坐下。其實雅間只不過由古樸的木窗欞隔著,看水看人看樂隊表演都不耽誤。
“這里消費可不低喲?!痹\提醒。
“盡管點菜,沒關系,陳總的錢不花白不花!”李剛豪氣。
“哈,難怪你這么大方敢上這兒來!慷陳總之慨!”元誠叫起來。
“你小子現在感覺不錯嘛,精神狀態挺好,不像過去。”李剛笑著看元誠。
“不要提過去,在中龍就像關在籠子里的小鳥,把人給悶死!你看看那個陳杰,狗屁不懂,可飛揚跋扈,仗勢欺人,把公司搞成陳家提款機,中飽私囊,李總,你怎么還待得下去呢!”元誠說著說著來氣兒了。
“不談這些亂七八糟的。”李剛制止住元誠,開始點菜。
啤酒喝了幾罐兒,魚蝦啃了不少,元誠乜斜著半醉半醒的眼睛問:“大師哥,別再悶了,今天這么破費,到底你想干什么呀?我已經不是中龍的人了,值得你這么下功夫嗎?”
“當然值了,你也不怕糖衣炮彈,美人計,擔心什么呀?”李剛臉色微紅,“我今天就想喝個痛快!我確實快窩囊死了!”
“那你學我呀!憑你一身本事,走哪兒還不受歡迎啊!副總算啥?你可不是池中之物!”元誠鼓動他。
“學你?加盟天大證券?”李剛問。
“我可沒有加盟天大證券?!?/p>
“那我知道了,你加盟了在‘天大’開戶的一家機構大戶!”
“唔?調查得還挺細嘛。”
“我也知道那家大戶。我說呢,這家大戶為何對中龍的情況了如指掌,原來收編了你這位高人?!崩顒偱淖雷优耐?,痛快地笑著,“好,我快看到這座大廈的倒塌了,我已經聽見吱嘎吱嘎的聲音了,小師妹,你在暗中睜大眼睛等著瞧吧!”
元誠怔住了。他沒想到李剛會出現這種情況。
“大師哥……”元誠低聲勸。
“小師妹,我……我對不起你……是我把你引進中龍的,可我沒保護好你……我該死我膽小我自私!”李剛真的有些醉了,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又抓住元誠的手,“元老弟,你說!秋雨的結局,是不是我一手造成的?”
“李總,你別這么說,小雨的事跟你沒有多大關系,冤有頭債有主,陳杰他會有報應的!小雨是好樣的!”元誠安慰李剛。他知道當初李剛回母校招聘人才,挑中了自己和秋雨,而且秋雨的美貌和才氣一下子又吸引了李剛,他深深愛上了她。其實元誠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只是他的愛慕更隱諱一些,而且也無機會表達罷了。
“唉,可憐的小雨,”元誠嘆口氣,“當初要不是陳平在市里給陳杰撐腰,那份揭露中龍欺詐上市的材料會要了陳杰的命,全叫陳平給壓下去了?!痹\回想起當年的風波,仍然憤憤不平。
“是啊,世道就這樣不公平!唉,當時小雨太天真了……”李剛深深哀嘆。
“不過,這回可差不多了……”元誠忍不住脫口而出。
“怎么講?”
“也許可以通過另一種辦法推倒這座大廈……李總,你去過‘天大’,也做了調查,已經掌握了誰在玩中龍了……”
“是啊,就是你加盟的‘克龍公司’啊,你們老板叫尚曉云,對不對?”
“這狗日的馮雄,還真都賣了,你花了多少錢,啊,陳杰花了多少錢?”
“十萬?!?/p>
“大手筆。看來,陳杰這回真急了,感到自己岌岌可危了,真爽,干!”元誠又跟李剛碰一杯,咕嘟咕嘟喝個干凈。
“這尚老板什么來頭?他才是大手筆!”李剛說。
“尚老板?哈哈哈,李總的調查畢竟還是有限啊!”
“尚老板只是臺前人物?幕后還有更高級別的老總?”李剛敏感地追問。
“當然,不過告訴你也沒關系,看在小雨的份兒上……”
“干嗎扯上小雨?”
“因為這幕后高人就是小雨的姐姐?!?/p>
“夏洪?”李剛驚呼一聲。
“你知道她?”
“我還跟她見過面說過話!”李剛簡直有些目瞪口呆,“她可是陳杰的座上賓,陳杰還稱是他老子陳平邀請來的朋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全蒙在鼓里了!”
“她被誰請來的,是不是陳家的朋友,這些我都不了解,不過有一點我知道,她在玩中龍股票,而且是玩大的,以玩垮對方為目標,這就是實際情況。據我所知,她也資金雄厚,手法老練,精通業務,我對她心悅誠服,我完全相信她的計劃肯定能實現!”元誠說得信誓旦旦,隨后嘆口氣,“好了,你想知道的情況,我全說了,你回去如何向你的陳老板匯報,就由你自個兒決定了?!?/p>
“元老弟,到這會兒了,還不相信我?放心吧,我心里有數,唉,我只是可惜自己這幾年的心血,算啦,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李剛又痛飲一杯。
李剛和元誠邊喝邊聊。他們始終猜不透夏洪跟陳平父子的關系意味著什么,甚至懷疑是否陳平父子反目,因為近來陳杰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陳平多次表現出對陳杰的不滿,是否陳平借夏洪之手整陳杰,想教訓他?
“不用操那份心了,反正夏洪跟陳杰斗上了,管她什么目的,整垮陳杰就行,我就為她好好賣命,幫她成功!我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元誠最后表態。
他們很晚才分手。
回宿舍后,元誠撥通了夏洪的電話,如實告訴她自己與李剛相遇一起喝酒等情況。
夏洪欣賞他的坦誠和為她負責的態度。夏洪讓他放心,李剛那邊不會有事,不會攪亂局面,這一點她心里有數。
元誠好生奇怪,夏總為何那么信任李剛?
二、梁崽這小痞子
熱水燒好了,西瓜切得了,清茶泡上了,葛銳勇等著尚曉云回來享受。
“嗬,今天太陽是從哪兒出來的?這是什么待遇啊?”尚曉云換衣換拖鞋,沖笑瞇瞇的葛銳勇發問。
“你外邊辛苦,我清閑在家,應該的。快去洗個澡,舒服舒服?!崩细疬@兩天一直對尚曉云很殷勤,自打上次因楊燕的事發生齟齬之后,他一直很注意兩個人的關系。
洗完澡出來,尚曉云一邊吃著西瓜,一邊問葛銳勇:“說吧,是不是有事跟我說?”
“也沒什么事……前兩天賣中龍賺了些錢,我心里感激嘛,還有小洪,你向她轉達一下我的感謝?!?/p>
“就這些?”
“還有,就是,能不能再透個信兒?下一步,我該買什么股票?我現在還空倉呢?!崩细鸾K于說出口。
“我說,老葛,這股票是你炒呢還是我炒呢?”
“你給信兒,我去炒,嘿嘿嘿?!崩细鹨琅f不在意,實話實說。
“你倒說實話,那你等信兒吧,小洪還沒說話呢,我也搞不懂她的意圖。”尚曉云想了想,盯著葛銳勇,“不過老葛,我有話說在前頭,小洪早跟我囑咐過,你可別把她和她做中龍股的事給傳揚出去,又去告訴你那個什么楊大夫趙大媽的,壞了人家的事啊!”
“不會,不會,我也不是三歲小孩,放心吧?!崩细鹩行擂蔚乇WC說,不過沒有打聽出什么消息,他有些失望。心想看來這中龍還沒跌到底呢,這會兒買進肯定挨套,還是先別盲動,等候小洪那邊的消息再說吧。
第二天他起來時妻子尚曉云已經上班去了,留下便條,叫他不要輕舉妄動,不要把好容易掙到的那點錢打水漂了,過幾天會有消息。老葛笑一笑,心里說你惦記著就行。
盡管手里沒有股票,他決定還是去股市轉一轉,看看大伙兒怎么買賣也過癮,要不一人待在屋里非憋死不可。
院門口停著三輛警車,片兒警小吳正跟院里居委會主任朱大媽議論著什么。他一打聽,原來夜里有賊潛入三戶偷竊了不少財物,都是踩著一樓防護欄爬上樓的,有人議論是內賊,賊就在本院,熟悉情況,進的全是二樓開窗戶睡的人家;有人分析是外賊,懷疑收破爛的修油煙機的或搞裝修的,先摸清情況踩了點,夜里輕車熟路打回頭。老葛有些不放心,又噔噔噔走上自己五樓的家,檢查一遍門窗。對這樣的舉動,他自個兒也笑了。偷也偷過了,大白天的,賊也不可能爬到五層上來,不摔死他才怪呢。
當老葛走進股市時已經快十一點了。
手中沒有股票,沒有挨套的也沒有賺錢的,心里不慌也不急,他背手踏著四方步。然而,手中沒有股票,也沒有盼頭,沒有等待,沒有捂的也沒有拋的,心中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悵然而寂寞。就如賭徒手中沒有籌碼一樣,手癢癢,心里被老鼠咬般難受。老葛背著手走在股市交易大廳里,就有這種感覺。
不過他很快就被眾股友們圍住了。
大家責怪他這么晚才來,紛紛詢問他對眼下股市趨勢的高見,當然還問他有無內部利好消息或利空信息。近期由于老葛屢屢出手成功,自然而然成了大伙兒心目中的“明星”,都想聽聽他的見解。尤其趙媽追著他問這問那,糾纏個沒完。以往一般是由“數學腦子”劉工出點子,評股論市,最近他頻頻失手,沒有人圍他轉了,他很有失落感,在一旁冷冷地觀看著。沒見愛湊熱鬧的梁崽的影子。恨不得睡在股市里的梁崽,今天缺席倒令老葛奇怪。
受眾人抬捧之后,葛大校飄飄然,有些忘乎所以,說話帶出些吹的勁頭?!罢f白了,咱們散戶還是要學會‘與莊共舞’,要做到‘莊進我進,莊退我退,莊住我歇,莊死我活?!莆樟诉@十六字秘訣,肯定無往而不勝!”
“葛大校當兵還沒白當,毛主席著作沒白學,關鍵時管用嗎?”劉明華在一旁冷嘲。
“怎么不管用,門口報攤徐大爺都說‘聽老婆的話,跟莊走’呢!”葛大校反唇相譏。
“哈哈哈……”眾人樂。
“敢情你有一個知道莊家內幕的老婆了,你何止‘與莊共舞’?而是‘與莊共睡’了!”
眾人更樂。
葛大校臉有些微紅,覺得劉工這人過于尖刻,又不好太計較,何況又都是過來人,久經沙場的老爺們兒,這點帶葷的玩笑又算不上什么。他瞅了瞅劉工,也笑嗬嗬說:“能有‘與莊共睡’的機遇,這當然是人生一大樂事,不過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著急也沒用的,還是‘與莊共舞’更實際些。咱們劉工要是真想找一個‘與莊共睡’的太太,那下一步還得改變改變進攻方向呢?!?/p>
說完,葛大校拿眼角瞟一眼一邊的楊燕大夫。
劉明華聽出他的話意,也顯出不自然,偷窺一眼楊燕不再搭腔。
這時梁崽呼哧帶喘趕來股市,聽到葛大校最后一句話,趕緊問:“進攻方向?哪股拉升了?往哪兒進攻?”
眾人更是捧腹大樂。
在人們無奈、焦灼、喜悅、企等等不同心態中,便到了中午十一點半休市時間。坐著的人疲憊地從座椅上站起伸懶腰,站著看盤的人急匆匆上廁所或出門而去,帶午飯的人打開飯盒或拿出面包香腸,不少人三三兩兩出門去門口小飯館喝啤酒或吃面條。也有用心重者,站在交易廳一角擴音器下,準備聆聽本交易所固定的午市評點,股評家分析大趨勢,講解漲幅前五名和跌幅前五名股票,等他講完也可回答股民提問的個別股票情況,提出建議。這午市評點,頗受新股民歡迎,老股民則嗤之以鼻,說他懂什么,聽他的準套。
楊燕跟著葛銳勇走出股市,約他一起去小飯館吃午餐,老葛趕緊擺擺手說家里有事,他們院夜里進賊,他要回家看一看,爾后匆匆走了。在一旁的趙媽說今天老葛這是怎么了,誰要吃他似的逃個什么勁兒呢。梁崽說咱院進賊也沒進他家呀,他住五樓哪個賊也沒膽往上爬。
楊燕說梁崽好像你就是賊似的,挺有研究。嚇得梁崽臉都變了,口稱凈胡說,前幾天楊大夫掙錢了,今天你請客。“原本趙媽我倆去吃館子的,一碗面條一盤涼菜,多你一個也沒什么?!睏钛嗟共辉谝狻?/p>
于是三個人向門口飯館走去,劉明華沒勇氣摻和進來,他怕楊燕不給好臉色,只是在后邊遠遠看著。
梁崽可逮著機會了,見楊燕今天好說話,心情也不錯,點了不少菜,早已超出楊燕一碗面條一盤涼菜的標準,趙媽幾次阻攔,也都讓楊燕制止了。說好歹咱們幾個還算是說得來的股友,我前幾日又掙了點小錢,吃點喝點沒什么。
喝下兩瓶啤酒,梁崽話多起來了,不知為何他今天格外興奮。
這時劉明華也走進這家小飯館吃飯。
“劉工,過來一塊兒喝點!”梁崽趕緊招呼。
劉明華有心,可又不好意思,瞅一瞅楊燕。
“今天楊大夫請客,過來吧!”趙媽早就看出劉工對楊燕的心意,而且兩個人都是年齡相當的單身,有意想撮合。
“過來一塊兒吃唄,都是股友嘛,我們也剛開始吃,你就別客氣了。”楊燕大方地說。
劉明華受寵若驚。拽個閑凳子過來坐下,盡量掩藏著戴手套的右手:“今天我請客吧,不用楊大夫?!?/p>
“這哪兒行,我們開始說好了的。”楊燕不讓。
“劉工這么早就搶著付賬,行啊,有眼力!”梁崽又開起玩笑,也不觀察楊燕的表情,自顧說道,“楊大夫,不是我說你,這么好的劉工,一個合適的單身漢放著不要,還去追有妻女的葛大校,真是……”
楊燕臉色一下子通紅,轉瞬又變白了:“小梁子你,你……欺負人!你胡說八道!”
楊燕眼淚奪眶而出,轉身拿包掩面而去。
“楊大夫!”劉工怒視梁崽,起身追出。
“你這小痞子,沒頭沒腦,本性難改,嘴上不戴嚼子凈胡勒!”趙媽也來火了,站起來罵一句梁崽,“噔噔噔”走出飯館。
呆若木雞的梁崽獨立桌旁,尷尬至極。
“哎哎!誰買單啊?你們都走了,誰買單啊?”
可沒有人回來。他自己也沒了胃口,面對一桌豐盛的飯菜,搖搖頭,無奈地自語:招誰惹誰了,讓我當這冤大頭!回身喊:“服務員!打包!”
幾個年輕女服務員抿嘴偷笑,懶洋洋地拿賬單拿塑料飯盒走過來。
“啊?二百五?這么宰人啊?”梁崽看著賬單大叫。
葛銳勇回到自家大院,見院里的老大媽們依舊驚魂未定地在院門口扎堆兒,議論著夜里進賊的事情。有人攔住老葛敘述著事情的進展,什么公安局技術鑒定啦,窗臺上留有腳印兒啦,有人趁晚上遛狗的機會早查看好了各家情況啦,這人過去有前科啦等等不一而足。
老葛回自家看了看,知道不會有什么事,便弄火下方便面吃。一人在家,他不愿弄復雜的,下包方便面吃根香腸就對付了。惦記著院里的事情,老葛到陽臺上往下看了看。
院里倒沒什么,很安靜,扎堆兒的老大媽們也回家進餐去了??匆娊謱γ娴囊粋€情景,他愣住了。楊燕正好從那家小飯館掩面跑出,低著頭好像在哭泣,后邊相繼跟出劉明華和趙媽。
這楊燕又怎么了?誰又欺負她了?
正此時,屋里的電話鈴響了。
葛銳勇幾步躥回屋里,電話那頭是妻子尚曉云的聲音。
“喂,是老葛嗎,沒想到你還真在家!”
“我不在家上哪兒啊?”
“又跟你的那幫狐群狗黨喝酒吃飯唄!”
“別逗了,你知道嗎?昨夜咱院可進賊了,偷了三家!”
“啊?有這事?咱家沒事吧?”
“沒事,放心吧,偷的都是二樓開窗戶的,離咱們五樓還遠著吶!”
“不管他了,愛誰誰吧,你看好咱家就行?!蹦沁叺纳袝栽仆A艘幌?,壓低了聲音,“老葛,我告訴你,下午開市后,你全部買進中龍!聽見沒有?”
“買中龍?到時候了?”老葛一陣驚喜,忙問。
“別說那么多了,趕緊準備吧,快開盤了。對了,注意保密啊!別又出去瞎傳!”尚曉云最后叮嚀一句,然后掛了電話。
葛大校走進證交所時,正趕上股市開盤。
由于近來股市低迷,人氣不旺,刷卡機那邊沒有幾個人占機。老葛打量一下四周,幾個熟臉都在,惟獨不見了楊燕。
他看了看大盤。中龍果然有異動,不過是往下動,又快打到跌停板,但是底部有大單子在接貨。他決定觀察片刻,等跌停時再去掛單子,于是坐到幾位股友中間。
“咦,楊大夫呢?”他問趙媽。
“誰知道,中午回家睡過站了吧……”趙媽支吾。
“你們中午吃飯時怎么了?一個追一個的?”他問劉工。
“大校什么都知道,當過偵察兵是吧?你問梁崽吧?!眲⒐に崃锪锏鼗卮?。
“別問我,沒我事!”梁崽趕緊說。正這時,那位時髦女孩子、被樓上陳胖子撬走的小萍出現在梁崽身后,甜甜地叫一聲:“梁哥……”
“是你?跑這兒來干啥?不跟你的陳胖子?”梁崽沒好臉色。
“梁哥……”小萍的叫聲更膩了,“陳胖子是什么東西?老娘是逗他玩的,丑八怪,別看他有錢,人他媽的趕不上梁哥一半兒呢!”
“得得,傍人家沒傍牢,被耍夠了叫人踹出來了,是吧?”
“梁哥,別說這么難聽嘛……”小萍抓住梁崽的胳膊搖起來。
“我一沒車二沒錢,認識的大款也就陳胖子一個,你別再打我的主意了,好不好?我成了你換擋的歇腳處了!”梁崽抽出胳膊。
“不是啊,梁哥,你是真正的男人,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漢子嘛……”已成股市交際花的小萍并不在意梁崽貶損。
梁崽見周圍人都笑著看他,說:“小姑奶奶,咱們出去說吧,別在這兒膩歪了,丟人現眼!”
人們目送這對兒寶貝出去后,都如釋重負地松口氣。大家的心和眼睛又重新集中在前邊的紅綠大屏幕上。
半天了,楊燕還是沒見來。
葛銳勇看著中龍股價波動得差不多了,去刷卡,分兩批打進單子,全倉買入中龍。正從外邊進來的梁崽見葛大校在刷卡,警覺了,走過去看他買什么。老葛用眼梢掃到是梁崽在偷看,也沒在意,反正自己沒有刻意傳出去,他們幾個愛買不買,賠了賺了跟他沒關系。梁崽可如獲至寶,走回座位悄聲對幾個人說:“喂、喂,葛大校又打單子了,嘿!”
“他買啥了?”性急的趙媽趕緊問。
“邪門兒了,他又拿了中龍!全倉!”
