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好女大風吹〕
臨時代班女主角
霞
“相親”?開什么玩笑,本姑娘不但長得眉清目秀,還擁有人人稱羨的曼妙身材外加水嫩嫩的皮膚,打從小時候起就人見人愛,相親這事兒根本與我無關,再說從小學一路到大專畢業,身旁從未缺過護花使者,我老媽只怕她女兒擺不平,哪里還有時間操相親的心!
但,有一天,我那久未聯絡的死黨忽然急電告知:由于公司業務臨時出了差錯,必須親自處理,所以無法趕赴一個早就安排好的約會,因無從聯絡,更不可能改期,而且對方一早已從高雄北上(那個時候還沒有手機這個東西)。
正當她不知如何是好時,忽然想到我的住處正好離約定的地點不遠,所以拜托我代為出席轉告,恰巧對方的介紹人是另一個死黨,所以姑娘我就豪爽地一口答應,并匆匆赴約。
當我抵達飯店走向約定的地點時,天啊!整整一桌子的人,不、不,是一桌子的眼睛同時朝我上上下下瞧了又瞧,再走得更近時,那一桌子的人全都站起來熱絡地打招呼,害我莫名其妙緊張得頓時忘了手要擺在前面還是放在后面,雖然從沒相親的經驗,但,那感覺應該就是這樣吧!
好不容易將來意表明后,介紹人便急著到柜臺打公用電話與女主角聯絡,并在確定女方無法趕上這頓飯后,那一桌子的人極力邀請我一同用餐,有人附議說:“反正已訂好桌,人沒來,飯總還是要吃,女主角的桌位空著總是可惜。”我就這么胡里胡涂也很尷尬地被拉上座,坐在男主角的旁邊大大方方吃了一餐美食。
可能因為不是真正的女主角,所以大伙反而聊得很開心,男主角既健談又有禮貌,尤其是男主角的媽媽更頻頻幫我夾菜,一餐飯吃下來很是對味,而現在我都叫她“媽媽”,因為她是我婆婆。
每當有人問我:你相過親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這樣算不算。至于那無法赴約的女主角后來與我情同姐妹,出差時小孩都寄在我家。
〔厭女寫真集〕
最佳前女友
小和
她和前男友因故分手之后,過著不算單身的單身生活。名義上他們已經不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然而事實上彼此的往來互動和情侶沒啥兩樣。她三不五時拎著吃的、喝的到前男友的住處補給冰箱的存貨,順便洗衣、打掃兼拖地,任誰都不會相信他們只是一時“談得來的普通朋友”吧?
如今她成為比以往更加溫柔可愛的小女人,一心一意想重現昔日的美好回憶和點滴,企圖模糊他們已經分手的焦點。
人前她提到對方時,總是以“前男友”稱呼。然而私底下她總是甜膩地喚前男友為“老公”,并以女主人的身分自居,經常為“前”男友打理日常生活并且參與他的社交活動。不明就里的朋友由衷地佩服她的落落大方,夸贊他們為分手戀人的最佳典范。
后來她耳聞前男友有了追求的對象,表面上輕松地說:“喔?是嗎?我會祝福他。”一笑置之。她心想,自己是前男友的最愛,對那些逢場作戲的過客根本不必認真。沒想到不久之后,前男友竟然請她幫忙,為他現在的女友挑一份生日禮物。她不可置信地想著:“我們不是一對嗎?”她認定那個女孩故意介入她和前男友的感情世界,雖然表面上答應前男友的請托,暗地卻決定對“情敵”采取行動。
她查出女孩的電話,夜夜展開“絕命連環call”。起初女孩只覺得莫名其妙,當做一般惡作劇電話。但女孩漸漸發現,每當男友不在住處的時候,騷擾電話便會打來找她,有時一日數通。不堪其擾的女孩旁敲側擊,終于確定來電者正是男友的“前”女友。
面對前男友的詢問,她矢口否認,哭得梨花帶淚,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想起“前”女友在分手之后依然真誠地關心他,男生頓時心有不忍,也覺得是女孩誤解了善良溫婉的她。他告訴女孩雖然自己和“前”女友分手,但是感情已經升華為親情,日后不可再懷疑她了。得意洋洋的她向女孩示威:“你破壞不了我們!瞧,他寧愿相信我,也不相信你的話。”
女孩看透了,選擇離去。男生陸陸續續和幾個女孩交往,但戀曲總是很短暫。他想不透,為何她們的腳步老是走得那么急促,而且分手后便音訊全無。他不解地問“前”女友:她們怎么就不能像你一樣,成為我的好朋友呢?
