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一年多來一場有關“原罪”的輿論大合唱之后, 中國的有產者正在陷入自身社會定
上榜富豪的每一次落馬都會引起媒體的一陣狂炒,并帶出各種各樣的議論和感慨。這并不是一個反常的現象,媒體有追逐丑聞的沖動,大眾有觀看人生戲劇的需求,即使當一群自認“干凈”的企業家聚在一起來互貼“陽光富豪”的標簽,也不妨看作是一場有趣的表演。在創業型的富豪還不能主動向社會提供就業和稅收之外的其他貢獻時,偶爾用他們的故事來娛樂一下大眾也是一種義務。
有些反常的是,這場合唱迄今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先富起來的人”與其他人的緊張關系并沒有緩解,有產者們的低調和惶恐越發明顯。而且,在新潮的理論推動之下,原先的泛泛之談正變成越來越具體的指責和相應的建議,并在某種程度,或某些方面開始發揮影響政策的作用。
在一些觀察家看來, 中國的改革發展和執政理念正在經歷從新權威主義到新民本主義的轉變,從強調集中領導和權威性到強調以民為本,體現親民與務實。
民本主義不是新鮮事物,自2000多年前儒學獲得獨尊地位,民本主義就一直是中國傳統政治的指導原則。它在當下中國的回歸,顯然與弱勢群體和貧富分化問題的日益擴大密切相關, 同時,在它日漸成為主流的政治指導原則后,又相應強化了公眾對這些問題的關注。
注重社會的協調發展,這是文明的進步。但在尋找問題之源和解決之道的時候,要謹防“將孩子和臟水一起潑掉”。
事實上,富豪的問題和窮人的貧困之間并無因果關系,打擊富豪實際上不能給解決貧窮問題帶來任何幫助,而只是一種對窮人的情緒安撫和麻醉。放在世界大舞臺上,中國現在的主要問題還是財富總量不足,社會整體落后,這需要不斷加強增長的動力。20年的改革歷史已證明, 中國的問題需要在發展中解決。凡是在涉及全社會的問題上停下來整頓和清算,必定陷入爭論和運動,最后帶來倒退:
有人將當下的輿論調子稱為“東部歇一歇,富豪動一動”,若果真如此.這既是先富起來的階層和地區的尷尬,也將是社會活力停滯的先兆。
就像百富榜的制造者胡潤所言:“在全球范圍內,中國越來越成為關注的焦點,而在其中人們發現這些民營企業家是中國上升最核心的因素。”而當有產者先天就沒有道德的優越感,也喪失了主流的話語權,同時自身的利益團體還未成型時。他們的事業根基和心態還十分脆弱。如果他們承受不了精神十字架的重壓,如果選擇了對財富的揮霍、藏匿或轉移,如果他們選擇了停止,失去了強烈的沖勁,“中國奇跡”便要宣告結束。
從社會的功能組合來說,企業家的職責是什么?是以“主動精神和對未來的洞察力”來組織各種要素,創造財富。而社會財富的合理分配則是社會管理者的職責。就讓創造的歸創造,分配的歸分配吧。八方來聲
蔡永飛:北京應該“殺富濟貧”了!
瑞士美世人力資源咨詢公司最新公布的“2003午世界城市生活成本調查結果”顯示,2003午,北京名列東京、莫斯科、大阪、香港4城市之后,成為全世界城市生活成本排名的第5名,比日內瓦、倫敦、漢城、蘇黎世、紐約等城市還高。
北京人的生活成本走在了世界前列,這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但真正具有現實購買力并且使北京人生活成本升至世界第五的,只可能主要是富人的錢!
問題不在于北京的富人有沒有權利花費自己的生活成本去提升自己的生活質量,而在于,當他們在那里消費的時候,便拉升了所有人的生活成本,因為有他們存在,便讓大多數收入較低的北京人難以吏付生活成本;按照博弈理論的觀點來看,由于高收入階層的存在,低收入人群的生活已經并將繼續呈現生活質量下降的趨勢,富人們的消費已經在損害并且越來越嚴重地損害窮人的利益了!
