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云散文詩二章

伊　云

蟬之禪

1

我來到這世界時已是秋天。

又一次逃離習慣的殼，又一次無可回避地面對剝分的疼痛，寒冷的軟弱，陌生的惶惑……

當我終于忍不住發出自己的聲音，我知道，這個世界給予我的時間不多了。

2

出生在厚實的泥土里，成長在樹木的汁液中。

不斷地蠕動與咀嚼，令我觸摸到陽光和綠色混合的味道。

從那時起，對這個陌生世界的向往就已成為我生命中的全部意義。

3

然而習慣真是一具溫暖的殼。

溫暖，并且嚴密，厚實，舒適。

用它來隔離一顆敏感到幾乎透明的心靈，還有什么可挑剔的？

然而我說不清為什么總是會想到逃離。

并且清楚地預感到，自己將在沒有任何鎧甲的保護下，孤獨地面對著漸漸走近的死亡。

4

陽光下的兩周，抵得上黑暗中的兩年。

在生命結束之前，我會懷念曾經有過的飛翔與歌唱。

一棵樹的智慧

1

一棵樹站在原野上。

樹的葉子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樹的衣裳脫了又穿，穿了又脫。

樹在這樣不休止的操練中伸展，挺拔，繼而參天，摩云。

我如何能夠學會一棵樹的智慧，在簡單的重復之中提高自己。

2

一棵樹站在人世間。

樹只有眼睛而沒有嘴。

紛繁的世事成群結隊地從樹的眼前經過，變幻的時空將滄桑涂抹上樹的眼底，但樹不曾說一句話。

我如何能夠學會一棵樹的智慧，在人間的行走中注視而沉默。

3

一棵樹站在自己的根上。

春去秋又來，雁還人未歸。

樹的年輪被心事的石子擊中，水波一樣向周圍蕩漾。

無論遭受過怎樣的創傷，斷裂的樹樁總是呈現一圈圈同心的圓心。

我如何能夠學會一棵樹的智慧，在四季的輪回中守望自己最初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