“中龍!”人們驚呼。中龍近來臭到家了,他們幾人除了楊燕之外全是割肉逃出來的,怎么又買中龍呢?
幾個人拿不定主意,小聲爭論。一邊又去查中龍股價情況,果然悄悄上升了四五毛錢,十分鐘后從原先底部快跌停處直線拉到今日開盤價,而且還在上升。
冉老果斷起身去買中龍,說一聲哪兒跌倒在哪兒爬起。
“我也去玩,把我的損失找回來!”梁崽也跟過去。
接著是趙媽。劉工猶豫片刻,后又見大伙兒都去買中龍,而且葛大校正刷卡回來,便迎過去探問:“又買中龍了?”
“差不多吧。”葛大校笑答。見劉工扭頭去刷卡,在后邊說了一句:“賠了別怪我喲?!?/p>
葛銳勇見幾個人都去刷卡,搖頭笑笑,惟一落下了楊燕。他有些不忍,走到門口公用電話處,從小本本上翻了半天才找出楊燕的電話。沒人接。老葛一臉無奈,站在那里。
報攤的徐大爺在他的太陽傘下和他打招呼。他走過去。
“葛大校,跟誰打電話?又請示你老婆啊?”徐大爺逗他。
“沒有,我找楊燕。”老葛實說,“就是那天你沒給測字的那位。”
“你倒挺關心她的嘛?!?/p>
“嗨,都是股友嘛,大家都買了,就她沒買呢,想通知她一聲?!?/p>
“大家買什么了?老婆子又有指示啦?”
“可不,又買中龍,不知道這回咋樣,準不準,買了再說。”
“聽老婆的沒錯?!毙齑鬆斎粲兴迹罢\心想告訴,打電話還不如跑一趟呢,幾步路,這么近?!?/p>
老葛聽他這一提醒,立刻轉身去楊燕家。
賣報的徐大爺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琢磨著什么。然后又去公用電話處,抖抖索索,撥了半天號碼。只是撥,沒聽見他說話。幾個想買報的等急了,催他,喊老頭子快點啊,賣完報再撥號吧。徐大爺回頭笑一笑,說這就完,稍等稍等。那兩人索性走了。徐大爺也并不在意,仍然打著他的電話。真不知他這會兒趕上什么急事了,連生意都不做了。
老葛沿河邊路匆匆趕到楊燕家。
走到樓梯口,老葛稍有猶豫,但還是上去了。
鼓鼓勇氣敲門,不見動靜。后來發現門上有一個紅色按鈕。他的食指使勁摁了下去。于是屋內便傳出悅耳的音樂聲,活潑而悠揚。真是女人家的玩意。
“誰呀?”傳出楊大夫懶洋洋的聲音。
“是我!”葛銳勇甕聲甕氣的聲音也許對方沒聽清,小圓孔里有一只眼睛睜大了往外瞅。
“啊,是葛大校呀!”楊燕立馬開門,甚是驚奇,“快進屋,什么風把你給吹來了?”楊燕有點慌亂,抻抻睡衣,臉上飛過紅暈。
“我不進去了,只是過來問問,下午怎么沒去股市?”老葛站在門口,不想進屋。
“進來說話吧,快進來吧!”楊燕熱情邀請,顯得挺大方。
老葛見這樣也不好拒絕,隨她進屋。
兩居室。布置得淡雅舒適,白色和粉紅為主調,家具是日韓風格,哪兒都透著干凈,典型的單身知識女性的生活特色。老葛走進這十分女性化的住室,有些不好意思,局促起來,也不好意思坐下。
他見楊燕又是拿糖,還要去泡咖啡,趕緊制止說:“你別忙活了,我這就走,我只是過來告訴你,大家又都買中龍股票了?!?/p>
“大家都買了?你買了嗎?”楊燕問。
“當然是我先買的,他們知道后跟進的。就少了你一個人,我就過來告你一聲?!崩细鸫曛?,要起身走。
“別忙著走啊,頭一次上家來,又是為我買股票,喝杯咖啡再走?!睏钛喟醋±细鸩蛔屪?,然后去泡咖啡,動作麻利,猶如輕盈的小鳥。
老葛苦笑,無奈,只好等著喝咖啡。
“中午吃飯時,你們吵嘴了?”葛銳勇接過楊燕遞來的一杯咖啡。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樓上看見你好像哭著從飯館跑出來的,劉工、趙媽后邊追著你?!?/p>
“唉,都是小梁這小痞子,欺負人唄。”楊燕嘆口氣,臉有些微紅,“我們這種單身弱女子,容易變成別人編排的靶子……唉,說起來,還跟你老葛有關系呢!”
楊燕說著,幽幽地瞟他一眼。
葛大校睜大了眼睛:“跟我有什么關系?我也不在場!”
“小梁子說我……說我……算啦,不提也罷,省得鬧心!”楊燕咽下后邊的話,不過老葛也猜出了幾分,心里罵小梁這兔崽子凈胡說八道信口雌黃。
“咖啡也喝了,我得走了,你買不買中龍,自個兒看著辦吧,不過丑話說前頭,買完挨套可別怪我喲!”老葛笑著說。
“跟著你進退,錯不了,準賺,這我早總結好了。走!”楊燕說著很快換了衣服,拿上包,和老葛一起奔股市。
快到證交所時,葛銳勇多了個心眼,借口上廁所,讓楊燕一人先進了交易大廳,以免讓別人又說三道四。反正自己已買進了中龍,沒什么可急的,便在徐大爺的報攤上瀏覽。徐大爺向他笑一笑:“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你還得告訴人家什么時候賣出才行呢!”
老葛盯著他:“您老是不是也想知道啊?這么感興趣,你是不是也買中龍了?”老葛有意逗他開心。
“你可饒了我吧,我連賣報紙的錢都數不清呢,還買股票!股票可不認識我喲!”徐大爺嗬嗬笑,咧開兜不住風的嘴巴,口水一并濺出。
老葛轉身離開時發現小梁子送走的那個小萍又回來了,捧著一堆飲料冰棍等食物,站在門口朝里邊招呼梁崽。
“梁哥,給,解解渴!”小萍把一聽椰汁遞給樂顛顛走出來的梁崽,顯然兩人又重歸于好。
兩個人就坐在院里樹下石椅上,唧唧喳喳聊起來。
“跟陳胖子這些日子,你還學會侍候男人了呢!”梁崽摟住小萍的脖子,親了親。
“去你的,小妹對你好,不感謝還瞎扯!”小萍不高興。
“好好,你告訴我,陳胖子最近做哪支股呢?是中龍嗎?”
“中龍?屁!他他媽的都挨套割肉賣了!”小萍幸災樂禍。
“他都割肉了?”
“可不!不過聽他說,這個華祥證交所有一個神秘的大戶,這人在做中龍!”
“這兒有一個神秘大戶?”梁崽奇怪,“怎么個神秘法?”
“陳胖子說從來沒見過這大戶是誰,從來沒露過面,也不知道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還是機構公司,挺神的。說是全用電腦上網操作,做的也挺大?!?/p>
“股市真大,什么事都有!真他媽邪門兒!我們這樓下一層大廳有一個葛大校夠神的,樓上又冒出一個更大的!”
三、李剛打算把水攪渾
李剛向陳杰匯報調查情況時,頗費了番心思。
他很矛盾。如實說吧,肯定帶出克龍公司后邊的夏洪,如果讓陳杰掌握了真實情況,那這場決斗不知會有什么樣的結局,他不希望小雨的姐姐再受傷害;不如實說吧,那陳杰在明,夏洪在暗,夏洪又是有備而來,這中龍的大廈肯定岌岌可危,自己這幾年與中龍榮辱與共付出頗多,看著它倒下真有些于心不忍。關鍵一點,夏洪還沒來找他,他還不知道她的真正用意。正當他躊躇不決時,他接到了一個神秘的電話。
那時他在宿舍,早晨正準備去上班,昨晚跟元誠在“水上酒吧”痛飲半宿,頭還隱隱作痛。
“喂,是李剛先生嗎?”從手機里傳出一個很陌生的女聲。
“是我,您是哪位?”他客氣地回答。
“我嘛,你肯定認識,咱們還見過面,猜猜看?!蹦沁呝u起關子。
“這……”李剛一時懵懂,急速思索著,很快明白了,“我知道了,您是夏老板夏女士,陳總他們的朋友。我們還真見過面?!?/p>
“最重要的身份你還沒說到,我是秋雨的親姐姐,而且我現在是以小雨姐姐的身份跟您說話,并非陳杰朋友的身份。”
“唔,我明白了。那我應該也稱呼你一聲大姐才對,小雨是我小師妹嘛。”李剛在這邊笑了,心想你終于來找我了。
“叫大姐也未嘗不可。首先我感謝你三年前給我寫信,告訴我小雨去世的全部內幕情況。”
“小雨……我沒有能保護好她,我很內疚,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夏大姐……”
“這也不能怪你。我現在告訴你的是,我的一切所作所為,全是為了小雨,為了還小雨一個清白,完成小雨沒辦完的事!”那邊夏洪認真而嚴肅地說。
“那我心里有數了?!?/p>
“我想,這兩天我們約個日子見面談一下吧。”
“好哇,我做東請您,盡地主之誼。有個地方不錯,很安靜。”李剛很高興。
“‘水上酒吧’,是吧?”夏洪笑問。
“啊!你全知道了,不愧是您的部下!”李剛說。
“你們都對小雨不錯嘛,我感謝也尊重你們倆對小雨的這份情誼?!毕暮橥A艘幌?,似乎動了情,“我知道你受陳杰指派,到‘天大’調查克龍公司的情況,也掌握了我的一些情況。我理解你現在職責所在,不好辦。我也沒別的,我只要求你保持中立,我也相信你不會把我的介入情況告訴陳杰,要不小元也不會告訴你尚總后邊的人是我。是吧?李老弟?!?/p>
“是的,我不會說的。但克龍公司和尚總的情況是不好瞞了,就是我不說,‘天大’的馮總也會說的?!?/p>
“這一點我早想到了,光掌握克龍公司和尚總的情況是遠遠不夠的,我早有安排,在中國開個股票賬戶畢竟是舉手之勞,不費什么事?!?/p>
“這倒是,那我更好說了。放心吧,我會處理好的。夏大姐還需要我什么幫助,盡管說話,為了小雨!”最后一句,李剛加重了語氣。
“謝謝你。這兩天我會很忙,咱們見面前先用電話聯系?!苯又暮檎f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李剛關了手機,坐在沙發上半天未動。
他回想著剛才的對話,雖然僅僅幾分鐘,可想起來驚心動魄。這關系到中龍公司的生死存亡,關系到自己的榮辱升遷,也關系到小雨沉年冤案的昭雪和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盡管不知自己的命運在這次驚濤駭浪中會拋向何處,李剛還是毅然選擇了站在夏洪這邊。想起小雨的慘死,他就渾身發抖,血脈膨脹。深埋在心底的復仇之火,如今已躥出藍藍的火舌。
趕到公司,走進陳總辦公室時,李剛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陳杰耷拉著臉,沒好氣地訓他:“幾點了,這會兒才來!想不想干了!”
“起來晚了點,車又堵?!崩顒偨忉尅?/p>
“昨晚呢?去完‘天大’,你倒是匯報一聲啊!整個晚上找不到你,手機還關上了!”陳杰顯然運了一夜的氣。
“嗨,約女朋友出去玩了,喝多了點……”李剛依然沉住氣編瞎話。
“你倒有心思吃喝玩樂,公司股票被人玩成這樣了,你可一點也不著急啊!這副總經理當的,真夠清閑的!”陳杰連挖苦帶損,向李剛發泄著無名之火。
到了這種時候,李剛閉上嘴不想申辯或解釋什么了,隨他罵吧,看你還能罵幾天。
“你倒是說話呀?啞巴了?”不說話陳杰也不讓。
“陳總,你叫我說什么呀,等你訓夠了,我再匯報就是?!崩顒偛卉洸挥驳貋砹艘痪?。
陳杰抬頭看他一眼,也知道老訓不是個事,于是說:“那好吧,你說吧,先聽你的?!?/p>
李剛就按原先定好的想法,把自己去‘天大’調查發現有個克龍公司的情況說了一遍。
“克龍?什么怪名!嗬,‘克’龍?分明是沖我中龍來的嘛,想‘克’一‘克’我這條龍!媽的,胃口倒不小,老板是誰?”陳杰挺敏感地追問起來。
“一個沒聽說過的人物,叫尚曉云?!?/p>
“是啊,從來沒聽說過這號角色,一個女流之輩嘛!”
“我懷疑她是從外邊來的,廣州、福建或溫州什么的,搞假貨走私賺了點錢,跑這兒搞股票,不會有什么大背景?!?/p>
“沒有背景可動靜不小,還得查一查,不能掉以輕心。”陳杰似乎放了些心,可仍心有余悸。
“好,我接著查……”
“不用了,這事由辦公室郎主任去辦吧,搞這類調查,他比你內行。還有什么情況要說的?”
李剛想了想,又說:“我全面分析了一下所有中龍股票的交易情況,華祥證券交易所也出現過不少大單子……”
“華祥?咱老三小洋子不就在華祥開戶嗎?”陳杰說。
“陳洋陳老板當然做中龍了,不過他是出逃,處理他的不大不小的‘老鼠倉’,嘿嘿嘿,他不至于跟您搗亂吧,不過也說不準,大家都為了掙錢嘛……”李剛打算把水攪渾。
光知道耍公子哥脾氣罵人的陳杰,其實比較愚鈍而又多疑,除了自己誰都懷疑,包括親老子陳平。聽了李剛這番話,果然陷入一陣沉思中,琢磨著自己堂弟陳洋陳胖子有無可能趁火打劫。
“除了陳洋老板,華祥還有一個神秘的大戶,他也玩中龍,不過只是瞅準叼一口就走,挺狡猾,雖然成不了大氣候,可也是上千萬的進出,咬上一口,也足夠人破皮露肉的。”
“沒查查這個神秘大佬是何方神圣啊?”陳杰不滿意地問。
“這人挺怪,藏得挺深,按照名單一打聽,有人說此人早就搬遷走了,有人說出國了,也有人說這人早就死了,你說怪不怪!”李剛撓撓頭。
“凈他媽的胡說八道!死人還能買賣股票!賬戶叫什么名字?”
“叫鄧嘉麗?!?/p>
“又是個女人名字。我他媽的這一生凈犯女人了!”陳杰不由得拍一下桌子,惱怒起來?!斑@事也叫郎主任去辦。叫‘狼’一個一個把她們咬出來!”他摁鈴叫辦公室主任郎鐵山進來,回頭又問李剛,“還有什么情況?”
“沒有了,就這些了?!?/p>
“好,你忙去吧。對了,這兩天你幫著小許照料一下證券部那邊的交易吧?!?/p>
“這不大好吧,有許經理在,人家也能干……”
“能干個屁!前幾天嚇得她都快尿褲子了!去吧,就說我說的,一會兒我再給她打個電話就是?!?/p>
李剛沒辦法了,這可不是好差事,跟他的老情婦攪和到一塊兒,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他犯起尋思,琢磨著脫身之計。
第七章、
一、煮熟的鴨子飛了,陳杰恨得牙根癢癢
陳平近來不在B市。他組團去南方某省考察去了。
這給陳杰提供了接近夏洪的機會。老頭子在家,去找夏洪總不方便,惟恐被他撞見挨罵。然而,這個女人,他實在不想讓她從手邊溜走。到嘴邊晃悠的肥肉,令他口水直流心癢癢,怎能輕易放棄?盡管幾次他已被刺出血,可這更刺激了他的占有欲,準備下定決心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金錢攻打、物質誘惑都無效,慣用的手段只剩下死纏濫打。俗話說烈女扛不住癩狗纏。他抓緊時間,糾纏不休。送花、約吃、陪參觀、安排各類活動,當然,總是打著老頭子的旗號,稱老頭子有話讓自己替他好好照顧夏小姐。
夏洪只好跟他周旋。
今晚陳杰陪她去看了一場歌劇叫《頭爛掉》,是一個著名導演導的。與紐約林肯藝術劇院看歌劇有些不同,舞臺就設在舊城王宮的大院里 ,露天廳場上還下著絲絲小雨,豪華的服裝道具,讓希臘人唱中國的老掉牙的故事。
冒細雨看《頭爛掉》,受了點涼,散場之后夏洪由陳杰陪著喝了點紅酒。這可不要緊,除了微醉,頭更發沉了。迷迷糊糊回到房間,發現陳杰并未馬上走,而且幾乎就是抱著她,那張肥臉幾乎貼著自己的臉,還要幫她寬衣解帶。
夏洪奮力推開他。
“你是不是在酒里放什么東西了?”
“沒有哇!我哪兒敢啊?”陳杰笑嘻嘻。
夏洪感到渾身發軟,沒有絲毫力氣,眼睛也快睜不開了。陳杰又上來了,摸索著她身上的敏感部位,說要幫這幫那,讓她不要生氣,他會侍候得她很舒服。
夏洪有些恐慌了,可身上一點勁兒都沒有。麻麻的,酥酥的。
她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表姐!還不出來呀!”
從里屋套間走出了尚曉云,揉著眼睛,原來她睡著了。
“出什么事了?陳……陳總,你在干嗎呢?”尚曉云頓時明白了屋里的事態,趕緊走過來拉開陳杰,扶夏洪在沙發上坐好,“小洪,你這是怎么啦?喝醉了?”
“沒關系,表姐,送陳總走好……”
“她是誰?她怎么會在這里?”陳杰問。雖然夏洪剛來那天他們見過面,但時間已久,尚曉云的變化也不少,他一時想不起來她是誰。他有些尷尬,有些惱火,眼瞪著尚曉云。
夏洪開心大笑起來:“她是我安排的伏兵,最近每天陪我在這兒睡覺……就是防賊防盜防色鬼不禮貌……”
“你真行,沒想到留這一手……”陳杰悻悻地笑,轉向尚曉云,想起夏洪剛才喊她表姐,“你是她表姐?對了,咱們好像過去見過面。”
“是啊,我是小洪的表姐尚……”
“尚華!我表姐叫尚華……”夏洪的腦子還算清醒,趕緊打斷尚曉云,“陳總,你先回去吧,感謝你今晚的招待……我們要休息了……”
“尚……尚華?”陳杰對“尚”姓似乎挺敏感,又搖搖頭,自說不對,不叫尚華。
“我就叫尚華,有什么不對的,陳總真逗?!鄙袝栽埔贿吽完惤芡庾撸贿呥@么說,裝得倒也挺自然。
“我不是說你……”陳杰拿上包說。
煮熟的鴨子飛了,陳杰恨得牙根癢癢,又不好發作。他只好先走,改日再找機會了。心里倒挺佩服夏洪,不愧是老江湖,安排出這樣的棋招。惱羞成怒的陳杰狠狠踹了一腳門外的墻?!班亍钡囊宦暎砗蟮哪巧乳T關上,“嘎噔”一聲上了鎖,便聽見屋內“唧唧嘎嘎”的兩個女人的笑聲。
他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兒,胃腸里的東西往上翻騰,以酸溜溜為主。
屋里,兩個女人笑完之后,怔怔地看著門,夏洪抱著表姐尚曉云突然“哇”地哭開了??薜煤軅模芪?。
“過去了,都過去了,小洪,別傷心了……”尚曉云把小洪的頭抱在懷里,撫摸著?!澳氵@是何苦呢,跟陳家父子搭上這種關系,他們是好惹的嗎?”
“表姐,你不明白……”夏洪哭泣著,酒也醒了不少,“我在執行一個計劃,一個大計劃……”
“什么計劃?你至于這樣玩命嗎?”
