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鄰

梅　閣

朋友出國，將一處新分的套房丟給我保管。兩室一廳的毛坯房，很敞亮，只是頂樓太高，又只有兩戶人家，似乎不安全。母親搬進去住，說住膩了底樓，換換樓層圖新鮮。我替她老人家添置了幾樣簡單的生活用品，比如電話熱水器有線電視煤氣灶一類的東西。有天裝日光燈，缺一張凳子墊腳，剛好對面鄰居的大門口放著幾塊紅磚，于是搬來借用，日光燈裝好了，竟忘了將磚頭還給人家。

我時常去看望母親，幾乎看不到對面鄰居，倒是他們家門口的一雙男式皮鞋一直放在那兒，引起我很長時間的好奇。黑色的拖著鞋帶的男式皮鞋，鞋尖朝外，上面布著一層灰，始終是這樣，好像這家男主人從來不出門。

有天心血來潮，寫了一張字條貼在過道上，大意是說我母親年老體衰，生活諸多不便，希望鄰居多多關照。一星期后再去看望母親，卻見過道上又新貼了一張字條，上寫：請將我家七塊紅磚歸還原處，謝謝！我感到臉發燙，趕緊找到那七塊紅磚，一塊塊地搬到鄰居門口。聽到聲音，鄰居的門輕輕推開一條縫，有個十多歲的小姑娘露出怯生生的眼睛望著我。我說，還你家磚頭！小姑娘說，我叫我媽來！不多時，一個中年婦女一邊解圍裙一邊沖出來說，你是誰……你住隔壁嗎？我說，我母親住這……我經常來看望她。中年婦女也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表情繃得像木刻。好半天，她才放松下來，說，你母親怎么從來不出門呵？我說，我母親年紀大了，腿腳不靈，只能在屋里呆著。她輕輕舒一口氣，說看到我貼的字條了，又說她讓我還那幾塊紅磚并沒有其它惡意。

沒過幾天，一個晚上，母親打來電話，說隔壁鄰居送了她一件毛坎肩，讓我快過來謝人家。我說您謝了不就完了嗎？母親說，人家電話機壞了，你快來幫人家看一看！于是我扔下飯碗就趕去。等我氣喘吁吁爬上樓，中年婦女和她的女兒正坐在我母親屋子里和我母親有說有笑。我說，我母親多虧你照顧。中年婦女說，你母親也照顧我們呢，樓道天天都是她老人家打掃，真難為她老人家。

去幫中年婦女修電視機，卻見她家里沒有一件男人的物品，連煙灰缸都沒有。對不起，中年婦女說，孩子她爸早已去世了，所以……實在對不起，找你幫忙，還讓你自己掏香煙。我說，都是鄰居嘛，應該互相幫助。中年婦女說，我也這么想，我們孤兒寡母住這么高的樓，就指望遇上個好鄰居呢。我說，是啊，鄰里好，賽金寶。

修好電視機，中年婦女千謝萬謝，怪不好意思地說，上次讓你還那幾塊破磚頭，你也不要見笑。這時她女兒插話說，叔叔您不要生我媽的氣，不是我媽小氣，我媽是想試探試探新鄰居的素質，自從您把紅磚還給我們，我媽心里踏實多啦。

說來也有趣，自打與中年婦女相熟之后，我再沒見過她家門口放著的那雙男式舊皮鞋。這個特別有心機的中年婦女能把信任交給我和我母親，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把信任交給她呢……

（選自《玉林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