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跨國公司參與國際分工的構想

在傳統的貿易分工領域，跨國公司把1/3的世界貿易變為公司內部貿易，另外1/3的世界貿易與跨國公司密切相關。跨國公司的普遍發展，使各國的經濟發展模式面臨一次新的轉換，即需要從以貿易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模式轉換到以跨國公司與直接投資為主導的經濟發展模式。

經濟發展落后的國家在起步階段需要借助跨國公司來實現自己的比較優勢，并且隨著經濟發展階段的提升，一國參與國際分工的基礎需要從被動的比較優勢轉變為積極主動的競爭優勢。基于以上分析，對我國通過積極參與跨國公司組織的國際分工體系來發展我國的經濟，提出以下構想。

一、重新認識我國的對外開放戰略和經濟發展戰略

重新認識我國的對外開放戰略，是指我國在對外貿易和投資中，應該注重向跨國公司開放，因為跨國公司主導和控制了當代的國際貿易，控制了技術和市場（包括龐大的內部市場和外部市場），一國只有參與跨國公司的貿易和生產網絡，比較優勢才能得到更快的實現。不和跨國公司打交道，將會使我國的經濟游離于當代國際分工體系之外，這將嚴重阻礙我國的經濟發展。

重新認識我國的經濟發展戰略，是指在跨國公司重要性不斷增加的新形勢下，我國的經濟發展模式需要從傳統的貿易主導型轉變到利用跨國公司和直接投資主導型。

成功的國家往往都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國際經濟環境所提供的有利條件。貿易主導型的經濟發展模式（進口替代或出口導向）是對二戰后廣大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幾十年經濟發展經驗教訓的一個總結。這種經濟發展模式完全忽略了跨國公司的作用。如果說這種模式是對過去世界經濟發展的總結，則它肯定已經背離了世界經濟的最新發展。其次，需要認識跨國公司所組織的國際分工具有和傳統的貿易分工不同的特點。傳統的貿易分工是以最終產品表現出來的，無論是行業之間還是行業內部分工，都是指最終產品的分工。即某一產品的所有生產環節都在一國范圍內。只有在這一前提下，談論優化一國的出口商品結構才有意義。但是，跨國公司實行的是按照價值鏈對不同生產環節和產品功能進行國際分工。在這種新的國際分工格局下，單純從產品是哪國制造，或出口商品的制成品比例已經難以判斷一個國家在國際分工中所處的地位，以及參與國際分工所得到的利益。關鍵的問題是，一國在跨國公司組織生產的產品價值鏈中承擔的是何種角色和功能，以及能否通過角色和功能的轉換實現分工地位的升級。

因此，我國需要進一步開放吸引外資的地域和行業領域，提高利用外資的檔次和水平。從地域上看，需要把外資引向中西部地區；行業上，需要加強高新科技、服務行業和農業領域的利用外資。

二、正確認識利用外資與發展民族產業的關系

（一）在開放環境中如何發展民族產業，以及外來跨國公司是否會對本國企業和產業形成壓抑和控制。

關于這一重要問題，筆者認為：

1.在經濟全球化環境下，依靠傳統的貿易保護手段（即幼稚工業論）來發展一國自己的產業，已經難以行得通。國際組織的多邊管制（如ＷＴＯ），使一國的貿易保護政策受到約束。而且不當的貿易政策會導致跨國公司的扭曲行為（如拉美的汽車工業）。在技術快速進步的時代，已不允許實行長時間的貿易保護來發展一國的產業。因此，任何國家只能是在開放環境中發展自己的產業和企業。

2.如何定義民族企業與民族產業。在封閉經濟條件下，民族產業是容易界定和識別的。在經濟開放環境下，即使是民族產業也往往是跨越了國界的。一國成功的產業與企業，需要利用世界范圍的資源和市場。

3.一國是否需要在所有產業領域都發展自己的民族產業。這里涉及到國家規模大小問題。對于小國，顯然不可能在所有領域都發展自己的獨立的產業。對于大國，盡管存在這種可能性，但是國際分工的深化，也不可能或者說無必要再在所有產業領域都發展自己的獨立的體系。相反，需要強調走國際分工之路。