“我不能告訴你,表姐,請原諒,這是為了你好,為了將來不給你帶來麻煩……讓我一個人扛……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小洪,這更叫我為你擔心了,你面對的可不是一般人物……你可要千萬小心啊!”尚曉云的心不由得提起來,同時又不解地看著表妹。
“放心吧,表姐,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順利,離成功不遠了,到時候我把一切告訴你……”
夏洪的眼里又冒出冷冷的寒光,望著窗外?!八麄円欢ㄒ冻龃鷥r!為了小雨……”
“小雨?哪個小雨……”
“別問了表姐,請你給我放熱水,我要洗個澡?!?/p>
這時窗外的小雨下大了,噼哩啪啦摔打在窗玻璃上,風也挺大,電閃雷鳴中似乎夾著冰雹。黑暗中那些小樹搖曳得厲害,庭院里的花草更不堪這番打擊,七零八落。
一場暴風雨突然襲擊這座城市,令安逸舒適慣的人受到震顫和驚駭。黑夜又加重了這種恐怖感,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人類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無奈。
二、老葛被楊燕撂在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兩天妻子尚曉云陪表妹睡,不在家,這給葛銳勇提供了較大的自由空間。
全倉買入中龍之后,也挺怪,中龍就趴在原地不動了,不升也不跌。跟隨他買進的那幾人,都看他的臉色,他裝做沒看見。心急的趙媽忍不住問他,老葛只有苦笑,他也不在中龍坐莊,誰知道莊家意圖是什么。
小梁子提醒,問問嫂子。
老葛驚訝,反問他:“你也買中龍了?”
小梁子撓撓頭,訕笑。說惟葛大校馬首是瞻嘛。
老葛也學乖了,跟他們幾個賣關子,兜圈子,虛虛實實不輕易露底。他也曾幾次打電話向妻子詢問過,尚曉云數落幾句后就說讓他耐心等著,別像個等糖吃的小孩兒似的。老葛覺得挺窩囊,人家說的也對,到底誰在炒股票?有時他想干脆拋掉中龍換別的股票算了,不受妻子的奚落,可又怕失去賺錢的機會,老兩口子了,損兩句就損兩句,大丈夫能屈能伸,連老婆的氣都忍受不了,在中國不用當男人了。
幾個股友中惟有冉老不急,穩穩地坐在位子上“哧啦哧啦”翻報紙,眼角掃著老葛。他心中有數,只要掌握了大校的進出,就掌握了賺錢的金鑰匙。
每次進出股市門口,賣報的徐大爺也總跟老葛搭訕幾句。顯然他對老葛等人炒股狀況挺有興趣,也許他感興趣的是這幾人的輸贏命運,以檢驗自己測卦相面的準確率高不高。
中龍股份終于在這幾人的企盼中開始拉升了。
慢慢地推高,兩天后拉出一個漲停板。人們都圍著老葛叫,歡欣鼓舞,商量著何時賣出。在人們猶猶豫豫中,沒想到中龍又連拉兩個漲停!他們幾個都傻了。突然又醒悟過來,趁賺了錢,也沒跟葛大校商量,紛紛殺出去,保住勝利果實。
可葛大校紋絲不動,依然笑瞇瞇地持股不拋。也不說話,別人問什么,他只是搖頭。
電視報紙股評中,中龍股成了近期的明星股。
近來聲名鵲起的股評家馬小亮預言,中龍股的未來目標是百元股,因為它題材豐富,近期有大資金入駐,又開發房地產和涉足信息科技,目前二十元左右的價位,實在偏低。
果然第二天中龍氣勢如虹地往上攻,一小時之內又封上漲停。幾名股友都圍著持股不動的老葛,問長問短,見他穩如泰山的樣子,大家都相信中龍股奔一百元大關毫無疑問了。于是,大家都發瘋了,二十五元價位重新殺進去,搶購中龍股票!
中龍公司的證券部里也一片歡騰,都稱贊陳杰多么英明。他們幾次殺進殺出,賺了不少,最后也相信了一百元的神話,堅定不移地執行陳杰的命令,在二十五元的高位重新全倉殺進去了!
此時誰還會相信它會往下掉呢?它只會往上走,它是個只漲不跌的鋼鐵股金子股。這時如果有人說中龍只是個泡沫,其實它沒什么題材,企業已經快倒閉,虧損多少多少萬,別人肯定都以為他是個瘋子,睜著眼睛說瞎話。
連陳杰也相信了這個神話,老天在幫助他,中龍只漲不跌,而且肯定能漲到一百元沒問題。在他的鼓動下,他們陳氏家族的“老鼠倉”前些日子都逃離出去的陳家資金也都重新打進來了。見陳杰的詐唬勁兒,都誤以為是陳杰在坐莊拉升呢。虛榮又好面子的陳杰樂得享此榮譽,受恭維受奉承畢竟是很舒服的事情。
一直跟老葛同進同退的冉老和楊燕,在幾人中掙錢最多,兩人喜不自勝,下午收市后要請老葛吃飯。正好老婆尚曉云最近幾乎天天陪著夏洪,晚飯還沒著落,老葛就答應了。三個人又走進河邊路的那家小餐館。
吃了半截兒,冉老家里有事來電話把他叫走了。
剩下老葛和楊燕兩人邊吃邊聊。楊燕很喜歡跟葛大校單獨在一起。話題無意間轉到了楊燕的單身問題上。老葛不理解,楊燕這么好的條件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呢,有房子,長得也不錯,還是個醫生,怎么會碰不上合適的。
楊燕哧哧笑著告訴他,也許是學醫當大夫對人體太了解了,反而影響了對人的情感的了解,甚至拒絕去了解。年輕時性格孤傲又清高,眾多追求者中一個也沒看上,后來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高校博士生,她供他讀書后又送他出國深造,滿心希望著也把她接到美國去,圓她的美夢??刹辉?,她等來的是一紙絕交信,上演了一出俗之又俗的現代愛情戲。
他們倆喝著啤酒,聊得挺投機。沒注意小飯館外邊,有個人影在暗處一直觀察著他們倆。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啊?還想繼續單身下去嗎?”老葛像一位老大哥般關切地問。
“當然不想了,這么多年真有點感到孤單和寂寞了呢……”楊燕笑笑說。
“是不是有什么合適人選?”老葛喝多了點,話也多起來。
“唉,有是有,可不成啊,客觀條件不允許,難啊!”楊燕不由得深深嘆口氣,眼睛盯著葛銳勇。不知是因為酒精,還是由于心事,她臉色微紅。
老葛這人有時挺麻木的,憨憨傻傻的,說到這分上了,還接著鼓勵,大大咧咧地說:“有什么難的?遇到困難想法兒克服就是!告訴我,那人是誰,我幫你說去!”
楊燕幽幽地笑起來,又顯得十分悵然,那臉上的笑紋顯出苦澀?!八懔税?,我不能告訴你……咱們走吧,太晚了,該回去了?!?/p>
說著,楊燕心情一下子變得憂郁,不想坐下去了。
老葛雖然奇怪,也隨她站起來,搶著去買單??蓷钛嗨阑畈蛔屗Y,稱說好了的,她請客。爭了半天,小姐告訴他們倆,你們別爭了,誰也不用結,剛才那位老者先走時已經把賬結了。
走出飯館,葛銳勇送楊燕回家。
河邊路很清靜。柳葉婆挲,涼風習習,路燈光投在河面上閃閃爍爍,拉出一條很長的光線。有人在小河里游泳,噼哩撲嚕直響,還有人在釣魚,呼喝著游者離遠點,別嚇跑了魚。
路經徐大爺的破屋子時,他們看見屋里沒燈光,黑咕隆咚,不過窗玻璃上有雪花閃動,顯然他在看他的破黑白電視。喝酒后的老葛想惡作劇,嚇唬嚇唬這徐大爺,繞到他家后窗戶下偷看??衫锩娴那闆r讓他大吃了一驚。徐大爺看的不是黑白電視,而是擺弄著一臺手提電腦!而且手法熟練。因電腦屏幕小看不清上面的內容,似是文字,又似是別的。
葛大校走回楊燕的身邊,興奮地告訴她自己的發現。
“這有什么,有人說他是教授,又說他是棋手,他對你又說自個兒是小學教師,反正是喝過墨水的人,擺弄擺弄電腦又有什么稀奇的?現在連小學生都在玩電腦呢!”
“倒也是。不過,這老頭怪怪的,我總感到此人不一般,不像表面那樣簡單……”他們邊走邊聊。
剛才在小飯館外邊盯視他們倆的那個黑影,也一直暗中跟蹤著。光顧說話,他們倆也沒有多個心眼往后瞅一瞅,誰能想到有人會跟蹤?自己也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虧心事。
送到樓院口,他們倆站住了。
“還不告訴我你相中的那個人嗎?不需要我這位老大哥幫忙了?”葛大校最后問。
“好吧,你猜猜看!”楊燕也想逗逗他。
“我猜……哦,我想起來了,他平時對你還真不錯?!崩细鹋呐哪X門,回想起劉明華工程師平時對楊燕一直追慕,只是楊燕不怎么看得上他,以為楊燕現在改變了看法,一拍胸脯,直率地說道,“這好辦,劉明華一直對你有意思,人家還是個高級工程師,當年參加過‘三顆原子彈爆炸’工作,智商高,又是個老單身,你們還真般配呢!”
“般配個屁!”楊燕一扭身走進院里,鞋釘嘎噔嘎噔敲打著水泥地面,把個葛大校撂在門口,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是哪出啊?我說錯什么了?”葛大校也覺得挺沒意思,咧嘴笑笑甚是無趣,慢慢沿著河邊路準備回家。
這時他發現不遠的墻角暗處有個人影,朝這邊張望。他覺著那人影挺熟,像是劉工,又不確定。他好奇,便走過去,那人躲閃不及。果然是劉明華。
“嘿,劉工,這么晚了,你在這兒干什么呢?”
“嗬嗬嗬,我出來遛彎兒,遛彎兒,內急,就在這兒……嘿嘿嘿嘿……”劉明華尷尬地解釋,做出摸索褲襠狀。
葛大校笑得前仰后合。
三、劉工攪得四面起火
陳平回來了,陳杰老實了,尚曉云陪著夏洪開車出去選房子,便在北郊河濱花園買了一套豪華別墅,夏洪便在那里住下來。當然,亞賓斯基的套房依舊保留著,為了應付陳平那邊。推開窗戶,面對花香撲鼻、綠草茵茵、遠山近水一目了然的舒適環境,夏洪開心地笑了。閉眼呼吸著那清新的空氣,還有稻谷和泥土之香,夏洪說這地方太美了,太合她意了,趕明兒就在這兒養老了。尚曉云逗一句不回美國了,夏洪臉上飄過一絲陰云,喃喃低語,以后的事很難說嘍,誰知道呢……剛才還漾在她臉上的燦爛笑容,剎那間消失了。尚曉云有些后悔,不該多話,引起她的不快。
這一天傍晚,尚曉云下班回家,在自家院門口被一個人攔住了。瘦高的個頭,黑黑的臉龐,一只手老藏在身后,似有殘疾。說話由于緊張而結結巴巴。
“老葛家的嫂子,啊,大妹子,還能認識我嗎?”那人猶猶豫豫,吞吞吐吐。
“您是……挺面熟的……”尚曉云有些吃驚,飛快回憶著此人在哪兒見過面,怎么認識的。
“我叫劉明華,跟葛大校過去是牌友,現在是股友,嘿嘿嘿……咱們是老鄰居,在門口活動中心見過面……”劉明華主動自我介紹著,顯得挺拘束。
“唔唔,我想起來了,是,咱們見過面,您找我?有什么事嗎?”尚曉云也想起老葛常說有這么一個工程師股友,曾參加過當年“三顆原子彈”爆炸的工作,不過她挺奇怪,這位工程師今天找我干什么呢?
“沒、沒什么大事,想跟……跟您這大妹子……聊、聊點事,不知道您肯不肯,耽誤您幾分鐘時間?!眲⒚魅A依舊支支吾吾。
尚曉云更奇怪,捉摸著對方的意圖:“跟我聊點事?聊什么?有事你直接跟老葛說不就行了?”
“這事只能跟您說,不能跟他說……可能你早聽說過我至今還是個老單身,不怕您笑話,我想求大妹子一件事,幫我一個忙……”
“我能幫你什么忙?又是這種事……”
“現在只有您才能幫上這個忙了……說實話,我相中了一個女同志,她、她叫楊、楊燕,也是一個股友,老葛跟她也很熟、很熟……”劉明華擠牙膏似的吞吞吐吐一點一點說明著來意?!艾F在問題是,楊燕、她、好像、好像喜歡上你們家老葛了,并不喜歡我……”
“啊?她喜歡老葛?”尚曉云驚問。
“是、是有那么點意思,我想求您幫幫忙,勸勸老葛別跟她那個……”
“我明白了,你是叫我管住我家的老葛,別插在你和楊燕的中間,是吧?”尚曉云口氣中明顯含著怒意,“劉工程師,真有你的,這種事來找我,虧你想得出!你的意思是不是想告訴我,我家老葛在外邊勾引別的女人,而且是你喜歡的女人!你們在外邊為一個女人爭風吃醋,還在我這個不相干的人面前說這種事,無聊不無聊?對不起,我幫不上你的忙,我要走了!”
說完,尚曉云再也不聽劉明華解釋什么,轉身走進院里。
劉明華陰沉著臉目送著尚曉云的身影消失在大院里,從他臉上看不出他此刻是高興還是生氣。
不過他這一舉措卻給情感本來已經有些淡漠的葛銳勇和尚曉云之間播下了火種,埋下了隨時可能爆炸的地雷。
當尚曉云怒氣沖沖地回到家中時,老葛依然笑瞇瞇地給她開門,并準備好了一桌可口的飯菜。
見尚曉云沉著臉摔這扔那,老葛倒沒想別的,只以為她在公司那邊遇見什么不順心的事了。
尚曉云一時不好發作,俗話說棒子不打笑臉漢。何況細細分析劉明華的話,他只說楊燕喜歡老葛,并沒說老葛喜歡她??墒虑楫吘褂衫细鹨?,也許由于老葛誘惑人家,或者行為不軌,才弄得人家楊燕對他動心的吧?尚曉云心里又疑神疑鬼了,他如今對自己如此好,是不是因為他心里有鬼,為了掩飾他有“外遇”吧。“外遇”這兩個字出現在自己腦海時,她吃了一驚,身上悸顫了一下。
她暗暗觀察著老葛的一舉一動,沒有像以往那樣大吵大鬧。真有那種事吵鬧也沒有用,她現在需要證實然后才能采取措施。五十歲左右的男人屬于危險年齡段,老夫老妻容易生厭,老來“花”,移情別戀,就是指這個階段的男人。然后回想起上次跟老葛的爭嘴,也是因這姓楊的女人引起的。尚曉云愈想愈感到心驚,感到不安。
于是她壓抑著自己的醋意,開始摸底,全面試探起毫無思想準備的老公葛銳勇。
“老葛啊,最近有沒有新發展新收獲啊?”
“有啊,中龍股我可賺了不少!托你的福,嗬嗬嗬?!?/p>
“我沒指這個……”
“那你指什么?”老葛不明白。
“我老了,不年輕了,沒什么魅力了……”
“人都要老的,客觀規律,這沒什么。”
“可你顯得挺年輕啊,充滿活力,對女人還挺有魅力的……”
“說話沒邊兒了吧,今天你是怎么啦?”
“真的,哎,你可以換個更年輕一點的,更漂亮一點的,你完全能應付,肯定行!”尚曉云說得笑瞇瞇。
“好哇,那我趕明兒上街去找!”葛銳勇以為妻子在開玩笑。
“用得著去街頭找嗎,都有現成的,什么‘羊’大夫、牛大夫……”
老葛看一眼妻子,說一句:“胡說八道!”
他收拾飯桌,端起碗筷走進廚房。
干完活兒,老葛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咸不咸淡不淡地跟妻子說了幾句,便躲進自己臥室忙著去聽廣播電臺的晚間股評節目。
尚曉云越發覺得丈夫對自己冷淡了,沒有話可說,沒有事可聊,凈應付著自己,沒有了往日那種耳鬢廝磨卿卿我我的感覺了。尚曉云陷進一個極端的疑心生暗鬼的怪圈里不能自拔。
她洗了個澡,回自己臥室,拿出表妹小洪從美國給她帶來的真絲睡衣,套在身上。這是一件肉粉色,袒胸露臂,非常性感的新潮睡衣。當小洪送給她時,她還說一句這種暴露型睡衣誰敢穿啊,便扔進衣柜底層。今天她大膽地拿出來穿了。
戴著耳塞,正聽廣播的老葛見狀嚇了一跳。
“哇!老婆子,這么新潮啊!今天你是怎么啦?”
“漂亮不漂亮?”尚曉云在老葛面前晃來晃去。
“漂亮!漂亮!我老婆還真漂亮!”老葛應付著,他真有些懷疑尚曉云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聽說進入更年期以前,四十上下的女人都有不正常的舉動,如今真應驗了,果然如此。
丈夫老葛斜躺在床上,連動都沒動一下,使得已經動蕩不安的尚曉云的心更加冰涼了。
四、尚曉云扇了老葛一耳光
第二天,葛銳勇發現尚曉云早早就上班去了。
他覺得妻子情緒反常,必定遇到什么麻煩了,等晚上回來好好聊一次,看看能不能幫上什么忙。他主要擔心她跟夏洪那邊辦的公司是否出了什么事,又不讓他插手和過問,別是出了大婁子。
他照常提著水杯和小包按點兒去股市。
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他?,F在,小小的華祥證交所一樓散戶大廳里,他是重量級人物,每天一來大家都先看葛大校的臉,如看晴雨表一樣,接著再觀察他的舉動。要是他去刷卡,就有眾多的人圍過來窺視,爭先恐后,打探他買什么賣什么。
熟一點的干脆攔住他,問這問那。
他就謙虛地笑一笑說“其實我不大懂股票,別信我的”等等不疼不癢的話。
人家反問那你中龍怎么做得那么好呢?
老葛到此時只好將就著說自己就懂點這一支股票。
人家又說這不結了,如今這市道,懂一支股票做透一支股票就行了,那個錢就不少了。
老葛就嘿嘿笑一笑,不再吱聲,不再申辯。
當趙媽、梁崽、冉老、包括劉工都圍著老葛,熱呼呼打招呼的時候,惟有楊燕對他愛理不理的,裝作沒看見,在一旁“哧啦哧啦”翻報紙。
“楊大夫,來得早啊?!崩细鹬鲃哟蛘泻簟?/p>
楊燕斜眼瞅瞅他,吐出一句:“我早不早跟你有什么關系!”便轉過臉去了。
葛大校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
幾個人都覺著這楊大夫今天是怎么啦,別人想巴結都巴結不上。
跟她關系不錯的趙媽捅捅她,說人家葛大校怎么著你了,咱們買中龍賺著錢還全仗著人家呢!
“我還不稀罕呢,我這就全賣了換別的股,滬深兩市有上千支股票,我就不信再挑不出一個賺錢的股票!”楊燕說著,“噌”地站起來,丟下手中的報紙,走過去刷卡了。
趙媽也怔住了,在后邊直搖頭:“這是哪門子邪火燒的?換了個人似的……”又轉過臉來問葛銳勇,“你怎么得罪了楊大夫?”
“哪兒敢啊!”老葛苦笑,自嘲地說,“最近我犯女人,家里家外都不討女人喜歡,她們現在都見我就煩……”
“真正煩就好嘍!”劉明華在一旁話中有話,陰陽怪氣地插了一句。
老葛已習慣了劉明華的這種話,不去計較,拿起楊燕丟下的報紙翻看。上邊的一篇著名股評家的短文引起了他的注意,文章說重組時代來臨,“ST猴皇”已有重大收購題材并進軍網絡科技,股價馬上進入瘋狂拉升階段,即將名列高價股行列云云。老葛搖搖頭,這孫子又在瞎煽呼,不知他為哪個老莊出逃賣力氣呢!
