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奧運夢

日前，筆者專程來到山東省棗莊市嶧城區壇山小區4號樓的一戶民宅里，采訪了申奧壯士劉繼山的遺孀高化云。高化云眼含熱淚，激動地講述了丈夫劉繼山騎摩托車“游全國，爭取百萬游客簽名支持北京申奧”所歷盡的艱辛，及其因一場意外車禍而獻出了年僅37歲的寶貴生命的情況。筆者的心靈被深深地震撼了。魂系奧運：單騎勇士死而無憾“申奧有我”普通

劉繼山在棗莊市嶧城區物價局工作，是該局物價股的一名股長，是局里當之無愧的業務骨干，多年來獲得的榮譽證書有一大摞。同時，他還是全局赫赫有名的“體育迷”。用他自己的話講，除了上班和睡覺，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獻給了“體育事業”。2000年年底，北京正式向國際奧委會提出申辦2008年奧運會的消息傳來，劉繼山興奮得一夜未合眼。他對妻子和女兒說：“這回咱得做點什么。”妻子高化云笑笑：“咱一個老百姓，能做什么？”“騎摩托車走神州，宣傳奧運，爭取百萬游客簽名支持申奧。”劉繼山說，妻子了解丈夫的性格，他決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說著玩的。“家里的經濟情況允許嗎？”她擔心地說。夫妻倆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不過900多元，一家人吃飯穿衣和孩子上學尚捉襟見肘呢！“還有，單位領導會不會支持也成問題。”妻子的擔心不無道理。劉繼山決定先“打通”單位這一關。他硬著頭皮跟物價局的領導把“計劃”一說，沒想到“頭頭們”十分支持，破例準他100天的長假。

他接下來的任務就是為出行做各項準備工作。第一項是“軟件”，即手續問題。首先他向區文體委和區旅游局呈報單騎走神州的申請，然后是市、省物價局，旅游局直至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物價司等，一路綠燈，北京奧申委還專門給他頒發了申奧工作人員的證件和標志物。捧著各級的批文，劉繼山心潮澎湃，這可是他走南闖北、宣傳申奧的“通行證”啊！第二項是“硬件”，是劉繼山走神州、宣傳申奧必備的“基礎設施”。劉繼山先是借了8998元錢買了一輛五羊本田摩托車，又借了4000多元買了一架“理光－5”照相機和60個膠卷。沒有手機，沿途跟前方目的地無法聯系，他又借錢買了手機。這樣劉繼山已負債16000多元。這還沒算上騎摩托車馳騁全國行程至少3萬公里過程中的吃、住、加油等各項費用。

劉繼山安慰妻子說：“日子暫時會緊一些，不過錢是死的，人是活的，當務之急是申奧嘛！”高化云是一名有8年黨齡的黨員，對丈夫宣傳申奧之舉，自始至終沒提一個“不”字。她給丈夫辦了一個郵政儲蓄卡，先往里存了2500元錢，準備以后再陸續往里存。

2001年4月4日，北京申奧進入百日倒計時，這天上午，高化云親手為丈夫披上了寫有“申奧有我，百萬游客伴我行”的綠底紅字綬帶，叮囑他保重身體。然后，劉繼山辭別了家人、同事和朋友，踏上了中華百日游的征程。行前，他作了一首詩念給大家聽：“齊魯嶧城一青年，愿為申奧做貢獻。單騎萬里申奧運，惟愿奧運中國辦。”表露出自己拳拳的奧運情。

他要在“7·13”到來之前，走完全國除臺灣省之外的31個省、市、自治區的各大城市和著名旅游景點，并爭取到百萬名游客支持申奧的簽名。他走后，家里只剩下三塊六毛錢的生活費。

