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惡性沖突
隨著市場經濟的演進,企業家們的社會功能越來越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
眾所周知,在近代以來歐洲生產力的巨大發展中,資產階級起了領導作用,他們是工商業的發起者、組織者、決策者、管理者,沒有他們,歐洲人就享受不到工商業給他們帶來的豐碩成果。歐洲近代史證明:不論是國王、貴族,還是農民、工人,都不能承擔起這種決策和管理職能。中世紀的歐洲,市場經濟幾乎是一片空白,而正是歐洲商人們,一點點建立起各地間的商品關系,一點點建立起小作坊、小工廠,然后慢慢發展到較大的工廠、較大的銷售網絡,開發生產出越來越多的產品,再建立起金融體系。不夸張地說,今天我們能享受到現代物質文明,企業家們居功至偉。
在歐洲工商業城市發展前期,每個城市中的這些早期的資本家們都組成了一個“商人行會”,實際上就是資本家行會。作為工商業組織的核心人物,在發展工商業的經濟活動中,在城市設施的建設中,這些早期的資本家都起了領導作用。中世紀歐洲經濟史權威亨利·皮朗說:“在整個西歐,上層市民階級從一開始就壟斷了城市政府。城市生活的主要基礎是工商業,凡是促進了工商業的人,無可置疑地要支配城市生活,這個現象是勢所必然的。因此,在12、13世紀時,從最著名的商人中產生了貴族政治到處控制著的城市政府。這是名副其實的階級政府,在很長的時間中,這種政府具有階級的一切特征、能力、敏感以及對公共利益的忠誠。這種公共利益與他們的私人利益是吻合的,并且是他們私人利益的主要保障。……這個制度必然把工人的所得減至最低限度。”
這樣,資本家們成為了“雙高”人士:經濟地位高、政治地位高。他們和政府官員們建立起千絲萬縷的聯系,共同構成了一個城市貴族集團,他們可以同時利用經濟和政治兩種組織性力量為自己謀福利。他們用政府法令的形式,禁止工人罷工,禁止工人結成工會,并堅決支持行會師傅們制定的壓榨工人的各項規章制度。當時在普魯士,城市里的勞動階級反抗不斷,而資產階級們的鎮壓也從沒有放松過。
1358年,普魯士各城鎮的富裕市民的代表們起草了一份嚴厲的法規,規定:誰要敢罷工,就割掉誰的耳朵。在倫敦,1387年,一些工人組織了兄弟會,要有組織地反抗行會資本家,而市政當局立刻頒布了新的法規進行壓制。在漢撒同盟的不倫瑞克市,工人們反對市議會的暴動取得了成功,一些議員被殺,一些被流放,漢撒同盟立刻對此作出了強烈反應:不倫瑞克市的所有商人被排除出漢撒同盟的市場。這就立刻切斷了該市的命脈。工人們只得讓
資本家們重新控制市
議會。在法蘭德斯,織
工與漂工一直有著很
好的組織性,于是,在
13世紀末,他們在各
個城市相繼暴動,要
求獲得更多的權利和
收入,資產階級和他
們進行了激烈的斗
爭,雙方勢均力敵,武
裝沖突長期而激烈,
雙方都犧牲了很多
人,最后導致當地的
呢絨業衰弱。勞資雙
方激烈的矛盾一直貫
穿著歐洲近代史。我
相信,任何一個讀過
《資本論》第一卷第二
十四章“所謂原始積
累”的人,在馬克思敘
述的大量歷史材料面前,都會同意:資本家是帶著滿身的罪惡來到人間的,雖然我們不會因此而抹殺他們給社會生產帶來的巨大進步。資本家們極力剝奪農民的土地,令大批農民流離失所;嚴格限制工人的工資,強制延長工人的勞動時間;立法規定工人結社是嚴重的犯罪行為,比如法國政府在1791年頒布法令,宣布工人的一切結社都是“對自由和人權宣言的侵犯”,要剝奪公民權一年;那時的歐洲政府還規定:如果雇主違反了雇傭合同,只負民事責任,如果工人違反了,則要負刑事責任;資本家們發起殖民掠奪和壟斷性的殖民貿易,極力搜刮殖民地的財富;資本家和政府勾結,壟斷性地購買政府發行的回報豐厚的國債,而政府則用向全體國民征收的賦稅進行償還,大量使用童工生產,以至于馬克思說:“今天出現在美國的許多身世不明的資本,僅僅在昨天還是英國的資本化了的兒童血液。”在18世紀,有很多資本家進行非洲和美洲、西印度之間的奴隸貿易,比如奴隸貿易就是利物浦迅速繁榮的一個重要原因。適度的利益平衡
為什么那時的資產階級能如此的作惡多端?有兩個原因。一是他們和當時歐洲的專制政府緊密結合。在很多時候憑借政府的強制力去欺詐、壓榨大眾。二是他們充分利用自己在經濟生活中的核心地位,同時極力壓制工人們的自我組織行為。歐洲自羅馬帝國、中世紀以來,國王貴族對百姓是一種壓迫壓榨關系,而資本家對工人則是剝削利用關系,這兩種關系有何區另,j?
