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畸形的愛
劉寧是江城市電視臺的名記者,在這座小城市里屬于那種什么都玩得轉的年輕漂亮女人。但劉寧并不快樂,除了工作帶來了短暫的歡愉,大多時間她都凝著白凈的眉頭,因此在外人看來她是一個高傲的冷美人。再加上她近30歲了仍然獨身一人,也不談戀愛,就更使她顯得神秘、冷艷、高貴……
其實,劉寧三年前就開始談戀愛了,只是許多人不知道,她的戀人是江城市外貿局風華正茂、儀表堂堂的年輕局長常松,兩個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三年前便相見恨晚一見鐘情了,只可惜他們相識于常松的婚禮,當時常松討了個普普通通的姑娘,劉寧的痛苦就源于此。為此,在一個清朗的月夜常松捧著劉寧皎潔的臉發誓:三年后一定讓劉寧做自己的新娘。男人的誓言總是很管用的,癡情的劉寧就這樣苦苦的等了三年,也暗暗地陪了常松三年。偷偷摸摸的戀愛肯定苦澀多過甜蜜,三年過后劉寧感到累了,她開始為了那個“妻子”的名分而奮斗,于是,便一次又一次地悄悄去找常松,希望他兌現當年的諾言。
誰知常松倒先煩了,他已被推選為江城市副市長的候選人,正為選舉的事忙著呢,一見劉寧就嚷開了:“寧兒,這官場上的事你又不是不懂,這時候我離婚誰還投我的票?再等等好嗎?”劉寧的眼淚馬上就流下來了:“等?你要我等到什么時候?我這情人不像情人,二奶不像二奶,像賊一樣過日子,我受夠了!”
見劉寧生氣了,常松急忙上前摟住了她,柔聲說:“寧兒乖,再等我三年,待我當上了副市長,我一定離了那婆娘,轟轟烈烈地娶你。”
“三年?又是三年?”劉寧掙脫了常松的懷抱,擦干眼淚說,“常松啊?你是不是在耍我?三年后你又想當市長,又要我等,你把我當什么了?二奶嗎?!”
劉寧的話似乎擊中了常松的要害,一下子憋得他話都說不出來,漲紅了臉才擠出了幾個字:“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現在不能離婚!”
“啪——”,劉寧鼓起勇氣給了常松一記響亮的耳光。常松被打懵了,捂著腮幫子蹲了下去,許久才站起來狠狠的說:“劉寧,你竟敢打我,我們完了,從今天開始完了!”說完就走了出去。
“你信不信我還會殺了你?”話從劉寧的牙縫里冷冷的飄了出來,讓走到門邊的常松不由打了一個冷顫,但他還是頭也不回堅決地走了。
劉寧氣得全身發抖,可這種畸形的愛情不可告人,根本無法向人傾訴滿腹的煩惱,她只好去找張艾。張艾是劉寧讀大學時的同學,在這個小城市里劉寧也只有張艾這么一個可以說話的貼心女伴。張艾知道一點劉寧和常松的事,一見劉寧憔悴的模樣,就知道兩人準吵嘴了,安慰道:“當初就勸過你別和他處了,這不受委屈了吧,這樣的愛情就算驚天動地,又能有什么結果呢?”
聽了張艾的話劉寧又忍不住掉淚,幽怨地說:“沒想到官場對常松有這么大的吸引力,這幾年把他變得這么絕情。”
“男人嘛,都這樣,我家辛勤還不是一出差就十天半月沒個音訊,根本不管我們娘倆的死活。”說起丈夫張艾倒真有點擔心了,又說,“劉寧你在電視臺認識人多,幫我打聽打聽辛勤這次出的什么差,怎么去了這許多天,也不來個電話?”
