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東方希望是“兩權”分離的,不是十足意義上的家族企業,但在中國經濟界,許多人還是將劉永行看做是家族企業的領袖人物。因為他和他的兄弟們共同創造了中國民營企業的奇跡,而且他本人有較為成熟的家族企業理論。
不久前,有人將劉永行和劉永好兄弟二人做了一次比較。根據雙方的經營思路和行為方式,將他們兩人的差異總結為四個方面:
其一,劉永行強調專業化發展,主要做飼料,別的行業很少進入;而劉永好則比較注重多元化發展,除了做飼料,還做房地產、金融、制藥、外貿、印刷、化工等許多產業;
其二,劉永行很長一段時期內只做產業經營,不參與資本經營,他在銀行貸款都很少,甚至自己經常有幾個億的現金存在銀行賬上閑著。當然自2000年開始,劉永行也漸漸進入了資本運營的領域。而劉永好分家后很快就進入資本運營,并且做得很出色;
其三,劉永好分家將新希望上市,由家族企業變成公眾公司,而劉永行則對上市興趣不大;
其四,劉永好邊做企業邊參與政治活動,在全國政協、全國工商聯等組織都有重要職務,而劉永行只做企業,不參與政治和政治活動。
多年來,劉永行一直較推崇家族式企業,他認為家族式企業是效率最高的企業模式。
《商務周刊》:去年以來,中國的民營企業的地位進一步提高,但好像還未達到應有的高度,同時由于環境原因也出現了一些規模縮小的現象。對此,您是怎么看的?
劉永行:2001年以來,民營企業的地位確實提高了不少,但這種提高還太慢了。中國的民營企業的效率很高,可是國家允許民營企業進入的領域還太少。比如說大型工程,總是先要發包給國營或者國有控股企業,然后再層層分包,分包到最后實際進行工程的,都還是一些私營老板。但是每一層轉包分包的企業都要剝一層皮,到了私營企業拿到工程時,他想不偷工減料都不行,否則就要賠錢。相對于國企,民營企業的效率要高,所以只要放開民企的進入領域,整個社會的效率就會提高。又比如說電力行業,中國的煤價全世界最低,人力也便宜,但電價卻非常之高,這還是由于國有企業效率低下的問題。如果電力行業開放,我們東方希望也想進入。
據我了解,從2001年以來,民營企業的投資有下降趨勢。這其中主要的問題還是因為稅費負擔過重,原來有些已經做大的民營企業現在又在變小,由實業公司變成了個體戶。因為個體戶是包稅制的,而實業公司的賬目清楚,因此稅負就重。除了高科技以外,現在實業方面各行業盈利困難,大量中小企業從實業轉向了投資,變成了買房族、炒股族。因此政策上是不是可以考慮減稅,把民營企業的投資環境改善一下。
《商務周刊》:去年以來,一批家族式企業紛紛上市,對此您是怎么看的?
劉永行:一個公司,原來操作的資產不過一億或幾億,一上市就籌資10個億、甚至十幾個億,這樣的上市對公司有好處嗎?對于一個公司來講,上市可能會使其發展出現了一個斷裂帶,這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股民的錢雖然名義上甚至不用付息,但是他們的錢投進來,是希望你給他們帶來比銀行利率更高的收益率。企業家應該有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覺。民營企業的信譽是靠自己做出來的,我們賠了錢不會有國家給你來債轉股,甚至危機關頭的大額貸款你也不能指望。雖然現在上市錢好拿,但是作為民營企業家,我們要冷靜。所以我將來上市的話,首先是所用資金的項目一定要清楚,其次我并不希望股價創造什么高位奇跡。我希望投資我企業的人都能長久地賺錢。這個基礎只能是做好實業。
《商務周刊》:您曾說過,家族企業永遠不會消失,您的理由是什么?
