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親:“女兒啊!死亡對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帶給親人揪心的恐懼。”
女兒:“媽媽呀!劈開我的大腦,那里面盛滿的全是美麗的康乃馨。”
身患頑癥的母親為了讓女兒留下美麗的記憶,對女兒“撒謊”了900多天,直到死亡。這位母親在陰間也想不到,身為大學生的妙齡女兒用更大的秘密也同時在“反欺騙”著媽媽。更想不到的是,啼血的母愛竟化為一味“經典良藥”,成了女兒戰勝病魔的強大武器。
母親遺囑:笑容是媽媽惟一的“遺產”
1982年6月19日,山東泰安市一戶貧民百姓家里喜添“千金”。孩子的父親朱正祥和母親姜培香都是泰安市雙豐化肥有限公司員工,這對新婚不久的小倆口給“愛情結晶”取名朱琳。朱琳從小聰明乖巧,上學后成績一直名列前茅。從小學到中學連年被評為“三好學生”、“校園十佳優秀學生”。女兒的成績給這個貧窮的家庭帶來了無限安慰。
就在這時,姜培香的身體發生了“三級跳”。
1994年夏天,姜培香發現自己的脾氣越來越煩躁,而且常常感到發熱、出汗、心慌、飯量大,但身體卻越來越消廋,后來發展到眼球凸突。經醫院檢查,確診為患有嚴重的甲亢疾病。姜培香在本地醫院治療很長時間不見好轉,她借錢去了南京一家醫院,手術后病情基本好轉。
康復不久的姜培香氣色剛剛好轉,病魔再一次光顧了她,1995年深秋又患上了腎炎。按醫囑,急性腎炎并不可怕,經過及時有效的系統治療,一般不會復發。
因為家境貧寒,女兒面臨升學,她便將病忍著,瞞著丈夫和女兒,只從醫院開一些便宜的藥服用。對病情的“輕視”為日后的病魔“致命報復”埋下了伏筆。
幾年來,姜培香用瘦弱的身子與病魔“抗衡”著。2001年4月,她發現自己的視力急劇下降,眼前一片朦朧,幾乎看不清東西了。她這才悄悄將病情告訴了丈夫。到醫院檢查,診斷報告很快出來了,驚得夫妻二人目瞪口呆!
醫生說:“你的腎炎已轉化成尿毒癥。尿毒癥是各種腎臟疾病發展到晚期所共有的臨床綜合癥,是腎功能衰竭的末期表現。這種疾病是目前國際十大疑難雜癥之一,病人要想存活只能靠透析維持生命。如果可能,換腎最好。”
這不異于晴天霹靂。他知道,若不換腎,就意味著妻子一步步走向死亡。但夫妻所在的企業不景氣,一貧如洗的家庭從哪里籌到這么多的錢啊?
朱正祥發現妻子在一陣驚恐之后,表現得異常冷靜。這個形容枯蒿的女人在獲知自己被醫學判處“死緩”后,開始做兩件事。
“不準借錢!”姜培香堅決阻止丈夫四處籌集巨額換腎手術費。在姜培香看來,自己多年的病魔侵蝕,家里已債臺高筑,親朋好友慷慨解囊早已盡到了道義的責任。換腎巨資不能再拖累他人了,更不能把巨額債務轉嫁給女兒承擔。
“老朱,我想求你一件事,你必須首先答應我。”查出病情的當天晚上,姜培香牽著丈夫的手,語調近乎哀求。
“行!你說啥俺都依你。”朱正祥望著眼前深情的妻子,聯想到結婚20多年來,夫妻走過的風雨兼程的日子,在這個時候,無論愛人提什么要求都不過分。
在得到丈夫的首肯后,姜培香一字一句地說:“不要將我的病情告訴琳琳,以免讓她讀書分心,帶來痛苦和牽掛。”姜培香進一步懇求:在她死亡之前,與女兒保持“距離”,不和女兒見面。
“這怎么能行啊?”還沒等姜培香講完,朱正祥便打斷了妻子的話。他覺得妻子的要求“不近人情”,無論對母親和女兒都有些“殘忍”。而朱琳此時正在山東大學威海分校外語系讀書。
夫妻倆爭吵到半夜,各不相讓。就在雙方精疲力盡時,只見姜培香突然“撲通”一聲雙腿跪地,淚流滿襟:“正祥啊!求求你,答應我吧!”