張艾的丈夫辛勤劉寧也認識,就在市外貿局搞進出口貿易,便答應去問問。在張艾處說夠了哭夠了,劉寧就告辭走了,她就是這么個人,一陣風暴過后,該干什么還是去干什么。隨后幾天劉寧都給常松打電話,可常松一聽見是劉寧的聲音就掛機,最后索性關了手機,劉寧肺都快氣炸了,幾次沖到市外貿局又找不到人,只是打聽到辛勤是到廣州參加廣交會去了,連單位上也聯系不上他。劉寧把情況告訴了張艾,兩個女人又抱頭痛哭了一回,劉寧怨常松無情無義,三年的苦戀換來了一場空。張艾擔心辛勤的安全,甚至想到了丈夫是不是撇下自己在外面養“二奶”了。畢竟劉寧還是見過些世面,反過來安慰張艾說:“別擔心,我一定把你的辛勤找回來。我也要把常松奪回來,是我的誰也別想占有!”
沒多久,劉寧卻接到了一個到外地采訪的任務,這本來是派別人去的,臺里卻指名要劉寧去,她去爭辯也沒有用,只好帶上采訪小組匆匆踏上了采訪之路。到了目的地工作之余打開電視,劉寧才發現就在她離開這幾天,江城市召開了人代會,常松順利當選為副市長。劉寧馬上聯想到自己被硬逼著出差,反應過來原來這是常松壓著電視臺搞的一個陰謀,不由在心里更看不起常松。于是劉寧打了常松的手機,大概常松剛當上市長心情好,這次居然接了,劉寧冷冷地說:“常副市長,你未免太看低我劉寧了吧,小詭計竟然耍到我們電視臺來了?我要鬧你在外地一樣能讓你下不了臺!別忘了我是干哪行的!”
“別別別,寧寧你千萬要慎重,回來我們好好談談,什么我都答應你,你不能亂來啊。”電話那頭的常松慌了,變得語無倫次起來。“談?有什么好談的?你不是說我們完了嗎?完了!你懂嗎?”說完劉寧掛了電話,眼眶頓時泛起了潮紅。
二、尋找辛勤
在外地采訪的劉寧心情一直不好,那地方離廣州不遠,劉寧便打電話給臺里提出請幾天假到廣州看看,沒想到臺里竟然同意了,并叮囑她注意安全,因為那里正在鬧一種傳染性非典型肺炎,聽說很厲害,一定要快去快回。劉寧到廣州一是想散散心,二是想幫張艾找辛勤,誰知來到這里才發現問題的嚴重,許多人像躲避瘟疫一樣逃離廣州,社會秩序盡管還好,但已是人人談“非典”色變,滿街都是戴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匆匆行人,劉寧仿佛進入了一個戴著口罩的城市,一個戴著口罩的春天。
當劉寧找到一家電視臺工作的好朋友王云幾個,朋友們都瞪大了吃驚的眼睛,再聽說冒險來廣州是為朋友尋找失蹤的丈夫,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紛紛夸贊劉寧真是義膽女俠,并表示一定要幫助劉寧找到辛勤。于是劉寧在這家電視臺當上了編外記者,戴上大口罩跟著王云上街采訪,開始了尋找辛勤的艱苦歷程。
他們先是到廣交會采訪,劉寧查到了江城市參會的人員名單,里面果然有辛勤,而主辦方卻說辛勤已經回去了,劉寧急忙打電話給張艾問辛勤是否到家,還是否定的答復,張艾卻急了,反勸劉寧趕快回江城,說廣州那邊鬧“非典”歷害,別給傳染上了。劉寧聽了笑笑,說了聲“沒事”就掛了機。廣州的朋友也勸她算了,但她還是不死心,說最后查查非典病人隔離名單就走。王云了解劉寧的個性,只好又去張羅著到傳染病醫院采訪的事。第二天,王云就帶著劉寧到了一家專門收治“非典”病人的醫院采訪,劉寧沒想到這個病有如此強的傳染性,所有的病人都處于完全隔離狀態,可仍有不少英勇的醫護人員被感染患病,SARS病毒仿佛是世紀之初專門向人類挑戰的惡魔,劉寧在醫院里看到的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她不由自主的參加了朋友的電視采訪工作,竟一時忘了自己找人的目的。