〔黑色talk〕
約會驚魂記
黃國峻
如果我和別人交談時,背景有一整個管弦樂團齊奏的話,相信我也會像電影主角一樣生活幸福,而非總是談吐低俗。至少要與人墜入愛河也才不會那么難。
有一次好不容易將收音機調到柔美的音樂,結果當我正要向莎莉背誦一首法文的詩時,音樂剛好結束,馬上進行洗衣粉的廣告:好潔白的內衣哦!真無法相信你是礦工……我和莎莉認識十年了,但是卻無法交往,這全是整個社會的錯,包括洗衣粉公司、路燈管理局、食品檢驗局、女性主義書店、臺鐵……這些都有責任。他們惟一幫上的忙就是制造一個絕不羅曼蒂克的環境,讓我們約會時有話題可罵,愈罵情誼愈深,太好了,相信再過不久,等到社會腐敗滅亡時,那我們大概就可以結婚了。
這絕不夸張,有一次我們到陽明山賞夜景就差點沒命。當時聊得正開心,一個歹徒便從后方舉著菜刀過來說:“把錢給我!”我們害怕地回頭一看,大約沉默了三秒,我靈機一動便假裝氣憤地指著莎莉說:“好,阿花算你狠,原來這就是你約我來的目的,你和他是不是有一腿?!”聽到我叫了假名,莎莉馬上配合演出:“怎樣?我就是要叫他來教你什么叫男子漢。”我說:“你以為你爸是刑事組的我就怕了嗎?想想我是如何為你攜械逃亡的,你要錢以后自己去搶銀行。”她說:“我今天總算看透你了,我管你是空手道七段的教練,看我怎么收拾你,先生,菜刀借一下。”于是我們追打著逃離現場,保住了錢和命,還賺了一把菜刀。
〔愛情紀實錄〕
來似花開去似花萎
劉啟信
艷陽高照,我走出捷運站不久,突然感到自己像個偵探,又意識到自己正好是在被偵探的處境,而感到有些滑稽。
我居然陷入這種錯覺,好像自己是一個偵探。大概是因為生平第一次在外面與女人幽會吧?或許是做了不尋常的事,使我難免有做賊心虛的感覺。
我來到約定的酒店大廳旁的西餐廳,還看不見她。在某根柱子背后雙人座的餐桌坐下,我的眼睛正好可以盯住餐廳的入口,我希望看到她進來的神態。
她的丈夫是我的中小學同學,三年前突然腦溢血過世。最近我與她在社區大學不期而遇。三年不見了,她的身材仍然纖細窈窕,臉龐富有曲線美,流行造型的短發,背脊挺直。雖然她已六十歲,看起來依然美貌動人,散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成熟美。
我在高中教美術課,于今年二月退休。在任教期間,我也在住家樓下臨巷的畫室收了六七名學生。我受聘到社區大學,開了一門三學分的素描及靜物水彩畫的課程。
她說對繪畫有點天賦,今年二月才來參加社區大學的水彩畫課程。這個課程每周一上課一次,每次三小時。上了幾次課之后,我不知不覺地期待著看到她。
大多數的學生還在摸索素描,而她卻不慌不忙地畫起威士忌酒瓶的水彩畫。這一天,我看了她的作品,忍不住贊不絕口:“畫得太好了。”
她給人的印象是在富裕中度過了一生,所表現出來的作品應該是豪奢柔媚。但可能是因她喪夫的孤寂感吧?她的作品卻流露“孤獨”的印痕。
我懷疑自己意亂情迷了。當我孤寂靜坐時,她那轉過臉去的脖頸和瘦削的臉龐,清晰浮上眼前。“要小心……”我連忙對自己說著,“朋友妻不可欺……”
年過六十,我與任職美商機構的妻子住在一起,三個兒子各自成家立業去了。可是,從不服輸的妻子,說是下午五點下班,總是拖到晚上八九點才能下班,連周休兩日也不得閑,總是發慌似的往辦公室跑,使我幾乎一個人過活。
晚上六點半到九點半的課,過得特別快,我好幾次想要約她吃個飯,卻始終開不了口。我討厭自己的優柔寡斷,同時也沒有把握她會賞光。在這段暑假期間,我背負著畫架與畫具,孤單地闖蕩于風景區寫生。尤其海淀的驚濤駭浪在拍擊巨石的一剎那,是我最想捕捉的鏡頭。
這一天,我遇到了她。兩人不由自主地走到校園的池塘邊。池中的紫色睡蓮盛開。我大膽地要求她做我的模特兒,我解釋說:“你的臉龐有曲線美,有點像茱莉亞羅勃茲,畫起來一定很好看。”“年紀都這么大了,有什么好看?”“為了畫你,有照片參考更好。”
我拿出了照相機,并用命令式的口氣要求她擺姿勢:“我要畫你的人頭特寫、坐姿與立姿,好嗎?”她輕輕地點頭。我說:“你的神情、意念似乎可以在我的腦海里一再重演。我閉起眼睛,對你有很多的想像空間。”臨別前,我們約定了在我的畫室見面。
西門町老街的柳州街有一條小巷,我的畫室就在巷內轉角處的臨巷一樓店面。這一天早上快九點了,陽光鉆進了大廈峽谷般的這條小巷。我坐在畫架前,但工作卻毫無進展。我的確需要定下心來修整這三幅油畫像,但一想到她要來,精神就無法集中。
她來了,穿著一身淺藍底的玫瑰花連衣裙,敞開的胸口處露出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鏈。我慌忙迎接著她,目光正好看到她晃動的領口,開得很好看的領口處,令人心猿意馬。我趕忙將目光移開,讓她先走進來。
她走到三個畫架前,輪流仔細審視那三幅油畫,并露出驚喜的神色來。“這個特寫畫作,看起來給人一種冷艷的印象,可是仔細端詳起來,又有溫柔的感覺,矛盾得很。”“就像壞人,也有不少的優點一樣,人是難以捉摸的。至于好人,難免也會有些缺點,人是無法完美的。”我嘆口氣,竟然大膽地說,“而你在我的心目中,卻是完美的。”她睜大眼睛,靜靜地聽完我這一番話,笑出了聲來,才打破尷尬的氣氛。我按下音響的按鈕,霎時室內響起優美的交響樂曲。
她重復擺出三款神態與姿勢,我聚精會神地投入了工作。她高挑的個兒,細長的腿,加上身材的曲線,讓人賞心悅目。
“那么,對這三幅油畫,請你批評指正好嗎?最好能說出好壞的感覺來。”我一說完,就起身去調整音響。原是輕柔的交響樂曲,突然變為卡洛金的《明天你還愛我嗎?》的老歌。音量雖小,但如泣如訴的低沉歌詞,還有扣人心弦的旋律,幾乎令人跟著唱出聲來。
“真的!令我感動極了。”她點出她的感覺,甚至將它們與世界名畫相提并論。可能她也喜歡我吧?于是,我大膽起來,脫口而出:“那么明天中午,我們就吃頓飯?”沉默了一會兒,她終于點了頭。
現在,我在酒店的西餐廳漫無止境地想著,再一看表,已經超過十二點半了。這時,我已能心平氣和了。我怪自己貪得無厭,能這么甜蜜地一起作畫,就該心滿意足了。想不到我竟然這樣地意亂情迷,還想要背叛自己的妻子去與她幽會,甚至還妄想有一番翻云覆雨?我想不下去,起身結賬離去。
雖然沒做什么事情,我卻感到極度疲勞。我一步一步地走著,并自語道:“這樣也好……”我想,與她發生婚外情,早晚會被發現,并帶來災難的。這種不正常的念頭,就這樣算了。我這樣自我安慰,突然間很想聽聽妻子的聲音;我立刻用行動電話,撥到妻子的辦公室去……
〔愛情無理世界〕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九九
她猶幽黯迷離地記著年輕時,他還沒有成名之際,許多憤世嫉俗的話語之一:“我娶老婆第一個就看手;那種漂亮白嫩大小姐的手,一看就知道吃不來苦,絕對不行!”