所有的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朱正祥慢慢扶起妻子,鄭重地點了點頭。當天夜里,夫妻倆簽訂了一份“枕邊協議”:一、每周由姜培香給女兒打一個長途電話,聯絡母女感情;二、夫妻倆合作阻止女兒回家;三、母親死亡之前,父親不得將病情通過任何渠道直接或暗示告訴女兒。
協議執行的最開始還比較順利。姜培香每周一個電話,向女兒問寒問暖,同時不忘報告自己的“快樂生活”。母女倆在電話中有說有笑。鑒于女兒已婷婷玉立,姜培香還與女兒在電話中說“悄悄話”,關心女兒的情感生活,甚至對女兒說:“別的家長都反對子女早戀,娘理解你,只要女娃兒正確處理好學習與戀愛的關系,娘相信你能把握好自己。”

臨近2002年春節,姜培香的內心翻江倒海。按照她的設想,將女兒騙到外地阻止其回家。丈夫有些于心不忍,與妻子協商:“平時不見,大過年的,講個團團圓圓,是不是讓女娃吃個團圓飯后再將她趕走?”姜培香沉默了許久,最后咬著牙做出決定:編造一個故事,最終將女兒“調虎離山”,趕到其遠在南京的伯父家過年。
大年三十夜晚,泰安市萬家燈火,合家團聚。姜培香的年夜飯餐桌上,擺著三套碗筷。她端起一杯紅葡萄酒,先和丈夫碰了一下,然后舉杯對著獨生女朱琳那套空杯碰了一下,一飲而盡。朱正祥喉嚨哽咽,他看到妻子的兩行淚珠無聲地滾落在酒杯中……
病情在繼續惡化。姜培香大小便失禁,尿撒不出來憋在腹中,痛得額頭冒汗。2002年春夏之交,姜培香四肢浮腫得像面包,幾乎不能動彈。靠少量的稀粥和礦泉水維持生命。姜培香將女兒的照片壓在枕頭下,病疼時翻出來細細端詳,女兒的照片成了她的“止痛藥”。她常常夢囈中喃喃呼喚著女兒的乳名:“琳琳……娘要走了,娘想你啊……”
見此情景,朱正祥“反悔”了。他要撕毀那個“枕邊協議”,因為生命倒計時的妻子隨時都有可能閉上眼睛。一個生命垂危的母親,多么渴望親人的陪護與安慰啊!他在抓起床頭電話之前,用眼睛征詢了一下妻子的意見。姜培香掙扎著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丈夫不要給女兒打電話。然后,她用微弱的含混不清的語音立下口頭遺囑:“我是一個貧窮的母親,不能給琳琳留下什么,臨終前把笑容留給咱女兒,也算是做媽媽的留給女兒的惟一遺產……”
女兒秘密:美麗是反哺母親最好的回報
姜培香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她煞費苦心地對女兒編織“謊言”的同時,朱琳用一個更大的秘密,同時也在對母親進行“反欺騙”。
進入大學后,為了減輕母親負擔,朱琳開始做家教,同時又去餐廳打工時常累得腰酸腿疼。忙點累點朱琳都不在乎,最讓她時刻擔心的是母親的安康,她經常給家里打電話尋問母親的病情。電話另端,無論是父親還是母親都笑聲盈盈,快快樂樂,聽到母親平安,朱琳的心里寬慰了許多。
2001年5月,朱琳和她的同學去學校附近的海邊散步,走著走著朱琳就覺得腿不聽使喚,突然腿一軟摔倒在地。同學們急忙扶起她問她是不是病了,她搖搖頭說不是。接下來又發生了幾次同類現象。但她沒有往深處想,只以為是因疲勞過度或營養不良造成的。
每當母親在電話里問起她生活、學習、身體怎么樣時,她一向用快樂的口氣告訴家人,一切都好。朱琳在校的一年半時間里,從不逛商店,她靠打工掙錢支付下學期學費,把生活費每月都控制在100元錢以下,每天吃素菜,三頓飯她改成了二頓;她的衣物多數都是小姨送的。因此,這段時間的幾次摔倒事件她都以為是“餓暈了”。
2001年暑假,朱琳在一家餐館打工端盤子時,兩眼突然發黑,暈倒在地,嚇得老板和賓客驚慌失措。朱琳被緊急送往醫院搶救,當她蘇醒后,檢查報告也出來了:她的大腦里長著一個如核桃般大小的腫瘤!