還是王云拿到了病人名單給她,劉寧才想起了找人的使命,一查果然有個辛勤,劉寧大喜,急忙求王云安排見辛勤一面。王云很為難,只好把同期聲采訪安排在了辛勤的病房,劉寧趁機拿著話筒、穿著全封閉的防護服闖進了那間病房。辛勤的口里、鼻子里都插了管子,已經很難開口說話了,只是終于認出眼前的劉寧時眼里涌出了淚花,但還不等劉寧開口說話辛勤卻按響了床頭的警鈴,手無力的搖動著,劉寧看懂了是要他們快出去,見醫護人員聞聲而來,只好無聲地退了出去。走出醫院大門時,一個小護士追了出來,說是來代辛勤向劉寧道歉的,說辛勤知道這個病傳染性太強,所以不想讓他們在病房里呆太久,前幾天剛有一位辛勤的主治醫生被感染了,他怕你們被傳上。說完小護士的眼睛紅了,劉寧緊緊握住了小護士的手,這時小護士掏出幾張紙遞給劉寧說:“這是辛勤寫給家人的信,我們已經嚴格消毒了,可以帶出去的。”
“辛勤會有生命危險嗎?”劉寧收好信后問。
“一般沒有,他的體質很好,請放心。”說完小護士匆匆走了。
回到住處臺里的電話就追來了,說江城市已將抗擊“非典”列為頭等大事,采訪人手不夠,要劉寧火速趕回來完成任務。劉寧知道辛勤也找到了,在廣州再呆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于是向王云表示了謝意并告別后,踏上了歸途。
劉寧坐的車才開到江城市境內還沒進入市區,王云的電話就追上來了,說絕對不能輕視SARS病毒的傳染威力,反復叮囑劉寧回去后不要忙著上班,也不要接觸人,先自我封閉觀察幾天確定沒被感染后再說,還說他們在廣州都是這樣做的。劉寧拿手機的手開始有些顫抖起來,接完電話后急忙掏出一個大口罩戴了起來,她不相信自己會被感染,可自己畢竟到過醫院也接觸過病人,還是小心為好,一旦自己不幸感染上了SARS病毒,如果再出去采訪,不知要傳給多少人,對這座小城將是毀滅性的打擊。這樣想著劉寧回到了自己獨居的家,先是給電視臺打電話硬請了20天公休假,然后打開電腦上網調出了關于傳染性非典型肺炎的資料來認真學習,了解了這個病的特點后,劉寧更堅定了自我隔離的決心,她準備好了量溫度的體溫表和厚厚的口罩,給整個房間打掃消毒了一次,打電話給一家熟悉的餐館訂好了一日三餐,并一再交待必須用一次性餐具等等。做完這些,劉寧才猛然發現自我隔離就像是讓自己失蹤,真是一次充滿刺激的嘗試,她甚至想拔掉電話線、關掉手機,讓自己清清靜靜的過幾天,可轉念一想還是任它們開著,她還沒告訴張艾關于辛勤的情況哩。
想起張艾,劉寧猛然想起了那封信,如今送去是不可能了,更不能叫她來取,唯一的辦法就是打電話念給張艾聽。于是,劉寧翻出了那封信讀了起來。這是辛勤寫在幾頁病歷稿紙上給張艾的一封長信,字寫得很潦草,似乎很急促,可內容卻讓劉寧大吃一驚,讀完信后她拿不準該不該給張艾打這個電話了,她生怕這封信會傷了張艾的心。正當劉寧猶豫不決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一接聽正是張艾,劉寧慌了,忙說:“張艾啊,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哩,沒想到你先打來了。”
“辛勤怎么樣了?劉寧你找到他了嗎?你到是說話啊。”張艾在電話里急得連連發問。
“找是找到了,可是……”劉寧一時竟不知怎么跟張艾說好。
三、男人的懺悔
劉寧好不容易才說服張艾打消了過來了解情況的想法,只好把辛勤在廣州染上非典型肺炎的情況一五一十告訴了她。張艾馬上就在電話那頭哭開了,劉寧只好安慰她說沒事沒事,醫生說他體質好能挺過去。“我就猜著是害這病了,難怪什么消息也沒有,老辛不是這樣的人啊。”張艾說話的聲音還帶著哭腔,劉寧卻覺得左右為難了,又安慰了幾句后便掛了手機,可她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反復考慮之后還是拿起電話撥通了張艾家的電話。
“張艾,我們是好朋友,本不該隱瞞什么,可這件事很特殊,我考慮再三還是應該告訴你。”劉寧說得很艱難,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辛勤還給你寫了一封信,沒封,我看了,我沒法親手交給你,只好在電話里讀給你聽,你聽好啦。”