單騎出征一山一水總關情

劉繼山馳騁神州、爭取游客支持奧運的行動，受到了沿途群眾與有關部門的熱情支持和友好接待。

出征后的第三日即4月6日一早，他抵達了河北省清縣，然后沿308國道經南宮、趙縣，當日午后到達了河北省旅游局。于是，在他的專用筆記本上鄭重地蓋上了第一個紅章。當晚，他趕到了選定的第一個著名的旅游點——革命遺址西柏坡，夜里就住宿在西柏坡鄉東柏坡村的老鄉家中。西柏坡紀念館的領導和工作人員聽說來了位“申奧使者”，熱情接待了劉繼山，很爽快地給他簽了字、蓋了章，還向劉繼山贈送了優惠參觀票，使劉繼山宣傳申奧第一站即受到了一次革命歷史教育，更加堅定了他走神州的意志和決心。

在赴天津、內蒙古的路途中，劉繼山在旅行筆記中這樣寫道：“在河北境內四進四出，除第三回路況稍好外，其余不是盤山路就是沙路，說是國道，跟鄉村馬路差不多。經過豐寧時，一個半小時走了不足40公里，無店可住。農戶姜大爺熱情接待了我，無以為謝，次日臨行前只有給兩位老人及其孫女拍照留念。剛入野三坡時天已晚，迎客軒酒店的夫妻倆正忙著蓋房子，仍然主動免費提供了住宿。這一切，使我感受到了自己從事這項活動的價值所在。”

4月8日晚，劉繼山在從北京市區趕往八達嶺途中，一位駕駛“京BE4127”踏板車的青年人，看到劉繼山身上的綬帶后，非要陪伴他游覽八達嶺和十三陵不可。劉繼山謝絕了。劉繼山在頤和園西南門拍照時，公園一位工作人員遞過50元錢就走了。劉繼山被北京人的熱情與理解感動得眼睛直發熱。

在青藏高原，當地摩托車協會的會員們為劉繼山的到來舉行了歡迎宴會，甚至一路護駕陪他在高原上行駛了數十公里。類似這種事情，一路上可以說比比皆是。每每想到這些，劉繼山的全身就涌過一陣陣暖流，渾身也好像有使不完的勁兒。每到一處，除了找當地旅游部門蓋章外，劉繼山忘不了向游客散發北京奧申委配發給他的宣傳材料，并請游客們在他隨身準備的34米長的巨大橫幅上簽名支持北京申奧。白天，他駕車風塵仆仆地趕路、演說、拍照；夜晚，只要有燈光，他就把一天的所見所聞一筆一畫地記錄下來。人生能有幾回搏？他準備走完全程后辦一個像模像樣的專題展覽和報告會。他在筆記中寫道：“江山如此多嬌，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們更應該以實際行動讓世界了解中國，讓中國走向世界。”

千難萬險申奧男兒不言悔

對于一個單騎游神州的宣傳申奧者而言，等待他的決不是安逸和舒適，更多的是數不盡的艱辛。

每到達一地之前，劉繼山的時間之弦就繃得緊緊的。無處投宿倒是次要，他擔心到了目的地后，趕上對方下了班或者是雙休日。那樣的話，請有關部門蓋章、請游客簽名等事就只能往后拖了。如果離下班時間只差20分鐘左右，他就提前跟對方電話聯系，說盡好話，懇求人家等一下。畢竟，要在100天的時間內憑一輛單騎游完31個省、市、自治區的大城市和200多處著名旅游景點，實非易事。為了趕在7月13日前完成他的宣傳申奧的計劃，劉繼山在“萬里長征”中除有一天感冒中途休息了半天外，他每天的行程都在300公里以上，在摩托車上的時間每天都是從早晨6點至晚上10點，近百天內，他總行程34000多公里，其中有16天是在西部地區的雨雪天氣中行駛的。從吐魯番到敦煌那天，他在路上騎車行駛了835公里。下車時雙腿跟假肢差不多，木得不聽使喚了。翻越海拔5200多米的唐古拉山山口那天，為了趕路，他決定過了山口再休息。當他行駛到半路時，天下起了大雪，摩托車后閘又突然失靈了。此時已是晚上10點多鐘，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又無人相伴。一邊是懸崖，一邊是深谷，30多度的陡坡，駕著飛駛的摩托車，稍有不慎，隨時都有生命危險，他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從上山到下山，110公里，劉繼山行駛了4個多小時，終于化險為夷。聞聽他的“膽大妄為”，連當地人都驚嘆道：“這樣的天氣，你也敢過高山？”“沒有過不去的險境！”劉繼山自豪地說。他為自己能在雪夜中戰勝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而興奮。

