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多怪癖。莎士比亞喜歡年齡比他大的女人。每當他看見小丑時,總是欣喜若狂;拜倫睡覺時,身邊總是放著一只手槍;左拉在街上行走,總要數燈桿;著名音樂家莫扎特總是對預兆入迷著魔;達·芬奇愛收集蜥蜴、蟋蟀、蜘蛛等昆蟲,等等。這是生活中的怪癖,在創作過程中,他們也有各自的怪癖。法國作家雨果創作時,總是把腳浸泡在溫水里;巴爾扎克寫作時,身邊必須點上一支蠟燭;大仲馬喜歡在彩色紙上寫作;史蒂文森常常從小提琴的音調里獲得靈感;美國作家海明威喜歡站著寫作,而且總是“金雞獨立”式,即只用一只腳落地,另一只腳提起。
中國文學史源遠流長,作家眾多,構思詩文,怪癖不少,而且是千奇百怪,有的聞所未聞,但歸納起來,可以概括為:
動態構思式《南唐近事》載處士史虛白,自己對客下棋,令學徒四、五人,各秉紙筆,先定題目,隨口而書,略不停綴,數指之間,大作成就。可惜無緣看到他的作品,不知寫得如何。
北宋文學家、西昆體的代表人物楊憶每欲作文時,必與賓客飲酒、投壺、下棋、賭博,笑語喧嘩,絲毫不妨礙他的構思。構思成熟,就用細字寫在小方紙上,揮毫如飛,文不加點竄。每寫滿一紙,就令人傳錄,門客疲于奔命。傾刻之間,就是數千言。與今日用電腦寫作的高產作家相比,也不遜色。
清代學者、詩人毛奇齡“構思作文,手不停綴,質問之士,環坐一旁,隨問隨答,井井無誤。夫人室中詈罵,先生復還詬之,蓋五官并用者。”他構思用腦,書寫用手,聽取別的提問,聽夫人的詈罵用耳。回答問題和回罵夫人用口,這已是四官并用了。他的夫人當著他的學生揭露他,作詩文時把參考書都羅列于前,隨時翻看(古人稱為獺祭魚),由此可知他還用眼,可見五官并用非夸大其詞,這樣的創作習慣令人嘆為觀止。他的著述甚豐,有80余種,在清代,是著作最多的文人之一。可見“五官并用”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創作速度。
清代詩人柳應芳,習慣于邊走邊構思。“每行街市低頭沉吟,悠悠忽忽,觸人肩面,不自覺也。”他還對人說,作一首律詩,要冥思數十次,方才稱意。
明人周樸,性喜吟詩,每遇景物,搜奇抉思,日旰忘返。茍得句,則欣然自快。有一次在野外,碰到一個背柴的人,忽然觸發了他的靈感,特拉著樵夫厲聲叫道:“我得之矣”。他得的詩句是“子孫何處為閑客,松柏被人伐作薪。”樵夫以為說他砍伐別人家的樹木,十分害怕,丟下柴掙脫他而逃,又遇巡邏的士兵,以為他是小偷,抓起來審問。周樸見狀,對士兵說明原委,才把樵夫放了。
動中取靜式中唐詩人賈島、李賀、楊樸等,他們的創作是在驢背上進行的。驢行是動,而騎驢是靜。賈島初赴京師,一日在驢背上得句云:“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過了一會又想改“推”字為“敲”字,但拿不定主意,就在驢背上一邊吟哦一邊作“推”、“敲”的動作,沖撞了京兆尹韓愈,左右將他帶到韓愈面前,他仍比劃著“推、敲”的手勢。韓愈為他定為“敲”字。又有一次,他騎驢在大街上得“落葉滿長安”的詩句,想成一聯而不得,又沖撞了京尹劉棲楚,被監禁了一夜才放出來。李賀作詩也離不開毛驢。他每天都騎著毛驢外出尋找靈感,后面跟著一個小廝,背著古錦囊相隨,如有所得,就寫在紙上,投入古錦囊中。