她坐在眾人之中望著他。極小心地掩藏住自己修長透明、尚且附著父親所贈細致鉆石尾戒的十指纖纖。
然而后來他還是娶了她。她早該知道他那些華麗言語,通常只是說說而已。
但她拋卻家庭跟著他的決心卻不是說說而已。婚后她很快證明一件事:大小姐也能吃苦。她脫下父親在紐約第五大道買的那只第凡內,戴上他在街邊買的水鉆婚戒。操勞撙節,供養兩人衣食之外還供養他昂貴的畫具、他昂貴的藝術家脾氣。
“謝公自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
就某些方面而言,他倒也不算辜負了她,起碼她十年辛苦青春不枉,扶他闖出一片天。他正在男人最意氣風發的年紀,他的前路閃爍著照眼白光,如同她已變賣換米的那只第凡內。
跟著他出席各種宴會時,她有些局促。她沒有想到自己跟世界脫節了那么久,更沒有想到自己已經這么蒼白,這么老了。
后來他就不帶她了。
又后來,她即使坐在家里也抵擋不住耳語:他有了人。
又又后來,她木著臉簽下離婚協議書,說:“房子,我省吃儉用買的,歸我天經地義。你的錢,我不要。我只要看她一眼。”
他覺得很上算。
女人不見得有多少顏色,就是一個年輕。倒是一雙手水嫩如玉,戴著兩克拉心型美鉆。
她回到家,忍不住笑了個夠。自己年輕的時候要比那女人美上多少?自己年輕時那雙手,要比那女人高貴細致多少?
他再婚前一日晚上,快遞公司送來一只綁著銀白蝴蝶結、知更鳥藍的大盒子,說是結婚禮物。新歡驚喜不已:“這是Tiffany的盒子耶!誰送的?”
他躊躇滿志地笑:“八成是哪個贊助人。打開看看!”
畢竟是男人。在新歡尖叫大哭的聲音下還能力持鎮定:若非無名指上的婚戒,他還真認不出來盒子里,粗礪糾結,滿布紋路傷疤的,是前妻齊腕而斷的雙手。
他忍著翻覆的胃酸取出盒底沾著血污的卡片,上面只草草寫了幾個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玩笑
九九
他八歲那年在一個流動園游會里遇上十八歲艷麗的吉普賽算命女郎。她收了他掌心的銅板,偷偷告訴他,他將來只有到世界盡頭,才能找到影響他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從此他每分鐘都在思索到底世界盡頭在哪里。是世界最深的海溝嗎?那里恐怕沒有人類存活。那是最高的山頭吧?他開始訓練自己的體能,十八歲那年攻頂時,卻只發現毫無邊際的荒冷。
他安慰自己,事情怎么可能如此簡單。而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便無法不追尋。他在心里描寫無數次她可能的模樣。或許她是住在北極圈內,臉色白里透紅的愛斯基摩少女。他天資聰穎,觸類旁通,順利被派駐北極做研究,卻在幾年后不聲不響離開了苦寒之地。
這時候其實他還很年輕也非常好看,有優美的氣質與體格,可是他一直非常孤獨,將自己自八歲以來所有愛情、微笑與眼淚,皆保留給予心里那美麗如末日的影像。他后來轉向研究考古,在世界各處的博物館與圖書館中間流浪,想在某塊世人或者已經遺忘的破片當中讀出世界盡頭的秘密。
然后他總是逃避她們。那些聰明美好讓他動心的女人。這是為了對三方面負責:她們、他自己,還有那個惟一的她。而他就在一次一次拒絕、在漫長的研究與沙漠里的足跡中間,逐漸老去。多年來的奔波輾轉、乏人照顧,消耗了他的健康。最后他一個人躺在異鄉的貧民醫院里等待死亡。
躺在病床上的他仍不放棄,還在苦苦思索關于世界盡頭的事情。這里是某個華麗的大城市,絕對不是世界的盡頭,但他沒有辦法起身繼續追尋。
直到隔壁病床住進來一個更衰更老的女人,他一眼看到她骯臟的臉底下還有艷麗的余光:正是當年流動園游會里的吉普賽女郎。他這一生首次流下眼淚,求她指引世界盡頭的方向。
她睜開眼睛,呆著臉想了一個禮拜,才在星期二的早晨小聲地對他說:
“孩子,我想起來你是誰了。可是,我對你說的那些話只是個玩笑啊!”