4.外資的壓抑效果主要存在于進口替代型的資本技術密集行業和巨型跨國公司的進入。對于小國，這種壓抑效果更容易產生。對于像中國這樣的大國，隨著自身經濟勢力的增長，是有可能在引入巨型跨國公司的同時，發展自己的企業的。跨國公司本身是一把雙韌劍，既有可能為東道國帶來新的產業、打破市場壟斷和刺激競爭的效果，也有可能形成產業壓抑和市場壟斷。關鍵在于增強東道國自身企業的素質和競爭能力，以及政府通過立法加強對跨國公司管理的能力。

（二）實現“以市場換技術”的關鍵是要加快國有企業改革，提高企業學習能力。

我國外資政策的初始目標是讓出部分國內市場，通過引進外資培訓本國技術人員，然后由這些人員把引進的技術向國有企業擴散。但是，由于我國企業因先天的不足以及制度改革的滯后，使我國市場換技術的政策在很大程度上未能實現。

所謂先天不足是指計劃經濟下我國的企業只是一個生產單位，技術創新、產品銷售、戰略管理等功能被支解，導致企業功能殘缺。這樣的企業學習能力低下。加之企業制度方面的原因，使企業缺乏技術學習的內在動力，因外資的引入，國有企業面臨的外部競爭壓力不斷加大，結果出現國有企業技術人員向外企流失，外資企業利用中國國有企業的技術等反常現象。這說明改革的滯后有時會導致開放目標的落空。因此，外資進來后，應該加快國有企業改革。如果我國的國有企業具有強烈的學習動力又有足夠的學習能力，能夠流住一流的技術人才和管理人才，則市場換技術才有成功實現的可能。

三、中國利用跨國公司參與國際分工的三條途徑

我國加入跨國公司組織的國際分工體系的具體途徑，從大的方面看，有三條路可走。一是通過香港、澳門、臺灣的中小企業在大陸的直接投資加入跨國公司的分工網絡；二是通過吸引西方大型跨國公司直接在中國開辦獨資或合資合作企業進入其分工網絡；三是建設我國自己的跨國公司，發展自己的國際分工網絡。

通過港澳臺中小企業間接加入西方跨國公司的分工網絡，這是我國相對其他發展中國家的一大優勢。港澳臺地區的中小企業和西方大跨國公司打交道起步比較早，積累了比較豐富的經驗，并且這些企業已經成為西方跨國公司組織的全球商品鏈中重要的結點。隨著這些地區本身經濟發展階段的升級，需要把勞動密集型的生產環節向外轉移，我國大陸無疑是理想的產業轉移地點。港臺企業家把生產基地、設計功能轉移至大陸（OEM、ODM工廠），一些中介管理職能保留在香港、臺灣，形成一種典型的垂直國際分工。

第二種方式是西方跨國公司直接到大陸投資辦廠形成內部國際分工，或與國內企業舉辦合資合作企業。隨著中國對外開放的進一步深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大型跨國公司紛紛搶攤中國市場，它們通過合資、合作、兼并收購、獨立設廠等多種方式進行全方位的網絡化擴張，力圖把眾多的中國企業卷入以跨國公司為中心的全球分工體系。以廣東省為例，目前全球最大500家跨國公司已有一半以上在廣東投資。這些大型跨國公司對中國進行直接投資具有戰略性、大規模、系列化等特點，投資的區域和行業進一步多元化。又如我國的飲料工業已被可口可樂和百事可樂兩家跨國公司所控制。天津可口可樂公司1990年投入營運，4年時間里，90％的天津飲料市場即被其占領。目前可口可樂公司在中國建立了16家瓶裝廠，有111家國內工廠為其配套生產糖、塑料瓶、易拉罐、紙杯、可樂傘、保溫箱等，另外有3000－4000家零售商為其推銷產品。可以把上面的例子歸結為兩個方面，一是入網，即加入西方跨國公司的國際分工網絡；二是結網，即發展自己的跨國公司，構造自己的國際分工網絡。加入跨國公司國際分工網絡的三條途徑可圖解如下。