靜態構思式眾所周知,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他作碑頌時,先磨墨數升,然后蒙面而臥,待構思完成,便掀被而起,一氣呵成,文不加點,時人得之“腹稿”。
有類似王勃這種怪癖的大有人在。宋代詩人陳師道每作詩時要家人為他逐去貓狗,連嬰兒也要寄存別處,然后登上床榻,“擁被而臥,呻吟累日,乃能成章。”
為了便于構思,有的人還專門設置“吟榻”。隋朝的著名詩人薜道衡“登吟榻而構思,聞人聲則怒。”臥吟榻作詩的人,古時十分普遍。
有人哪怕到了郊外,詩興發作,也要停下來進行臥思。楊樸處士,曾騎驢往來鄭圃,每欲作詩,即伏草中,冥思苦索,如得詩句則一躍而出,路人遇到他,無不驚駭,以為遇著了剪徑的大盜,其行為已近乎瘋癲了。
動靜相宜式清代的李化龍,以苦吟而聞名。有一次行吟至一少婦家,一時思路中斷,便匆忙步入少婦的臥室中,臥在這少奶奶的臥榻之上,冥思苦想,不覺進入夢鄉,鼾聲如雷。好在是認識的人,少婦不以為怪,還準備了茶相待,直到少婦的丈夫和公婆回家,李化龍仍在撫枕推敲,成篇才起床索筆書寫。眾人笑語,互不相疑,人稱“吟癡”。北宋文學家歐陽修自稱他作文多在“三上”,即馬上,枕上,廁上,也是動靜結合的方法,馬上學李賀,枕上學王勃,廁上學的是錢惟演,錢是北宋初的詩人,他曾對屬僚說,平生惟好讀書,坐則讀經史,臥則讀小說,上廁則閱小辭,還有宋綬,字公垂,每走廁必挾書以往,諷誦之聲瑯然,聞于遠近,所不同的是錢宋二人是在廁中看書,而歐公是在廁所間作文。
此外,還有一些無法歸類的怪癖。明朝的羅犯,文章奇古險怪,構思尤為奇特。居金陵時,每有撰造,必須爬到高大喬木的頂部棲息,然后遐思天想,或關起門來獨處一室,有客于門縫中窺視,只見他容色枯槁,有死人氣。都穆請他為其父作墓志銘,作好之后,他對都穆說:我為此銘,瞑去四五回矣。如此冥思苦索,僅此一人了。這可以稱為海闊天空與閉門造車式。
王安石每作文,口中嚼石蓮子,取其硬而難化,可以運思。
王筠好弄葫蘆,每吟詩則注水于葫蘆中,滿了倒掉再注,若將葫蘆擲之于地則詩就作成了。
其實怪癖不怪,以上怪癖,反映出文人的不同思維方式和習慣,不值得大驚小怪。人有三種 思維狀態即睜眼思維狀態,臥思思維狀態和夢的思維狀態,動態式的構思屬睜眼思維狀態,靜態式的構思屬臥思思維狀態,如王勃,陳師道,李化龍,歐陽修的構思法二者兼而有之,此外就是夢中思維狀態,三種思維狀態各有所長,科學家的研究結果表明,最容易激發人的靈感的三大場所依次是躺在床上,步行時和在舟車上,人躺著的時候,全身處于輕馳狀態,肌肉放松,耗氧量少,頭部位置放低,腦血流量增加,腦細胞得到的營養充足,為思維提供了充分的物質基礎,所以精神狀態極好,腦子特別好用,是構思作品的最佳時刻。而臥著思考問題,還可以排除外來的干擾,精神專注,便于挖掘思維潛力,而在馬背舟車上思維,則界于行走與臥思之間,具有二者優勢,所以為許多人所采用。至于夢中思維,情況比較復雜,這里就不說它了。各種思維者有各自的長處和不足,而且因人而異,揚此抑彼都是不對的,長島大學的貝格爾博士認為最佳的思維態度是躺著思考,而站著思考效果最差。其實也不能一概而論,對柳應芳、楊憶、毛奇齡、海明威來說就未必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