ＳＡＲＳ病毒，不要入侵我們的心靈

讓我們開赴小湯山SARS專科醫(yī)院

小強，平谷人，北京某五星級大飯店餐飲部的職工，工作已5年。今年“五一”節(jié)，他沒有像往年攜著女友逛街、吃西餐、看美國大片，而是來到了北京西北郊的小湯山，為那些支援北京抗擊“非典”的解放軍傳染病野戰(zhàn)醫(yī)院的官兵搞餐飲服務。

我今年真是有些不走運，先是女友丟了工作，后來母親的腿也摔斷了。我女友在朝陽區(qū)霄云路那邊的一家賓館當服務員，由于鬧“非典”，進京的游客驟減，賓館撐了一段時間不得不裁員。我的女友雖是個領班，經(jīng)理很器重她，但非常時期誰也沒有辦法。我女友是河北滄州人，家里經(jīng)濟條件不好，她沒了工作，我只能把一切都擔負起來。好在女友在困苦中長大，對生活沒有太高的要求。她退掉了原來租住的條件較好的單元樓房，找了一個破舊不堪租金只有300元的筒子樓住了進去。

我的女友是一個特別喜歡干凈的人，眼看著她住進一個磚都在掉渣，沒有廚房、衛(wèi)生間的破樓房，我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但我的工資也不高，只有一千元多一點，還得經(jīng)常給我母親買藥和營養(yǎng)品。我實在沒有條件給女友租到更好的房子，我只能祈求我們飯店的生意能紅火起來，客人多我們的工資就能漲上去。但殘酷的現(xiàn)實是疫情越來越嚴重，客人越來越少，我們飯店也在考慮裁人了。

沒有收入，我們的婚禮就得往后拖了。其實我對婚禮倒不是很在意，那只不過是個形式，給別人看的。我們這個筒子樓住的都是租房的外地人，未婚同居的有很多。他們都沒有辦什么儀式，可能也是由于錢的緣故吧。我渴望像他們一樣和我的女友住到一起，這樣可以省掉好多費用。但我的女友堅決反對，不讓我住到她那里，她說無論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舉行正式的儀式，她就不與我行夫妻之事。

我自然得服從她，盡管她是個河北姑娘，但她沒有一點外省口音，長得也特別有氣質(zhì)，如果不是知根知底，沒人會相信她是外地姑娘。我已經(jīng)26歲了，母親已經(jīng)多次催我趕緊辦婚事，我原來也準備今年完婚，但趕上了“非典”，女友丟了工作，我也岌岌可危。在這種情勢下，哪有心思辦喜事呀，只能往后拖拖了，但愿我別丟掉工作，要是兩個人都沒了工作，那日子可怎么過呀？

我的合同期簽到今年6月，6月之前飯店是不會裁掉我的。所以我要在5 月里好好表現(xiàn)，爭取合同到期時能順利續(xù)簽。讓我高興的是我終于有了一個表現(xiàn)的機會——我們飯店接到了上級的通知，要我們出10個人去小湯山傳染病醫(yī)院，為那些支援北京抗擊“非典”的解放軍醫(yī)務人員提供就餐服務，時間是一個月。我二話沒說報了名，還寫了一份兩頁的請戰(zhàn)書。飯店領導表揚了我，并且許諾所有去小湯山的人以后只要不犯 原則性的錯誤，飯店決不會解聘他們。這等于說我們今后就抱起了鐵飯碗，再也不會為一年一簽的勞動合同而提心吊膽了。

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女友，女友在為我高興的同時也為我的安危擔心。她說電視里幾乎天天都介紹小湯山醫(yī)院，那里是“非典”病人的專科醫(yī)院，醫(yī)務人員都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戴著三層大口罩。她說你要是被傳染了，那可怎么辦呢？

我說不會的，我們又不跟病人打交道，只是給醫(yī)生護士提供后勤服務。女友說：“那些醫(yī)務人員身上保不齊會帶著病菌，你絕對不能掉以輕心！”女友當即上街為我采購了三個厚厚的大口罩，還有一個美國產(chǎn)的大號軍用靴。女友說你一天至少給我打一個電話，讓我知道你的情況。女友說著說著竟掉下了幾滴眼淚，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女友掉眼淚，心里好感動。

