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第一批人民幣紙試制成功始末

人民幣，做為一種金融流通的紙幣，從新中國成立至今已經歷了50多年的風風雨雨，生活在中華大地上的人們對它一定不會陌生。然而，新中國剛成立時我國還不具備造人民幣紙的條件，所用的人民幣紙都是從外國進口的，為了盡快生產出我國自己的人民幣紙，來自全國造紙行業的近百名造紙專家和有關技術人員及工人響應黨中央、國務院的號召，聚集在太行山下、汾河岸邊的山西太原造紙廠。他們不畏艱難，用兩年時間，成功地試制出高質量的人民幣紙，填寫了新中國金融史上的一頁空白。

近日，筆者走訪了當年參與試制人民幣紙全過程的原太原造紙廠技術員李家續、生產科長張新有、制漿車間工段長苗興旺等有關人員。他們懷著對人民幣紙的深厚感情，動情地講述了試制人民幣紙時那難忘的一幕……

秘密：103號紙

1954年春天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太原造紙廠迎來了一批從北京來的技術人員，其中有全國著名的造紙技術專家和國務院輕工部紙管局的領導干部。他們帶著黨中央、國務院和全國人民的重托，向廠部領導宣布，將在該廠試制103號紙（即人民幣紙）。

太原造紙廠的前身叫西北制紙廠，主要以生產卷煙紙為主，曾是閻錫山和日本帝國主義在山西的主要造紙企業。到1949年，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歷經15年滄桑的造紙廠經過重修和改造，正式更名為“國營太原造紙廠”，屬輕工部直屬企業。工作時間也由過去的每天12小時縮短為8小時，仍實行三班倒制度。

為試制人民幣的需要，解放前曾留學蘇聯學習造紙專業的紙管局梁局長親自負責試制期間的組織協調。有著豐富管理經驗的原山西太行造紙廠廠長、共產黨員溫懷仁任該廠廠長，任晉文任黨委書記。曾留學英國專攻造紙專業的陳彭年任該廠總工程師。從天津造紙廠調來的具有豐富造紙經驗的謝寶善任主任工程師。另外，國家輕工部造紙局還調派了一批學習造紙專業的大學生。八方精英匯聚在這里，正式拉開了試制人民幣紙的序幕……由于試制人民幣紙屬國家秘密（對外稱103號紙），廠里要求參與試制人員：不準泄露試制103號紙的有關內容；不準將技術資料外流；不準隨意到其它試制車間走動；不準對親朋好友講關于103號紙的情況；凡進出車間人員必須佩帶通行證。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廠里有許多工人直到試制成功后，才知道103號紙就是人民幣紙。

探索：在艱難中起步

常言說：萬事開頭難。要用極其簡陋的舊設備生產出高水準的人民幣紙，難度是可想而知的。不過讓許多同志引以自豪的是，1951年，太原造紙廠曾采用原設備，對打漿、配料工藝略加改進后，生產出了優質打字紙，該產品曾在芬蘭、瑞典、萊比錫參展，并與芬蘭紙張并列出售，質量已達到國際水平，被譽為“滿天飛打字紙”，曾在國內造紙業轟動一時。如今，人們又滿懷信心地投入了新的戰斗。

一切都要從零開始。試制人員首先結合一般的造紙工藝，設計了四道生產流程（即：備料車間、制漿車間、造紙車間、完成工段）。根據當時造紙廠的布局，廠里同北京輕工設計院共同設計改造了由普通平房組成的綜合試制車間。很快，第一批最好的白麻、木漿、綿漿、麻桿等高級原料從全國各地調運來了。在備料車間，技術人員將過去用人工斧剁布鞋底方法改為機械切削，將普通荷蘭式打漿機改裝成連續打漿機。工人們將麻桿用切草機切成3厘米長一節，經蒸煮后，發現有許多麻結及麻皮上的黑斑除不掉，若這些麻點不解決，就會形成麻骨問題，在成品紙上會出現許多塵埃。技術員們先后采用了兩種土辦法，先是將切好的麻桿放在池水里漂洗，效果不行。爾后又采取烘干法，經烘麻機烘干后，仍不行。陳總工程師召集大家出主意想辦法，大膽設想，如果用紡織廠的梳麻機解決，情況也許會好些。經請示紙管局梁局長，很快從一家大型紡織廠調來一臺梳麻機，這才將麻皮去掉，也開創了造紙行業用梳麻機的先例，摸索出用硫酸鹽法解決麻骨問題的技術。