這時楊燕回來了。
她伸手拿過老葛手中的報紙:“這是我買的報紙!”
老葛笑一笑,攤攤手,不跟她理論。
趙媽悄悄問她:“中龍你真的賣了?”
“賣了!”楊燕毫不含糊,理直氣壯,“我可不想沾什么人的光!”
“那你又買股了?”趙媽問。
“買了!”
“買什么了?”
“買了‘ST猴皇’,全倉買入!”
“你怎么買它呀?虧損ST股!”
“股評家說了,它是重組題材,進入網絡科技,馬上要瘋狂拉升!”楊燕手指彈彈那張報紙上的文章,得意地笑一笑,“趙媽,您就瞅著吧,它今天肯定能拉漲停!”
十點半之前,“ST猴皇”果真高開高走,很快漲了五六毛,擺出一副直奔漲停板的架式。
“你看看!你看看!”她捅捅趙媽。
趙媽也動心了,就要去刷卡換股,買“ST猴皇”。
老葛按住她,說再看一陣兒不遲嘛。楊燕在一旁冷笑。
下午,“ST猴皇”突然開始原地打擺子,又漸漸掉頭向下,兩點半后飛快滑落,像一只斷了翅膀的烏鴉,頭朝下一跟頭栽下來,釘死在跌停板上!
人們目瞪口呆,噓聲一片。
“好險啊!”趙媽摸摸胸口。
“它明天會漲上來的!”楊燕臉上紅一陣兒紫一陣兒,硬撐著嘴上不服輸地嚷嚷。
“大小姐,股評家是給人家看門的,有的還跟莊家連手做生意呢!你沒聽黃宏、宋丹丹的超生游擊隊呀,你先撤,我掩護!”梁崽在一旁說得大伙兒都樂了。
“我就信股評家的,明天等著瞧!”楊燕站起來,扭頭就走。
一夜無話。尚曉云也沒有回家睡,也沒有來個電話。葛銳勇隱隱有個不安的感覺。打她的手機,也沒開。他躺在床上,琢磨著妻子和另一個女人楊燕的不正常舉動,心里好生納悶,出什么岔子了呢?這兩個女人都神神道道的,令人哭笑不得。
又是一個明朗的秋日。
股民們跟往常一樣,都滿懷著期待走向股市。
天氣涼了許多,樹葉開始微黃,河邊的楓樹開始隱隱透出紅褐色或濃黃色來,老樹頂上烏鴉在聚集,南飛的大雁留下寂寥的叫聲。
這是個收獲的季節,尤其是田野上。
可股市里并不一定這樣,反而這時候往往是調整的開始。
楊燕今日打扮一新,亮麗迷人地走進股市。
股市開盤。
大出楊燕的意料。
“ST猴皇”開盤就釘在跌停上。
楊燕傻了眼,怔怔地盯著那綠綠的大盤,眼里涌滿淚水。兩天跌停板,她一下子套住三塊錢,原先從中龍賺的錢全搭進去不算,連老本兒也賠進去了。
楊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這是真的。
她的手腳開始發涼,身體就那么軟軟地癱下去了。
“楊大夫!你怎么啦?楊大夫!”旁邊的趙媽發現不對勁兒,急呼起來。
“趕緊送醫院!我去叫急救中心!”葛銳勇從圍過來的人群中走出來,去交易所值班室,叫他們趕緊打電話叫救護車。
幾分鐘后,白色救護車鳴叫著趕來,人們七手八腳地把楊燕抬進車里。想一想她單身一人,又不知本市有何親戚,葛銳勇拉一把趙媽一塊兒上了救護車。劉工也想跟著去,猶豫了一下留下了。他眼里閃動著妒忌的火光,目送救護車遠去。
楊燕受刺激引發了急性心肌炎,送進附近心臟病醫院住院治療。
一切手續都由葛銳勇出面辦理,跑前跑后的,忙得滿頭大汗,緊緊張張。好心的趙媽也寸步不離地陪在楊燕的左右。
老葛想法找到楊燕單位電話,通知他們派人來照顧,可接電話的辦公室負責人稱楊燕已病休在家,單位沒有閑人,一個蘿卜一個坑誰去陪床?最好通知她親屬,并告知有一個表弟在本市。老葛費了半天功夫,找到那個表弟,沒想到那個表弟出差去深圳了。老葛一個勁兒搖頭,這個寸勁兒。無奈,他只好和趙媽輪流守護,并再次跟她單位聯絡,協商住院費治療費看護等等問題,那位辦公室主任答應過來看望楊燕,解決具體問題。
老葛這才松了一口氣,要不全落在他和趙媽身上,算怎么回事啊。
下午,股市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她就是尚曉云。她是趕到股市來找老葛的。中午她給家里打電話,沒有人接,心中起疑,從公司開車過來,想暗中觀察觀察老葛和楊燕的表現,是不是真如劉明華所說的那樣。
她沒發現丈夫老葛的身影,也沒發現那個楊燕的身影,這更使她心生疑竇。
“老葛呢?老葛沒來股市嗎?”尚曉云問她認識的小梁子。
“老葛他……他……”小梁子支吾。
“老葛上哪兒去了?小梁子,你告訴我。”尚曉云追問。
小梁子這回學了乖,沒有多嘴,只是支吾著。
“我告訴你吧,他去醫院了?!眲⒚魅A終于忍不住插言,又埋怨著小梁子,“這有什么呀,實話告訴人家嘛,楊大夫病了,他去送醫院,可能陪床呢,沒見回來嘛!”
尚曉云臉色煞白扭頭走出股市。梁崽沖劉明華一個勁兒咂嘴:“嘖嘖嘖,行啊,劉工,我真佩服你了,你是一等一的好人啊!媽的,哪個女人嫁給你,肯定幸福一輩子喲!難怪楊大夫那么喜歡你!我也離你這大好人遠著點兒吧!”
“我怎么了?我只不過說了實話,啊?”劉明華裝做無辜,沖冉老訴說,可冉老扭過頭去跟另一個人說著話,裝做沒聽見也沒看見。
劉明華聳聳肩,“嘿嘿”干笑兩聲。
尚曉云趕到醫院,也不知怎么查找到的。
她悄悄站在病房外邊,通過門上小玻璃窗口往里偷望。
病房里只有楊燕和老葛兩人。楊燕鼻孔里塞著氧氣管兒,老葛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正給她攪著稀飯??粗@一幕,尚曉云的頭快要炸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意妒意醋意一陣陣從心底往上涌,直往胸口上嗓子眼上涌,渾身如著了火著了魔般難受,這種感覺幾乎讓她要窒息。
她沖進病房里,扇了老葛一個耳光。
那耳光響亮而有力,“啪!”一聲脆響,傳得老遠。葛大校的左臉上登時鮮亮地留下五條指印,紅潤潤的,如一個鮮明的印章,醒目而有特色。
毫無思想準備的老葛一下子愣住了,他壓根兒沒想到妻子會從天而降,迅雷不及掩耳地來這么一下子。
他還沒反應過來,尚曉云轉身跑出屋子,差點撞倒了剛打水回來的趙媽。
“那是你老婆吧?她這是怎么啦?”趙媽不解地說。
老葛苦笑著正準備追出,結果楊燕醫院派來的人到了,他又一時走不脫,介紹情況,結算他墊付的錢款等,忙完這一切已過了一個小時。
他趕回家里,發現屋里空空的,老婆并沒在家。他從客廳茶幾上發現了妻子留下的字條:跟你的楊大夫去過吧,不要再找我!由于用力過猛,紙都被筆尖戳破了。
老葛搖搖頭,趕到尚曉云的公司。那里的人說尚總并沒有來。他撥她的手機,甜甜的聲音告知“沒有開機”。
他突然想起來,一拍腦門兒,便撥夏洪的手機。
通了。夏洪笑哈哈地告訴他表姐就在她那里,讓他放心,并警告他欺負表姐她可不輕饒他。他剛要解釋兩句,電話突然斷了,顯然是被一旁還在氣頭上的尚曉云掛斷了。
老葛知道這會兒就是找到妻子那兒,也不會有什么結果,只能是爭吵。冷靜冷靜再說吧。
第八章
一、在夏洪的計劃里,沒有勝利者
夏洪準備發起第二次攻擊。
就如釣魚之前撒食做場子一般,她現在已經喂夠了,時候差不多了,就要收網起竿了。
陳杰認為,玩中龍的這個“莊”,是個“善莊”,不是“惡莊”,還真想把中龍做成國內頭一支百元股票。不是已經放出風了嗎,中龍有涉入網絡科技的題材,還有什么不久中國要加入WTO,紡織業受益利好等等,說明這大“善莊”馬上可能就要跟他們中龍談重組問題了。這么一個大善人出來收購、出來幫助搖搖欲墜的中龍,這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
陳杰陶醉了。自己賺了大錢,公司又有救了,這棵搖錢樹不僅不倒,還能繼續搖錢了。
此時李剛已不再說什么了,知道說什么也沒有用,只是暗中觀察著事態的發展。
稍有些警覺的許莎,也曾冒著風險提醒或暗示過陳杰。這么高位全倉殺進去,風險是否大了些?
陳杰毫不客氣地訓斥她。風險大什么?那個神秘的主力大資金也都是高位殺進去的,它怎么可能往下砸呢?砸也是砸自個兒,自己套自己,這可能嗎?人家這是志在高遠,意圖遠大,不到百元不罷休,不到長城非好漢!
聽了這個,許莎無話可說。實際情況也是如此。
可天下偏偏有這等事。自個兒砸自個兒,自己套自己。完全違背了股市規律,違背了證券市場的金科玉律。在這里,那些技術指標、日K線、五日七日均線、量價關系等等,統統不起作用,沒有規律可循,甚至沒有這樣的先例。
夏洪今天親臨現場指揮。
她臉色冷峻地站在電腦屏幕前。
不一會兒,她微微一笑:“這大魚,完全上鉤了!真是一條顧吃不顧死的大嘴鯰魚,傻乎乎的!”
“這些日子,我們可真是把它給喂肥了!也喂麻木了!”元誠說。
“你們都是養魚高手呢!”尚曉云也笑著搭腔。
“乖乖,它現在已經全然陶醉了,以為主人只會喂,不干別的,許莎呀許莎,你那精明勁兒哪里去了!”元誠感嘆不已?!罢婵上?,還是嫩了點。也難怪,這種局勢她何曾見識過!”
“嗬,有點憐香惜玉的味道嘛!”夏洪逗元誠。
“嗨,畢竟同事一場,這些日子又暗中較勁,算是個不錯的對手嘛。下一步看她哭都來不及,尋死尋活,叫陳杰狗血噴頭地臭罵,還真有點那個呢……”元誠繼續假裝慈悲。
“你就貓哭耗子吧!”旁邊的操盤手小林挖苦他,吹一聲輕松的口哨。
夏洪挺滿意兩位操盤手臨戰時的這種幽默感,也滿意他們準確領會自己的戰略意圖,忠實執行具體作戰方案,而且手法老到、隱蔽,沒有一絲破綻,完全騙過了還算得上精明的許莎。
“不知李剛此時作何感想,瞞過他談何容易!也許他回避出差了吧?”元誠試探著看了看夏洪的臉色說。
“沒有什么也許。袖手旁觀,看熱鬧,這是他最佳的選擇。這時候,陳杰也不會聽進他的話了,人家夜夜做百元票子的美夢呢!”夏洪望著窗外遠處飛過的鴿子。
“看來夏總穩操勝券?!?/p>
“我的計劃里,沒有勝利者?!毕暮檎Z氣陡然變冷。
元誠不解,疑惑地看著夏洪那張繃緊的臉。
“這是一場不會有勝利者的較量,一場聽不見凱旋之歌的戰役。好了,你們馬上就知道了,做好準備吧?!毕暮樯钌顕@口氣,臉上甚至呈現出一種悲涼、凄苦之色,然后毅然地揮一下手。
夏洪下命令了。
拋售中龍股票!
沒有百元股票,那是白紙上畫的大餡餅,那是高空中飄起的五彩泡沫,一切都是一場夢!沒有重組收購題材,也沒有涉入高科技領域,跟加入“WTO”也拉不上邊,一切都是一個美麗的陷阱,引誘著你往里跳。
“一個小時之內,把股價打進跌停板!”夏洪平靜地說,“誰也別想逃掉!明天開盤再打進跌停板!”
元誠、小林,還有尚曉云都以為聽錯了,齊齊盯視夏洪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然而從她平靜如水的語氣中他們感覺到了令人心悸的冷冷的肅殺之氣。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夏總會如此操作。富有經驗的元誠原以為,夏總會用慢慢陰跌的手法,邊戰邊撤,把對方用美麗幻覺哄著擱在上邊,自己全身而退。這是一種“莊家”們普遍采用的損人利己的慣用手法。
而現在,這么操作不僅損人不利己,而且完全是一種玉石俱焚的干法!
夏洪的臉色不容置疑,態度斬釘截鐵。
尚曉云、元誠他們一個個都傻了眼。
尤其尚曉云,聽了這個命令,不啻是如雷貫耳。她想起丈夫葛銳勇手里持有那么多的中龍股票,緊張得心縮成一團。盡管她現在跟老公吵架還沒有回家,說出打離婚之類的氣頭話,可那錢是家里的共有資金,一旦把中龍打進跌停板,受損失的是她自己。她不能眼瞅著見死不救,吵架歸吵架,經濟歸經濟。
她決定通知老公葛銳勇。
她悄悄走進里屋辦公室。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那個紅色話筒,開始撥家里的號碼。通了,長音??砷L音是長音,卻沒有人接電話。這老葛,死哪兒去了?接電話呀!她焦急,手上都出了汗,現在是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不抓緊時間把信息通知給老葛,那以后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她急得直跺腳。一看表,已快十點了,老葛肯定去股市了,她慌亂中忘了這一點。于是她接著撥老葛的呼機號。半天也不見老葛復機。氣得尚曉云罵出一句國罵。媽的,是不是又去陪那個狐貍精了!
外屋,一直冷眼觀察著盤面變化的夏洪,發現不見了尚曉云,似乎想到了什么,從半開的里屋門縫里看見了尚曉云正在撥電話。
她走過去,“嘎噔”一聲按住了尚曉云已撥通的電話。
“尚總,給誰打電話呀?”夏洪微笑著問。
“給、給……”尚曉云支吾著。
“給姐夫打,是不是?”夏洪追問。
“是、是……”尚曉云不好意思,有些尷尬。
“表姐不是跟姐夫打離婚嗎,還打什么電話?和好了?”
“我想,不管怎么樣,夫妻一場,得把信兒告訴他。他手里可拿著不少中龍股票呢……”尚曉云的笑容很勉強,掩飾著一絲慌亂,盡量為自己的行為進行辯解。
“要是這樣,我勸你不要打這電話了?!毕暮榭嚻鹆四?,鄭重地告訴她。
“那哪兒成啊!小洪,那他全賠了!你往下一砸,可把你姐夫給坑慘了!以前你都是同意我傳話給他的!”尚曉云努力爭辯,提高了聲音。
“這次不同了?!毕暮榈脑捄喍潭辛?,不容分辯。
“有什么不同?你有那么多錢,我們那錢你當然不放在眼里,可對我們來講,那是大錢!不行,我得趕緊通知老葛逃出火坑!”尚曉云不顧夏洪的反對,又撥電話。
夏洪再次按下了她的電話。
“你!”尚曉云瞪大了眼睛,怒視夏洪。
“我不能讓你打這電話!”夏洪變得十分嚴厲。
“那好,我自己去告訴他!”尚曉云撂下電話,轉身就氣沖沖往外走。
夏洪又攔住她的去路,并把身后的門關上,插上鎖。
“你想把我關起來是嗎?夏總,夏老板!”尚曉云冷笑著,頭一次用這種口氣質問夏洪。
“你這么理解,也可以。這是商戰!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這次,不能走漏半點風聲,親爹娘也不行!”夏洪依舊是平靜而又冰冷的口氣,美麗的臉蛋也因嚴肅而有些變形,“姐夫聽信兒后一拋股票,他周圍一大批跟進的人隨他跑,那肯定驚動樓上的陳胖子,還有那個神秘大戶!他可吃了不少我的籌碼。這樣一來,陳杰、陳胖子等等這些網中的大小魚們,都要聞風而逃,那我這么多天來費盡心機布的局不就全泡湯了嗎?那我這幾年來所付出的代價、付出的心血、遭受的痛苦……所有都白費了嗎?表姐!你明白嗎!”
夏洪說著,嘴角微微抽搐,攥緊的雙手也顫抖著,一雙眼睛如刀子般刺著尚曉云。只見她從外衣兜里慢慢掏出一張存折,放進氣呼呼的尚曉云手掌里,說:“這個折子上有十萬,我前幾日存進去的,戶頭是姐夫的。算是對他的損失的補償。你收著吧?!?/p>
尚曉云瞠目結舌。
“這、這……你早料到了會有這事……”尚曉云盯著手掌上的暗紅色存折,自語般地叨咕,“這,這,你做事可真周到……你姐夫是沒事了,只可憐那些跟著他買進中龍的趙媽、梁崽他們倒霉了……”
“你還想管天下所有人的損失嗎?我的表姐,哪兒來的那么多慈悲心腸?我再告訴你一次,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商戰,這里不相信眼淚,這里也不容許有眼淚,不容許心慈手軟!”夏洪一雙眼睛冷寂而漠然地朝空中矚望,并不在意表姐尚曉云此時的感受。
尚曉云好像不認識了似的盯著面前的這個女人,這個冷酷、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女人,甚至懷疑她是不是自己的表妹,那個曾在郊區荒野挖過野菜的小女孩。
“你這么做到底為了什么?害人又害己,不圖掙錢,又不圖事業,只想著把中龍股從高峰打進谷底,把自己那么多錢也全賠在里邊,究竟為了什么?我真不懂,就算把中龍搞垮了,對你又有什么好處呢?”尚曉云質問,眼里充滿困惑。
“我只有一個目的:玉石俱焚!我要與陳氏家族一起燃燒,一起毀滅。”夏洪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啊?一起毀滅?”尚曉云驚問。
“是的。所以我一直不讓你知道真正的內幕。所有的事情由我一人扛,你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我只能說這么多了,表姐,對不起。一切快結束了?!?/p>
夏洪深深吁出一口氣,然后轉身走出房間,去指揮外屋正如火如荼的戰爭。
尚曉云如遭雷擊,幾乎癱在椅子上,半天回不過神來。她望著夏洪那瘦弱而堅強的背影,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升起,內心中也漸漸涌上來一絲絲的恐懼。
這時從她手中的那張存折里,掉出一張舊照片來。她撿起一看,驚呼:“這不是小雨嗎?她是病死的呀,怎么會這么慘?”
她發現照片背后有幾個字:表姐,請原諒,一切都是為了她,為小雨討個公道,討還血債!
尚曉云完全迷茫了。當初光聽說在一家大公司工作的小表妹意外病故,由于跟這小表妹不怎么來往,不像當年的夏洪,她只是料理后事時去看了看,并不知曉整個內情。她喃喃自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中龍公司里一片混亂。
陳杰在罵娘。氣急敗壞,氣得要吐血。
股價突然大逆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幾天下來中龍股票跌入谷底,比發行價還要低,而且幾乎無還陽的可能。陳杰和他家族的所有大小“老鼠倉”全部深度套死,而且后來拆借抵押的上千萬貸款也都擱在里邊,損失已無法計算。整個中龍公司隨著也掉進冰窟窿里,這時只要把內幕一曝光,等待中龍公司的便只有一個下場:倒閉,關張。他手里持有的一堆中龍股票,縮水蒸發后幾乎已成空殼,如一堆廢紙!
