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寅初與《新人口論》

我國著名的經濟學家、當年北京大學的校長馬寅初教授，于1957年4月，在北京大學大飯廳就人口問題發表首次演講，題為《控制人口與科學研究》。幾千名師生擠滿飯廳內外，聽他講對人口問題的真知灼見，并報以熱烈掌聲。這年6月，馬寅初將自己的演講整理成文，作為一項提案，提交一屆人大四次會議，并于1957年7月5日在《人民日報》上全文發表，這就是他的著名的《新人口論》。

《新人口論》是馬老1955年根據在浙江、上海等地進行的人口調查和我國的國情總結出來的科學預見。然而在1958年7月1日北大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37周年的大會上，當時身居高位、所謂的理論權威康生，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向馬寅初發難:“聽說你們北大出了個‘新人口論’，作者姓馬，這是哪家的馬?。∈邱R克思的馬嗎?是馬爾薩斯的馬嗎?我看是馬爾薩斯的馬！”

馬爾薩斯的“人口論”，是從理論上維護資本主義制度及其政府，掩蓋英國政府的錯誤，把工人普遍貧困歸咎于人口增長太快，糧食增加太慢，是替政府開脫罪責。而馬老的“新人口論”，是從提高人民的勞動生產率、從而提高文化和物質生活水平出發的。二者有本質的區別?？瞪饔矊ⅠR寅初的“新人口論”誣蔑為馬爾薩斯論。馬寅初深知自己將面臨嚴峻的考驗，但他堅信自己的理論是正確的、科學的，絕不能因為是康生說的就屈服。他據理力爭，不管啥場合，他都堅持自己的觀點和主張。他向世人聲明:為了捍衛真理，不怕坐牢，不怕油鍋炸，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康生之流利用手中的權力，以黨的名義“調兵遣將”，組織“圍剿”。先是在北大?？?、學報上，接著在《文匯報》、《北京日報》、《新建設》、《經濟研究》等全國性報刊上，特別是在《光明日報》上開辟專欄，指名道姓地向馬老展開聲勢浩大的大批判。

馬老為捍衛真理而全力反擊，從1958年到1959年，他連續在《北大學報》、《新建設》、《光明日報》等報刊上發表十幾篇說理性文章，而且越寫斗志越旺，愈辯愈認為自己的觀點正確。

康生絕不是想把這場辯論停留在學術范圍內，因此，他又到北大定調:“這不是學術之爭，而是政治斗爭?！庇谑?，報刊上立即出現“馬寅初以他的‘新人口論’反對社會主義，反對列寧主義，與馬克思對抗”等字眼；甚至把馬寅初三四十年前的老文章拿出來，作為他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證據。繼《光明日報》開辟批馬專欄后，又引伸到多家報刊和雜志。

面對康生調動的200多大批判精兵猛將和遮天蓋地的批判文章，面對惡毒的謾罵、誣陷、誹謗、攻訐，馬寅初報以輕蔑的微笑。1959年12月，他為《新建設》寫了《重申我的請求》一文，莊嚴宣布:“我接受《光明日報》開辟一個戰場的挑戰書，我當敬謹拜受，我雖近八十，明知寡不敵眾，自當單身匹馬，出戰應戰，直至戰死為止，決不向專以力壓服、不以理說服的那種批判者們投降！”

康生對此甚為惱火，又驅車到北大煽風點火:“馬寅初的問題已不是學術問題，而是借學術為名，搞右派進攻，我們要對他進行徹底的揭發批判，把大字報一直貼到馬寅初門上去，群眾貼他是右派也可以，他的校長是不能做了！”又說:“要像批判帝國主義分子艾奇遜那樣來批判馬寅初。”一夜之間，幾千張大字報貼滿了北大校園。馬老居住的燕園63號也貼滿了大字報。一頂頂嚇人的政治帽子，幾百篇以勢壓人的恐嚇文章，如烏云滾滾，向他猛烈襲來。

周總理非常關心馬寅初的命運和前途，向他送來愛護和真誠的勸告:“作個檢討吧，我保你過關?！辈凳舅蔚匚会пЭ晌?。這一下，馬老為難了。因為周總理是他最尊敬的良師益友，而且，他在重慶受難時是周恩來千方百計地將他營救出來；1949年馬寅初自香港北上參政，也是應周總理電召至京……這些令他感恩不盡，牢記在心，但這是學術問題，是真理，能為過關就玷污真理嗎！他拒絕了總理的勸告，在總理像前深深三鞠躬:“周公，我對不起你了，你的話我是不能不聽的，可這是學術問題，我對我的理論是有相當把握的，我不能為過關就不堅持真理啊！”大丈夫有淚不輕彈，而此時他卻動情地流下眼淚。

1960年1月4日，馬老失去了北大校長職務，他的名字從此在中國學術論壇上消失了。他孤獨地蟄居在北京總布胡同的一座舊宅里，與外界完全斷絕聯系。但中國人口盲目地從每年至少1500萬的速度發展的事實，卻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證明著馬寅初預見的正確性。

歷史是最公正、最無情的審判官，那個貌似革命的理論權威，才是最可恥的反列寧主義者，是中國人民的罪人。而馬寅初和他的“新人口論”的真理性，終于得到歷史的驗證。1979年7月25日，中央統戰部受黨中央委托，派人到總布胡同馬老寓所看望他，并通知他黨組織為他徹底平反。

1979年9月15日，教育部任命馬寅初為北大名譽校長。1981年2月27日，中國人口學會成立。百歲老人馬寅初被一致推舉為中國人口學會名譽會長。1981年10月29日，亞洲議員人口和發展會議在京召開，馬寅初任中國代表團名譽顧問。大會向馬寅初教授贈發了表彰信，盛贊他幾十年來在人口研究領域作出的杰出貢獻。

1982年5月10日下午5時許，馬寅初走完了他的人生之路，享年101歲。

(責編 周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