解決了麻骨問題，塵埃問題又擺在了技術員們的面前。由于人民幣紙要求精度很高，紙面上不得有任何塵埃，哪怕是一粒微小的灰點也不行。他們經過多次試驗，改進了打漿機和篩漿機，還專門組織了一支有70多人的突擊隊加班加點，將埋在地溝里的、架在空中的、水塔上的鑄鐵管道內壁全部擦洗干凈，為防止生銹，又將鐵皮扇形塔換成紫銅皮，將調節水沉淀的拉桿，全部換成銅管。用了2個多月的時間，所有舊管道進行了更換、擦洗，但生產出的紙仍不符合要求。謝寶善又召集技術人員加班加點，仔細研究每一道造紙工序，每一件設備，查找造成塵埃的原因。結果又發現了自然塵埃。為減少自然塵埃，他們將制漿車間、造紙車間四周的墻壁上掛上白布，所有進出試制車間的工作人員在進門時全都換成雨鞋，在車間門口放著一盆清水，供工人們洗鞋用。經過周密的布置和改造，造紙過程形成的塵埃大大減少了。

突破：在曲折中前進

從開始試制至1955年春，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全廠近千個大大小小的機件，都在原有的基礎上進行過改造。所生產出的近百批紙，經技術人員檢測后，發現紙面上依然存有微小塵埃，其物理強度、耐折度、抗張力、抗濕性仍不合格。廠部領導和技術員們都在思考：能不能試制成功103號紙？是能力問題還是技術問題？一時間，人們默默無語。廠黨委為鼓舞士氣，將毛主席提出的“獨立自主、自力更生”八個大字制成1米見方的紅牌子立于廠門口，工人們信心倍增。

為了完成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試制組的技術員們聚集在僅30多平方米的平房內，詳細分析研究了一年來的試制經過，聽有關專家講課，請有經驗的造紙工人現場指導。沒有凳子，就揀些破磚頭代替；沒有課桌，記筆記只能把本子放在膝蓋上，但大家沒有抱怨，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課，不懂就向專家們請教，一次不行就兩次，直到搞懂為止。家住北京的總工程師陳彭年，吃住都在廠里，工作一絲不茍，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許多關鍵性技術問題，都是他親自出面解決的。溫廠長常常半夜12點了還在廠里同技術員、工人們查找原因。經過大家共同努力，再次研制出一套新的試制方案。根據新方案，技術員李家續與3名技術員共同安裝好了從外地調運來的三臺離心除雜機。經調試后，對徹底解決塵埃問題有很大幫助。與此同時，檢驗科長王志剛帶領檢測人員，仔細核對數據，總結經驗，在翻閱大量國內外有關資料后，利用“三聚氰胺”這種物理性能很強的藥劑，與其它藥品配制好，進行再次試制，又一批紙試制出來了。經過技術檢測，大家驚喜地發現，其物理強度、抗張力接近要求了。在后來的試驗中，合格率終于出現了轉機，由0.1%、0.3%、……5%迅速上升。

在試制103號紙時，紙漿脫色也是一大難題，技術員陳禹明每天泡在書堆里，翻閱國內外資料，經過多次試驗，終于發明了軍黃布氧化法蒸煮脫色技術，解決了脫色問題。在1957年全國召開的群英會上，他作為廠里唯一的代表，榮幸地受到了周總理的親切接見。

經過近兩年的艱苦試制，工人們逐漸掌握了軍黃布氧化法蒸煮脫色、配制三聚氰胺、水印等關鍵技術，學會解決麻骨、塵埃等造紙中的疑難問題，為試制人民幣紙提供了可靠的技術和完備的生產程序。

喜訊：飛向北京

1956年3月，兩輛卡車裝載著又一批木漿、白麻、綿麻等高級原料向太原方向駛來。那時我們國家還不富裕，節省原料，盡快試制成功103號紙，是全廠同志共同的愿望。從備料車間、制漿車間到造紙車間，試制人員都一絲不茍地工作著，每道程序進行得都很順利，已成半成品的紙就快要通過機器傳送帶進入完成工段了。這一天，完成工段車間聚集了許多人，有梁局長、陳總工程師、謝主任及有關技術人員。雪白雪白的紙在傳送帶上緩緩地向前推進著，0.5米、1米、2米、5米……此刻，車間里只聽到機器那熟悉的運轉聲和在場人們緊張的喘息聲。解放前就參加工作的整紙女工趙美英，心情更是格外激動，她用纖細而又靈巧的雙手細心地操作著。在人們耐心的等待中，由中國人自己試制的人民幣紙終于試制成功了！

看著那雪白的人民幣紙，許多人忍不住流下了激動的淚水，人們熱情地歡呼著，整個車間沸騰了。

經過730多個日日夜夜的奮戰，由中國人自己試制的103Ⅲ人民幣紙終于宣告成功了，同年9月，又試制成功了103Ⅱ號紙并投入生產。該廠鈔票紙的生產技術屬國內首創，結束了國內鈔票印刷用紙完全依賴進口的歷史。

為表彰試制人員的突出貢獻，國務院有關部門發文通報了他們試制人民幣紙的感人事跡，并為參與試制人民幣紙的王志剛等一批有功人員頒發了立功獎章。

多少年過去了，試制人民幣紙時全廠工人那種團結一心、不畏艱難、不計名利、不計報酬、為國分憂的創業精神，仍鼓舞著今天的造紙工人奮發進取，他們的動人事跡將永遠鐫刻在新中國歷史的豐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