在青藏高原，一天夜里，他被一條河擋住了去路，只好等待第二天路過的大卡車將他載過河。雨雪中，劉繼山蓋著雨衣躺在地上睡著了，第二天起“床”時，雙腿凍得已打不過彎來。當過路人聽說他是為了申奧時，紛紛圍過來問長問短，贊揚他說：“你真是一位山東好漢，申奧英雄！”

路途的艱辛，身體的疲勞，甚至處境的險惡，對于劉繼山來講沒有什么忍受不了、克服不了的。他自己說：“胸有申奧志，一覽眾山小。”然而，對于個別人的冷漠，甚至“惡作劇”，他的心情卻每每像灌了鉛一般沉重。在一些地方，時常有個別人像看耍猴一樣，用那種讓他感到不自在的眼神打量他。有人甚至小聲說：“這個人是不是吃飽飯撐著了？”“神經沒問題吧？”每當這時，劉繼山心頭的火騰地就往上躥，但他又不便發作，只得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

發生在珠海的一件事幾乎把劉繼山這條硬漢氣蒙了。這一天是6月15日，為了省下幾十元的住宿費，劉繼山沒有住賓館，睡在了珠海街頭。他駕車趕了400多公里路，一倒下就進入了夢鄉。孰料，到了后半夜，有人將他的褲子口袋割了一個長口子，將手機和裝在這個口袋里的錢悉數偷走。一覺醒來，劉繼山傻眼了，沒了手機，他好比少了一雙耳朵。摸了摸另一個口袋，總共還有不到100元錢，這剩下的申奧路怎么走呢？萬般無奈，他只好打公用電話讓妻子高化云再給他的儲蓄卡續存1000元錢。

風雨同舟賢妻陪夫走神州

送丈夫上了征程，高化云能做的，除了祈求上蒼保佑丈夫一路平安外，就只有等待了，等待跟丈夫約定的每天晚上一次的通話。他們將所有的廢話都省略了，省略成了一種固定的格式。第一句話，她問：“你吃過晚飯了嗎？”劉繼山答道：“吃過了，吃的是蘭州牛肉燉土豆，在這兒很便宜。”其實哪有什么牛肉燉土豆，說這話的時候，劉繼山可能連買饅頭的地方還沒找到呢！第二句話，高化云問：“你還有錢嗎？”那邊的聲音回答：“還有呢，放心吧。”輪到劉繼山問了：“家里好嗎？月兒好嗎？”這邊說：“挺好，放心吧。”然后就聊幾句當天的行程及第二天的目的地。

家還是那個家。兩個人一個月的工資加起來900多元，發工資當天，高化云別的不干也得先把錢存進劉繼山的郵政儲蓄賬戶。兩個月了，娘兒倆只花掉了50多元錢的生活費，連一兩肉也沒買過。

6月24日，高化云從妹妹家里借了1000多元錢，重新給劉繼山買了一部手機。晚上兩人通話時，高化云說：“明天傍晚你在合肥汽車站等我，我坐車給你送過去。”她請了半個月假，想趁機去看看劉繼山，陪陪他，免得丈夫累垮了。