她沒有想到這個玩笑竟成了她一生中惟一準確的預言。當天下午,他的世界終于油盡燈枯,到達了盡頭。而他的眼睛無法閉上,直直向著那個影響他一生的、最重要的女人。
〔療傷茶飯事〕
吐苦水
溫小平
收到喜帖,他猶豫著要不要參加。
分手以后,雖然斷續聽說她的消息,包括她一直想跟他復合,他都刻意避免著,怕自己一見了她,就按捺住激情,明知不適合,卻又跟她牽扯不清,到時候,又要花更多的時間來療傷。
可是,最后一次了,再不去見她,即將遷居澳洲的她真的會見不到了。于是,他鼓起勇氣,在心上貼了許多OK繃,忍痛赴宴。
不管是誰來敬酒,他一杯杯喝著,好像自己就是新郎。卻在胃里過多負載時,一次次沖向廁所,吐了又吐。
他始終沒有酒量,跟她參加公司慶功宴時,也是因吐得一塌糊涂,被她送了回家,也把她迎進心里,卻發現自己的心不夠容納自我龐大的她。在她面前,他愈來愈矮愈來愈小。
“我也是。”旁邊穿低胸黑色小禮服的女生突然說。
他轉轉頭,大家都在交頭接耳說自己的話題,這個女生的確是在跟他說話,而他剛剛竟然很不小心地把心里的話說出來了。
女生說她跟新郎的故事:去地球村補英語結識的,她瘋狂地愛上他,他也說要娶她,卻在公司派他出差時,搭飛機愛上別的女人。
“我條件一點不比那個女人差,她還只有34B,我是36C呢!”說完,她又沖去洗手間,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去嘔吐了。
直到喜宴結束,兩個人還沒吐完苦水,搖晃著繼續到PUB去喝。
“我覺得你真是個寶貝呢!”他舉杯向她,眼神朦朧,仿佛她是一顆閃亮的寶石。
她也舉起杯來,含糊不清地說,“你也像是一座礦。”
別人棄置的石頭,卻成了他們相伴一生的無價之寶。
〔愛情無理世界〕
公主徹夜未眠
九九
奇怪的是,他的父母就體貌風度而言,也夠格說是英雄美人,偏偏這個獨生子完全不那么回事。
他并不丑,至少遺傳了父母端正分明的五官,只是誰見了他都覺得悶。他父親常常背地里嘆息:兒子怎么老是一副窩囊相呢?
其實他何嘗不想像個英雄。這時世沒有真英雄,有半分像英雄,人家也就把你當做真英雄。可是他連像都不像。童話故事書里被魔龍劫走的公主總是等待著英雄的出現與拯救。他也希望自己長劍在手,御馬如飛英姿煥發。
所以當他由望遠鏡發現對面的秘密時,忍不住手心冒汗喉頭發干:這、這不就是英雄該出現的時刻了嗎?與他后窗相對的那戶里住了一對夫妻。那妻子臉色蒼白,嬌弱清秀。照他的想法,如果娶了這樣的妻子,丈夫怎么可能不愛惜呢?可是他不只一次在深夜,看見那丈夫指著妻子的鼻頭怒罵,他聽不見說些什么,但那外表文質彬彬的男人,對妻子竟如許強悍暴戾。
想必是個囚禁著妻子的偏執狂丈夫。他想。魔龍抓走公主常常沒有為什么,有時候只是高興而已。
他遲遲不知道該采取,或能采取什么行動。直到看見魔龍第五次動手推倒公主,這次還額外加上了兩耳光。他終于拿起了手上的電話報了警。他自我感覺非常良好:不用冒生命危險的英雄行為,多么劃算。警察來了,卻帶走了他的公主。從此再沒出現。過了一陣子,那丈夫與一個斯文的女子同居,現在看起來一點也不像魔龍。
他納悶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敢閃閃爍爍地探聽出公主的下落。他的公主長年吸毒,又不愿與丈夫離婚。丈夫不忍將她送進監獄。總是相信她“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明天就戒。”但總是在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又發現她神智不清地蹲在客廳的地板上傻笑,連耳光都無法讓她醒轉過來。所以警察破門而入時,便逮住了現行的吸毒犯。
他知道那丈夫很感激報警的人,下手為他了結自己狠不下心做的事。魔龍幻化成美麗的女身,被囚禁的其實是王子。
雖然他的動機與結果背道而馳,但不管怎么說都算是充滿正義感,也就是英雄會做的事情。而不管是救了王子還是公主,總是救了人。
但不知為什么,望著后窗那男人與另一個女人言笑晏晏的樣子,他覺得自己又更窩囊了。
〔療傷茶飯事〕
傾聽者
蔡鳳儀
他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打電話問我哪天有空是否一起吃個飯,我的回答通常是中午休息時間,在公司附近熱熱鬧鬧的速食連鎖面店。
他見了我并不像職場上的客套招呼,總是隨即拿出剛從屏東古墓里挖掘出來的幾許斷枝殘節,或者幾朵干燥壓扁的植物標本,放在服務生尚未擦干凈還留著油膩菜渣的桌面上,一一解釋它們的典故,或者說著怎么在臺風夜之際騎著摩托車一路上南投山區,在滾滾土石流阻斷的通道,有驚無險逃過斷橋塌陷的危險……我默默聽著,看著他黝黑發亮的臉上掛著空洞的眼神,仿佛他從一個蠻荒境地突然走錯了時空隧道一般。我知道他要說的不只這些。
“最近我特別想到她。”是的,終于……每一次當他打電話約我見面時,他想要說的其實就只是關于他如何想念她。過去他們是我極其喜歡的一對佳偶,現在我是介于他們中間的傾聽者。