“這個‘惡莊’這么干,目的何在?這不是毀我中龍嘛!他有什么好處?他自個兒也在毀滅!這個該死的‘惡莊’,他要干什么?”陳杰歇斯底里,眼睛血紅,臉色鐵青。
許莎、李剛、郎鐵山等一干人站在一旁,低眉順眼,心驚肉跳,此時此刻又不知說什么好。他們也從未經歷過如此殘酷而驚心動魄的局面,又無力回天,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中龍完啦,陳杰可垮了。
尤其李剛,心情更為微妙復雜。他暗暗心驚,這夏洪可真是心狠手辣,毀人毀己。他也沒想到事情會弄到這種地步。這種結局太可怕了,殃及那么多無辜,那么多錢財如水漂般化為泡影,包括國家銀行的那么大資金也統統賠在里頭,真正的血本無歸,玉石俱焚,令人觸目驚心。他突然懷疑,自己暗中支持夏洪,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揭露陳杰一伙人的違法勾當,非要這種手段不可嗎?這種懲罰,未免損失太大,雙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陳杰辦公室的壓抑氣氛幾乎令人窒息,李剛想悄悄去一下衛生間,被陳杰叫住了。
“李副總,去哪兒啊?想出去躲清靜是吧?”
“我……方便一下……”
“先等一等吧。我知道你當年同情那個小婊子,暗戀著她,心里頭對我不知有多恨!哈哈哈……”陳杰如一頭受傷的野獸般咆哮,到處咬人。
“陳總,這是哪兒跟哪兒啊?扯那么遠沒什么意思嘛……”李剛盡量不與他正面交鋒。
“中龍要垮,如了那小婊子的愿,這回你高興了,是吧?哼,告訴你,我還沒垮!我不垮,中龍也垮不了!小婊子的陰魂不散,想毀我中龍,沒那么容易,上次沒行,這次照樣行不通!”陳杰狂叫著。
“陳總說得太離譜了,對我也有誤會,我從來沒有想過毀中龍。小雨的事跟我無關,我對小雨如何,跟公司垮不垮也沒什么關系。今天陳總在氣頭上,我不計較,但這屋子,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告辭!”李剛不卑不亢地說完,拂袖而去。
“你給我回來!”還沒發泄完的陳杰在其后大喊,可李剛頭也不回地走了。
“媽的,走吧!死了張屠夫,就得吃帶毛豬?有什么了不起的,B市像你這樣的博士生多得像山里的鳥兒,水里的魚,用網撈!”陳杰鄙夷地在李剛身后說,又把郎鐵山叫過來。那個五大三粗的兼做保衛科長的辦公室主任郎鐵山,本來低著頭聽李剛挨罵,在旁邊看笑話,一聽老板喊他,嚇得一哆嗦,以為輪到他挨罵了。
“老板……”他低聲囁嚅。
“你去徹底查清楚!幕后的黑手是誰?我懷疑這是個大陰謀,目的就是想搞垮咱們中龍!搞不清楚,你別回來見我!”
“是,我這就去辦!”
“回來!聽著,不擇手段!搞清就行!”陳杰加一句。
屋里只剩下許莎,心驚膽戰地看著腳尖。
陳杰陰冷地盯著她半天沒吱聲。許莎也不敢借由離開。
“你還好意思站在這里!”陳杰終于開罵,“我蠢,你比我更蠢!一頭蠢豬!當年要不是你,小雨也不會背叛我,你趕不上她一半兒精明!我把證券部交給你,那么多資金交給你,出這么大婁子,你他媽一點兒警覺都沒有,我白白養你這么多年!你這臭婊子,蠢豬,你給我滾出去!”
罵走了最后一個手下,陳杰如一只泄了氣兒的皮球,癱在大沙發椅里,一動不動。他肩頭在聳動,一抽一抽的,似在抽泣,似在哽咽。
外邊的陽光依然明麗。
樹上的知了照常鳴唱。
不過,空曠而顯得氣派的中龍大院,如今卻像一片墳地般寂靜。樹上的那群烏鴉不知何時又歸來,發出的不祥的啼叫,聞者皆驚。
二、賣報的徐大爺原來是……
華祥證券交易所里也是一片慘淡景象,籠罩著濃濃的愁云慘霧。
梁崽、劉明華等一大批買進中龍的股民們,全數被套,損失慘重,罵爹罵娘,要死要活,如面臨了世界末日般,挨套的股民們個個欲哭無淚,捶胸頓足。
惟獨不見老葛。當初的始作俑者。
關鍵時刻不見了他的身影,人們更懷疑起他的居心。
梁崽背后罵他不過癮,便跑到老葛家敲門,要當面質問他,讓他做出解釋。
半天沒有動靜。似乎屋里沒有人。
梁崽剛要離開,里邊傳出老葛喑啞的聲音:“誰呀?”
“是我,梁子,快開門!原來你在家!”梁崽喊。
一股酒氣撲面而來,差點嗆著了梁崽,趕緊捂鼻子。
“嗬!喝慶功酒啊?賺了大錢,把大伙兒全擱在里邊,自個兒躲在家里喝酒慶賀,你行啊,葛大校!”梁崽氣不打一處來,陰冷地說。
“你……在說,說什么?誰……誰賺大錢……誰……把誰……擱哪兒了……”葛大校醉眼惺忪,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屋子里也酒氣熏天,亂七八糟,“我……我,好多天沒出屋了,外邊出、出什么事了?你……你找我干、干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梁崽也疑惑起來。
“我知道,知道什么呀?除了喝酒,就睡覺,我幾天來哪兒也沒去……到底是怎么回事?”葛銳勇揉著眼睛,也清醒了些。
“葛大校啊葛大校,你真是醉生夢死!難道你老婆也沒有告訴你嗎?”梁崽愈加驚訝了。
“我……我老婆?”葛銳勇依舊咬著舌頭,“她、她也好多天沒回家了……”
“唔?你們吵架了?”
“這……不用你管……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小子……這么著急上火地登門找我?”葛大校歪著腦袋,使勁睜大那雙眼睛。
“我的老祖宗!看來你還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于是梁崽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全都告訴了他。
葛大校聽完就傻眼了。一拍腿,罵出口:“這、這臭娘們兒……怎么沒有通知我?挨刀的!”
到了這會兒,葛銳勇的酒勁兒全醒了。拿起自己裝股票卡的小黑包,跟著小梁子就下樓。他要到股市看個究竟。
股市里大伙兒拿異樣的眼光看他,沒有了前些日子那種當香餑餑當英雄般的感覺。隨他買進中龍的這些人,盡管都知道股市風險自負,人家老葛也沒有鼓動他們,可事已至此不怪他怪誰呢,他畢竟是始作俑者。
老葛不管那么多,趕緊刷卡查看自己的股票。慘了,他是全倉買的,只有這一支中龍股票,全數深套,從最高處的二十多塊幾乎沒有停頓地連續跌停板之后,如今只值四五塊錢,他老葛血本無歸,由原先的十萬左右縮水成只有萬八千了。
葛大校眼前發黑,差點暈倒。
“葛大校也全擱里邊了,嘿!他的損失更大!”梁崽一直在后邊看著老葛刷卡,見狀后也失聲大叫。
“誰知道呢,他這點損失算什么,他老婆那邊公司賺大錢就行唄?”又是劉明華,陰陽怪氣,話里有話。
“得了吧,你呀,盡胡嘞,你會看盤嗎?這么大跌,哪個莊都沒跑出來!大家都挨套,兩敗俱傷,這里沒有勝利者!”梁崽毫不客氣地搶白劉明華,弄得他啞口無言。
“我老婆,她應該事先通知我的呀?”葛大校并沒在意劉明華的冷言冷語,只是不停地念叨著老婆為什么沒事先通知他。
“有一天你老婆是上這兒來找過你,你問他們倆吧?!比嚼现钢竸⒚魅A和梁崽。
“我可沒說啥,是劉工!”梁崽趕緊把自己往外擇。
“我也沒說啥呀,我只告訴她你……你在醫院陪楊大夫……”劉明華閃爍其詞。
“啊,我明白了,肯定有人在我老婆那兒亂嚼舌頭根了,難怪她跑到醫院跟我大吵,一個多星期沒有回家……”老葛苦笑起來,拍拍雙手,“這才叫活該!人家跑來報信兒,你們亂挑撥是非,氣跑了她,她一氣之下也瞞住了內部消息,你們這才叫自作自受呢!哈哈哈……這怪誰呢?劉工,你還有啥臉好意思指責我,怪我?當初你買中龍,我勸你了嗎?你總是跟我過不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知道嗎?其實我一直想撮合你和楊大夫。不信你去問問楊燕!結果,你反過來在我老婆那兒胡說八道!唉,你這人啊,做人總是少了點光明磊落,與人為善。這回自個兒受損失不算,還連累了大伙兒,怎么說你才好呢……”
老葛頭一次這樣反擊劉明華,一改往日的不傷和氣,連損帶挖苦,毫不留情面。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聚焦在劉明華身上,憤怒,鄙夷,不滿,什么含意都有。劉明華一時有些無地自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兒,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悻悻而去。
人們紛紛搖頭、議論,又分析中龍公司出什么事了,誰要擊垮中龍?各種各樣的猜測、內幕傳聞,一時間充斥在股市里。尤其有一個重大消息不脛而走,證券會要過問查辦操縱股市謀取暴利坑害廣大股民利益的莊家行為,而中龍股票是重點審查對象之一。
葛大校聽此傳聞,不免為夏洪和妻子擔憂。冉老等人都向他打聽確切消息,詢問中龍如此大跌的原因,他只是搖頭,無以作答,推說老婆要跟自己打離婚,他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正這時,那邊查看自己股票的趙媽發出了一聲慘叫,好像出了什么大事。老葛他們趕緊走過去。
“我的卡里什么股票也沒有了,一分錢也沒有了,這是怎么回事啊?就是虧損,那中龍股的數額應在卡里呀?”趙媽驚慌失措,凄凄慘慘地哭叫起來。
老葛也感到奇怪,幫她刷幾次卡查找,都是如此,上邊只有把所有股票都賣出的記錄,連一股也沒剩下,可趙媽哭叫著說自己最近根本沒有交易過,股票跌成這樣我賣它干什么呀。事情蹊蹺,老葛趕緊找來值班經理,報告此事。
經理聽完后回里屋從電腦里查閱,又打出一連串交割單,交給他們說:“這卡上的所有股票的確都賣出了,有交割單為憑,機器不會撒謊?!?/p>
一聽這個,趙媽喊一聲“天啊”便昏過去了。
這一下亂了套,老葛和值班經理趕緊叫救護車,又通知其家屬。為謹慎起見,值班經理向公安局報了案。值班經理一個勁兒搖頭,這種事頭一次遇到,股市里罕見,他真搞不懂這是怎么回事。梁崽在一旁放冷話,說:“你們搞不懂,更沒人懂了,機器設備都是你們的?!毖酝庵?,證交所有問題,那位經理差點跟梁崽爭吵起來。老葛勸開二人,正好救護車和趙媽的兒子都趕到了,大家七手八腳把趙媽抬上車,救護車便“嘀嘟嘀嘟”嘶叫著,絕塵而去。
目送著遠去的車,老葛心里一陣茫然。
近期太多的事情,一幕幕一樁樁,撞擊著他的心扉,令他迷茫、不解,甚至心灰意冷。這都是為了什么?只有一個答案:錢。都是錢鬧的。
他抬眼四顧,空茫茫,寂寥寥,聽不見街市的嘈雜,看不見來往的人群,只覺周圍一片空蕩。他有些孤獨,想找個人談話,報攤徐大爺也不見人影,連那骯臟的太陽傘也拔走了。
老葛孑然一身,沿著河邊小路,信步而來。
遠離股市吧,那里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
寂靜的小街行者寥寥。
推冰棍車的老媽喊聲傳得老遠。車輪聲也好大。
好羨慕河邊的釣翁。
從身旁疾行過一老者,嘴里胡言亂語著:“我是大富翁,一千多萬啊!我是炒股的大戶!哈哈哈……”
這聲音好熟,身形好熟,咦,這不是報攤徐大爺嗎?果然是他。敞著衣襟,披頭散發,嘴角還冒著白沫!葛銳勇好生奇怪,他怎么會這樣呢?守著股市門口,世人皆醉惟他獨醒,一部《易經》演算他人命運陰陽之道,推測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之理,金口玉牙曾點化得自己五體投地,如今怎么落得如此境地?他攔住徐大爺。
徐大爺已不認識他?!昂俸俸佟毙χ幌蛩榻B自己是炒股大家千萬富翁。
葛銳勇幾次提醒自己是“葛大?!?,可徐大爺壓根兒不拿正眼瞧他一下,嘟嘟囔囔說不管你是大校中校一定要相信他是炒股大將!
葛銳勇差點笑出來,旋即又悲從心生,推想老頭必是遭遇大變才弄成現在這副樣子。
拗不過老漢拉拽,葛銳勇隨他走進那座河邊的神秘破屋。一股汗臭酸氣腐爛味撲鼻而來。外屋圓桌上空酒瓶、剩饅頭、咸菜大醬堆了一堆,飛著蒼蠅跑著耗子,令人作嘔。推開里屋門,依舊亂七八糟,不過徐大爺還沒停步,在墻上摸索著居然弄出一扇暗門,通向地下。
到了這時,老葛真正開始心驚。
這是個小地下室,或許由過去不知什么年月的防空洞改制,也有可能就為利用這地下防空洞,徐大爺在其上邊修建了兩間平房,掩人耳目。
下邊是另一番天地??吹酶痄J勇目瞪口呆。
幾臺電腦在地下室中央圍成一圈,中間置有一把轉椅,電腦屏幕全部定格在某支股票的走勢圖上;一側墻邊全是書架,堆滿五花八門的炒股書籍,還有《三國》、《孫子兵法》等軍事書;另一側墻上則掛著實戰圖例,手工畫的趨勢線、K線圖,還有占爻、卜卦、五行圖,讓人眼花繚亂,一般人根本看不懂。
“看吧,看吧,這里就是我馳騁縱橫的戰場,多少年嘔心瀝血積累千萬財富的金窩!哈哈哈……看吧,看吧,你該相信我是炒股大將了吧!”徐大爺瘋言瘋語,指指點點。
葛大校現在是觸目驚心。
面對這位深藏不露的高人,他不知說什么好,更奇怪他為何突然發瘋呢?
老葛漸漸發現,墻上掛的趨勢圖只有一支股票的圖,那就是中龍股,而且幾臺電腦定格的也是中龍股一片慘綠的一波一波跌勢圖!
老葛明白了。
“你看,你看!我拿著上百萬中龍股,整整一千五百萬啊!哈哈哈……你說我不是大將?你說我不是千萬富翁!哈哈哈……”徐大爺熟練地操作起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他持有股票的數量,還有實際市值。那上邊清楚地映現著如今他的股票市值只值幾十萬元!嗚呼哀哉!
又一個中龍股的受害者。比起他的損失,自己和幾位散戶的損失,簡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原來他就是樓上那位神秘大戶!
于是炒股“大將”徐大爺惟有發瘋。
還能如何?一千多萬縮水成幾十萬,他不發瘋誰發瘋?如此的神人,諳熟陰陽五行、易經八卦,貫通中外古今,又是小隱隱于林、大隱隱于市者,都這樣慘遭失敗,這股市有幾人能獲勝?
葛銳勇仰天長嘆。走出老漢齷齪的黑屋,大口大口地呼吸外邊的新鮮空氣。
徐大爺從后邊追出來揪他,仍舊絮絮叨叨自稱“大將”、“富翁”個不停。手里還拎著一大串股市交割單,那交割單隨處飛舞,在他身后拖拉出一長串。
這老漢需要送醫院治療,可不知他親屬在何方。老葛一時犯難。想了一下,他決定去街道辦事處試一試。于是他喊徐大爺回屋等著,便轉身去尋找那個不知藏在何處的辦事處,也不知辦不辦此事。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便看見了那一幕。徐大爺正魔魔怔怔地走向他屋后的那條河,嘴里又唱又笑的,挺愉快。手里捧著那一大串交割單,風吹開了連成一線的交割單,拖在其身后,如旗幟般隨風飄動。
他要干什么?葛銳勇站住了。
不干什么,走進河里涼快涼快。徐大爺就那么下去了,下到河里,依舊唱著笑著,身后飄揚著交割單,由河的淺水處走向深水處。
葛銳勇意識到了什么,大喊一聲,便沖向河邊。
“撲通”一聲,徐大爺笑了最后一聲,愉快地沉進河水深處。
河面上漂浮起那串白色的交割單。
老葛傻眼了,他呼喊著,跟岸上的其他三兩人急忙下水救人。老葛海軍出身,有水性,可他幾進幾出,就是沒摸到徐大爺的身體。有人報警,岸上聚集了好多人。又下來不少勇敢者,大家摸、撈、尋,各顯其能。奇怪的是,就是找不到他的人影。跟他平時為人一樣,又這么神秘地如“水遁”般消失了。
老葛穿著濕漉漉的衣褲蹲在岸上發愣。屁股下的地上汪了一攤水。他忘了擦拭臉上的泥巴、頭上的水,不顧眾人的夸贊和紛紛詢問,直直地沖著卷著小浪花的河水發愣,手里緊攥著那串濕透變爛的股票交割單。他就那么一言不發地愣著,蹲著,沖著靜靜流淌的河水。
徐大爺的尸體被撈出是三天后的事了。
據說來了好多送葬者,其中不乏達官貴人。
三、夏洪對陳平說:毒蛇跟你睡,是為了咬你
元誠完成了夏老板最后一道電話指令之后,幾乎癱在座位上,沖屏幕長嘆:“完啦,中龍終于成了‘終’龍,徹底垮了!”
他幾乎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經自己的手完成的,有些不寒而栗。小林也看著他,兩個人面面相覷。
他們都有個共同感覺:這錢是多么經不起折騰啊!
上億元的資金,基本成了空殼,幾乎是一文不值了。不可一世的陳氏家族的“提款機”,終成一具“死機”,還吞掉了他們多年巧取豪奪的財富,宣告“中龍”時代已經結束。
也許是因出色完成了任務,或者其他因素的考慮,夏總已放了他們的長假,并告知他們的年薪已提前全部打進他們的工資卡里,而且大方的夏老板還多送了一筆可觀的紅包。
兩個人都喜出望外,籌劃著這長假上哪兒度過。
元誠是在宿舍門口被人擊昏的。
當兩個人從暗處走上來,客氣地向他問一地名時,他還笑嗬嗬地糾正他們地名錯得厲害。他接過那人的紙條低頭看的一剎那,后脖頸上一陣疼痛,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兩個人攙扶著他,如朋友們攙扶醉友或病人般,把他攙扶進了停在一旁的黑色轎車,一溜煙開走了。
他再睜開眼睛時,已不知天南地北身處何方了。這是平時電影電視上司空見慣的那種地方:黑屋、水泥地、白墻上涂著亂七八糟的字畫,強光燈照著他的臉。他被五花大綁。
不同的是,他們上來就打,并不先問話。
打得他死去活來,滿地找牙。他昏過去,又被弄醒,接著打,直打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橫流。他巴望著趕緊問話,早想好了問什么說什么毫不隱瞞??蛇@兩人啞巴了一般,只動手,不動口。就是打。他哼哼嘰嘰地呻吟著問他們到底要干什么,是要錢?要他賣別人?還是尋仇復仇?他的腫成肉桃的兩只眼睛,使勁睜著想看清對方,可強光晃著什么都看不到。他就放棄了想知道原因的好奇心。
大概是第二天了。
“說吧?!庇袀€似乎很熟悉的聲音對他說。
“說什么?”他一時發懵不知說什么。
“想說什么就說什么?!甭劦矫匀说南銦熚?。
“好吧?!彼呀浵肫饋磉@審問者是中龍那邊的人。
和盤托出,毫不保留。到了這分上,生命誠可貴。其實何必這么折騰他呢,只把他帶來嚇唬嚇唬問話就行了嘛,讓他多遭這份皮肉之苦。
他告訴他們,有個新成立的“克龍公司”炒“中龍”炒成這樣。這“克龍”公司國內外都有背景,市府有后臺,美國有資金,深不可測,目的只有一個,整垮中龍,取而代之。他只是個高薪聘請的操盤手,按老板的指令辦事。
“老板是誰?”