四、吸引外資的“產業移動帶”與區域聚集構想

按照要素的密集度，可以把產業分成勞動密集型、資本密集型與技術密集型。所謂“產業移動帶”是指吸引外資的產業重點應貫徹循序漸進的原則，即從勞動密集到資本密集再到技術密集的順序。在吸引外資初期階段，我國應該重視吸引勞動密集型跨國公司。當本國的勞動密集型企業和產業已經具備一定的技術能力和管理經驗后，對于這類跨國公司應實行適當的控制，吸引外資的重點應該轉向資本、技術密集型跨國公司。

我國是一個勞動力資源極為豐富的國家，只有對這個優勢加以極限利用，才能給老百姓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和帶來真正的實惠，民富才能使國家獲得真正的持續的發展。勞動密集型產業既是我國的比較優勢，又是我國的競爭優勢。對于勞動密集型產業，我們要有正確的理解，不僅一些傳統型產業如紡織、輕工是勞動密集型的，而且一些高新科技產業也有勞動密集的生產階段和零部件。如近年信息技術產業中發達國家跨國公司正把勞動密集部分加速向發展中國家轉移，這對我國來說是一個難得的發展機遇。

在勞動密集型產業中，需要強調開展非股權合作方式，這樣更有利提高發展中國家企業的學習能力。通過勞動密集型跨國公司的示范效應、技術管理知識外溢效應、人才培訓效應，本國企業在國內市場上應該逐步具備和外資相抗衡的能力。此時學習的重點應轉向資本技術密集型跨國公司，以培育本國同行業企業的成長。

在吸引外資中，應重視區域聚集對利用外資的作用。這里的區域聚集不是指經濟特區和出口加工區一類。因為這種出口加工區利用的外資往往和當地的經濟聯系比較少，外資的進出受到東道國要素價格和外資優惠政策變動的影響。這里指的是專業產品聚集區(industrial cluster)。專業產品區由經營同一產業的相關企業在地理區域上聚集在一起組成，因為區域內配套工業發達，勞動分工細密，對資本具有強大的吸引力。如美國的硅谷、意大利的專業鎮。我國廣東、浙江等沿海省份專業鎮現象也大量出現，如廣東東莞清溪鎮是一個外資主導型的電子信息專業鎮。

經濟全球化條件下，一國范圍內部的區域經濟在吸引外資中的重要性增加了。從這里可以看出，發展本國自己的有競爭力的產業與吸引外資是成正比的。一國產業越具有國際競爭力，對外資的吸引力也越大。而且這種吸引力不是靠優惠政策獲得的，具有可持續性。

五、中國企業建立合作系統

大企業具有比較強的組織能力和技術創新能力，只有大企業才有能力和外來的大型跨國公司抗衡。因此，大企業應該成為組織我國經濟的核心。

在計劃經濟下，我國是通過組建行政性的全國托拉斯來發展國內大中小企業之間以及企業與科技開發機構之間的聯系，在向市場經濟轉軌過程中，這種聯系基本趨于解體。結果是分散在全國各地的國有企業分別與同一家外來跨國公司進行合資合作，外來跨國公司成為戰略管理中樞，國有企業之間的聯系由跨國公司來主導。從表面看，我國企業是進入了跨國公司的國際分工網絡，但是，這種外來跨國公司組織的分工網絡畢竟是為跨國公司的利益服務的，萬一有風吹草動，對一國的經濟安全確會帶來不利影響。

筆者認為，本國企業所組織的分工網絡是引導外資正確行動的關鍵。美國是20世紀90年代利用外資最多的國家，東南亞國家利用的外資比美國少得多，但為何美國沒有發生金融危機而東南亞國家卻因外資的抽逃而發生嚴重金融危機呢？主要的差別在于美國有自己的大企業作為本國產業組織的核心，外資的進入和出逃對這一核心不會有多大影響，因而美國經濟能夠比較穩定地運行，而東南亞國家本國產業的組織過分依賴外資，缺乏自己的大企業作為經濟組織的核心。所以外資一旦抽逃，本國經濟即刻出現大的震蕩，甚至出現經濟倒退。