6月25日，分別了兩個多月的夫妻終于見面了。“我寄回的簽名橫幅收到幾條了？”一見面劉繼山就問。

“四條。”高化云看著瘦了一圈的丈夫，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當晚，他們找了一家便宜的旅館，訂了兩個床位，隔著墻壁住了一宿。從第二天開始，高化云跟隨丈夫踏上了宣傳申奧的旅途。眼見為實，高化云終于看到了丈夫一日三餐的真正內容了——早餐是面條，劉繼山的“經驗”是吃完面條還可以免費喝兩碗面條湯，省得路上買飲料花錢又浪費時間；中午和晚上吃水餃或包子，這樣能夠保證營養。高化云一直陪著丈夫到了上海、杭州、蘇州、南京等地。為了節省時間，趕進度，夫妻倆往往是白天聯系蓋章，在游覽景點散發宣傳申奧材料，請游客在橫幅上簽名、拍照，然后趁晚上趕赴下一個目的地。

7月6日，他們二人到達徐州，棗莊已近在咫尺，中午11點多，離家整整三個月的劉繼山終于在妻子的陪伴下回到了家中。

在這前后92天的時間里，劉繼山憑一輛單騎，穿越了全國70條國道中的63條，到過全國200多處著名景點中的163個，爭取到了12000多人在申奧橫幅上簽上了姓名，另有近200人還在劉繼山的筆記本上主動寫下了堅決支持北京申奧和對他這種不辭辛苦、不畏艱險精神的熱情洋溢的贊揚。而劉繼山的體重，也足足掉了30斤之多。榮歸故里的劉繼山，受到了家鄉領導及父老鄉親的熱烈歡迎。

慘禍橫生女承父志赴京城

劉繼山的宣傳申奧游神州活動尚有一個“小尾巴”，即還有家門口的臺兒莊大戰紀念館、曲阜、泰山、連云港四個景點沒去。在家待了三天，該整理、復印的材料已準備就緒，他打算盡快上路，待游完上述四處景點，即赴北京向北京奧申委全面匯報工作。

7月10日上午10點半左右，劉繼山騎上擦得锃亮的摩托車，馱著行李上路了，他直奔本市的臺兒莊大戰紀念館。天有不測風云。就在臺兒莊大戰紀念館北的嶧臺路，劉繼山正駕駛摩托車往南行駛，一輛141解放貨車卻自南向北逆行而來，申奧勇士劉繼山連人帶車被撞倒在地，當場停止了呼吸……消息傳出，所有的人都震驚了！人們怎么也不愿相信，駕駛摩托車馳騁神州數萬公里沒丟一根汗毛的錚錚硬漢，竟然永遠倒在了家門口。

面對突變，與丈夫甘苦與共的高化云肝腸寸斷。在前來看望的區領導面前，高化云含淚表示，一定要把丈夫未竟的事業、未了的心愿代為完成。

10歲的劉月接過了爸爸的“接力棒”。7月10日晚上9點，劉月在叔叔、姑父和爸爸所在單位領導的陪同下，坐上了進京的列車。在列車上，小劉月披上爸爸生前披過的“申奧有我”的綬帶，請廣大旅客簽名，聞聽劉繼山英雄壯舉的旅客們紛紛站起來，默默地寫下了預祝北京申奧成功的寄語。

北京奧申委新聞宣傳部部長郭金忠親切接見了小劉月，認真聽取了關于劉繼山走神州、宣傳申奧以及英勇獻身的事跡匯報。郭金忠代表北京奧申委在給劉月的贈言中這樣寫道：“劉月小朋友，非常感謝你的父親劉繼山同志為支持北京申奧所做的一切。望你好好學習，掌握現代科學文化知識，不辜負你父親的期望，做一個對社會有貢獻的人。聽母親的話，做好孩子。郭金忠2001年7月12日”。

7月13日夜里，北京申奧成功的消息讓人頭攢動的天安門廣場變成了歌的海洋、舞的世界。站在人群中的小劉月終于幫父親圓了奧運夢。

“我們贏了！”劉繼山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