“尚曉云?!彼敛华q豫地承認。尚總公開注冊,天下皆知。
“蒙誰呢?”
“尚總后邊,好像也有人指揮,我從來沒見過?!闭f得也真的似的。
“沒見過?”
“真的沒見過,都是電話指示尚總,或寫條子,然后尚總再給我指令?!比绱苏f著,元誠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替夏洪隱瞞,為的是知遇之恩?為的是小雨之魂?他真不相信自己還有勇氣跟他們周旋。也許他想,打也打了,還能怎么樣,殺他滅口不成?這么做沒價值,自己畢竟是小人物,陳杰再傻也不會這么干的。
又是一頓暴揍。
簡直是奇跡。一個文弱書生,只認錢的股市操盤手,竟然還真有如此骨氣和抗擊打能力。
“再打就咽氣兒了?!贝蚶哿说拇蚴终f。
“他可能就知道這些,吐得差不多了。”又一人說。
迷人的香煙味又飄過來。
“我差不多猜到那個后臺了?!蹦侨送淘仆蚂F,又問元誠,“你小子剛才說克龍公司在市府有后臺?”
“是,是,有一次聽尚總說辦執照時找了哪個哪個原副市長什么的……”
“那個原副市長,姓什么?”
“好像是姓陳吧,我也記不準了。”
“胡說!”吸香煙者拍案而起,復又坐下,顯然不想暴露了身份。
一陣沉默。
“關著他,先別放走?!蔽銦熣哒f完消失了。
元誠把水攪渾,有意外效果,或許把自個兒命也救了。
當晚,陳杰就去找自個兒老子陳平。免不了挨一頓臭罵,把中龍搞成如此局面,三親六姑所有“老鼠倉”全數套死,中龍不是關門就是被人合并收購,這一切他陳杰逃不了干系。
“混賬東西,你太讓我失望了!”
等陳平罵夠了,陳杰冷冷地反問其父:“您知道搞垮中龍的幕后操縱者是誰嗎?”
“誰?”陳平警惕地問。
“可能就是您的那位‘小蜜’,美國來的夏小姐!”
“胡說八道!”陳平怒不可遏扇了兒子一耳光。
“你扇死我也這么說。”陳杰摸著變紅的臉頰,“克龍公司老總尚曉云,原本是個普普通通的出版社編輯,半年前突然辭職辦起了克龍公司,而且資金大得嚇人,都是從國外轉投的資金,利用各種手法變換著花樣,打進咱們國內股市,大量吃進了中龍股票。你想一想,夏小姐也正好是半年前回國內的,說是在國內尋找投資機會。重要的是,咱們接夏小姐那天,她有個表姐也去接機,咱們一塊兒吃的飯,我清楚記得那位表姐也姓尚!”
“這又怎么樣?我記得,小洪也跟我講過,她表姐叫尚華!不叫尚曉云!”
“尚華、尚曉云其實是一個人,你看看這照片,這是尚曉云,克龍公司的老板。”陳杰把一張大照片扔在老爹的桌子上。
陳平拿起照片細細端詳。顯然是那天一起吃飯的女人,他依稀記起來。
他更是不解了。“夏洪和她的表姐一起對付我?對付你和中龍公司?為什么?打死我也不相信!”陳平嚷起來。
“這可是事實,其中奧妙只有老爹你才清楚了?!标惤懿魂幉魂柕卣f,“聽說,她們辦照時還找過您呢,是吧?”
“胡說八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敢情是我在操縱夏洪拆你的中龍?”陳平幾乎跳起來,指著兒子的鼻子質問。
“不一定是拆,也可以稱收購或重組,假借夏洪帶來的美國資金!老爹,那錢可能是你轉移出去的灰色收入呢,你可小心了!”
“你是說,她,她用我的錢來打擊你?”陳平倒吸一口冷氣,頹然坐進椅子里,“她這么做,圖什么?她圖什么?她瘋了嗎?就是瘋了也不會這么干!”
“這就是我一直無法解開的謎!所以,我來問問你,惟一可說得通的解釋就是,您老對我不滿,認為我不聽話,有野心,所以借夏小姐的手來教訓教訓兒子!”
“一派胡言!你給我滾出去!我不相信你這混賬東西的滿口胡說!”
陳平氣憤之極,罵走了兒子,倒在沙發上大口大口地喘氣,臉色通紅,心跳加速,趕緊摸索桌上的藥瓶。
稍微平靜下來之后,他打電話到亞賓斯基大酒店找夏洪。沒人接電話。他更有些慌,便叫來車,直奔亞賓斯基。
酒店的前臺告知他,九樓包房的美國夏小姐已經結了賬離開酒店。他一時愕然。詢問有無留言,大堂經理不敢怠慢,叫來所有當時辦理的人員查問,都稱夏小姐并無任何留言,也不知去了哪里,但并沒有通過酒店預訂過機票或車票。顯然,人可能還在國內。
陳平心里頓生不妙的預感。難道真是叫兒子陳杰說中了嗎?她如今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各種猜測涌上心頭。
他突然想起夏洪的手機號碼,便抱著試一試的念頭撥打她的手機,還真通了,半天才有人接。
“喂,小洪嗎?是我?!标惼郊奔闭f話。
“陳老,您好,有什么事嗎?”夏洪的聲音依然清爽。
“你在哪里?你離開亞賓斯基,怎么沒跟我說一聲?”
“我在北戴河度假呢,最近太累了。陳老,我也不是三歲小孩子,你干嗎老想當我的保姆?”夏洪的笑聲從話筒里震蕩出來。
“我要見你,有事跟你說,我這就去北戴河!”陳平沉下臉,對話筒說。
“不必了吧,陳老,該省省了。你來北戴河也找不到我的?!?/p>
“你這是什么意思了?”
“沒什么意思,已經沒什么意思了?!?/p>
“看來,陳杰真說對了,是你想搞垮中龍!”
“沒錯,是我。”
“為什么?”
“問你兒子吧。”
“你真的挪用我的錢,打垮了他?”陳平的心在往下沉。
“可以這么說,也不完全是這樣。操縱小小的中龍股份,用不著太多的錢,我可是做了充分的準備!”
“你這婊子!”陳平罵出口。
“不當婊子,你這老嫖客能上鉤嗎?”
“你真是一條毒蛇!”
“跟毒蛇睡了這么久,你也值了,陳老!”夏洪在那邊笑答,“你真的以為我這條毒蛇是被你迷住了?告訴你,毒蛇跟你睡是為了咬你!聽清楚了嗎?咬你!”
“格登”一聲,那邊的電話掛掉了。
陳平木在那里,不寒而栗。從頭到腳,渾身發涼,好像自己的身體緩緩滑入冰窯里,無法自拔。他感到這些年辛辛苦苦筑起的大廈正轟然倒塌,如被風吹散的五色泡沫般,隨著空氣在消逝。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落個這樣的結局。金錢沒了,美女沒了,老年的美夢也沒了,美國的陽光海灘也沒了,最后能不能全身而退他還不得而知,此時心中完全沒底了。他身上再次產生一陣神經質的顫栗和痙攣。
他真想哭一場。
他在亞賓斯基的大堂里坐了很久很久,人也一下子衰老了許多,滿臉愁容,雙眼無神,服務生幾次過來詢問他是否需要幫助。他那變得愚鈍的腦海里,一幕幕映現出跟夏洪認識到現在的整個過程,那美麗的倩影、甜蜜的笑聲,還有她那令人銷魂的玉體……他真不敢相信眼下發生的事是真的,那個美麗的女人真是一條毒蛇??涩F實又是那么殘酷。一切都是真的。剛才夏洪的話猶在耳邊。
他絕望地嘆一口氣,癱軟在那里。
發現異常的服務生,趕緊叫來醫生施救,救護車也隨著到達。他那受刺激的腦血管,被栓住了,人們手忙腳亂地送他去醫院搶救。
四、尚曉云被綁架
尚曉云失蹤了。
那時夏洪就在她本市北郊依山傍水的別墅里接陳平的電話,她壓根兒沒去北戴河度假,然后就跟表姐尚曉云聯系。結果找不到尚曉云,哪兒都沒有她,公司、家里都不見她的人影。夏洪有些慌了,趕緊用電話喚醒在家里醉生夢死的葛銳勇。
“我告訴過你了,我快一個月沒見你表姐的影子了!對了,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嘛!”葛銳勇嘟嘟囔囔,頗有不滿。
“我找她好幾天了,哪兒都不在,我有些擔心……”那頭兒夏洪的聲音透著憂慮。
“你擔心什么?又是辦公司,又是炒股票,掙著大錢,整黃了中龍不算還害慘了我們這些散戶股民,你們達到目的了,還擔心什么?”葛銳勇說著便來氣了。
“不要誤會,姐夫,我會跟你解釋清楚這些事的,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找到表姐,一刻不能耽誤!”
“你們倆在搞什么玩意兒?她真不在你那里嗎?”
“我騙你干什么?都這時候了,真急死人了!”夏洪的嗓音都顫抖起來。
“乖乖,先別急,她是不是躲起來想跟我開玩笑,嚇唬嚇唬我?她拿糖拿慣了,叫我去哄她請她向她賠不是!”葛銳勇熟悉妻子的脾氣,如此分析。
“不可能,兩天前她就離開我這兒回家去了,說好不再跟你賭氣的。肯定出事了!”
一聽這個,葛銳勇也緊張了,問:“你們干什么了?惹什么禍了?惹誰了?”
“還能惹誰?除了中龍,你也知道我弄垮了中龍……”
“可你跟陳家的關系鐵到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說來話長,見面我再跟你講,先找到表姐要緊!你這就去表姐的公司看看,我也馬上就到。”夏洪說完掛了電話。
葛銳勇愣在那里,心里萬分不解。但他從夏洪的語氣中已經感覺到某種不安。于是他也刻不容緩地行動起來,身上的酒勁兒全消,鎖好門窗匆匆趕往克龍公司所在地新世紀廣場。
他先到達,不一會兒夏洪也到了。
公司辦公室里靜悄悄的,有兩個常坐班處理業務的職員在打電腦,或接電話。
他們對尚總的去向一問三不知,他們也在到處找她請示工作。正這時,公司的傳真機收到了一份傳真件,上邊寫著:尚曉云在我們這里挺好,打這個電話聯系:84091287。
“表姐真被人給綁了!”夏洪失聲叫道。
“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誰綁她了?”葛銳勇搶過那張傳真件嚷起來。
“你跟我來,我給你解釋?!毕暮檎f完,又告知兩位職員不要聲張此事,然后領著葛銳勇走進隔壁她自己的辦公室。
“姐夫,聽我說,我有個小妹妹叫夏雨,自個兒改名叫秋雨,這你是知道的?!毕暮樽M沙發里,陷入痛苦的回憶中,述說起來。
“這我知道,她曾在一個大公司上班,后來病故的,不知為什么她很少上我們家來,也沒有你當初那樣跟你表姐關系好。”葛銳勇說。
“也許是年齡差距大的緣故吧,她性格也孤僻些。其實她不是病死的,嚴格地說是被人謀害的。你看看這張照片?!毕暮閺陌锬贸瞿菑堈掌f給葛銳勇。
“真慘,這是怎么回事?誰謀害了她?”葛銳勇搖著頭,端詳那張吸毒慘死的小雨照片。
“謀害她的人,就是陳杰,中龍老板、陳平副市長的大公子!”夏洪充滿仇恨地說。
“啊!又是陳家!”
“小妹原先就在中龍公司當文秘,后又在他們證券部當副經理。她沒有社會經驗,年紀太輕,上了陳杰的當,按國內通俗說法,當了陳杰的‘小蜜’。于是她接觸到了中龍公司的很多內幕情況,從中龍如何做假賬欺詐上市獲取暴利到陳氏家族如何利用中龍公司貪污、侵吞、挪用國家巨額資金等等,她知道得一清二楚?!毕暮檎f著長嘆一口氣,眼望著窗外,慢慢點上一支煙,“可是小妹的良心沒有泯滅,想做個守法的公民,不想給陳家當工具。另外也許她出于害怕,出于想擺脫陳杰擺脫陳氏家族的目的,她就寫了詳細的舉報材料投給上級部門。她萬沒想到,那材料最后落進陳平手里,并利用手中權力和社會關系,把這事給壓下來了。小雨開始倒霉了,陳杰禽獸不如,百般虐待污辱她,說她有精神病需要單獨照顧,把她軟禁起來,天天強迫她吸白粉,打毒針,把她弄成個癮君子,最終離不開白粉了,一年后就那么不明不白死掉了。”夏洪雙手捂著臉,痛哭失聲。
葛銳勇的拳頭狠狠砸在茶幾上,大罵一聲:“這些衣冠禽獸!原來是這樣!”
夏洪拿出紙巾擦著眼淚,繼續說下去:“后來有人從本市把小妹舉報材料的復印件和根據前后過程寫的詳細情況,都寄到美國來,又通過熟人轉送到我手上。我憤怒到極點,可是我了解國內的情況,揭露中龍內幕,揭露陳杰一伙兒的罪行為小妹申冤昭雪談何容易!正這時,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在美國洛杉磯認識了出國考查的陳杰的父親陳平,于是我開始了另一個復仇計劃。為了我最最至愛的小妹,為她報仇申冤,我不顧一切了,心甘情愿當了陳平的情婦,一步步實施我的復仇計劃……”夏洪陷進深深的痛苦而復雜的心態中,不停地抽著煙。
“原來你回國借用你表姐的名義辦克龍公司,又利用陳平轉移國外的資金,整垮了中龍!你真行!你達到目的了。”葛銳勇不無諷刺地說。
“還沒有,我最終的目的是將他們繩之以法,為小妹徹底沉冤昭雪!唉,沒想到,這節骨眼上,表姐出事了,我真沒想到他們這么卑鄙!”夏洪低語。
“他們被你逼到絕路上了,還能手軟嗎?你早應該想到這一點的,也早應該把真相告訴我們。你欺騙你善良的表姐卷入了這場陰謀中,操縱股票,擾亂股市,這都是違法行為,你明白嗎?”葛銳勇毫不客氣地指責夏洪。
“我明白,我早計劃好,弄垮中龍之后就去有關部門自首,徹底揭露中龍的內幕?,F在表姐在他們手上,自首的事只能緩一緩了,你也先別埋怨我,事已至此,先救出表姐再說,我對不起你們。”夏洪眼淚汪汪。
葛銳勇看她可憐巴巴、六神無主的樣子,又有些心軟,無話可說。此時此刻的確多說無益,趕緊跟對方聯絡,想出應對之法才是上策。
“我知道他們想干什么,眼下不敢對表姐怎么樣,姐夫你先放心。其實他們現在更害怕把事鬧大,陳杰他不敢拿整個陳家、拿自己的命運、拿他老爹的一生名譽做賭注!我對他的情況太了解了,只要我一上法庭,他們就徹底完蛋!諒他們也不敢加害表姐!”夏洪說著,顯得胸有成竹。
葛銳勇頭一次見識到夏洪陰冷的一面,暗暗心驚,感到這個女人的確不是軟弱可欺的女流之輩。
夏洪拿起電話撥那個傳真件上的號碼。
“夏小姐,果然是你,終于露面了?!蹦穷^陳杰得意地說。
“流氓,不用廢話,馬上放我的表姐,要不然我們魚死網破,我這就去公安局!”夏洪冷冷地下通牒。
“別、別,先別急嘛,好說好商量,我們約見一下嘛?!?/p>
“好,我定地點?!毕暮榛剡^頭低聲問葛銳勇什么地點合適,老葛在她耳邊嘀咕幾句,“今天下午三點,海軍大院對面海市蜃樓酒店大堂,怎么樣?”
“挺會選地方,好,一言為定?!标惤苄ξ貟炝穗娫?。
葛銳勇對夏洪說:“那一帶全是我的戰友們,不怕他?;^再出損招綁你!”
“謝謝你,姐夫?!毕暮榛謴土死潇o,沉著地說。
夏洪發現老葛選的地點還真安全。
對面是武警站崗的部隊大院,街頭上也走動著巡邏警,由于屬于軍事管轄區,來往行人多為軍政人員或士兵,閑雜人員很少見。
街面很安靜。
海市蜃樓酒店里更安靜。這是個四層小樓,樓下經營以海鮮為特色的菜肴,客人也多為軍人。正值下午三點不是飯時,就餐的人很少,二層以上給部隊公干人員提供住宿,沒有住宿證一般人不能隨便出入。
葛銳勇認識那位大堂經理,向他說明約兩個朋友談點事之后便選擇大堂右側的小咖啡廳坐下來。
陳杰也按時到達,身后跟著他的保衛科長郎鐵山和另一位保鏢模樣的手下。
他們都沉著臉寒暄兩句,便隔著一張咖啡桌坐下來。
“眼光不錯,選了一個大兵管轄區。這位傻大個兒是誰?你雇的保鏢嗎?”陳杰狂傲地拿手指點葛銳勇。
這一下惹怒了葛銳勇,隔著桌子一伸手就抓住了陳杰的脖領,指著他的鼻子:“告訴你,老子就是尚曉云的丈夫,剛從對面海軍大院退休的大校,今天你放老實點,痛快放人,要不我擰斷了你的小脖子!”
郎鐵山和那位保鏢見狀立刻想圍過來對付葛銳勇。
葛銳勇一只手鐵鉗般擰緊了陳杰軟綿綿的脖頸,一只手指著那二人,警告說:“你們倆也放老實點,我行伍出身,練了一輩子功夫,別說你們倆小毛孩兒,再加幾個也不是對手!再看看這兒,什么地兒?丁經理,叫你的保安做好準備,有人要在這兒搗亂!”
那邊的大堂經理小丁果然喊來了幾位保安。
一看這情況,陳杰立刻示意兩個手下坐下,擠出笑容沖葛銳勇賠不是:“對不起,我有眼不識泰山,咱們坐下來說,別發火兒……”
“陳大老板,別以為你在B市橫行霸道一手遮天,地方上誰都怕你,今天可碰上硬茬子了吧?這里可是部隊的天下喲!”夏洪在一旁嘲諷陳杰,又對葛銳勇說,“姐夫,他已經賠不是了,你先松開他,咱們跟他談正事!”
葛銳勇這才松開陳杰,又沖丁經理使一個眼色,一干保安也退到外邊。
陳杰坐進椅子里,整理整理衣領,說:“是嘛,談正事要緊,畢竟你們的人在我手上嘛。夏小姐,我真有些不明白,我老子對你不薄,你為什么這么做?為什么這樣玉石俱焚?對你一丁點好處都沒有嘛!不管怎么說,你也是老頭兒的人,也算是咱們陳家的人嘛!”