這一晚上，女友破例留我住在了她那里。擁著女友的身體，我幸福得幾乎要大喊大叫。為了我們的未來，為了天天擁有這樣幸福的生活，別說是上小湯山，就是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第二天，我就和飯店其他9名同事一起，來到了小湯山野戰(zhàn)醫(yī)院附近的一座賓館。到了這里，我頓時感覺到一種嚴峻的氣氛，我們被命令穿上厚厚的防護服，戴上眼罩口罩，活動的范圍只有飯廳和宿舍，不得相互串聯(lián)更不得出大門。我們干完活就直奔宿舍，哪兒也不讓去，哪兒也不敢去。我的一個同事說：這跟住監(jiān)獄差不多了，整個兒一個軍事管制。他寂寞得有時候就在屋里喊叫，使勁敲墻。

寂寞和不自由我不太在意，我本來就是個內(nèi)向的人，在屋里待得住。我頭疼的是防護服太嚴實了，憋得我喘不過氣來。尤其是在飯廳干活時，非常害怕“非典”飯廳里的空調(diào)不能開，我長得胖，本來就怕熱，一活動，在防護服里面就會大汗淋漓，感覺到要窒息。有好幾次，我差點暈倒在地上。但我們這里“一個蘿卜一個坑”，再難受也得挺著。

北京的天氣越來越熱，我真害怕自己會撐不住。但不管怎么樣也得撐住，這關系到飯店的臉面，也關系到我的未來。我只是希望飯店能夠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我們受點苦沒什么，“非典”使許多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響，何況我們這些打工的人？

女友天天給我打電話，我沒把真實的情況告訴她，只是說這里很好，活很輕松，吃得也不錯，至于傳染“非典”更是不太可能，因為我們和醫(yī)生一樣全副武裝。女友知道我愛出汗，老問我穿著防護服熱不熱。我告訴她小湯山這邊很涼快，穿著防護服也不熱。我不想讓她為我著急，她失去了工作，已經(jīng)夠窩心的了。我受點罪沒關系，只要她能快快樂樂度過這非常時期。我?guī)缀趺刻於荚谄矶\，企盼小湯山的解放軍醫(yī)務人員能早日降伏病魔，讓所有的老百姓都能過上平安的生活！

四面楚歌的郊游

王科長，年近五旬，在北京東城區(qū)某機關大院房管處擔任保衛(wèi)科長。說他是保衛(wèi)科長，實際上什么事情都要管，機關的房子漏水了，下水道堵了，電梯出了問題，樓道燈泡憋了……人們都會習慣地喊一嗓子：“王科長！”“非典”時期，王科長接到了一個特殊的任務。

“五一”前，真把我累暈了，白天晚上連軸轉(zhuǎn)。前天剛剛把大門弄好——安了一個電動的升降欄桿，以便保安檢查進出大院的車輛和行人。這個電動升降桿原來打一個電話就有人上門服務，現(xiàn)在不行了，各機關大院、居民小區(qū)都在安這種電動欄桿，要排隊等。但領導不管這個，要求兩天之內(nèi)務必完成任務，我只好厚著臉皮去求人家。把自己家的中華煙都獻出來了。剛忙完這事，上級又要求對大院進行封閉式管理，所有的人都要憑證進出。上百個證件要在一天之內(nèi)制作完畢，但非常時期，怎么辦？只能咬牙挺住。

本來“五一”想好好放松放松，在家里足足睡幾覺，把節(jié)前的“損失”補回來。但又接到了任務，領導說我會照相，又能開車，咱們機關幼兒園有個小朋友，父親在東直門醫(yī)院當醫(yī)生，已被隔離了。他母親在別的醫(yī)院當護士，進了SARS病房不能回家。咱們幫幫忙，帶著小朋友出去轉(zhuǎn)一轉(zhuǎn)，讓他開開心。

我一聽立刻同意了，心想小孩的父母在前線“殺敵”，我們絕對應該讓這個孩子在“五一”節(jié)里過得開開心心。但我的妻子女兒有些擔心，怕這個孩子身上潛伏著病毒，因為他的父母都接觸過“非典”病人。我一聽就不太高興：人家父母為抗擊疫情流血流汗，難道我們還要他們再流淚嗎？

我馬上去準備路上的食品，孩子愛吃的方便面、果凍、薯條、開心果、礦泉水買了一大堆。當然，為了安全起見，我也買了一瓶“84”消毒液，把車里車外仔細噴了噴。“五一”那天，我早早就來到孩子的住處，這孩子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孩子的姥姥說這孩子一宿都沒睡好覺，就等著你們來了！