國王貴族對百姓的優勢地位,來自于他們所擁有的軍事力量,他們通過軍事力量進行戰爭和征服,然后占有了土地,并利用軍事力量維持這種占有。也就是說,既然歷經千辛萬苦打下了江山,那就要好好地坐江山、好好地享受江山。他們和廣大農民的關系,主要是分配意義上的,他們通過建立在軍事基礎上的組織性力量,壓迫壓榨農民,而農民們或者逆來順受,或者揭竿而起。在這種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由于缺乏生產上的合作關系,所以雙方難以進行理性的相互妥協。所以歐洲的國王貴族在很大程度上是和黑社會相似的,那就是在創造財富方面沒什么本事,但在如何利用自身的組織性力量去攫取生產資料、攫取別人創造的財富方面,比誰的本事都大。
資本家和工人的關系,既是分配意義上的,又是生產合作意義上的。一方面,他們千方百計地利用自己在商品社會中的核心地位,壓低工人的收入和權利,而工人則會為了提高自己的收入和權利,和資產階級進行不懈的斗爭。另一方面,他們和工人之間又在生產上互相依賴。資本家需要工人充滿積極性地勞動,充滿熱情地勞動,充滿創造性地勞動,因為這樣既會使資本家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生存下去,也會使資本家獲得越來越大的利潤。工人同樣也需要資本家進行正確的決策和管理,否則,公司生產上不去、銷售上不去,對公司員工們也絕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說,現在公司的經營管理都是由職業經理人去做,資本家什么也不用做,就是一個食利者階層。這種說法并不正確,職業經理人是要由董事會聘任的,一個由資本家們組成的董事會(在這里我們暫且不說千千萬萬普通收入的股東),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一定要盡可能聘任一位能力極強的總經理,這位總經理一定要能夠給公司帶來盡可能大的利潤,否則會被隨時撤換,另外,董事會還要對公司的重大問題進行決策、對公司的運營進行監督。所以,即使一個資本家不再從事自己公司的日常管理,他仍然是公司的最高決策者,他的決策行為對公司的生存發展、從而對每一名員工的切身利益,都是至關重要的,所謂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如果產品的價值都是被雇傭者們一一體力和腦力勞動者一一創造的,而資本家們則對價值的創造毫無貢獻,就憑擁有生產資料就拿走了利潤的大部分,這當然就是剝削。確實,資本家之所以能拿走大量利潤,是因為他們擁有生產資料;但也不能說資本家對產品價值的創造毫無貢獻,應該說,資本家們能拿走大量利潤,占有生產資料和對企業決策管理上的貢獻這兩個因素同時存在,我們應減少第一個因素的效應,加強第二個因素的效應。減少第一個因素效應的方法就是使用累進制的稅率,使用遺產稅。
由于企業家們在市場經濟中不可替代的作用,所以社會不能取消他們。但必須將他們的負面社會效應降到最低。這就要求:第一,將他們與政府千絲萬縷的聯系切斷,盡可能減少政府對經濟生活的干預,政府不能偏向社會中的一個階層,而必須代表社會所有階層,維持社會的公正。比如20世紀初發生在美國的“進步運動”,就是要切斷政府與一些大公司的勾連。當時著名的雜志《麥克盧爾》發表系列文章,專門調查明尼阿波利斯、克利夫蘭、紐約、芝加哥和匹茲堡等地的政治狀況,發現處處是政客和資本家結成聯盟,制定一系列有利于資本家的政策,政客們則從中大撈好處。系列文章引發出政治地震,導致社會大眾對政客們進行更嚴密的監督,堅決杜絕政客與資本家的勾結。第二,工人們要組織起自己的工會,通過這種組織去制衡企業家在市場經濟中的有利地位,在工資、福利、解雇等方面爭得自己的權益。直到20世紀初,美國工人的生活水平都很低。1915年威爾遜總統任命的工業委員會發表的報告說:“我們工業人口的大多數生活于一種實際貧困的狀態之中。窮人兒童的死亡率,為資產階級兒童死亡率的3倍。6個大城市中,12%—20%的兒童是半饑不飽的。”為了爭得較高的工資,工人們組織起工會。在和資產階級的長期斗爭中,美國的工會運動在19世紀末發端,到二戰前人數已達1200多萬,而今天則絕大多數的雇員都是某個工會的成員。工會成為一股強大的社會力量,從資本家那里爭得了大量的權益。
從西方的歷史看,資產階級來到人間固然帶著滿身的罪惡,但也有著引領工商業發展的不可替代的社會功能。對他們僅僅是詛咒或贊美都是片面的。社會應讓他們充分發揮經濟上的功能,同時要用種種方式去清滌他們的惡行。我們要從“促進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利益”的原則出發,用政企分開的方式切斷他們與政客的勾連,用嚴明公正的法律制約他們的行為,用累進稅、遺產稅等調節他們的收入,用工會的力量去制衡他們對工人利益的侵害。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