“這是她留下來的幾卷錄音帶和卡片,請你幫我拿給她。”“這是她的幾本書。”(泛黃的封面)“這是她幾張朋友的名片。”(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名片),盡是看來一點也不重要極其微小的物件,但他堅持要我轉交給她。
“很怕回到臺北,很怕回家……”連鎖面店中午時刻放送快節奏歌曲,人進人出大家都是吃碗面簡簡單單填飽肚子就走,但他無視周遭環境,喃喃說著為了遺忘和她的過去,決心深入山區在荒郊野地協助研究專案挖掘墳冢遺跡,而每回都絕望地想把自己也埋進去算了……我無語。
他繼續把自己的迷惑用失神的疑問句丟給我:不明白為什么她要離開?接著他陷入沉思,旁邊一桌客人夾起一口辣味泡菜一邊講手機,混著吵雜的音樂與麥克風點餐的廣播聲。他稍微回了神說謝謝。我聽他說,能夠跟我見面就好像看到她一樣。我苦笑。一頓飯吃下來,他往往把我帶進一種莫名的悲傷與絕望中,徹底不會安慰人的我很想大聲告訴他,大家都是凡夫俗子,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痛,好好生活下去比較重要。
但是話一直沒有說出口。當他再度約我吃飯時,身旁多了一位年輕少女。這次我們在一家連鎖咖啡店,少女去柜臺點餐,他坐在我對面咧著嘴充滿自信笑著說:“我不用再想她了……”
不久少女端著咖啡坐在他旁邊,看著他們兩個人時,我知道自己做為一個大聲疾呼“你必須活下去”的角色已經結束了,我祝福他。
走出咖啡店揮手和他們再見后,想起他剛剛興高采烈說的那一句“我不用再想她了”,雖然知道傾聽者永遠是局外人不用太投入,但是眼看在心中的一對佳偶徹底分開了,我站在失去與得到之間的分界線上,竟稍稍嗅到了感傷的味道。
〔金曲點唱機〕
等你,等成過客
小西
還記得,我高職時最喜歡的一首歌,是劉若英的《我等你》,那時根本沒想到,會對這首歌這么情有獨鐘,是有其原因的……
半年前,因為處世方式雷同的你我無意間成為了談心的好朋友,深入認識你后,我驚訝地發現我喜歡上了對人既細心又溫柔的你。在一個深夜里,我借著手機傳了封簡訊向你說明我的心意,在等你回傳的時間里,我如坐針氈般地不安,害怕會破壞了之前相處的融洽。
也許你是不忍心直接拒絕我,又或許我是第一個主動向你告白的女孩子,所以你給了我模棱兩可的回答:“嗯……我現在心里有一個喜歡的女孩,也許等我可以有勇氣向她告白或斷了對她的希望時,我才會再尋找下一個女孩。”不做考慮,也沒半點猶豫,我就說了一句“我等你……”歌詞有一段是這樣唱的。其實,會表明對你的感覺,純粹只是想讓你知道,并不冀望你對我也要有同等的好感,但,看著你傳來的訊息,我決定等你,等你放棄的那一天,雖然我不知道對你的感覺可以維持多久不變,也不曉得我的耐心何時會用罄,但我愿意試試看。
已做了決定,所以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完全沒要求你要做一個選擇,反而越來越毫不保留地對你好,而你也不吝惜地越來越疼我:當你心情不好時,我會默默地陪在你身旁;我情緒低落時,你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想逗我笑。在你生病難過時,我會拉著不愛上醫院的你去看醫生,并關心地守在你床榻邊;至于我身體微恙時,你也會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我們都愛海,所以假日的我們總選擇到海邊聊天說地。
日子過得很快,半年后在她生日的那天,看著你仍默默獻上對她的祝福,再細想你對她的體貼用心,才發現平日你對我的好純粹是回應我對你的付出罷了!我頓時覺悟這段感情的一廂情愿,因此即使不舍,我還是決定放棄了。
忍不住想起其中有一段的歌詞是這樣的:“我等你,半年為期,逾期就狠狠把你忘記,也可以當你只是路過的而已……”巧的是,這段無疾而終的純純戀情持續了半年,而我也選擇了將你拋在腦后,當你是我生命中的過客……
〔30UP,不成年愛情〕
手機震動戀愛
林明謙
地點是KTV。某一天,我們一幫子人夾帶兩手臺啤及兩支Tequilas殺進包廂,發現里頭還有另外幾個不認識的男男女女朋友。大伙兒唏哩呼嚕介紹完彼此之后,也不管記得多少名字,燈關暗,啤酒鹵味水果下肚就賣力玩樂起來。幾個小時過去,在唱完一首又一首High歌的空檔,我突然意識到阿布今晚看手機和上廁所的動作實在不尋常得有點多。我推推他的頭低聲地說:
“你他媽的有古怪喔……”
“專心唱你的歌啦,少啰唆。”
散場之后兩個人又到Pub繼續開聊,這時阿布才神神秘秘地說:
“喂,剛才我其實在玩一種很屌的游戲。”
原來我們剛進包廂阿布就看上了一個女孩。在一陣混亂中拿到手機號碼后,阿布溜出去樓梯間就偷偷發了簡訊給她,沒想到女孩也很有默契,于是兩個人就不動聲色地把所有人當成人形道具,在煙霧彌漫的歌聲中互相“丟文字”調情。