我國地方政府、不少部門以及國有企業都曾出現外資偏好熱，而我國自己的企業在跨地區、跨部門發展各種網絡聯系時卻因體制障礙面臨各種各種的困難。這種局面不改變，自己的大企業將無法成長起來。我國國民經濟各地區、各部門、各個企業之間的有機聯系將會被外來跨國公司所支解和割斷。

這里強調指出的一點是，我國發展大企業不能局限于搞單個的大企業。因為當今世界發展的趨勢是企業網絡化和產業網絡化，單個企業的邊界日益模糊，我們衡量一國企業和產業的國際競爭力，強調的是一個合作競爭的有機整體，而不是單個的企業規模。在某種意義上，我國的當務之急是如何加強本國企業的各種聯系和相互合作機制，要像建立國家創新系統一樣建立中國自己的企業合作系統。當然這一系統不是封閉的，而是開放的。

可以預見，中國大企業的成長、成熟尚需時日，并且大企業的對外投資能力仍然會受到國內體制不順的約束。相比之下，我國的中小企業在體制和機制上適應市場經濟的運行，這些企業所掌握的技術、所使用的資源正是目前中國經濟發展階段所具備的優勢。尤其是中國沿海地區的企業，對外開放已有20多年，通過與外資合作已經積累了一定的技術能力、人力資源和資本，隨著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一些勞動密集型產業需要往外轉移。因此，鼓勵這些地區的企業開展跨國經營的時機已基本成熟。

六、中國企業開展跨國經營的戰略構想

1.中國跨國公司的模式選擇

基本為兩種模式，即歐美型工業跨國公司以及日本、韓國型綜合商社。

工業跨國公司大多是資本技術密集型的巨型公司，以某一具體產業經營為主。綜合商社是日本在二戰初期針對日本企業普遍小型單一化而進行的一種企業組織創新。綜合商社以貿易為主體，集貿易、金融、信息、綜合組織功能于一體。從日本戰后幾十年經濟發展的過程看，綜合商社的作用經歷了一個由強到弱的變化過程。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日本產業資本的不斷國際化，工業型跨國公司逐步占據主導地位，表現出和歐美跨國企業趨同的趨勢。這說明以貿易為主導業務的綜合商社在后發國家經濟發展的早期階段是有可能發揮重要作用的。因此，在中國建立綜合商社是有必要的。一是基于經濟體制的原因，我國的外貿公司具有長期的經營國際業務的經驗和人才；二是像我國這樣的發展中大國，眾多的中小企業開展跨國經營仍然需要綜合商社型大企業的組織協調。

從現有試點企業的情況看，我國發展綜合商社面臨的最大障礙是體制方面的，因經濟管理權限的條塊分割，導致我國的綜合商社企業功能還很不健全，沒有能夠發揮出日本型綜合商社應有的作用。

2.關于我國企業對外直接投資的行業與區位選擇

對外直接投資可以分為兩種類型。

一種類型可稱為資源外取型，這里的資源分兩種，一種是自然資源。中國人口眾多，人均資源擁有量比較少，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對自然資源的需求將比較強烈，如石油和其他礦產等。這些資源一般需要本國企業通過直接投資開發生產才能取得，這種直接投資可稱為資源開發型。另一種資源是科技資源和人力資源。這種資源主要分布在發達國家，通過直接投資形式在經濟發達國家的主要創新中心設立自己的技術窗口，主要的目的是獲取技術知識，這種投資可稱為技術學習型投資。通過直接投資，把獲取的技術知識轉移到我國企業母公司，增強母公司的所有權優勢。

另一種類型是優勢轉移型或資源利用型。即把我國企業具有的競爭優勢和過剩生產能力轉移到他國利用。比如我國的家電產業、紡織服裝業，基本代表了我國的比較優勢。通過對外直接投資，轉移我國的比較優勢和利用我國企業所具有的所有權優勢，開拓當地市場。

因此，我國應該充分重視南南合作的重要性，這對我國的經濟發展具有長期戰略意義。因為一國經濟發展的實質是一個資源轉換和升級的過程，只有把本國需要的高級要素從外部輸入進來，把本國經濟中失去優勢的資源通過直接投資轉換出去，這樣一國的經濟才能從落后走向先進。

（作者單位：廣州中山大學管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