“呸!誰是你們陳家的人?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這個!”夏洪罵一句,又從包里拿出那張小雨的照片,摔在陳杰面前的桌子上,說,“這張照片,你該認識吧?”
陳杰一看照片吃了一驚:“這照片怎么在你手上?”
“秋雨是我惟一的親妹妹!”
“啊!原來你是秋雨的姐姐!”
“這回你明白我為什么這么做了吧?”
“秋雨的死跟我們沒關系,她的確吸毒后精神崩潰,過量吸毒而死……”陳杰發虛地解釋著。
“胡說八道!到了這會兒,還污蔑我妹妹,你再看看這個!”夏洪又從包里拿出當初小雨寫的揭發檢舉材料,扔在桌子上。
陳杰一看就明白了,嘆一口氣說:“看來你真是有備而來,真是下了大功夫,做得還真天衣無縫!難怪我老爹上你的當,還蒙在鼓里,誰能想到你是秋雨的姐姐呢?唉?!?/p>
“這叫報應!”夏洪冷冷地盯著陳杰那張臃腫的臉,“你快把我表姐放了,要不然,我就帶著這些材料去證券會去公安局!”
“就是你去了,誰會相信這些過去的假材料?這事早有結論了!”陳杰不屑地撇撇嘴。
“請記住,中國已經頒布了證券法,要加強監管制度,你還以為能像過去那樣輕易蒙混過關瞞天過海嗎?做夢!何況你老子也不在臺上了,時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呢,陳大老板!”夏洪鏗鏘有力地說著,最后又加一句,“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你也別忘了,你老子轉移到美國的資金秘密,也在我手上呢!這可是足以置他于死地,你也脫不了干系!”
這一下徹底擊垮了陳杰,他不再張狂。
“好吧,算你有種。那我們攤牌吧,我的條件很簡單,我放人,你走人,回你的美國去。反正中龍被你整得基本上垮了,以后不許你再參與中龍的事,把所有材料都交給我,同時把我父親在美國的資金財產全轉交出來,我們從此河水不犯井水,好說好散?!标惤艿挂矐B度老實,一一說出自己的條件,“要不然,我也把丑話說在前頭,事情已經弄到這分上,我也不怕魚死網破,反正人在我手上?,F在是你把我逼上了梁山,沒有退路了。”
夏洪跟身旁的葛銳勇低聲交談幾句,然后對陳杰說:“可以,我答應你的條件?!?/p>
“我給你提供一個賬號,三天之內你把從美國轉來的資金全轉進這個賬號上,然后第四天我給你提供回美國的機票,我再派兩人陪你去美國,接收和料理那邊的事情。第四天,在機場,我們放人,你登機。如何?”
“嗬,安排得挺細致嘛,押解我出境回美國是吧?”夏洪冷笑。
“沒那個意思,料理完那邊的事情,我們兩清之后,你再飛回來,我們無權過問。我只是想按雙方談定的條件,了結此事,沒別的意思?!标惤艹林樳M行解釋。
夏洪沉思片刻,又和葛銳勇到外邊僻靜處商量半天。他們感到這里邊含有太多的玄機和變數,他們無法掌握??涩F在惟一的辦法是先穩住對方,答應其條件,然后再報警或通過其他手段把人先救出來再說。
“好,我答應。只是三天時間太緊了點,五天吧,五天之后的第六天,我跟你們一起回美國。”夏洪重新坐回位子上,對陳杰說。
“行,五天就五天?!标惤芡纯斓卮饝?/p>
葛銳勇眼睛盯著陳杰,最后說:“我和我老婆,在夏洪和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上都是無辜的受害者,你要是?;ㄕ袀依掀乓桓撩揖透阈贞惖挠昧硪环N方式說話了。我這人說得出做得到,當了一輩子兵,只知道實干向前沖,請記住這一點,陳大老板!”
“放心吧,我們都信守諾言,一言為定!我可是真心誠意想解決問題,妥善了結此事,你最好也管住你的小姨子,別讓她?;^就行。我再聲明一下,你們要是報案,那你就別想見到你老婆了!”說完,陳杰帶著他的兩個手下揚長而去。
夏洪和葛銳勇留下來,繼續商量了良久。
五、北山獵場里的小木屋
她昏迷了好長時間。
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狹小的木頭屋里,雙手雙腳都綁得緊緊的。她只記得自己在家門口下了車,打發司機回去,自己順便想買點東西再回家。正這時,她后腦勺嗡地一下,然后什么也不記得了。
這是一間空空蕩蕩的木板房,如電影上見過的森林木屋,堅固又結實,木屋內陰暗而潮濕,散發著霉味。一縷陽光從板縫里流進來,給黑木屋帶進來些暖意和生氣,也照出了角落里的大小蜘蛛網,有些是殘破的有些是新產品。附近的樹上有小鳥叫,遠處還聞狗吠聲,流動的空氣中也時常夾雜著吹進來的濕潤的空氣。
這是什么地方?誰把我帶到這里關起來了?
尚曉云感到后腦勺仍在隱隱作痛,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在她腦海:我被人綁票了!
“天啊,誰綁了我?為什么綁我?想要錢嗎?見自己當了經理什么的,綁匪盯上了嗎?”各種各樣的問題在她腦海里出現,最終一個更恐怖的推測涌上心頭:是陳杰他們!夏洪整垮了中龍,他們在進行報復!這一下,她渾身一激靈,心想落在他們手上可完了……夏洪怎么樣了?他們更不會放過她的,她這次可真惹了大麻煩了。
她開始掙扎著喊叫。
繩子綁得死緊死緊,都勒進皮肉里去了,身上很難受很疼,一點動彈不得。
她的喊聲很大,可沒人理會。好像附近壓根兒就沒有人,靜悄悄的,連木屋旁樹上啼叫的小鳥也被她的喊聲驚飛了。
尚曉云有些絕望。掙扎得身上沒了一點力氣,加上內心的恐怖,她精神上有些支持不住,眼淚嘩嘩地流淌下來。
“咚咚?!?/p>
這時她聽見木板墻壁上傳來的敲擊聲。
尚曉云停止哭泣,耳朵緊貼墻壁諦聽。
“誰在隔壁?有人在隔壁嗎?”從隔壁傳來另一人的聲音,還不斷敲打著木板墻。尚曉云聽著那聲音似乎熟悉,可一時想不起來。
“喂,我在隔壁!你是誰啊?”尚曉云急切地回應。
“啊?尚總!是你嗎,尚總?”隔壁的人驚叫起來。
“小元!你是小元!你怎么也在這兒?”尚曉云驚呼。
“尚總,一言難盡。我是比你先來這兒的,看來你也被陳杰一伙兒綁架了,這混蛋在報復!夏老板怎么樣了?”
“都是她惹的禍!連累了你,連累了大家!唉,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個樣子……我離開她時還沒事,現在不知道怎么樣,陳杰也不會放過她的,這回她可真是惹了大婁子?!鄙袝栽坡裨怪靶≡@里是什么地方?”
“我也不清楚,以前曾聽說陳杰在北山有個狩獵場,是不是就在這兒?肯定這兒離市區很遠,聽不見一點汽車聲嘛?!?/p>
兩個人挨著關在一起,相互倒是個安慰。各自訴說被抓來的經歷,唏噓不已,不意間小元“哎喲”了一聲。
“你怎么啦?他們是不是打你了?”尚曉云趕緊問。
“整整毒打了一天,我的腿都被打斷了……”元誠的聲音滿含悲憤,似是在流淚,“我只是個被人雇傭的操盤手,他們干嗎這樣對我?扔在這兒像死狗似的沒人管,我的傷口都發炎化膿了……”元誠終于忍不住呻吟起來。
“都是夏洪害了你!我這表妹……唉,小元,忍著點,他們不敢怎么樣,早晚會放的……”尚曉云安慰小元說,“等有人送飯來,我跟他們說說,要求他們派醫生給你醫治!”
“謝謝你,尚總。我還能挺得住,有你在這兒,我好受多了,原來一個人時腦子里老想著: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家在外地,爹媽連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小元說著又傷心地抽泣起來。
尚曉云想到自己,跟老公葛銳勇鬧別扭如今還沒和好,或許老公還不知道自己被人綁架,以為還跟夏洪在一起呢,尚曉云也不免黯然神傷。
終于等來送飯的,那時天已發黑。
一個又聾又啞的老頭兒提著發霉的饅頭和咸菜,后邊跟著一個挎槍提鑰匙的黑漢子。
木頭門“吱吱嘎嘎”地打開了。黑漢子拿手中的手電筒照來照去,如照著墻角的耗子。尚曉云被晃得睜不開眼。
“還活著哪?”黑漢子揶揄道。他給尚曉云松綁,把她雙手銬在胸前,可以拿東西吃。
“你們為什么非法綁架我?快放我走!”尚曉云沖黑漢子嚷。
“這事我管不著,我只是個看守員。老板交代了,說你們盜竊公司財物犯了大事,過幾天要移交給公安局呢!”黑漢子木然地說。
“說我們是盜竊財物?哈哈哈,天大的笑話!”尚曉云知道跟這黑漢子說什么也不管用,就問他,“這里是什么地方?”
“北山獵場。我是這里的看場員,現在變成了看守員,嘿嘿嘿……”黑漢子看起來像是本地的農民,木訥而笨拙,但顯得很是忠于職守,警惕地看著尚曉云的一舉一動,手不離后背的槍把?!斑@小木屋,本來是我們冬天儲存獵物的地方,現在卻成了關押你們活獵物的地方,嘿嘿嘿……”也許是深山獵場里太寂寞,黑漢子挺愛嘮叨。
“你快告訴管你的頭兒,派個醫生給隔壁的小伙子看傷,出了人命你們可擔不起,就算是盜竊犯也不至于要他命吧!”尚曉云嚴肅地對那黑漢子說。
“好,我去說。還得進城,真麻煩。”黑漢子答應了。
也許是太餓的緣故,尚曉云啃發霉的饅頭顯得像是吃著山珍海味。
黑漢子還要把她雙手綁在背后時,她央求就銬在前邊吧,這里滿地滿屋跳蚤蚊子,身上癢時沒法撓抓。
黑漢子“嘿嘿嘿”笑了,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歪著頭想了想便同意了。
“謝謝你,你的心挺善。給隔壁小伙子治傷的事,你千萬當事去辦,不能拖延了。”尚曉云夸獎黑漢子,畢竟女人說話比較溫柔。
黑漢子咧嘴笑了笑:“我娘也這么夸我來著,嘿嘿嘿?!?/p>
他很滿意地走了,再去打開隔壁木屋的門鎖。
“喂,醒醒嘿,別睡了,吃飯啦!”從隔壁傳來黑漢子的呼喝聲,“咦,這小子不是在睡覺,昏過去了嘿!”
尚曉云一聽心里毛了,趕緊沖隔壁黑漢子喊:“快給他喂水,把他弄醒!快點,別愣著了!”
隔壁一陣手忙腳亂,弄了半天,傳出元誠“哎喲哎喲”的呻吟聲,不時夾雜著胡言亂語: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小元,你挺住!堅強些!他們會馬上派醫生給你治傷的!”尚曉云這邊急切地喊叫。她又催促黑漢子馬上去報告上司,要是出了人命,他黑漢子也得去蹲大獄。
黑漢子鎖上門,果然跑去報告了。
半夜來了一位什么醫生,給小元治傷治病。
這一夜,小元一時清醒一時糊涂,折騰到天亮。第二天他的傷勢稍有好轉,不再傳出可怕的呻吟,還能和尚曉云聊上兩句。
尚曉云松了一口氣,倒忘了自己的處境。
怕出意外,葛銳勇和夏洪沒有去報警。
老葛當了多年兵,見過大風大浪,心里還比較沉穩。他冷靜地分析著事態,知道對方沒拿到材料和資金之前不會對尚曉云怎么樣,因而在這五天之內必須先摸清他們把人關在哪里,然后設法把人救出來。
夏洪提議去找一下李剛,或許他能提供些情況。她把李剛的情況向老葛介紹了一下。
“好,就這么辦?!崩细鹫f,“他畢竟是內部人,肯定知道些蛛絲馬跡!”
夏洪用電話跟李剛聯系。為避人耳目,李剛約她到郊區的一棟樓里見面,那是他新買的樓房,公司里知道的人不多。
進樓之前,葛銳勇仔細觀察了周圍,他知道對方也肯定在緊盯著夏洪的行蹤,必須事事時時小心。
這是個三室一廳的居室,剛裝修完,人還沒搬進來,房子里彌漫著裝修涂料的刺鼻味道。李剛歉意地笑笑說:“對不起,把你們約到這里談事?,F在陳總對我也有疑心,小心點為好?!?/p>
落座之后,李剛對夏洪說:“出了什么事情,把你急成這樣?我現在應該向您祝賀才對,夏大姐,您終于擊垮中龍達到目的了,連我的飯碗都快沒有了。”
夏洪就把陳杰綁架尚曉云的事向李剛說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這幾天神神道道的,這一下他更完啦,觸犯刑律了,夏大姐,這都是被你逼的,狗急跳墻!”李剛有一種置身事外、幸災樂禍的味道。
“李總,你還得幫大姐一個忙,看在小雨的分上?!毕暮榈恼Z氣幾乎是在央求。
“別這么客氣,夏大姐,只要我能夠,義不容辭,請盡管說?!崩顒傏s緊表態。
“請你幫我們分析一下,陳杰會把人關在哪里,你畢竟是他身邊的人,肯定知道些他們能秘密藏人的地方?!?/p>
“你們不報警,真想自己去救啊?”李剛問。
“我先用交換條件穩住了對方,暫時不能報警。陳杰已經處在半瘋狂狀態,而且B市他的關系網也非常復雜,走露了風聲,對我表姐更不利?!毕暮榉治稣f,又拉過老葛,“我姐夫老葛當兵出身,只要能找到藏人的地方,不愁救不出來,你幫我想一想,他們會把人藏在哪里?”
“我明白了。讓我想一想?!崩顒傉J真琢磨起來,自言自語般地叨咕,“一不能藏在家里,二不能藏在公司里,人多嘴雜,萬一被發現走漏風聲,他前功盡棄。我看他肯定把人藏到遠離市區人煙稀少的地方!有了!”李剛拍一下腦門。
“哪里?”夏洪趕緊問。
“陳杰在北山有個狩獵場,肯定在那兒!”
“太好了!這完全有可能!狩獵場的具體位置在哪里?”
“我也就去過一次,具體位置說不上來。不過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一找,準能找到。”李剛說。
“太謝謝你了,李老弟,我真不知道怎么謝你才好……”夏洪感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夏姐不要這么客氣,我這么做是應該的。這幾年我也看透陳杰了,我應該早點站出來跟他斗才對,我這么做也算是跟他劃清界線吧?!崩顒傉f得很真誠,“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動身吧?!?/p>
這時,正在窗口那兒一直往樓下觀望的老葛回過頭對他們說:“等一等,樓下有個人鬼鬼祟祟的,我們還是被他們盯上了。我下去看看,你們先別動,等我回來?!?/p>
“小心點,姐夫?!毕暮榫o張起來。
“放心,不會有事?!崩细鹱孕诺匦σ恍?,輕手輕腳下了樓。
那個人站在墻角,一邊仰著頭往上看李剛的樓層,一邊拿手機通話,沒防備從樓后繞道而來的老葛。
“兄弟,咱們好像見過面,是吧?”老葛拍拍他的肩膀。
“是,是,在海市蜃樓……我隨陳總去的,嘿嘿嘿……”那人尷尬地笑一笑。
“我們都談好條件了,你還盯我們的梢干什么?”
“這不關我的事,頭兒派我來的,沒辦法,嘿嘿嘿……”
“那好,既然來了,上去坐一坐,怎么樣?”
“不了,不了,我還得回去報告呢,改日吧!”說著,那人就想轉身離開。
老葛一個箭步上去,使出擒拿手法麻利地倒鎖其雙臂,并從他上衣兜里摸出一把手槍,笑道:“嗬,還帶著家伙呢!正好,給我用用!咱們先上去再說?!?/p>
老葛押著“俘虜”,迅速返回李剛的二層樓房里,抽出他的褲腰帶反綁其雙手,一把將他推進屋里。
“咦?原來是小宋!”李剛也認出了公司保衛處的干事。
“李總,快救救我,是陳總派我來盯梢的,我不知道李總在這里……”小宋驚惶不安地求饒。
“別廢話!今天這個姓李的也救不了你,我們也是來找他算賬的!”葛銳勇機智地用話擇出李剛。
李剛也配合著一攤雙手:“我也被他們扣在這里,無能為力,咱們只好人家問什么說什么嘍。”
“這就對了!算你聰明!”老葛拿繳獲的手槍,敲打著小宋的腦袋,“你小子今天放老實點,要不我們馬上把你送到公安局,光這非法攜帶槍支就判你十年!現在正打擊黑社會黑勢力,你正好撞上風口浪尖,叫做頂風作案!”
老葛的威脅果然起作用。
他老老實實交代出了尚曉云和元誠被關押的地方。夏洪他們一聽元誠也被抓去,更是吃了一驚。
人果然在北山獵場。小宋說出了詳細地址和那邊的情況。老葛用槍把擊昏小宋,再找出些繩子把他五花大綁捆牢在屋里暖氣管道上。
李剛贊許地說:“葛師傅果然是行家里手!”
“干了一輩子部隊,這是小菜兒。咱們研究研究下一步怎么行動!”葛銳勇掂了掂手里的槍,隨后別進后腰。
六、尚曉云哭了,生死關頭,來救自己的,還是生死相隨的老公
聞訊而來的葛小菲擔憂媽媽的安危,著急地哭了起來。
牛高馬大的馬小亮一個勁兒搓著手,在旁邊安慰著她,并自告奮勇要隨老葛去救尚阿姨。
由于陳杰可能知道了李剛已參與此事,老葛他們已經從李剛那兒返回自己家,具體研究起如何相救。
他們兵分兩路。葛銳勇、馬小亮由李剛帶路去北山獵場救人;夏洪和葛小菲留在家里等候消息,要是天亮前人還沒回來,立刻去報警。
怕找不到地方,老葛他們趁日落前出發了。李剛開車。
夏洪也沒閑著,由葛小菲陪著去克龍公司的辦公室,打開電腦,給國家證券會發去一份電子郵件,內容就是徹底揭露中龍公司陳杰一伙如何欺詐上市如何貪污挪用巨額公款以及資金轉移國外的種種罪行。
她們還不放心,帶著這些材料、包括當年秋雨最初揭露的原始文件,急速趕往證券會去面談。
“小姨,你這樣親自出面,對你也不利呢?!毙》铺嵝严暮?。
“為什么?”
“你打擊中龍的炒作手段,可能被定性為操縱股市,擾亂正常交易,損害股民利益等等違規行為?!毙》品治龅?。
“這我早想到了,我的計劃就是用非常手段達到目的,現在,我的目的已經實現,這次去證券會,我其實是去自首。知道嗎,我去當人證,徹底清算中龍問題時當活人證,代表我妹妹?!毕暮槊鏌o懼色,義無反顧地登上證券會大樓門前的大理石臺階。
負責監管的一位處長接待了她。
聽完夏洪的陳述,又接過那堆材料,那位精干的處長立刻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讓她們稍等,立刻轉身去向領導匯報。過了一會兒,一位五十多歲的領導出現了,戴副眼鏡,文質彬彬,像個大學教授,不像領導干部。那位處長介紹說他是新上任不久的證券會李副主席。
這位李副主席一說話便顯示出了一股威嚴和果斷。聽完處長和夏洪介紹的情況,他立刻說:“我們正在加強證券市場的監管力度,這是個典型案例。中龍的事,我們過去也接到過舉報,做過調查,但不徹底。這次,正好夏女士提供了很多有力證據和材料,這次非把他們徹底查清不可!”
