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別出心裁的“自立協議”

閔　元

六年前，剛滿二十歲的郝丁流著淚在“親子雙向自立協議”上簽字。這份協議在父子之間約定：兒子不依雙親建家立業，雙親不依獨子養老。如今，重新面對協議，郝丁對父親充滿了感激之情——

一紙協議劃定父子責任

一九九六年九月十八日，軍人出身的郝麥收選擇有國恥意義的日子，用自己的方式要求兒子自立。那天，郝麥收很早就下班，拿著早就醞釀好了的一份親子雙向自立協議等著中專畢業后正在實習的兒子郝丁回家。協議內容分兩部分——

第一部分，郝丁承擔的責任：１、自立承擔受高等教育的經費；２、自立謀生，自力創業；３、自立結婚成家；４、自己培育子女。

第二部分，郝麥收和妻子孫子芳承擔的責任：１、養老費和醫療費自我儲蓄；２、日常生活和患病生活自我料理；３、精神文化生活自我豐富；４、身后事宜自我辦理。

有關這一協議，郝麥收用了近一年的時間在家里進行了吹風。不過在郝丁看來，父親只是說說而已，他并沒有意識到父親真的會說到做到。那天郝丁下班回家，當他看到父親遞過來的協議書時，他只覺得腦袋里“嗡嗡”直響。自己長這么大，一直生活在父母的關愛下，難道從今天開始，爸媽就真的不管自己了？就像把小孩子扔到馬路上一樣把自己丟向社會了？想到這，眼淚就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郝麥收也清晰地記得，當時，兒子賭氣在紙上歪歪斜斜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就沖進了自己的房間。郝麥收說，“當時我真是不忍心。但我只能在心里說，兒子呀，我這一切都是為你好。”

晚上，孫子芳回來，知道此事，問郝丁：“你簽過了？”郝丁不以為然：“哎，一紙空文。”

一個醞釀十幾年的設想

作為天津社科院研究老年問題的專家，郝麥收簽署白紙黑字的協議并非一時興致。這是一個醞釀了十幾年的想法。兒子剛生下來時，郝麥收就望子成龍，給他規劃了宏遠的將來。不過，兒子最初的發展卻有點不遂人愿。據說郝丁年齡很小時就學會了國罵，還與小伙伴一起用饅頭蘸酒吃。對此郝麥收說，“當時那個急呀！我經常晚上睡不著覺。就生了這么一個兒子，萬一不成人，那可怎么辦呀。當時，我就寫了一篇文章《我怎樣當爸爸》，寄給了《家庭報》。由于當時正是國家號召‘一對夫妻只生一個孩子，‘怎樣當好獨生子女的家長，這一話題引起了很多人的討論。”

郝丁初中畢業后，因身體太弱就近讀了中專學會計。當時，郝麥收夫婦想，自己有不少關系，以后給兒子找份好點的工作肯定不成問題。四年后，兒子畢業了，但郝麥收改變了主意，他提出要讓兒子自謀生路。

協議讓兒子飽嘗了艱辛

簽好協議，父子之間卻陷入了長期的冷戰中。郝麥收說：“那時，他一天到晚都拉長了臉，就像我欠了他八吊子錢一樣。”郝丁則說：“當時，我一些同學的父母都幫他們找好了工作，而我的家里卻與我簽訂協議，我真是無所適從。”開始，郝丁還不相信這是事實，便在家里靜觀了數月的事態，直到認定父親確實不管自己了，才不得已打了幾份簡歷硬著頭皮出門了。

在這六年里，郝丁換了五六份工作，在釀酒廠呆過，又從小廣告公司到大廣告公司，從個體到合資企業。富有戲劇性的是，六年后，面對當地一家大媒體的招聘廣告，父親主動提出“去找那兒幾個很熟的主任說說”，但郝丁說，“別去，就靠我自己吧。”最后，他靠自己面試，闖關，躋身于勝者之列。現在他已成為這家大型媒體廣告部的骨干。

不久前，郝丁還清了幾年前從父母處借得的讀書費用。當時，依據協議說好是“有借有還”。利用這筆經費，郝丁參加了夜大補習班，參加了自考，完成了所學的商業經濟的全部課程后，又苦學外語和計算機課程，并于一九九九年考上了中科院商業經濟研究生。在邊讀書邊工作的過程中，郝丁終于發現了自己的興趣所在是廣告策劃。郝丁說，自己一步步走向今天，離不開父母對他要求的自立。

父母自立才剛剛開始

協議的訂立是雙方的，郝麥收夫婦倆也要自立。郝麥收說，等到自己退休之后，一個孩子要同時贍養好幾個老人，那是非常不現實的，所以應該準備好自己養自己。

兩年后，就是郝麥收退休的年齡。他已經提前準備辦了家老年婚介所，家里還專門開通了老年熱線，這幾天他與妻子正籌劃著辦一次聚會，為全國各地的老人牽線搭橋。妻子孫子芳退休之后，在婚介所幫忙之余，去年還拿了美容師和勞動技能考核證。退休后的生活很快又充實起來了。

說到親子協議的適用范圍，郝麥收說，其實新人有新辦法，老人用老章程。現在郝丁的姥姥就與他們在同一屋檐下，生活起居全由家人照顧。簽協議只是一種實驗和嘗試。方式不管怎樣，提倡的主要是雙向自立的觀念。分清了彼此的責任，有助于孩子的成才，而且也有助于老人更好地跟上社會前進的步伐。

“親子協議”向傳統挑戰

六年來，這一紙親子協議引起了不少人的議論和關注。有人援引外國子女一旦年滿十八歲就不再受父母的控制，雙方都各自獨立，自由發展的事實，認為中國既然沒有這樣的傳統，不妨通過親子協議來規定各自的責任。這樣，父母子女都不必為對方所累，對彼此都是利大于弊。但有人也提出，這種協議的制定無形中淡化了雙親與孩子之間的親情。

一紙協議將親子的關系以白紙黑字分明地界定，這會不會與法律相違背？天津市社科院法學所所長認為，根據我國法律，子女有贍養父母的義務。因此，家規也應該在這一法律前提之下訂立。對此，郝丁說，制定這一協議是父母的用心良苦，自己很感激父母，將來自己當然要盡贍養父母的義務。

（選自《中國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