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草動（五首）

麥　城

與牙疼有關的一次寫作

疼，從牙齒的北方

向牙齒的南方疼去

我躺在醫學的備用名單上

藥，追上了我的疼

疼拉著痛的手

企圖從道德的欄桿上翻過去

醫生拿著小錘

在牙齒上

敲過來又敲回去

要我把疼遞給他

大夫，別碰我的地方口音

它們不過是一種路過

醫生回答

疼，其實也是一種路過

大約半個鐘頭

我由病歷里站起來

從鏡子的上方，我看見

疼，向另一個地址逃去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

西安沈奇跟我要一個比喻的結果

我沉默不語

擔心疼會不會從電話里穿過去

制度

木匠

扛著門

從一棵樹里邁出來

對跟在我身后的入口說

還呆在這干什么

進去吧

男男女女

老老少少

依次從木匠的這段話

走進了那扇門

隨后，砰的一聲

木匠把門重重地關上

頓時，門里

哭聲一片

風吹草動

——為孫宇生日而作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你過來

還是我過來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花過來

還是景過來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酒過來

還是醉過來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手過來

還是手段過來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鞋過來

還是路過來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人過來

還是人民幣過來

風一吹

那些東西就過來

詩過來

還是死神過來

風一吹

有些東西就過來

其實，風不吹

有些東西也過來

失題之六

我們能否

找一個山不轉

水轉的地方

談談彼此的往事

往事算哪一件事

這句話

來自你身后

確切地說

來自一個被停用的方向

你用哪一個地址回來

正月初一

一覺醒來之后

我問墳墓里點油燈的外公

你回來了嗎

外公把燈光

輕輕地推過來

搖頭說

沒有

正月初二

又是一覺醒來之后

我問碑文里拆洗舊詞濫字的外婆

你回來了嗎

外婆把縫補好的一個句子

擱在了一首詩的題目里

同樣搖搖頭說

沒有

正月初三

也是一覺醒來之后

我問拖地板的老娘

你回來了嗎

老娘把擦好的一條路

放在我時常拐彎的一個地方

還是搖搖頭說

沒有

正月初四

依舊是一覺醒來之后

我問看新聞早八點的老爹

你回來了嗎

老爹把從死亡翻譯過來的一條魚

放進我的眼淚里

繼續搖搖頭說

沒有

正月初五

一直到正月的每一天

被別人搶光、用光、花光

請你告訴我

你用哪一個地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