“我親愛的張艾: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讀到這封信,躺在廣州的SARS隔離病房里,我的周圍似乎充滿了死亡的氣息,自從染上了這個病,我就感到了生命的脆弱和無奈,所以我想抽空給你寫這封信,就當我留給你的話吧。
艾,我非常非常的后悔,后悔沒有聽你的話,本來這一切都是可以避免的,只因為我一時鬼迷心竅,陷入了泥潭。那天參加完廣交會后我本來可以順利的回江城的,誰知在大門口的人群中我竟鬼使神差地碰上了蕭婷,你也知道她是我大學時的同學,在學校里我和她曾談過一段戀愛,許多年不見了,自然十分的親切,到茶館喝了一壺茶后,她熱情地邀請我到她家做客,我什么也沒多想就去了,反正是老同學之間吃頓飯,而且是在她家里吃,本想沒什么大不了的。沒想到蕭婷她是離了婚獨居的,那天她雖然也叫來我在廣州的另幾個同學作陪,但最后我還是喝多了,根本無力走出蕭婷的家,所有一切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艾,我對不起你……”
念到這里劉寧停了下來,她聽到了電話里張艾隱隱約約的哭聲。劉寧喝了一口水后,又接著往下念,停長了她擔心自己沒有勇氣再繼續把這封信讀下去。
“艾,我知道我做錯了事,我也不祈求你原諒,這一切仿佛是上帝安排的,我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原來蕭婷不知道自己感染了一種叫SARS的病毒,第二天就發高燒被隔離收治了,緊接著我也被作為醫學觀察對象隔離,最后被確定為非典病人隔離收治。我腸子都后悔斷了,所謂的一夜情卻要我付出生命的代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艾,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闖過這一關,但我已經深刻領會了SARS病毒的巨毒性,因此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更不敢通知你,我知道你深深地愛我,一旦得知我在廣州生病,會不顧一切地趕來看我,如果你來再感染上病毒,我將成為千古罪人。所以不管我發生什么事你都要堅強,千萬不可到廣州來,相信當地政府和醫療機構會處理好一切。也不要怪罪蕭婷,她確實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病毒傳給我的,更何況她也在病重之中。
假如,假如我有幸還能康復回來,假如你還能寬宏大量地接受我,我一定會好好愛你和我們的孩子,死過一回的人會珍愛所有的一切。更何況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家,最重要的你和孩子,艾,相信我吧,住院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很多,人往往就是這樣,平時不懂得珍惜,而在生命走向盡頭的時候,才明白什么是生命的最重,愛是永遠無法復制的,我后悔啊……
艾,如果這次我躲不過SARS病毒嚴厲的懲罰,也是冥冥之中命運的安排,我無力改變,只是苦了你們,我對不起你和孩子,忘了我吧,以后找到比我好的人就成一個家,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享受生活、享受愛,把我們的孩子拉扯大了,一定要告訴他我的真實死因,讓他吸取教訓,引以為戒。
老人們那兒就不必多說了,我擔心他們的身體不能過度傷心,就說我出差不慎染上了傳染病就行了。單位上我會電話去說的,余下的事情他們都會處理好的。
艾,再見了,祝你一生平安!我多么想陪你走完后面的日子啊,我一直在醫院里默默的祈禱,真誠的懺悔,上帝啊,你聽到了嗎?
