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在發現并了解了臺州的金融秘密后,又穿梭于杭州、溫州、瑞安之間,對浙江的金融生態進行了調研
金融分層
在浙江,不論是四大國有銀行,還是城市商業銀行、信用社,實際的業務往來中客戶群只有大、中、小之分,只有經營戶、消費戶之分,絕少有人搞所有制之分、搞“血統論”。中國農業銀行浙江分行行長蔣志華告訴記者:“客戶在我們這里,不講成分,只講好壞。”
在蔣志華的眼中,規模上億是他的大客戶級別;在杭州市商業銀行行長助理江波心里,規模3000萬是他的大客戶級別;而對于泰隆信用社的王鈞來說,500萬級別是他的大客戶。
“我們決不會不顧自己的定位,進入不熟悉、不合適的市場,因為我們清楚自己提供服務的層次,清楚我們的最大和最優利潤源。”在江波的市場判斷中,可以清晰地看出浙江金融服務的多元和多層次。
記者在對中國人民銀行瑞安市支行行長李傳興采訪時進一步證實了這一點。瑞安中小企業大約2.6萬家,對金融機構而言,500萬以上規模的客戶500-600家左右,全部由四大國有商業銀行和上海浦發、中信實業兩家股份制商業銀行來做。其余大部分是信用聯社在做,還有相當部分靠民間借貸。
李傳興介紹說,這種市場分割結構,從他們90年代初提出金融服務多元化發展的思路以來,已經摸索了10多年,現在效果明顯——在全浙江,瑞安的資產質量的確是最好的,所有金融機構的不良資產率只有3.73%,全部贏利,尤其是信用聯社,自成立來沒有虧損過。
據說李傳興把這些數字講給8月26日正在瑞安調研的央行行長戴相龍后,戴一臉的不相信,李傳興急得拍著胸脯說:“有一點水分,你拿我試問。”
不論是杭州、溫州這樣的大城市,還是瑞安這樣的縣級市,路橋這樣的小城鎮,清晰的市場分割,使各種大小規模級別層次不同的金融機構,都能找到自己的市場位置。中國的金融生態似乎從沒有如此清晰、流暢。
貼身服務
當然,這些市場信徒們最精彩的對局還是在具體經營實踐中走出來的。江波堅信銀行經營的核心就是服務,“那種無所不在、無微不至的貼身服務”。他們針對個人消費和理財、中小企業服務,推出各種創新產品,下足功夫。
在個人理財方面,杭州市商業銀行推出了一個公務員個人授信。處級干部10萬,科級干部5萬。只要你是國家公務員,任何時候你到那里馬上就可以簽字辦理貸款,一年做一次結算,不需要抵押,公務員三個字就代表了你的信用。
江波說,這項產品推出后反映很不錯,他們現在正準備針對收入比較穩定的醫院醫生、學校教師進行授信。“我們未來走的路子就是市民銀行、社區銀行,真正為市民個人服務。”
對于為中小企業服務,江波的想法是,“浙江現在好的企業,是輪不到我們的。我們只能自己去培養,對那些基礎不錯、有一定規模的中小企業,全面了解后,可以做到一個公司一個政策,根據它的實際特點,提供貸款、授信、風險投資。”江波準備在未來兩三年內培育1000家民營企業。現在據悉已經選擇了300家做重點培養。
為此,杭州市商業銀行將搞一個“中小企業服務中心”,集中了所有社會金融服務中介機構,包括擔保抵押、會計事務所、律師事務所、金融租賃、產權交易等等。財務報表不全,法律咨詢,都可以得到現場解決——中小企業融資在這里能得到非常全面的“一條龍”服務。這個近千平方米的中心本月將正式營業。
在江波看來,中國金融改革有兩道坎。第一道坎是化解金融風險、卸下歷史包袱。這一關他認為浙江大部分金融機構基本上都完成了。據記者得到的一份材料顯示,截至2002年6月末,浙江省金融機構本外幣不良貸款比例為8.90%,其中銀行業為7.26%。
第二道坎是市場化,怎樣建立符合市場競爭要求的產權結構、經營模式。江波認為。這一關他們不僅是在為自己走,更是在為中國的金融改革走。

產權疑慮
中國人民銀行杭州支行研究員應宜遜在浙江金融業內有句廣為流傳的名言——“放手讓人民辦金融”。他說,這是對國家某領導人“放手讓人民辦經濟”的合理引申。
“民營化是中國金融改革的必要條件。有它不一定行,但沒它絕對不會成功。”應宜遜說。他認為市場經濟有一條規律:凡是投機性愈強、風險愈大的領域,就愈是要求市場主體產權明晰、預算約束硬化,否則難以成長。金融領域的投機性和風險就遠大于一般競爭性工商業領域,因而客觀上要求金融企業有更高的民間資本比例和民營化程度。
浙江金融、尤其是市縣級金融這些年的成績,在這位專家眼里都要歸功于民營化,當然出現的問題也源于此。但他認為許多問題是由于觀念的誤區。比如,規模小等于風險大;重流動性風險輕資產風險。前者勢必會將民營金融這類小機構撤并殆盡;后者勢必希望被監管的機構數量越少、規模越大,而資產質量變成次要。
事實上,金融機構的風險大小主要取決于自律能力和經營是否穩健,與規模沒有必然聯系。應宜遜舉例說:“除去四大國有銀行,單就1988年組建的深圳發展銀行,貴為上市公司,資本金充沛,不良貸款率至今仍有14.6%。而還在被‘整頓’的寧波象山綠葉信用社在寧波市2001年金融創安綜合考核中,僅次于浦發寧波分行1分排名第二,不良貸款率小于3%。”
針對有些人對某些民間金融機構發生的流動性風險爆發(擠兌),應宜遜分析說:“雖然可怕,但只要是‘單純性的’,便會像‘打擺子’,高燒退去就會復原,存款又會回來。這是有事實證明的。而資產風險才是致命的,好像肝硬化、癌癥。”
他私下告訴記者,民間金融機構發生的擠兌往往離不開強烈的外部原因。
應宜遜的夢想是:只要達到法律法規所規定的要求,任何民營企業法人及自然人,都可以自行組建小金融機構,金融行政部門都會準予登記、開業。
對于這一點,浙江各類金融機構事實上已經“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做在實處”。在浙江8家城市商業銀行中,政府股東正在全面撤出,民營企業股東在大舉進入。經記者查實,有1家純粹的民營資本銀行——臺州市商業銀行;5家政府股東股份低于30%,最低的僅14.39%;有2家政府股東股份超過30%,最高的是杭州市商業銀行占64.67%。
最有意思的也是杭州市商業銀行。在記者找到一份該行的“金融機構合作意向書”,這家總資產高達242.4億元的地方銀行,2002年的增資擴股計劃是:
1)擬增資擴股5-6億元人民幣,募股對象主要是國內民營資本。
2)增資擴股完成后,總資本達到10億元人民幣以上,其中民營資本比例為50%以上,政府資本比例占30%左右。并逐步完善法人治理結構,為吸引外資入股和下一步爭取上市創造有利條件。
從這份意向書里可以感受到浙江金融民營化思維的熱情和沖動。一位銀行管理人員對記者說:“我們現在面對的問題根本上講就是產權問題,我們要發展,上臺階,進入更高的層次,就必須走這一步。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