“你知道嗎?我們總共傳了超過五十個簡訊耶。每次口袋里手機一震動,我就覺得刺激斃了……”
這才發現方才的包廂中其實愛欲暗潮涌動。他們約好晚一點各自甩開朋友之后再碰面,所以我只好很識相地吞光啤酒速速閃人。
對于我這種半年也發不了五十個簡訊的家伙來說,這種狀況實在令人大開眼界。這起簡訊事件讓我突然想起另一位經常“屁股發麻”的朋友大麥,以往他每回丟下同居女友跟我們混夜店,一坐下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機開震動塞在后口袋;
“我是為大家好,不想讓你們被電話聲吵死。”
果然只要一過十二點,幾乎每隔十多分鐘就會接到他女友來電,不然就是一個又一個哀怨的簡訊。每回他都會很無奈地下結論說,別人是手機接多了得腦癌,他未來的下場絕對是“肛門組織病變”致死。
我絕對能體會大麥有時拖延著不接、任憑屁股頻頻發麻也故做鎮靜繼續聊天時的心情。那無聲又急促的震動,傳遞過來的并不完全是抱怨,反倒摻雜著一陣又一陣的輾轉難眠的愛。
只是這種戀愛的訊遞,對阿布和大麥來說,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極感受罷了。幾個星期過去,又有那么一天,一個傳說中已經有了雙B跑車男友的女孩約我吃飯,當她坐定后的第一動作仍然是把手機開成震動,我應該如何去理解這種行為呢?這是另一段手機震動戀愛的開始,還是結束呢?比我都聰明的你們,可以給我一個正確答案了嗎?
Post-it便利貼愛情
林明謙
在曼谷Sukhumvit附近的某個Bar,有一個叫做喵(Maew)的可愛女孩,據她告訴我,在泰國叫這個名字的女孩倒是相當不少。有的可能是小時候長得像貓、哭聲或笑聲像貓或者其他莫名其妙的理由,總之她們都叫喵。“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我覺得女人應該像貓。”
Maew今年剛滿二十一歲,皮膚一點也不黑,很有一種神秘與天真巧妙糅合的氣息,撞球打得更是好到不行。三個星期前,她剛跟三十五歲、藍眼珠的澳洲男朋友Dennis分手。
“我很傷心,不過我不認為他知道。”
她的英文說得很不壞,所以我們偶爾可以脫離背景交換式的旅游對話,開點玩笑或談一些個人意見。當我稱贊她的時候,她卻非常諷刺地回答我:“在曼谷,英文越好的女孩越容易心碎。”
既然號稱男人的天堂,曼谷自然也匯聚了世界各國的打炮團、商業菁英和背包旅行者。好的英文固然讓她們可以比一般的泰國女孩接觸到更多的外國文化,但同時也讓她們增加了跟這些背景不明、來來去去的男人談戀愛的機會。
而這種愛情就算沒被騙,往往也從一開始就有一種“短暫”的陰影。Dennis已經是她所有交往過的男友中待在泰國最久的人了,但也不過就外派到這里一年,而且他學會的泰文除了地名路名之外,絕對不超過十句。
“Dennis還要再到新加坡兩年,之后才可以調回澳洲。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去?就算沒辦法買一頭大象給我當生日禮物,但換成一匹小馬絕對沒問題。”
“這算是求婚了嗎?”
她微笑著,揉掉一張餐巾紙丟進垃圾桶。
“我想了一個星期,然后還是跟他說我們分手吧。他問為什么,我說我需要很多可以說泰文的朋友。”
“可是你們的愛情里也沒有泰文不是嗎?”
“也許就是因為沒有,才應該分手的吧。”
“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年紀,只要彼此相愛就世界無敵了。”
“Hey,就像你常說的‘我只是一個旅行者,不是白癡;我也可以說,‘我只是一個年輕人,不是白癡啊。”
在曼谷讓我覺得,愛情至少可以分成兩種形式:刺青跟便利貼(Post—i)。很多固定的男女朋友就像在彼此身上刺了青一樣。那是一種相認相惜的印記,但分手后也總是留下難以抹滅的痕跡。
不過絕絕對對還有Post—i式的愛情,那就是:“對,我們逛過街吃過飯做過愛了。然后拿出一支筆,撕下一張Post—i寫下他或她的名字,再加注一些片斷資訊,例如:幾歲了,住在那個旅館,從哪里來,喜歡喝什么酒,歌唱得好不好諸如此類的。”
一旦離開了某個城市、某個國家、某個時空,這一張Post-it就算不撕掉它,也很容易就不曉得掉在什么地方了。最重要的是,它不沾手,不沾身體,刻意撕掉后也仿佛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就像Maew把嘴擦干凈后扔掉的餐巾紙一般,其實愛情也仿佛不曾存在過,只不過“這一餐”愛情吃得比較久而已吧。
〔愛情問路〕
相信愛
袁瓊瓊
看HBO老片子《似曾相識》。片子里,男主角與年輕時的女主角初次相遇時,女的說:“是你嗎?”而男的就說:“是的。”這情境和張愛玲的短篇《愛》是一樣的:在無涯的時間之流中,兩個陌生人相遇了,彼此都知道就是對方了,于是說了句:“是你。”而“是你”之后呢?