我心里也很激動，電視里這些天老在播放醫(yī)務人員搶救“非典”病人的畫面，他們一個個聲音沙啞，滿臉疲憊，能為他們做一些事情，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榮幸。我把孩子抱上了車，讓他坐在我的身邊，然后加大馬力朝城外開去。

我準備帶這個孩子去門頭溝玩一趟，門頭溝山巒青翠，“五一”正是踏青的好季節(jié)，以前只要有機會我就去那里拍風光片。我相信這個孩子不太可能去過那么遠的地方。果不其然，這孩子 說他爸爸最遠只帶他去過金海湖，門頭溝一次也沒有去過。一路上這個孩子趴在車窗上不住向外眺望，一臉的興奮與快樂。

但進入門頭溝山區(qū)以后，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出現(xiàn)了，路邊不時出現(xiàn)胳膊上戴紅箍的人，他們對我們的車指指點點，有的人還舉起磚頭做拋射的姿勢。孩子有些害怕，我趕緊停車問怎么回事，一個老鄉(xiāng)離我好幾米遠朝我喊話，說趕快回去吧，前邊的路不通了。我問什么原因不讓走了？他說怕傳染“非典”。

我細細一看，果然通往山里和景點的道路都被挖斷了，建起了路障。我心說真是倒霉，想做一點好事都做不成了。好在這個孩子很懂事，他說：“伯伯，前邊不讓走我們就在這里看看吧，這里景色也很棒的！”

我一看也是，我們左邊就是一座秀美的山峰，山腳下有一條潺潺流動清澈見底的溪流，彎彎曲曲一直伸向前邊的山谷。我說：“好，咱們就在這里玩！”話音還沒落，那孩子已經(jīng)飛身下車朝山腳下跑去。

我從車上取出照相機，預備給這孩子照幾張相。膠卷剛裝完，突然不知從哪里跑出一群山民大喊大叫著朝那個孩子追去。我趕緊跟了上去，對那些山民說：“我們只在這里待一會，照幾張相就走。”但山民不依不饒，堅決要我們立即離開。有幾個山民還晃動著手里的棍子，把地上的鵝卵石敲得山響。

我真感到悲哀：門頭溝山區(qū)我經(jīng)常來，有時自己帶著家人。每次來這里的山民都極為友好，幾個人拽著你去他家里住宿吃飯。難道發(fā)生了疫情人們的善良純樸就被狗給吃了？“非典”是很可怕，但這種以鄰為壑的方式實在是太過了。若國人都采用這種方式來面對災難，那我們的民族真是無可救藥了！

慶幸的是我們還有自己的脊梁，多數(shù)人在災難面前表現(xiàn)出的是寬容和善良。比如這個小男孩的爸爸、媽媽，盡管我沒有見過他們 —以后可能也沒有機會—但我相信他們絕不是只考慮自己安危的自私自利者，否則的話他們決不會把自己幼小的孩子放到 家里，而自己義無反顧地走進隨時可能染上病毒的SARS病房。

人心分高下，世態(tài)存炎涼。在山民不依不饒、分貝越來越高的的叫喊下，我只好帶著小男孩原路返回。出了山區(qū)后，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水壩，水壩下是一個有人看管的垂釣區(qū)。我眼睛一亮，立刻停下車帶著孩子走了過去。

一個中年漢子從門口一間屋里走了出來，還沒等我們靠近就大喊起來： “喂，不要過來，這里現(xiàn)在不接待釣魚的，已經(jīng)停業(yè)了！”

又是一個閉門羹！

我們只能回到車上，繼續(xù)往回開。大“五一”的，我為自己沒能使這個小男孩見識到京西秀美的山川而深感自責。可是有什么法子呢？非常時期，不能想得太多了。好在這個男孩很懂事，分別的時候他對我說：“伯伯，您別難過，其實我坐在車上，已經(jīng)很過癮了，我從沒有坐過這么長時間的桑塔納，而且還讓我坐前邊。”

我望著那張充滿稚氣的臉，一把將這個孩子攬到了懷里！他的小臉很涼，我的心很燙！

“非典”給我一個窩心腳

老張，北京東城區(qū)海運倉社區(qū)的居民，今年4月下旬，他的回遷房開始裝修。不巧，“非典”疫情在這個時候蔓延。有一天，他發(fā)現(xiàn)小區(qū)門口貼出了物業(yè)公司的告示：“為防止疫情在小區(qū)出現(xiàn)，所有業(yè)主立即停止家庭裝修。”他著急了，因為他的裝修工程只進行了一半，半途而廢損失太大！