夏洪和小菲心里為之一振。
“陳杰和陳平轉移到國外的資金,據你掌握,大概還有多少?”李副主席平和地問。
“我怕他們警覺后再搞鬼,我基本都轉到國內來了。這是轉到國內來的資金情況、賬號、股票、房產等方面的材料,我今天一并轉交給您和證券會。”說完這話,夏洪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
“你做得很對,夏小姐,你為國家挽回了一筆不小的損失,我代表政府感謝你。不過,”李副主席停頓片刻,顯得很嚴肅,“應該指出的是,你拿這些資金轉炒中龍股,為達個人復仇目的擾亂股市,具有操縱股市的嫌疑,這是違法的?!?/p>
“是,是,這我知道,我聽候處理?!毕暮樘拐\地表示。
“好吧,中龍公司和你的事情,只有轉交監察機關來處理,希望你配合。你有功,也有錯,我想,有關部門會根據實際情況酌情處理的,你放心?!?/p>
接著,夏洪就把陳杰綁架了她表姐尚曉云的事也報告給了李副主席。李副主席大吃一驚,臉色變得非常嚴肅,說道:“胡鬧!這么大的事,你們怎么能不報案,自己去處理呢?真是糊涂!洪處長,趕緊去報案,讓公安部門介入解決,一分鐘也不能耽誤!”
于是,最初接待她們的姓洪的處長,立刻轉身出去辦理報案事宜,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
不到十分鐘,一輛警車刺耳地叫著開到證券會門前,接夏洪和葛小菲到公安局。
事情就這樣急轉直下,違背了葛銳勇最初的打算。一旦陳杰發現公安部門介入,會不會狗急跳墻?尚曉云的安危如何?夏洪和葛小菲懸著心離開公安局。
回到家,倒在沙發上,夏洪和小菲心中祈禱起來。
老葛、李剛他們走后一點消息都沒有,打他們手機,也沒有信號,夏洪和小菲更是不安,如熱鍋上的螞蟻。
焦灼中只有等待。小菲眼淚汪汪地站在窗前往外望著,一句話不說,夏洪看著她的背影,有一股歉意和愧疚襲上心頭。
小車一直往北開著。
穿過市區,穿過郊區,穿過北山縣城,最后開上坑洼不平的鄉間沙石路。
憑著印象開到這里,李剛有些迷茫了,感覺路有些不對。他下車問那些蹲在路邊樹陰下賣瓜的農民。
“北山獵場?不知道。”農民們搖頭,抱著膀子看他們。
李剛突然想起,換個方式問:“陳杰的莊園,陳市長的莊園知道不知道?”
“嗨,你說的是陳市長的莊園啊?早這么說不清楚了?往北走,還早著哩,到狼子山口拐彎,立著個牌牌,挺大的紅牌牌!”
不久,一片蜿蜒逶迤的山巒出現在他們面前。
迎面有一座形狀如狼頭般的大山張牙舞爪地矗立在路口,似乎要把所有進山者都吞進它那血盆大口。果然有一碩大的紅漆牌子,赫然寫著:北山環保區。下角另注:私人自然保護園, 閑人免進,違者重罰。
老葛等人搖頭不止。什么都是冠冕堂皇,里頭干著隨意殺戮野生動物的勾當,還不知羞恥地冠之以保護自然的名目。
老葛讓李剛把車開進一片樹林子里藏起來。
三人下車,貓著腰沿路邊的小樹林徒步靠近大莊園的門口。
高大嚴實的大鐵門緊閉著,周圍小矮墻上拉著鐵絲網,園內寬敞的草坪連著樹林和起伏的小山巒,望不到頭,面積很大,似乎包容了附近這一帶的所有山巒和寬闊地帶,顯得氣派而莊嚴,又透出一股神秘。
門口和園內望不到人影,靜悄悄的,偶爾不知從什么地方傳出犬吠聲。
伏在草叢內,他們觀察了許久。
老葛問李剛有沒有這狩獵場的電話號碼,要是打進電話可試探一下虛實。李剛打開手機撥弄半天,果然查出莊園的電話。
“喂!哪里?啥事?”電話里傳出了濃重的鄉音。
“我是市里中龍公司……秘書科,陳總在你們那里嗎?”
“陳總不在這兒!”
“現在誰在那兒管事啊?”
“你問這干什么?”
“陳總不在,我找辦公室郎主任說話!”李剛繼續查問下去。
“他在里頭呢!嘿嘿嘿……他現在沒空接電話!嘿嘿嘿……郎主任現在正忙著呢,嘿嘿嘿?!彪娫捘穷^傳來一陣淫邪的笑聲。李剛知道莊園內各種娛樂設施齊全,他猜出郎鐵山此刻在干什么。他和老葛交換了一下目光,低聲說:“看來,現在郎鐵山在這兒負責守護人質,陳杰不在這里。”
“顯然,這里的守護并不森嚴,深山老林,離市區又這么遠,他們絕沒想到我們會摸到這里來。”老葛邊說邊觀察矮墻上邊的鐵絲網,“咱們選個背地兒翻墻進去,李總,你守在車那兒,一旦我們從里邊把人救出來,你就把車開出來接我們!”
“好,你們小心點?!崩顒偡睦细鸢才?,又退回藏車處。
老葛帶著小亮悄悄走向離門口遠一點的一個角落。借著幾棵大樹的掩護,老葛拿大鐵鉗子剪斷矮墻上的鐵絲網,快捷麻利地搞出個人可出入的大口子。馬小亮說葛伯伯干這些挺內行。老葛說在部隊打的底子,沒想到今天用在這個地方。
他們逾墻而入。
借著園內草叢和灌木的掩護,他們向縱深處搜索過去。過了一個小山坡,前邊平地上有兩座小洋樓映入他們眼簾。交叉的小徑上都有識路標牌,如:→森林浴場;→山兔山雞場;→高爾夫球場;→珍珠河釣灣;→山莊仙飲館;→森林小屋等等,不一而足。
老葛啐一口,罵道:“腐敗透頂!”
站在交叉的小徑前,他們兩人舉步不定。這么大的地方,上哪兒去找人?這么瞎走,三天也找不到人。于是他們踅向那個指有“仙飲館”的方向,那兒肯定有活人。他們走得很小心,躲躲閃閃的,惟恐被人撞見。
“山莊仙飲館”其實就是那兩座小洋樓。天已黃昏,樹林和房屋開始朦朧起來。斜暉晚照,這里的景色倒十分迷人。從洋樓里傳出女人的浪笑聲,還夾雜兩聲犬吠。
他倆躲在暗處等候,企盼一個獨行者出現,最好是能知道情況的保衛什么的。這里邊雖然好看,可蚊子很多,且個子很大,夸張點說快趕上蒼蠅了,咬人能咬進骨子里邊去。馬小亮無聲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看上去挺滑稽。
終于等到了。一個斜背獵槍的農民模樣的漢子,從小洋樓里走出來,手里提著一個籃子。他吹著口哨,歪歪斜斜地走著。
一雙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人下了他的槍,把他拖進一旁茂密的樹叢里。一切都發生在剎那間。
“不許出聲!我們是警察!”老葛拿出那把繳獲的手槍頂著那個農民漢子的腦門兒,威脅說,“陳杰、郎鐵山綁的兩個人質在這兒,快說他們把人關在哪里?要不然,我以武力抵抗警察辦案名義斃了你!”
只管送飯看守的農民,哪兒見過這勢式?嚇得雙腿直哆嗦,渾身發軟,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我……我……正準備、準備、給他們……送飯去,你們就跟我來,這事跟我沒關系,我……家有老娘,還沒娶媳婦……你們別殺我,我帶你們去……嗚嗚嗚……”農民漢子倒老實,竟哭泣起來。
老葛和小亮由農民漢子帶路,不久便走到那所“森林小屋”處。暮色中,兩間三角頂小木屋,矗立在一小片樹林中,顯然這是供人散步或打獵走累時稍憩的地方。
一等農民漢子打開門鎖,老葛便沖了進去,嘴里急切地喊著:“曉云!曉云!”
黑黢黢的屋角,蜷縮著一個人影,身上是五花大綁。
那人影費力地抬起頭張望,之后發出一聲驚喜的呼叫:“老葛!是你嗎?老葛!”
“是我!我救你來了!”老葛撲過去,抱住了妻子尚曉云,嘴里不停地叨咕,“你受苦了,你受苦了,這回沒事了,咱們回家去……”
尚曉云在丈夫懷里哭起來。她百感交集,也十分感動。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還是自己一生相隨的老公,挺身而出趕來救自己。
老葛迅速解開尚曉云身上的綁繩,接著把那農民漢子綁個結實,往他嘴里塞進他的臭汗衫,然后撤出小木屋。馬小亮也從另一旁攙扶著尚阿姨。尚曉云說:“謝謝你,小亮。”小亮笑一笑,安慰著她。
“等一等,老葛,還有一個人質。”尚曉云走到外邊說。
“那人關在哪兒?”老葛問。
“就是隔壁木屋,快去救他!他傷得可不輕。”尚曉云催促。
老葛拿過農民漢子身上的鑰匙,打開旁邊的木屋,救出元誠。因為他腿被打斷,走不動,老葛就背起他,馬小亮扶著尚曉云,幾人迅速撤向出口處。
路已經熟悉,他們不一會兒就走到被他們剪開的鐵絲網處。他們正要爬墻,附近傳出狗叫聲。原來,巡園的保衛牽領的警犬發現了他們的蹤跡,追過來了。
老葛趕緊放下元誠,交給馬小亮,掏出手槍朝那惡狗開了兩槍。狗“狺狺”叫著滾倒在一邊,那保衛倒有些訓練基礎,趕緊躲在樹后朝老葛開槍還擊。
“叭!叭!”槍聲連起。
那保衛被老葛擊中,可老葛自己腿上也受傷,流血不止。他顧不上這些,簡單包扎了一下就幫著小亮迅速推舉著尚曉云和元誠爬上短墻,鉆出鐵絲網。
聽到槍聲,從遠處跑來幾個人。領頭的是郎鐵山,他手里揮舞著一把手槍,朝這邊開槍射擊。不過,距離太遠,構不成威脅。在墻外樹林中等候的李剛,這時也開車沖出來接應他們。
正這時,遠處的路上警笛聲大作。
沒過多久,幾輛警車風馳電掣般出現在這座大莊園的門口。接著更是槍聲大作,趕來的警察跟莊園里的郎鐵山一伙兒交起火來。
最后,擊斃幾名歹徒,抓獲受傷的郎鐵山。陳杰不在這里。警察們開始全市搜捕陳杰。
帶警察來的夏洪和小菲,和尚曉云相擁而泣。
七、清風伴孤墳
有關部門查封了中龍公司的所有賬目。
證券會出令暫停中龍股上市交易,并勒令中龍公司停業整頓,監察部門派專案組入駐中龍公司,徹底清查該公司的問題。
蒙受損失的眾多股民都圍在中龍公司門口討說法。群情激憤,罵什么的都有,血汗錢付之東流化為烏有,股民們的確難咽這口氣。人群中也有劉明華、梁崽、冉老等的影子。
李剛代表公司,出面接待眾股民。他向大家誠懇地表示,目前公司出現的困難是暫時的,將來經過全面整頓,甚至重組后,肯定以嶄新的面目重新上市,眾股民的損失肯定會得到補償。他目前是在公司領導層中尚未發現重大經濟問題的一位副總經理。如果他真是身上干凈,那將來在公司里委以重任是完全有可能的。
眾股民聽李剛解釋后稍稍寬心,因為某支股只要重組就是個大利好,都有個爆炒的過程,這是中國股市一個不成文的規律。人們便漸漸散去了。不散又怎么樣,電視廣播天天在說“股市有風險,入市請謹慎”,只能風險自負。散戶是股市里最弱的群體,他們無法預測和抗衡股市背后的人禍天災。
這夜暴風雨襲擊了本市。高空中烏云滾滾,那一聲聲干雷落在地上,把所有轎車的防盜器震響,“嗚兒嗚兒”的聲音此起彼伏。被風雨摧折的老樹枯枝,在馬路上橫倒豎歪,隨處可見。經一夜風雨洗滌,B市煥然一新,空氣潮濕鮮潤,平時彌漫在半空中的浮塵統統一掃而凈,燕子麻雀的叫聲似乎清脆了許多。
清晨,西山某一個無名的小山坡上,踏著露水青草走來兩位女士。她們一身黑衣黑帽,表情肅穆,終于在一座上邊長滿荒草的野冢前站住。
她們是尚曉云和夏洪。尚曉云俯身輕輕撥拉野冢前的荒草和浮土,不久便撥出一塊小木牌。小木牌上的字跡已模糊,依稀可以看到“秋雨之墓”等字樣。
“就是這里了,小洪。”尚曉云輕輕說。
夏洪默默地走上前,把捧在手中的一束花簇輕輕放在那座很不起眼的小土堆上。
“小妹,你可以瞑目安息了,姐姐終于為你洗刷冤屈還你清白。姐姐來晚了,你那么年輕就離開人世……”夏洪說不下去,低聲抽泣起來。
尚曉云扶住她,雙眼微紅。
四周靜悄悄,荒野荒山連個鳥影都沒有,只有清風從這里穿過。也就只剩下清風了。
“這里可真荒涼啊!”夏洪低語。
“這也是李剛托人偷偷埋葬的,要不連骨灰都找不到呢?!?/p>
兩個人低聲談論著,沒注意不遠處的樹叢后有一雙眼睛正毒毒地盯著她倆的一舉一動。此人身上有些狼狽,高檔西服袖子撕裂,褲腿兒也開了口子,臉上泥一道汗一道,大腹也瘦癟了許多,看樣子逃亡生活并不順當。由于牽涉金額巨大,又有綁架他人以及與過去的人命案有關,受到公安部門一級通緝,他如一條喪家之犬,無處藏身,亡命天涯。過去那些拍他馬屁成天圍他轉的狐朋狗友,此時都如見了瘟神般避而遠之,抹不開面子的給點逃命錢打發了,有些干脆動員他去自首,說著就摸電話,嚇得他趕緊開溜。知道自己罪惡深重,他豈肯自首去受牢獄之苦?可又不敢公開露面乘機乘車逃亡,到處貼著通緝他的照片,肯定沒兩天就落網。于是只好“小隱隱于林”,不敢“大隱隱于市”了。誰曾想,當初堂堂B市舉足輕重的大企業“中龍公司”老總,吆五喝六,風光無限,在B市東頭跺一腳西頭都抖三抖的人物,如今會淪落成如此模樣!
陳杰還是有小聰明。他認為自己的出逃之路,還得從夏洪身上打開。一是從她身上搞到錢,二是通過她想法逃往美國,到了那邊他有的是錢。并且他算準,在這里誰能等到夏洪。秋雨能埋在這荒山頭,當初也是他默許李剛偷偷做的,那是看在那小女子畢竟跟自己有過一段肌膚之親的緣故。
他的雙眼賊溜溜轉著,閃射出一股股毒火,恨不能把那女人一口口咬碎吞掉!他借用地勢,一點點靠近迎風佇立的兩個女人。一襲黑衣黑紗隨風飄逸,如黑色蝴蝶展翅,依然久久靜立,似乎絲毫沒發現他這邊的動靜。他竊喜,膽子更大了些,加快了步伐。
“狗東西,你終于忍不住露頭了!”夏洪輕舒一口氣。
“小洪,你說什么呢?哪個狗東西露頭了?”尚曉云一頭霧水。
“表姐,鎮靜點,陳杰來啦,別回頭,聽我的?!毕暮榘矒嵘袝栽?,然后輕輕撥打手機,“李剛,烏鴉飛到,快帶人上來!”
這時,陳杰從藏身的樹后頭躥出來,如一條瘋狗,向夏洪撲來。
夏洪驀然回身,面對離她還有十多米的陳杰,朗朗開口說:“陳杰陳老板!別來無恙!我等你多時了!”
陳杰一下子愣住了,收住腳步:“你知道我來?”
“前天我打電話給你們家,打聽小妹埋葬處,那是甩給你的釣餌,哈哈哈!記吃不記打的東西!”夏洪痛快淋漓地笑著罵著。
陳杰惶恐地觀察周圍和山下。
“不逮住你,我小妹九泉下怎能瞑目呢!在她墳前抓住你,這是對小妹最大的告慰!這都是天意!也是天網恢恢!”
“我一刀先宰了你!”陳杰如紅了眼的瘋狗,拿出一把匕首兇殘地撲上來。
夏洪不知何時從包里拿出一把手槍,黑森森的槍口對準了陳杰,冷冷地說:“你再走一步,我一槍結果了你!”
陳杰面對黑洞洞的槍口站住了,他畢竟惜命,而且又處處都在夏洪的算計之中,精神上完全崩潰了。他絕望而痛苦地說一聲:“我算栽在你手里了!”便轉身向旁邊山坡下的樹叢躥去。
這時,李剛帶領四五名警察從他對面的樹叢里出現了,一個年輕警長向他喊道:“陳杰,快放下武器投降!今天你插翅難逃了!”
陳杰這會兒如一只泄了氣兒的皮球,頓時癱軟在腳下的亂草中。
這邊,尚曉云抱住了夏洪嗔怪道:“小洪,你嚇死我了,事先又不告訴我!”
“就是擔心你嚇得沉不住氣呀,一露馬腳他才不露頭呢!對不起表姐,今晚我好好請你一頓壓壓驚!”夏洪摟住尚曉云親熱地說。
“還有我呢!”李剛這時也走到他們跟前,笑嗬嗬地說,又拿過夏洪手中的那把手槍,來回翻看著,“不愧是美國貨,比真的還像!”
“啊!你那槍是假的?”尚曉云又驚叫起來。
“哈哈哈,又嚇著你了吧,表姐。是假的,美國造電子仿真槍,防身用的。別看假喲,一槍也能把他打蒙嘍……”夏洪開心地大笑,“我料定他不敢上來,見槍口轉身就逃,他這種人是最惜命的!”
“小洪啊小洪,幸虧你沒有事先告訴我……”尚曉云一個勁兒摸胸口。
警車載著陳杰,鳴叫著走遠了?;纳接只謴土似綍r的寧靜。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那位年輕警長走過來,向夏洪敬了個禮,然后平靜地對她說:“夏小姐,請您也跟我們走一趟,按上級指令,我奉命臨時拘留您,希望您合作?!?/p>
夏洪、尚曉云,包括李剛,全都愣住了。誰也沒想到會這樣。
夏洪很快恢復了鎮靜,凄然一笑:“好,我配合您的工作?!彼蚰贻p的警長伸出白皙的雙手。
年輕警長靜靜地銬上了那雙平常而又不平常的細嫩的手,然后帶著她走向另一輛警車。
尚曉云從愣神中回醒過來,追過去大喊:“等一等!等一等!”
夏洪回過頭,年輕警長也比較通情達理,帶著她站住了,并沒有急于上車。
尚曉云抱住夏洪,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小洪,會沒事的。明天我去看你……”
“表姐,放心,就是這樣,我也心甘情愿!”夏洪長長地舒一口氣,那雙美麗而深邃的眼睛久久凝望著山頭那座荒草中的小墳,“我已經對得起小妹了,她能安息了,我一切都無所謂了。表姐,保重!轉告姐夫,我謝謝他!”
然后,夏洪毅然轉過身子,上了警車。
警車走了很久了,尚曉云依舊木然地站在原地。
清風吹來。吹過荒草中的小墳,吹過尚曉云散亂的頭發,也追逐著遠逝的警車。
(全文完。本連載有較大刪節,同名小說將由群眾出版社同期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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