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誰制造了我?”這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問題,但對“精子庫孩子”來說,他們的問題也許永遠都沒有答案。
童年時代的幻象
麗貝卡·湯普森4歲時知道了一個秘密:她爸爸并不是她的親生父親。
這是麗貝卡的媽媽悄悄向她透露的。麗貝卡對此很高興,因為她爸爸脾氣十分暴躁,整天大喊大叫,還經常毆打她們母女。
麗貝卡好奇地追問:“那我真正的爸爸長得什么模樣?他什么時候能回來?他現在在哪里?”
“在精子庫里。”媽媽回答說。
從那時起,“精子庫”這個詞對麗貝卡來說就意味著一種希望,她設想它是一座大樓,發著光芒,無比莊嚴;而她的父親則是一個富有、可愛的男人,會在某一天出現在她面前。
麗貝卡向母親保證過,不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于是,她把這個秘密保守了18年,直到22歲時她的母親死于癌癥。
媽媽臨終時,麗貝卡趴在媽媽的床邊請求她讓自己打破從前的諾言,媽媽終于同意了。麗貝卡將媽媽葬在鹽湖城的一座公墓里,然后便踏上了自己的尋父之旅。
尋找生父之旅
對麗貝卡來說,這真像一場偵探游戲。她故意結識了當年幫助母親懷孕的醫生的助手,以便能查閱母親的病歷。從病歷里,她發現了這位婦科醫生是從哪里給她母親找到精子提供者的——他們是一所學院醫學系的學生。
麗貝卡購買了該學院的年鑒。在學生檔案里,她發現了她要找的那個人:一個和她一樣長著金色頭發、碧藍眼睛的男人。麗貝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看著照片上那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眼睛、鼻子、嘴,她知道,這就是她一直苦苦尋找的父親。
麗貝卡打聽到,這個已經五十多歲的男人現在在堪薩斯城當精神科醫生。她連著3天給他打電話,試圖告訴他自己是誰,想干什么。每次打電話前,她都得鼓足勇氣,可那個人每次都立刻掛斷了電話。第3次通話時,他甚至大聲說:“你應該立刻從我的生活里消失,否則我就報警!”
“我感到自己像是被拋棄了一樣,”麗貝卡說。她向公司請了幾天假,開車向1770公里外的堪薩斯城駛去。
在那里,麗貝卡花了兩天半的時間終于找到了“他”的住所。她按了他家的門鈴,并強迫自己不要跑開。
開門的是他的妻子。她上下打量著麗貝卡,突然笑了起來,并把麗貝卡請進了屋。麗貝卡謊稱自己走錯路了,她就找出一張地圖,甚至打電話找朋友幫忙。精神恍惚的麗貝卡幾次要離開,可她死活都不同意,她說:“我必須幫助你,因為你和我女兒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在這段時間里,麗貝卡的“爸爸”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不肯露面——雖然他的妻子叫了他好幾次。
半個小時后,麗貝卡離開了那個地方,在回程的路上,她的淚水沒有干過。
麗貝卡再也不會去堪薩斯城了。那個童年時令她充滿希望的詞語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種折磨。“有段時間,我非常痛恨‘精子庫’這個詞。”她說。
靈魂上的折磨
但麗貝卡絕不是惟一受折磨的人。
被稱為“精子庫嬰兒”的第一代人現在都已成年,他們都有著和麗貝卡相似的遭遇,也有著同樣的痛苦。
比爾·科德雷是一位56歲的建筑師,37歲時,他從母親那里得知,他的父親沒有生育能力,母親的婦科醫生周密地策劃了“那件事”。那時還沒有商業精子庫,母親也沒問醫生精子是從哪里搞到的。
和麗貝卡一樣,科德雷也踏上了尋找父親的征程。他母親的醫生已經去世,沒有留下任何資料。科德雷只好四處寄信,尋找線索,但一無所獲。
他說:“某個時刻某個人剩余了幾滴精液,而我便從中誕生。這個設想一點都不浪漫,充滿了技術性。它就像我生命中的一個窟窿。”
科德雷深深地知道麗貝卡的痛苦,事實上,每一個在毫無準備下得知自己是個“精子庫孩子”的人都會經歷這種痛苦。科德雷說:“精液不僅僅是一種體液,它還包括了一個人的靈魂。”
永遠扎在心靈上的刺
據估計,現在靠精子庫誕生的孩子光在美國就有60-150萬人,歐洲則每年都有約2萬精子庫嬰兒出生。這一醫學行業給美國帶來了豐厚的收入,全球每年的精子出口交易額達到了1億美元。
而藏在這些數字后面的,是無數個痛苦迷惘的靈魂。
由于有健康的遺傳基因,這些精子庫孩子一般都會長得健康漂亮。但在他們的親生母親和社會父親之外,總會有一個看不見的第三者。對麗貝卡來說,親生父親就是她童年時的幻象。
麗貝卡和科德雷想找到自己的父親,是因為他們想知道自己是誰,這也是每個人都想知道的。但是在你找到答案之前,它就將成為你心靈上的一根刺,永遠都拔不出來。
答案對麗貝卡和科德雷來說,也許永遠都找不到了,這是他們必須接受的事實。現在,在鹽湖城拉莫納大道1415號,科德雷的家里,他、麗貝卡和許多來自美國及加拿大的精子庫孩子聚集到了一起,他們成立了一個“無父者國際俱樂部”。
對他們來講,這個世界上沒有父親,有的,只是制造了他們的那顆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