比如,北京的房價居全國之首,黃金地段高達1萬多元/平方米,北京大多數老百姓當然買不起這樣的房子,但房價卻還在上漲。推動房價上漲并居高不下、導致窮人難以承受改善居住條件的經濟壓力,正是富人對房產的巨大消費能力。
再比如,北京市私家車越來越事,有的富裕家庭已經在買第二、第三輛小汽車了,但大多數低收入者只能聽任人家的小汽車停滿小區院落,每天上下班途中只能在擁擠不堪的公共汽車上,身心疲憊、悶悶不樂地耗去幾個小時。正如有論者所指出的,許多私家車無償占用了屬于公眾的空間,在富人們開著小汽車享受較高質量的生活時,直接追成了窮人們生活質量的下降和生活成本的提高。
至于現階段最能體現生活質量的那些享樂、休閑、健身服務場所, 當然只能是高收入者出入其中,收入水平在北京市在崗職工平均工資18640元左右或以下的人,誰會拿每月1500元左右的收入去揮霍無度、紙醉金迷呢?毫無疑問,窮人因收入低而無緣享受高檔次的休閑娛樂看上去跟富人并不相干,但正是富人們在休閑娛樂場所的一擲千金,才維持了休閑娛樂消費的較高價格,而使窮人望而卻步。 厲以寧:“殺富濟貧”不能解決中國社會問題
在今年初的政協會議小組討論中,著名經
濟學家厲以寧發表了對當前中國發展形勢的看
法。他說, 當前中國最大的社會問題是收入分
配的兩難境地。什么是兩難境地呢?厲以于解
釋到,一方面我們必須看到,在改革開放20多
年以來,沿海發展比內地快,城市發展比農村快,一部分家庭收入增加比較快,收入差別在擴大,假如不注意這個問題,社會不得安寧。但另一方面要促進高新產業的發展,必須鼓勵創業投資。要鼓勵創業投資就要使創業投資有合理的回報,否則誰都不愿意冒風險去投資。要發辰地方經濟,緩解就業困難,就必須鼓勵民營經濟發展。但你如果不讓民營投資者得到合理的回報,誰給你投資?還有,隨著中國受經濟全球化的影響越來越大,以前高素質低收入的現象將不復存在,你如果不給高水平人才以高報酬,他們就都被挖走了。所以對他們應該高報酬的就高報酬,高獎勵的就高獎勵,該給股權的就給股權。而如果這樣的話,收入上的差距在一定程度上還會擴大。但如果不這樣做,我們的經濟就上不去,這就是我國目前的兩難境地。
處于兩難境地誼怎么辦?厲以寧認為只能走一條折中的道路。就是一方面要照顧到不能讓收入差距過分地懸殊,要想辦法盡快提高低收入者的收入,另一方面就是決不要渲染“仇富”心理,“仇富”,心理是有害的。中國的問題不是靠“殺富濟貧”就能解決的。經濟學家魏杰:
中國民營企業應該進入洗禮階段,對公眾
講清楚我不是污濁的,我的整個原始積累是抓
住了中國的歷史機遇。好多民營企業已經突破
了為自己睬錢的階段,是事業的問題,事業問
題就要對歷史有個交代。講清楚了社會才會更
好地認同你。 學者王德峰: 富豪的暴富和“暴卒”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涉及到民營資本的起家和原始積累。他們一方面應該看到自己所擁有資本的數量,一方面應該同時意識到與這個資本數量相應的社會責任。
表面上看這僅僅是對民營企業家提出了道德要求,很空洞,其實不然。資本要有好的發展空間,就要承擔相應的社會責任,否則擁有者就會犯認識上的錯誤,就會把資本的市場運作看作是一場賭博。
《國際先驅導報》:
您認為我們應該怎樣正確對待中國富豪致富過程中的原罪?