劉永行:家族式的企業是企業發展很有效的一種方式。因為經營者對企業資產是高度負責的,他是不會亂花的,所以說家族式的企業永遠不會消亡。在世界500強企業中就有40%是由家族式所有或經營。中國現在這幾年出現貶低家族企業的趨向,我覺得這是完全錯誤的。家族企業并不是一種落后的形式,它是企業發展的最為普遍最為有效的方式。但它和任何企業一樣有它的弱點。盡管它高效率、對企業高度負責任、決策迅速,但它的弊端第一是企業的風險抵御能力低,不能有效地分散風險;第二是公司的規模做大了以后,難以保證最優秀的人才在最高位置上。如果不能找到最優秀的人才在最高位置上,那么企業的發展規模就要受到限制。這就是家族企業的弱點。
《商務周刊》:中國家族企業的高效率來自何處?
劉永行:家族企業的效益是非常高的。他沒有明確的會計、出納、廠長、經理,甚至沒有明確的保管,什么事都是一家人兼起來的,一個人可以做幾個人的事。社會法制不健全,法制觀念淡薄,信用水平不高,這極大地增加了中國企業的管理成本。以飼料企業為例,這對中小型企業影響最大。需要150人的飼料工廠,中國的國有企業大概要200-300人左右,我們希望集團大概要100人左右。而我在美國看到,同等規模的飼料工廠只要7個人。很多人認為這與人家的機械化水平有關,這是完全錯的。以飼料工廠來說,中國的飼料企業機械化的程度是高于美國的。因為在美國的飼料行業,像這種規模的小廠,基本上屬于要淘汰的工廠,一般是六七十年代建的,自動化程度很低;都是機械化控制的。而我國的中小型飼料廠幾乎所有都是新建的、自動化的。
那么差別在哪里呢?我們所有的工廠都有一個大圍墻.保安、收貨員、發貨員、化驗室、地磅房,而美國工廠都沒有。在國外,比如在美國,這些統統都不要,這些都是社會提供的公共產品。小型的生產資料沒人偷,所以不需要門衛、保安;就是偷了也賣不掉,也就是說員工也不會偷;他的交易是建立在合同基礎上,企業關系是建立在法律基礎上的。所以他進貨時對方就按規定給你送來,送來之后,工廠都有地磅房,廠長就在計算機控制室里,不見面就把貨稱了,然后拉到地坑里面把貨下掉了,這都是計算機完成的。從技術角度說,我們也能完成,但在我們這里卻決不能這樣做。為什么呢?可能會有假貨。國內的法制和信用程度,嚴重地制約了我們的生產力,付出了高昂的成本。在我們100多人的工廠里,仔細分析,有一半人是不需要的,對剩下的一半人再分析,才是我們的能力問題、文化程度和機械化水平問題,至少一大部分人是不需要的。
《商務周刊》:如果將上市公司和家族類企業結合會很好嗎?
劉永行:上市公司有規模、便于聚集人才。這是他的優點,但他的管理環節也很多,這也是國際上大型的上市公司效率低下的一個重要原因。中國溫州的個體戶資金效率是最高的,全世界所有的企業都比不上他們。國際上大型企業凈資本回報率達到10%就是高的,20%就高得不得了,30%就可能是最優秀的企業了。但個體戶資金的回報率是百分之百的,所以說創立個體戶是最好的形式。但它做大起來需要很長時間。可是上市公司一下子就可以把幾十億資金集中起來,他的資金回報率也許只有5%、10%,但它的總量大。所以說各有各的好處,不能完全從效率觀念說家族企業非常好,從規模觀念說上市公司好,這只是社會企業界的分工,只有把家族企業的效率和上市公司的規模組合起來,社會體制才會完善。
《商務周刊》:您一直說,要把東方希望作成百年老店,實現這一目標的關鍵因素是什么?
劉永行:家族企業也能做大做久,關鍵取決于是不是有最優秀的人在企業的最高層,在與GE公司CEO對話之后,我對企業文化有了新理解,企業文化就是企業的創始人或最高負責人的世界觀和處事風格,作為一種行為準則,灌輸到員工中去,在員工中達成一種共識,并在實踐中證明是正確的,從而成為企業員工自覺的行為規范。正是這樣的“希望文化”維系了希望集團19年的發展,并將在今后一直影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