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著秋千喝咖啡

2003-04-29 00:00:00隱地

讀書文摘 2003年7期

舊金山是一個美麗之城，任何一位旅人拜訪過后，都會喜愛上它。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在柏克萊的電報街上，有一間叫柯笛的“連體嬰”——一家由兩個四方形套合而成的“回”字型書店咖啡屋——里面的四方小格，是書店；外面四方大格，則是香氣四溢的咖啡屋。書店和咖啡屋有許多相通的門，喝完咖啡，可進書店買書，買了書也可立刻坐在四周長廊式的咖啡屋邊讀邊喝飲料。由于隔間全是透明玻璃，所以，喝咖啡的人啜飲一口之后，忍不住會瞧瞧書店里的人群，而翻著書的人，也會偶爾抬頭，對那些正悠閑喝著咖啡的人，生出一種羨慕的眼神。

臺北有這樣迷人可愛的咖啡屋嗎？我們可有書店和咖啡屋合而為一的地方？

新學友曾努力過，類似書香園的咖啡屋，幾乎全省都有。只是慢慢演變，有點像圖書室咖啡屋，日子一久，書架上新書少，舊雜志多，減少了最初的光彩。重慶南路的“金橋”和“東華”，也一度光華四射。但后來看書的人，和喝咖啡或去吃飯的人，似乎河水井水沒有交融。久而久之，書變成了點綴。甚至餐廳的人聲鼎沸、杯盤交錯，更增加了書籍的冷清、落寞。

各地誠品書店有各類咖啡屋，但和書店有無交集，我一時也無法說清楚。如果請一個愛喝咖啡的人，重新設計一番，在咖啡吧臺上賣書，我猜會有一種書香和咖啡香混合的情調出來……（想想看，吧臺上喝咖啡的人，人手一冊，是何等的elite啊！）

隨著社會的千變萬化，臺北的咖啡屋也一直走在時代的前端。記憶里的老式咖啡屋，除了播放古典音樂，燈光總是暗暗的，情人和情人在火車座式的沙發椅上輕嗔細語。現在，情人們另有去處，所以，咖啡館的燈光明亮，隔間式的或遮蔽形的，如今都不流行了。新的咖啡店，講究的是線條美，一種流暢的氣質彌漫全室。咖啡要香，音樂要輕，一點也馬虎不得。即使是35元一杯的咖啡屋，也都裝潢得清新氣派。咖啡，已經和氣氛劃上等號。沒有特色的咖啡店想在臺北長久地占一席之地，已明顯地成為一種不可能。（盥洗室尤其重要。把拖把或其他雜物堆放在廁所里的時代，早已過去了。如果還有這樣的咖啡館，遲早等著關門吧！）

早期的咖啡屋，大都均附簡餐，起碼也供應三明治。這幾年，真正的咖啡館終于一家一家開起來了。起先是以“小”為號召的“阿諾瑪”，五家連鎖店，好像每家都是13個座位。擠進13個人，整個咖啡店就“爆滿”，溫暖、熱鬧兼而有之。就怕客人中有癮君子，如有多人同時抽煙，整間咖啡屋頓時成了煙囪。

東區位于仁愛路和忠孝東路之間的名人巷里，有一家名叫“綠光”的咖啡屋，卡布基諾一等一。在臺北，能喝到鮮奶油上另加檸檬絲皮正宗卡布基諾得碰運氣。在敦化南路SOGO4樓的“曼心”咖啡屋可以喝到巴黎的美心咖啡，卡布基諾也很地道。

汀州路細細長長，一條看起來紊亂而且有點落后的街道。然而到了臺大附近，卻又變得花樣多起來。小街小店，小鼻子小眼睛，倒也呈現出自己的一番風情。在幾條拐來彎去的小弄堂里，常常別有洞天。其中一家叫“愛丁堡”的咖啡店設在二三樓上。上樓第一件事，就是脫鞋。喝咖啡之前先要脫鞋，實在夠“鮮”。不過，去過一回之后，可能還會再去。實在是一個安靜的好地方，適合沉思冥想；帶一支筆寫作，會有好成績。（最近一次和貴真走過“愛丁堡”，發現招牌已改。如今的名字是“24街”，仍然是一家需要脫鞋的咖啡店。）

臺大靠羅斯福路的巷道里，不定期有一家也可閱讀和寫作的咖啡館，名字富北國氣息，叫“挪威的森林”。屋頂高，坐在里面神清氣爽。如果能種一棵大樹，墻上再貼一張大森林海報，會吸引更多的咖啡客。

師大附近的“布拉格”咖啡館，也頗詩意美化，是一家安靜的咖啡屋，下午二時開始營業，特別強調濾泡式煮法。而南門市場附近的“三槐堂”，最讓我難忘的是他們的芝士蛋糕。手藝傳自希臘老太太，當然不同凡響。而主人堅持的“不可吸煙”，尤其讓我這個不吸煙的咖啡人拍手叫好。

杭州南中睡醒吾大樓左右兩翼，各藏有價錢便宜卻充滿神韻的咖啡室。坐在里面運氣好的時候，還可以看云的走動，“天光云影共徘徊”。三五詩友，沒有事的下午，在這家名叫“金履”的咖啡屋里談詩論詩朗誦詩，詩與咖啡對話，這樣的臺北，不也是一個浪漫的城市？