辛勤絕筆”
信念完了,劉寧已是淚流滿面,電話里誰也沒出聲,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過后,張艾開口了:“我要去廣州,我要去看辛勤,我不管他做錯了什么,他病了,我要去守著他。”
“不行!你不能去!那里是疫區。”劉寧幾乎是對著電話喊叫。
“不,我要去!劉寧,你還不懂夫妻之間的事情,辛勤需要我。”電話里的張艾似乎突然變得冷靜而堅強起來,讓劉寧覺得她像變了個人似的。
“你千萬不能去,我絕不許你去,聽話啊張艾……什么?你不聽,你不聽我……我就報警……”,電話斷了,張艾在那邊掛斷了電話,劉寧在這邊拿著電話呆了,一時竟不知怎么辦好,她深知張艾是個說到做到的女人,讓她去了廣州后果將不堪設想,必須想辦法堅決阻止她。
四、病發閨中
左思右想之后,劉寧最后還是決定給江城市副市長常松打電話,劉寧在電視里已經看到預防“非典”工作已成為江城市的頭等大事,常松雖不是江城市抗擊“非典”的分管領導,但他出面一定可以阻止張艾去廣州。常松沒想到劉寧還會給他打電話,心中大喜,可一聽張艾要去廣州看感染SARS的辛勤,便知道事態嚴重,急忙叫來張艾單位領導和有關部門人員布置工作,要求無論如何要做通她的工作,堅決阻止她去廣州,要相信當地黨委、政府和醫療部門會處理好一切。把工作安排完了,常松才想起來給劉寧回一個電話,從今天她主動來電話的情形看,常松感覺到自己與劉寧的事還有一線希望。
電話響了許多聲,劉寧才拿起聽筒接聽,聽筒里傳來了她無比熟悉的常松的聲音:“寧寧,我是常松,張艾的事已經全部安排妥當了,請放心。你還好嗎?聽電視臺臺長說你請公休假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助嗎?說話啊,寧兒。”
“沒有!”劉寧的回答是冷冷的,可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在溶化。
“寧兒,你還是不原諒我嗎?你難道不相信我們的愛情?我來看你好嗎?”常松越說越動情,劉寧拿電話的手在顫抖,但她還是堅決地說:“不,你愛的是你的仕途……”說完劉寧掐斷了電話。
接下來的幾天,劉寧仍然過著自我封閉的日子,她從電視里和網站上了解到非典型肺炎傳染的潛伏期在十四天左右,她每天量體溫,跳健美操,耐心地觀察自己的身體變化。常松還是每天幾個電話的打來,這讓劉寧很感動,在這SARS病毒流行的非常時期常松一定很忙,可他沒有一天忘了自己。而更讓劉寧感動的是常松的紳士風度,劉寧沒有松口答應,他就真的沒來,而常松本來就有劉寧住處的鑰匙,他要來誰也阻擋不了。
一晃十四天就過去了,劉寧的體溫一直都保持在36攝氏度左右,劉寧輕輕松了一口氣,暗暗慶幸自己沒有被SARS病毒感染,又考慮著準備收假上班了。這天晚上常松突然來到了劉寧的房間,見了劉寧卻遠遠的站著,小心地問:“寧寧,我聽張艾說你曾經去廣州找過辛勤,是嗎?”