診斷書寫著:左側小腦橋腦角腫瘤,貼近腦干生命中樞,體積為4×4×4.5cm3。醫生特別忠告:立即住院用“伽瑪刀”射線放射治療,一次性、致死性地摧毀腫瘤組織,以達到外科手術刀損毀的效果。

“需要多少費用?”朱琳詢問醫生。當她得知醫療費用對她家來說是一個天文數字時,朱琳失聲痛哭。
在朱琳心中,母親身體欠安,債臺高筑,不能再給家庭增加負擔了,特別是不能讓母親為自己操心。因此,朱琳將病歷藏起,對父母和同學們實行“消息封鎖”。
幾個月后,“消息封鎖”帶來了嚴重后果:朱琳頭疼耳鳴;右腿失去神經控制,麻木得幾近癱瘓。
朱琳害怕了!但她仍沒告訴父母,而是悄悄乘車來到家住南京的大伯家里,一五一十地將病情告訴了大伯。
“不要!不要!”朱琳見伯父要打電話通知遠在泰安的母親,她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伯父:“媽媽多病多災,為這個家操碎了心,說什么也不能讓媽媽知道啊,不然她精神上受不了啊!”為了有效阻止伯父泄密,朱琳拋出了很絕的一招殺手锏:“假若伯父執意告訴我媽媽,我將拒絕到醫院治療。我說到做到!”望著侄女那雙堅定的眼神,再看一眼這位21歲女孩子那條“疲軟”的右腿,伯父鼻子一酸,雙眼潮濕了。
在和伯父達成“保密協議”后,朱琳跟著伯父到醫院就診。這次診斷的結果如五雷轟頂,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診斷報告指出:由于朱琳錯過了最佳的“伽瑪刀”放射治療最佳時機,必須盡快劈開大腦剝離腫瘤。而且由于腫瘤貼進生命中樞腦干,需要數次剝離,手術的難度和風險非常之大!
驚恐不安的朱琳極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她在上手術臺之前有許多事要做,首當其中的是對母親進行持續欺騙。曾在請假治療之前,她已安排好同學“演戲”,這期間一旦母親打電話到學校,同學們會幫她“打掩護”。為了不引起母親的懷疑,朱琳“先發制人”從南京用電話卡給母親打電話(以免母親看到來電顯示的區號),謊稱自己近期在校學習緊張,請求母親不要過多打電話分心。
2002年3月21日,朱琳在大伯的陪同下,來到南京鼓樓醫院做了第一次腦體開顱手術。這次只剝離下來一部分,醫生說如果繼續剝離,病人可能就永遠起不了床了。這次手術花費20000多元。
手術后,一個月要復查五六次。這種腦體復查是要通過一種高級影像“核磁共振”來完成,每查一次費用需1400多元。經過反復檢查,南京醫院又做了第二套手術方案,在2002年4月28日,用“伽瑪刀”做放射性治療,用來摧毀腦內腫瘤組織。
這一切都是在極度保密下進行的,姜培香對女兒的一切都蒙在鼓里。
就在朱琳繼續“反欺騙”時,他接到同學發來的急電:速返泰安,家有急事。一年多沒回家了,朱琳顧不得多想,忍著傷痛直奔老家。
靈堂、花圈、黑袖章、哀樂低訴。2002年5月5日,朱琳踏進家院那一刻便驚呆了:母親靜靜地躺在靈床上,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媽媽!……”朱琳掙脫親友的攔抱,發瘋般撲倒在母親身上,嘶聲裂肺地放聲痛哭。
“媽媽是怎么死的?”朱琳抓住父親的胳膊使勁地搖晃,“你不是說媽媽一直都很好嗎?有病為什么不早通知我?”