我的女朋友告訴我她的“艷遇”。有一天她經過路邊,那里站著個男人,正在騎樓下的水龍頭那兒洗手,她看過去的時候,對方也看過來,兩個人目光交集了約三十秒。那時候,她經歷到時間突然停止,而剎那忽然變得無限漫長的感受;簡單言之,就是年輕人所說的“被電到了”。
“被電到”這件事居然會以如此實相的狀態顯現,在這之前,總以為那只是形容,而沒料到,那種事發生的時候,當真會覺得身體通電,在剎那間,靈魂顫抖了。在這句話里,“靈魂”、“剎那”、“顫抖”,全都是具相至極,可以看見、觸摸、聞到、聽到的東西。也就是說,你可以確確實實感覺到這一切不可思議的存在。
難怪有句話說:“愛情使人看到天堂”,有這種經驗,的確是會使人相信上帝、相信神、相信魔鬼、相信精靈、相信一切無形有形之存有。
那么,后來呢?
后來什么也沒有。給我講這故事的女友,目前是六十歲,而這件事發生在她五十二歲那一年。那天她陪她丈夫出去看病,兩個人看完病就回家了。她從此不再走那一條路,怕再一次遇見那個人,也怕再也遇不到那個人。
那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呢?也很尋常。中年,頭發有些花白,留著胡子。已經是多年前的事,但是她直到現在還記得他的樣子。
那么,那個人是不是也感覺“被電到”呢?我的朋友說不知道,不過,這樣強大的力量,絕不是一個人可以獨立發生的,我相信對方也感覺到,但是狀況如同我的朋友,他回家去,應當也是有妻子有孩子的家。然后,就結束了。但是,很可能也如同我的朋友,他多年后還記著這無法解說的一段:他在路旁看到一個女人,兩個人在剎那間迸出過火花。
在張愛玲的小說里,那女子因為長得美,被親戚拐了賣去青樓,從此離開家鄉。與那男子,終其一生,只不過那一句話的交集而已,但是卻記了一輩子。而在電影中,兩個人驚天動地地愛了一場,到最后,男主角回到了現代,但是沒活下去。
電影到底是電影,真實人生里,還是張愛玲的小說可信度大一點。無論男女,無論怎樣的奇遇,事情過了,大家總還是“夷然”地活下去。“是你”之后,有時候“也不過如此”。
但是,那樣的經驗一定如同天啟,遇到之后,你會相信,我們每個人不是沒來由地來到這世界上,也不是無目的地活著;可能只為了在漫長一生中見識三十秒心靈交會的奇跡;透過與某個靈犀相通的一剎那,你了解他,他了解你,你們和世界連為一體。
〔30UP,不成年愛情〕
輕食愛情
林明謙
我偶爾會聽到人們用墓碑上文字的口吻,為自己的初戀下個傷感注腳。
“這里躺著林明謙,他在一九八七年
腦袋發昏、渾身發燙;
生了一場酣暢淋漓的人生大病……”
大抵上都是這一類的描述,但朋友小杜不是。
“我的初戀像一種不健康的食物,例如一團Buffet。吃完之后,你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要吃這么多,吃這么飽,撐到這么不舒服才結束。”
根據他的說法,第一次談戀愛除了像吃Buffet餐,也像進了游樂園,反正什么東西瞧著都是個新鮮與興奮,膽氣一生就啥都不在乎了。可是,那種不要命的投入后來就消失了。
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我們進入了一個強調生機飲食、高纖低鹽低脂低熱量、Nothing but light的時代。從一顆蛋、一瓶橄欖油、一條床單到整片天花板,我們都需要無毒無害的有機質料。據說好男人密度最高的地方,就是在遠企或微風廣場的輕食區;而剛過三十歲的小杜,描述自己目前的愛情狀態時,用的形容詞也是“輕食”。
走過一家又一家強調健康主義、用素凈的紅蘿卜或番茄當店招Logo的店,不知道你心里會浮現什么念頭?有那么一個瞬間,你可曾覺得自己渾身塞滿咖啡因、尼古丁、多余的油脂和有毒物質,是一頭再不改進,就面臨瀕死狀態的豬?