作家喻麗清有兩句詩：

現實是人類的牢籠，

幻想是人類的兩翼。

“要是你想張開天真的兩翼，飛出現實的牢籠”，請到這間可以看云的咖啡館，喝杯讓身體飛翔的好咖啡吧！

在國外，差不多的美術館，里面均附設有品位的咖啡屋。很榮幸我們的市立美術館對面，也有一間很不錯的藝術家咖啡屋。找一天比較不忙的時間，先到各樓層欣賞中外大師的作品，一番心靈盛宴之后，再和三五個好友到咖啡室輕松地聊聊，人生豈不美好？

國立歷史博物館，等于設在植物園內，占天時之利，室外的庭院咖啡館和每層樓面靠荷花池的走廊，可設走廊咖啡屋，喝咖啡又可賞荷，何等雅事？

仁愛路巷子里的“普羅”咖啡館，已經從“小”走出來，成為一家中型咖啡屋。店主人信心十足，不供餐，完全硬碰硬地賣咖啡。咖啡香醇，也就百分之百的必然了。50個左右的座位，經常座無虛席。惟一遺憾的是，座位和座位之間隔得不夠開。一不小心，就聽到了隔壁桌客人的私密情事。這其實不是“普羅”的問題，是臺北所有咖啡館的問題。房租高昂，一杯咖啡，從35元到200元，客人再多，一天下來，能賣到多少錢？所以臺北怎么可能出現座位不擠的咖啡館？若想在空間寬敞的場地喝咖啡，看來，只有遠征臺中，那兒有氣勢完全不同的庭園咖啡屋。

有趣的還是臺北的咖啡屋，為了應付高房價，咖啡業者想盡辦法變通。這些年，我曾坐在畫廊喝咖啡，坐在服飾店喝咖啡，坐在花店喝咖啡，坐在古董店里喝咖啡，也曾坐在汽車賣場喝咖啡。原來，把咖啡屋引進另一個行業，也是大勢所趨，好處是房租可以分攤，客人也可以互相照顧生意。

敦化南路上，還有一家洋囡囡咖啡店，賣咖啡，也賣洋囡囡。坐在洋囡囡堆里喝著咖啡，誰都會覺得幸福感流滿全身。

有品位的咖啡屋，其實是寫不完的，新生南路上的“老樹”，咖啡以濃烈出名，而忠孝東路上的“老圃”，咖啡香醇正宗，都是咖啡老饕愛聚集的場所。陽明山的“品山”餐廳，有令人難忘的“下午茶”咖啡。咖啡好，配咖啡的蛋糕更好，而繞進青山路，樹林里面還有秘密花園，以及“秘密花園咖啡屋”；景美興隆路上的“聯禾咖啡”，咖啡和裝潢，都不輸給臺北市許多有特色的咖啡屋；忠孝東路“明曜”百貨后面的四方廣場，擁有一系列的族群咖啡屋，如“咖啡茵”（CAFEINN）、“香草市場街”、“爵士盛會”、“陽光空氣花和水”、“思德克”、“外匯花園”、“兩可”、“曼維”、“斯圖嘉”、“向日葵”、“ROMA”等十數家非比尋常。

長春路長春戲院以及學者電影院后巷里有一家“城市天堂”咖啡屋，以及新中街的“馬爾地夫”，都屬另類咖啡屋。貝殼以及碎石子，仿佛來到海灘。椅子全是秋千架，坐在上面晃啊晃的，咖啡并不講究，然而搖晃著喝著咖啡，另有一番情趣。可惜抽煙的咖啡客太多，把煙蒂直接丟在碎石子里，破壞了視覺。其中的馬爾地夫已經貼出房屋招租廣告。臺北的咖啡屋開開關關，像天空的云，飄來飄去。沒有歷史長久的咖啡屋，是一個城市的遺憾；也有些咖啡屋，雖然招牌沒有改變，然而盤來盤去，店主不停地更換，最初引人的一些氣質，到了后來全走了樣，是另一種令人遺憾的失望。還有一些咖啡屋，稍稍做出點名，就把咖啡價格一調再調，居然還訂出最低消費額。高昂的價格，幾近荒唐，把喝咖啡的雅興一掃而光。

金華街永康公園附近最近出現一排很有意思的店，其中賣咖啡的“永康階”，女主人親自調配加上一片新鮮紫蘇葉的“山草咖啡”別有風味；而忠孝東路四段巷子里的“山家小鋪”，出名的雖是花茶，而我喜歡喝他們的“山家特調咖啡”。此外，“山家小鋪”的玫瑰蛋糕、玫瑰面包以及玫瑰小餅，更是口感十足。它的魅力無窮，可以吸引我從廈門街家里特地趕著路去買回來。我還為此寫過一首題為《玫瑰花餅》的詩：

出門的路

回家的路

一條簡單的路

原先歡喜地出門

為了要買想吃的玫瑰花餅

讓生命增添一些甜滋味

怎么在回家的路上

走過牯嶺街——

一條年少時候始終走著的路

無端地悲從心生

黑發的腳步

走成白發的蹣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