“是啊,怎么了?懷疑我感染了SARS?”劉寧見常松一本正經的樣子,心里不由一陣難過,又說,“需要把我隔離觀察嗎?常副市長。”
“寧寧,不要開玩笑好嗎?這個病的厲害你應該知道,我是擔心你。”常松的話說的很真誠,劉寧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關心,心里不由一陣酸楚,但她的嘴還是不饒人:“擔心我?早干什么去了?我要得了非典,還不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去死。”
“對不起,寧兒,我這幾天確實太忙,本應該早點過來的。”常松說著坐在了沙發上。
劉寧仍然遠遠的站著,不認識似的緊盯著常松看,良久,才幽幽的說:“松,如果我真的感染了SARS,你還敢像過去那樣吻我嗎?”劉寧的問題一下子問住了常松,他頓了頓后笑著說:“孩子氣!我們這許多年了還需要考驗?”
“你敢嗎?”劉寧仍然堅定的問,她自己也奇怪今天怎么會在這個問題上與常松糾纏不休,可話還是忍不住一句一句地說出來,“你敢嗎?如果我們之間有過愛情,那么這種愛情也是脆弱不堪的。”
“好吧,如果這是檢驗我們愛情的一種方法,我敢,我真的愛你,寧兒”常松說著疾步向前,下定了決心似的一把將劉寧緊緊摟在懷里,把自己的唇緊貼在了劉寧滾燙的唇上,這是多么深的一吻啊,直吻得劉寧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劉寧和常松經過那火熱的一吻后,關系又恢復到了以前的狀態,劉寧也不再去逼常松離婚,她覺得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在這個愛情變為稀有礦物的時代,還能有一個真心牽掛你而你又真心牽掛的人就很幸運了,而婚姻、名分、待遇等等這些很實在的東西反而虛幻起來,并非人生的全部和僅有的追求。
然而,劉寧的高興沒有持續多久,一陣突如其來的發燒和咳嗽徹底摧垮了她,兇殘的SARS病毒還是沒有放過這個美麗的女人,發病的第一天就使她虛弱得臥床不起,無奈之下她只好打電話到江城市急救中心求救,并特別交代醫生們一定要按照“非典”病人來防護,以免傳染。擱下電話劉寧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她在哭這個世界的不公平,自己雖然處處設防,小心翼翼,可還是逃不脫命運的懲罰。
劉寧在醫院里被確診為傳染性非典型肺炎,成為江城市第一例輸入型“非典”病例,在江城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整個城市頓時進入紅色警戒緊急狀態,所有與劉寧有過接觸的人都要被隔離觀察,劉寧住處的整棟樓房全部被隔離,曾經與劉寧同車從廣州回來的旅客也被一個一個地找了出來,全部進入隔離觀察,最糟糕的是江城市電視臺,幾乎全臺被隔離,一個記者都不能派出去,只好從縣區臺緊急抽調記者來支援做采訪。江城市采取的措施是及時而有效的,但領導小組仍然不放心,幾次派人來醫院找劉寧了解情況,可劉寧的病已進入危險時期,一時清醒一時糊涂,根本無法提供有用的線索,只好從她的親朋好友中開始排查。遺憾的是他們怎么也不會把常松副市長和劉寧聯系在一起,那種常人不知情的地下戀情遮掩了排查人員的視線,而此時,常松正在遠離江城的鄉鎮上檢查“非典”的預防和抗擊工作。
五、紅色警報