讓我們回到愛情。是不是談戀愛如果不懂得進化,后來絕對也會變成一種負荷很重的活動?你想想,有多少對戀人根本不管兩個人是否配襯合拍,就用百分之百以上的能量去愛對方,強迫自己接受所有她的想法、習慣與缺點(反之亦然)!這種沒有節制的愛,很可能到頭來只是一種很“癡肥”的戀愛。
直到某一天,他們說不定會赫然發現,他們的愛已經變得如同大象腳一般步履蹣跚。
也許愛情中多筋的紐約牛排部位,或太過油膩的脂肪,對過了三十歲又缺乏運動的人是怎樣都不適合了。畢竟成年之后我們就有了越來越多的堅持,避油鹽、不加味精,雞皮不能吃、垃圾食品不能吃,怕高血壓、怕糖尿病、怕心肌梗塞。
我不知道談一場像低脂餐一般腦袋清楚、不投機也不冒險、完全懂得照顧自己的“輕食戀愛”,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種幸福。也許這么健康的愛情,講到底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在“避免并發致命病癥”的前提下為延續愛情的壽命而努力。
只不過,當我發覺自己也正逐步朝向輕食愛情前進的時候,卻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呢。
〔厭女寫真集〕
削凱子不遺余力
凡谷
清秀的臉龐后有著一頭微卷柔順的黑色長發,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般地潔凈,典雅的裝扮下是標準的衣架子身材,每一位初識她的人莫不被她清新脫俗的外型吸引。二十多歲的青春年華,頂著管理階層的亮麗頭銜,惟獨身邊沒有固定的護花使者陪伴,令人不禁好奇。
隨著月歷的翻動,我終于明了其中原委。她經常藉由職務之便向廠商免費索取價位不低的行動電話,每一款萬把元的新型行動電話,對她來說,就像是按照時序變化換穿的新裝,隨著流行而汰換。
每年她的生日或特殊節日將臨之際,她都會明示身邊的男性友人或是廠商要送上足以登上金氏世界紀錄的超大把鮮花做為賀禮,還要叮嚀送花人在非假日送到工作場所,讓直徑范圍比汽車輪胎還大的花束聳立在座位后的高柜上一個禮拜,供公司同仁以及外來的訪客瞻仰。
那年,公司新進一位外型俊俏的富家子弟,不久,他就與美麗的她開始了親密感情的交流。她對于這位富家子弟供給她源源不絕的物質需求顯得十分滿意。說實在的,我對他人的戀愛史絕對是提不起興趣,之所以能在此描述她的拜金事跡,也全憑她擁有超強的炫耀心理。
在他們交往的那段日子,她每天的惟一樂趣似乎就是宣示她近日的戰利品,將銀兩轉換為一身令人欽羨的行頭,猶如女皇般備受恩龐,才能面子十足地出席每一場社交活動。
此種非凡論調為她贏得十幾萬元的鑲鉆女表,全身被各種名牌服飾、項鏈、皮包妝點得像是中古歐洲王室貴族,出門由雙B接送至五星級飯店品嘗燭光晚餐,以及多次體驗頭等艙的國外旅游。最為她津津樂道的莫過于一雙一萬多元的女鞋,她有能力說服他將同款中所有的顏色都買下來,足足有六雙之多。
她擺出勝利的姿態說他們的好事近了,然而時序過去,只見她行事逐漸低調。有一天眾人收到男方的喜帖時,新娘的名字被抽換了。
物欲需求過高的她漸漸令他心生恐懼,所有她要求的都必須是最好、最貴的,如果好聲好氣地要求她改買次級的東西或偶爾想品嘗地方小吃、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她馬上報以一副臭臉。他擔心萬一有一天他不再負擔得起這些昂貴的消費時,她也就如美麗的泡沫瞬間消失。
現在她已過而立之年,手邊的頂級行動電話隨著外型的翻新以及價格的攀升持續汰換中,而她的真命天子卻始終還沒出現。
〔療傷茶飯事〕
關于關機這件事
蔡鳳儀
終于只剩下語音信箱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目前只有這個方式可以讓我們不再傷害彼此。
掛上電話的那一刻是深夜兩點鐘,我打開燈開始整理書桌,堆積數日的雜亂資料,包括電話費賬單、瓦斯費、百貨公司特價周年慶全面五折宣傳單、在某個路口分發的學習英文DM斗大標題保證三十天說一口流利英文、報紙剪報、雜志、朋友結婚喜帖……相關的不相關的我一件一件從頭到尾讀了一遍,然后一一分類,有的撕毀有的存檔,除了寂靜夜里的幾聲狗吠之外,耳邊不斷環繞一遍又一遍語音信箱的單一錄音:你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后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快速留言請按米字鍵……
是不是所有行動電話內的語音信箱都差不多呢?有沒有可以聽起來比較不讓人心碎的語音信箱?在工作上也曾經遇到同樣關機留言的狀況,但從來沒有像此刻在深夜里聽到的戀人關機的語音信箱那么清晰,仿佛可以聽到他按下關機時手指碰觸按鍵的聲音。
桌面整理得差不多,開始打開每一個抽屜,相片畢業紀念冊書信小紙條錄音帶,打開每一張卡片每一封信,我突然發現一個人真正傷心的時候,并不會流淚大哭,反而能夠更專心于瑣碎的事情。
接著打開電腦,沒有電話可以聯系的夜晚,寫封信或許能夠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不過是從剛開始相識的時候說起呢,還是單刀直入此刻無助彷徨的心情?注視良久熒幕上跳動的游標,索性關了電腦翻倒出衣柜的圍巾襪子冬衣夏衣一件一件折疊,聽見遠處馬路上一輛車疾馳而過的車聲,打開窗戶望著無月的星空,凌晨四點撥過去的行動電話依然在說:你的電話將轉接到語音信箱,嘟聲后開始計費,如不留言請掛斷……
終于只剩下語音信箱了……是不是因為太疲倦了呢?眼淚竟潸潸落下,然后電話突然響了。聽筒那一邊傳來陌生女孩的聲音說找李達然。女孩用一種艱難孤單的聲音,說得緩慢但深夜聽來格外急切(請問你找哪位?我找李達然。不好意思你打錯了),女孩在話筒的一邊有了三四秒短暫的沉默,也許她不認為自己打錯電話吧,女孩遲疑地說對不起,掛了電話。
我慢慢在床上躺下,心想這個夜晚有多少人像我一樣因為嫉妒、不安全感而和戀人大吵了一架呢?被關掉的行動電話,只要每打一次就再聽到一次語音信箱,其實這和女孩打錯電話的結果是一樣的,陌生的來電女孩清晰、無助、遲疑的尋找結果,竟成為這個失落的夜里無意之間的救贖,仿佛透過另一個方式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我閉上眼睛極度疲倦很想好好睡一覺,關機是要讓彼此暫時不去陷入灑狗血的愛情臺詞,但如果可以,是否在關機之前,彼此都能夠溫暖地說再見。因為這樣關了機,怕是愛情也就從此關機了。
(選自2001年2月、2002年10月、11月臺灣《自由時報》)
·責編宋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