“她是腦溢血發作突然暴亡,是意外啊!”朱正祥低著頭,仍然在欺騙著女兒。他怕說出真相后女兒會過度悲傷。
母親出葬這天,朱琳仍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現實,仿佛只是一個噩夢。因為母親的遺容是那樣安詳,嘴角掛著笑容,僵硬定格成一種永恒。朱琳手捧著的母親骨灰隨送葬隊伍走著走著,猛然倒地,昏迷了過去……
母愛化藥:“真實謊言”成為戰勝病魔的精神支柱

葬禮完畢,朱正祥這才發覺女兒的“不正常”:大聲呼喚她的名字,女兒有時竟沒有一點反應;朱琳走路時歪歪斜斜,像喝醉了酒,右腿像個瘸子。經再三追問,朱琳伏在父親的肩頭,將自己“開顱”的事情和盤托出……
“我的娃啊!你怎么這么傻呀!”目瞪口呆的父親明白過來后,一把將朱琳攬在懷里,像個孩子似地嗚咽不止。
“快,快上醫院!”46歲的朱正祥一夜之前頭發變白,妻瞞女騙,禍不單行,生離死別,他再也不能失去乖乖女兒了。
由于健康惡化和喪母的精神打擊,朱琳幾乎夜夜失眠。她要求父親每晚給她買兩粒安定片,以便能睡個囫圇覺。半個月后,朱正祥在伺候女兒幫其拽被角時,無意中在枕頭下翻出一包安眠藥,一數,不多不少30粒,不禁大吃一驚!同時在安定片旁邊壓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敬愛的爸爸、伯父、伯母:我知道作出這個輕生決定也許是錯誤的,但我不能再拖累親人了。第三次手術后也許有生命之危,即使保住性命也極有可能成為一個廢人,到那時我恐怕連自殺的意識和能力也沒有了。為了治病,家人和親戚已欠下20多萬元的債務,我不能償還債務和報答恩情會終生良心不安。我是個成年人了,愛的最高境界是承擔責任。請原諒女兒的不孝,我在天堂里仍會想念著我的親人……”
朱正祥的淚水早已打濕了女兒的“絕筆”。但他沒有哭出聲,他明白:在生死鋼絲線上跳舞的女兒需要的不是大道理,而是一種強大的精神支柱!就在這時,“枕邊協議”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孩子,爸爸給你講個故事,”一天晚上,朱正祥坐在女兒的病床上,輕輕握住朱琳的手,“你想知道媽媽是怎么死的嗎?”
朱琳原打算等積攢夠100粒安眠藥后一口服下,以死報答親人的關愛。當她聽完父親關于母親如訴如泣的“枕邊協議”后,父女倆抱頭痛哭……
母親“真實的謊言”鼓足了朱琳第三次走向手術臺的勇氣。
2002年11月14日,在南京鼓樓醫院接受第三次“開顱”。
“我不要麻醉!”手術前的朱琳哀求醫生。她聽說麻醉會影響大腦記憶,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堅決拒絕麻醉,只為了保留對母親溫馨如康乃馨般的美麗的記憶。
2003年春節前,筆者再次撥通了仍在南京療養的朱琳的電話,獲悉朱琳因無錢繳納巨額后期治療費用而停止了治療,目前病情惡化,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語言含混不清,咳嗽不止,腫瘤復發仍在不斷長大,生命危在旦夕。但她的思維和記憶仍然清晰。朱琳每天的“功課”就是翻看媽媽的影集,母親的音容笑貌化作一束美麗的康乃馨,芬芳著她的記憶和生命蓓蕾。當病魔折磨得她全身疼痛難忍、死去活來時,她細細端詳著媽媽的每一張照片,像在傾聽一個故事或一種聲音。
母愛如血,“真實謊言”竟化為一味“經典良藥”,成了朱琳戰勝病魔的強大武器。
“為了母親的微笑、請救救我女兒的記憶!”朱琳的父親朱正祥心急如焚地通過記者向社會發出了呼喚。
編者的話:
對于朱琳及其一家今后的命運,本刊將繼續給予關注。并呼吁社會各界愛心人士:請救救這位珍藏美麗微笑的女孩吧!您的一點愛心,一滴恩泉,就能匯集成我們愛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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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