經濟學家趙曉:
我覺得這可以用一個比喻來解釋。很多民營企業家的誕生本身可以看作是一根木炭,如果你試圖去把它洗白,那么最終的結果是把整根木炭都洗掉,木炭還是洗不白。所以我主張要有歷史的眼光,要從“局”中跳出來,一切向前看,用一種理性和建設性的眼光來看待改革開放中出現的富豪,規范我們的制度,最終造就一批中國自己的“陽光富豪”。
現在對問題富豪有點過度敏感,我認為,這不正常。中國企業家是個新生的群體,這個群體的形象在改革開放中逐步樹立起來,中國企業家這個群體的作用正在被公眾認可,但我們也注意到,不斷有一些人在損害這個群體。我相信,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對企業家的作用,看法會更清晰。
搜狐公司首席執行官張朝陽:
我們社會的進步是靠很多創業家未推動
的。這些創業家創造了公司,創造了財富,給
社會創造了很多就業的機會,也向國家繳了
很多的稅,所以這種意義非常大。 香港中文大學財務學系教授郎咸平: 民營企業會因為恐懼、缺乏安全感而轉移資產,在開放的
市場這種轉移很容易完成。粗略估計,轉移
的資產可高達3萬億人民幣。給民營企業家
一個寬松、安全的環境,并形成制度化,別
糾纏于舊體制造成的恩怨,相信民營企業家
會以對社會加倍的回饋來贖強加于他們的
“原罪”。
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松奇:
“民企原罪論”可以休矣
在中國經濟發展方面, 當前最大的方向性問
題是什么?我認為就是在如何落實中央提出的國
企在競爭性領域中有進有退的方針的同時大力發
展和鼓勵民間投資、支持私人創業,培育民營企
業的自主發展自我擴張能力,這樣的大方針一旦確立,就應該進一步調整資本供給制度,構建有利于民營企業積累和發展的社會氛圍,而不應該像近期那樣,讓所有民營企業家都背上“原罪”的精神十字架。目前的輿論風向亟待糾偏,我想,這決不是出于國家管理策略性的考慮,而是立足于中國國情實際的戰略性舉措。因為從中國目前情況看,企業總數巳達1000多萬家,其中99%以上都是民菅性質,我敢說,990多萬家民營企業中的絕大多數都走在勤勞工作努力經營的致富道路上。從這一點講,用“原罪說”、用“第一桶金來源不正說”概括中國民企的原始積累過程和結果肯定有不甚公正之嫌。
在如何對待民營企業家最初財富來源問題上,我們完全可以換一種思維方法,即撇去“原罪說”,只要沒有發現他們的財富與盜取國家財富和行賄受賄的重大案件相牽連,我們就都可以采取既往不咎的態度、即假定其來源合法著眼于當前是否守法經營是否按章納稅,甚至也可以借鑒德國政府的做法,以某年某月為時點劃線,只要流往國外的資本在這之前回流,一律給以“特赦”待遇,不管你的來路有何問題。因為對于政府和社會來說,有意義的永遠是稅收和就業的增加,而大興訟案在任何朝代都不是好事。
當然,要把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成一個“好的市場經濟”而不是那種裙帶資本主義蠱行的“壞的市場經濟”,就必須不斷整飭秩序、強化法紀。而且,在這種整飭和強化過程中一定要強調在法律面前從平等的原則。也就是說,民營企業家犯法要制裁,國有企業管理者犯法要追究,官員犯法了更要嚴懲。新一輪的經濟增長周期似乎已經開始,中央正在把促進經濟增長和增加就業落實到具體的政策措施上。在這樣的政策背景下思考如何運用非傳統手段來刺激中國經濟發展的內在張力,我們沒有別的選擇,關鍵措施就是要想方設法提高和保護民營企業追求積累和自發擴張的積極性,井配合民營經濟的發展相應進行金融體制及資本供給制度的改革。對于在高速增長和發展時期出現的腐敗、犯罪等現象,我們應當從中國目前的國情現實出發,分析這類現象滋生的現實土壤、制度性缺陷及審慎地選擇打擊的重點。
我歷來認為,在一個行政權力過大且以審批為經濟管理特色的轉型經濟體中,權勢者的尋租行為是迫使企業特別是民營企業為求生存不得不支付巨額社會交易成本的解釋變量,也就是說,權勢者的索賄和腐敗是“固”,民營企業的行賄和犯罪是“果”。這樣的因果分析如果合理,那么,它實際上已經指明了當前反腐和打擊經濟犯罪的工作重點,即:首先要盡快轉變政府職能,用“小政府、大社會、高透明度”的理念來營造一個鼓勵公平競爭、注重經濟成長效率的“好的市場經濟”;其次,從反對黨政干部以權謀私入于來解決提高透明度、提升黨和政府社會公信度、社會分配不公和貧富懸殊過大等問題。在現有的分配制度框架下,企業家以面向市場的經營活動取得收入,而管理部門中的不良分子則依賴帶有壟斷性的權力獲取財富,前者不論怎么說都還能提供一定的稅收貢獻和杜會就業崗位,而后者則是與創造財富無關的巧取豪奪行為。從這兩者的作用比較中,我們也就能夠了解了:為什么廣大民眾對干部腐敗行為更為憤恨,對清查腐敗案件行動更為擁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