常松從鄉鎮上檢查工作回來,劉寧已經在定點醫院搶救兩天了,當秘書向他匯報江城市發現第一例“非典”病例,并說出電視臺劉寧的名字時,常松驚得一屁股跌坐在座位上,額頭上冒出了黃豆大的汗珠。但驚慌只是片刻,稍作調整后他鎮定了下來,找了個事由支走了秘書,然后他提起筆給市委寫了一封信,在信里他提出了辭職的請求,并說估計自己已不慎感染了SARS病毒,在抗擊“非典”的戰斗中自己首先就沒有做好防護工作,理應引咎辭職,只是在辭職之前最后一次請求市委迅速隔離這幾天他所接觸的所有人,拉響江城市抗擊“非典”的紅色警報。
做完這一切,常松戴上兩個大口罩,一個人悄悄走出了市府,他自己也不知道該走向何方,走著走著竟走到了市郊的美麗的江城壩水庫,這里曾是他接受電視臺采訪時第一次認識劉寧的地方,也正是從這里開始,他有了特殊的愛情,有了那一份非典型愛情,他的人生才有了巨大的轉折和波折。想到這些,常松不由暗自落淚,人生有時就是這樣,許多貌似強大的東西實際上十分脆弱,正像這次“非典”風波中,許多看上去健康的身體,在小小SARS病毒的襲擊下同樣顯得不堪一擊,也許不是病毒太強大,而是我們在取得各種進步的同時,我們與生俱來的免疫力正在悄悄遺失。
就這樣,常松在清澈的江城壩水庫旁坐了半天后,從容的掏出手機撥通了市衛生局局長的電話,平靜的說:“在江城壩水庫發現非典疑似病人,請速派專業隔離醫護人員來迅速收治……”
一輛“嗚嗚”叫著的救護車把常松送進了江城市“非典”定點防治醫院,從而拉響了這座城市抗擊“非典”的紅色警報。由于發現及時,隔離徹底,盡管江城市有五個地點、幾百人被隔離觀察,但十幾天過去后,江城并未出現SARS病毒爆發蔓延的情況,而最終被確診為傳染性非典型肺炎的也只有劉寧和常松,甚至與常松有過近距離接觸的秘書和駕駛員都安全度過了危險期,這讓包括醫學界人士在內的許多人吃驚不已,有關部門還專門派出醫學專家到江城市研究總結防治“非典”的成功經驗,準備在全省乃至全國推廣。
這種研究總結卻為難了劉寧,當她從死亡線上被救回來,病情剛剛趨于穩定后,病床旁便圍上了幾個身穿隔離服的專家,他們想通過劉寧的患病經過了解非典型肺炎的傳染規律。劉寧雖然身體仍顯得虛弱,但她還是把如何去廣州找辛勤又如何發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一清二楚,可專家們還不滿足,提到了為什么江城市惟獨你們倆感染,而常松并未到過疫區,莫非你們倆人有過接觸?這個問題頓時問出了劉寧的兩行眼淚,她從此閉上了嘴,不再開口說一句話。一位老專家揚了揚手,把其他幾位讓了出去,留他單獨與劉寧交談。
“孩子,我們的醫學問題可能問到了你不便說的地方,請原諒。”老專家很有經驗,像個關心女兒的慈祥父親。“可這很重要,如果從你這里找到防治SARS病毒的方法,將是造福人類的巨大貢獻。”
劉寧的眼淚漸漸干了,神情也有了緩和,開口說話了:“我不知道對你們有沒有用,但要說出來得有個條件。”
“你說,我都答應,而且我們醫生有為患者保密的職業規定。”老專家仍很有耐心。
“我想知道常松的情況,他嚴重嗎?”劉寧說。
“哦,這個我馬上落實。”老專家拿起病房電話講了一通后,擱下電話說,“常松仍在搶救中,但已無生命危險。”
劉寧這才松了一口氣,把她與常松的交往以及那深深的一吻全部告訴了老專家。老專家靜靜地聽完劉寧的一番敘述后,點點頭說:“謝謝你信任我,安心養病吧,你會好起來的。”
說完老專家走出了劉寧的病房,回到辦公室后他發覺自己遇上了一個棘手的病例,從未有過的感到報告難以下筆,最后還是在匆匆寫下了一段話:
“這是一個從精神到身體都需要衛生、健康的時代,非典型愛情的泛濫促成了SARS病毒的定向傳播,幸好隔離果斷及時,未造成更大危害,但本病例研究已超出醫學范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