那天我不太冷靜，找到物業(yè)又喊又叫，并拍了桌子。但物業(yè)的人不急不惱，說這是市里面的精神，已經(jīng)發(fā)了紅頭文件，報紙也登了消息。我說我的裝修進行了一半，再有10天時間就能完工了，你們行行好，我讓民工天天測體溫，保證不會出問題。

物業(yè)公司的人說：絕對不行，因為裝修的民工是一個危險群體，他們流動性大，什么人都接觸。再加上這些人沒有良好的衛(wèi)生習慣，抓完土的手就敢去抓饅頭，還隨地吐痰，他們被傳染的機會比誰都大。我們東城區(qū)已經(jīng)發(fā)生了建筑工地一些民工被傳染的事件，要是你家的民工出了問題，染上了“非典”，我們這個小區(qū)就得被隔離。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所以在這個緊急關頭業(yè)主必須服從大局。您克服一下吧，趕緊動員家里的民工停止裝修。如若明天我們檢查你家還在施工，問題就嚴重了。現(xiàn)在是非常時期，你掂量掂量吧！

聽了物業(yè)公司的一番話，我耷拉下腦袋，心說只能認倒霉吧，誰讓自己趕上了這個節(jié)骨眼。“非典”真是可惡，連一個不招災不惹禍的小小老百姓也得跟著受損失。我現(xiàn)在外邊租著房子，一個月700元，往后拖兩個月我就要損失1400元。我每月的工資才800元，媳婦掙得更少，家里還有一個正在讀高中的孩子。真是越?jīng)]錢越出岔子。

不過我也生出一條妙計，物業(yè)公司不是說明天來檢查嗎，那我今天就讓民工搶一下活，這樣我就可以湊合搬過來了。于是我直奔正在施工的回遷房，走進樓道突然覺得不對勁，往常嘈雜無比的樓道靜得腳步聲都能聽見。我打開房門，只見工人們都已經(jīng)收拾好行裝，預備出門了。我說：“你們干什么？要走也不跟我打一聲招呼？”

工人說：“非典”鬧得這么厲害，我們挺害怕，再說樓門口貼出了告示，停止家庭裝修。我們給老板打電話，老板同意我們撤。我們已經(jīng)買好了車票，打算回老家避避風頭。

我心說這些人倒是挺惜命，北京人還沒怎么著，他們先慌了。我立即給他們的老板打電話，說你的工人走應該提前跟我打聲招呼，這樣做不太合適。還有這工程你什么時候接著干，必須有一個準確的說法。還有工錢怎么辦？我已經(jīng)付了你一多半的裝修款，你是不是應該退我一部分？

那個南方口音的老板拉著長音說：“沒有辦法啦，不是我的原因呀，民工怕染‘非典’，市里也不讓干啦。退款是不可能的，什么時候裝修我也不知道啦！”

說完，老板就把電話掛了。再打電話干脆就不接了。氣得我大罵一聲：“這個王八蛋！”倒霉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我在建材市場訂做的櫥柜也出了岔子，到了交貨的日子沒人來送貨。打電話沒人接，打手機關機。我找到那個位于望京的建材市場，只見我訂櫥柜的門店封得嚴嚴實實，上面有一行電腦打出的告示：停止營業(yè)。我立即去找市場管理員，管理員說：“這個市場里不少商家都跑了，手機關了，聯(lián)系不上。”

天哪！我的一半貨款找誰要去，我當時急得直想哭！

回到家，媳婦跟我大發(fā)脾氣，把家里的碟子、碗都砸了。她罵我是個蠢豬，怎么不見到貨就把錢付了一半？可媳婦不知道，現(xiàn)在訂做櫥柜都要先交一半的貨款，不然人家不給做。

我狼狽到了極點，幾天時間，嘴里就長滿了口瘡。

后來我一打聽，我們小區(qū)里像我一樣生氣窩火的大有人在，有的人比我還慘。一個老大爺剛剛交了裝修款裝修工人就不見了蹤影，說是回農(nóng)村老家躲 “非典”去了。老大爺氣得大病了一場。

瘟疫流行，人心袒露。當看到我們的醫(yī)生、護士冒著生命危險搶救“非典”患者，看到外國公司的老板毅然決然留在宿舍和北京市民共渡難關，我真為那些臨陣逃脫的人感到恥辱！相比之下，我們的白衣戰(zhàn)士，該是多么可敬可佩呀！

（責任編輯/凌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