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一屋子燦爛的陽光時就決心要搬出那舊居了。舊居指的是一小閣陰暗潮濕散發著霉味的庫房。
然而,陽光的太過燦爛也并不完美。太陽從日出曬到午后,很快就把陽臺上從舊居帶來的所有盆花折磨得奄奄一息。憂慮地左看看右瞧瞧,才發現一幢樓18戶人家的陽臺都是那么蕭條,落了厚厚的灰塵,干燥得耀眼。也見擺有花盆的,除顯示其主人曾努力過,綠化外,花盆的殘缺及盆邊耷拉著的干枯植株更顯示綠色生命在這兒存活的渺茫。
我和丈夫并不甘心讓自己的陽臺如沙漠般荒寂。我們開始早上把花盆抱進室內、晚上抱到陽臺,晴天多往枝葉上噴水增加空氣濕度,經常拖洗陽臺降溫,以及其它的辦法。功夫不負有心人,奄奄一息的盆花盡然都再展笑顏了!接著,我們把濾光網罩在陽臺的護欄上;再接著,所栽的蔓生植物爬滿了護欄以及陽臺的天花板。我們陽臺的環境已優化得像一個小苗圃,綠化工作如步入正軌的列車穩步前進了。當然,也無消辛苦地把花盆抱進抱出了。
如今,那五米見方的小陽臺無論萬年青、中藥當參、以及居多的蘭,都郁郁蔥蔥,一年四季生機盎然。當初從舊居搬來時只帶了三盆過來,集攢、培育這四十幾盆植物的過程,猶如人生的一段歷程,回憶起五味俱全;養蘭的經歷回味更是雋永。
有一盆開素花的蘭,多年來丈夫一直精心呵護,開了素花時,更是每日無數次端詳——它是丈夫十幾年前當學生時在野外見習的原始森林中挖來的。從舊居搬來的那年,也許是因為日照過量又也許是因為更多的原因,盡管丈夫精心侍候,它終沒能開花。隔了一年,它再呈上晶瑩剔透、潔白如玉的香必 香孛 素花時,我們像過年般地開心,開心過后,因為經歷了失而復得的金貴,對它就倍加珍惜了。
這素蘭能風采再現,可有的蘭讓人徒留悵惋。回了一趟我童年時就離開的故鄉,我們帶回了許多蘭,栽了五盆,余下的就臨時栽在了由裝電腦鍵盤的塑料泡沫格子充當的花盆。原本是打算重新移栽的,但看到它們長勢宜人也就罷了。約一個月,無意中見到枯葉片片才驚醒。把泡沫格子傾倒過來,見到一地松散干燥的土和枯萎的蘭根時,我的淚幾乎要涌出。原因是顯而易見的,我給予它們的厚僅6公分的泡沫格子不可能讓它們存活!枯萎干縮的蘭根中,看得出又白又嫩的那些是這一個月來新發的。可憐的蘭無法言語,只能苦苦掙扎,頑強地生發根須并創造了短暫的長勢宜人后,老根新根一起失水、萎縮——它們的怪罪我只能以生命的衰落甚至結束來表現。眼里噙著淚,把它們都移栽到了新盆好土里。我還固執地把完全枯死的蘭集中栽在了一盆。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給這盆枯蘭澆水、施肥,企盼它們在我加倍的辛勞彌補下抽芽、開花。但就在我的眼前,它們一日日地焦枯、脆斷,最后成了盆里的土。人的一生中許多事何嘗不是如此,因自己的過失而失去的,不管你再怎樣艱辛地加倍付出都不可能再擁有,只留給心靈的痛楚,隨著時間的沖淡,這痛楚淡成了難解的悵惋。此后不久,丈夫帶我回他多年沒去的老家,我們對帶回來的蘭看護得很周到。真怕舊痕重創。
我們所有的蘭都不是異花奇葉,自然也不用談物與價的匹配。可有兩盆是物與價不匹配的。有一盆是我的“學費”。當初,我把它買回,是那樣地高興,因為它是一株縞葉的蘭。植盆時,丈夫三兩下地整理,他手里就只剩下一株帶著根須的蘭莖了——“奇葉”全落光,如荒涼悲哀的孔雀屁股,也如我悵寥失落的心。騙子只用膠水把奇葉粘上去,便輕而易舉地騙了我這個白癡。另一盆也是“學費”,但不是我的。當初丈夫把它買回時,是一株茂盛的螺旋葉蘭。還是在植盆時發現了問題。這次,騙子用針線把奇葉從莖部連接起來。丈夫運氣比我好,因為總算有兩片葉子不是弄上去的。可栽了一段時間,這兩片葉子漸漸地挺直了所有的螺旋,也就是說這螺旋也是騙子用人工強行扭成的。我倆受了騙,心沉沉的,有一段時間羞于談蘭。想到交易時那個年紀不及我一半的少年騙子,他當時心底一定嘲笑我的“涉世淺薄”也許現在仍嘲笑著;我自然羞于訴說羞于談蘭。一株蘭上了兩種當的丈夫平日里自詡為家里的“蘭通”,他也羞于名號羞于談蘭。“吃一塹長一智”帶給人的也很珍惜呀。如今,這兩盆蘭都抽芽發葉一片嫣然了,卻永遠是我倆成長的見證。
還有其它的蘭,其它的物種的故事。每每置身于清馨宜人、潔凈狹小的陽臺,看自己似培育感情的結晶般辛勞投入的花們草們比肩接踵、枝葉相擠、花朵爭妍,尤如一群幼兒園的孩子排隊時嘰嘰喳喳地相推相搡,燦爛的笑臉和這勃勃生機直逼心田,它們的好與不好還能不牽制著我的喜與憂、歡或愁嗎?這是綠化陽臺之初沒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