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像往常一樣,按照我心中的意愿,去發廊找師傅幫我把頭發染紅,因為我剛看了《疾跑羅拉》這部電影,其女主人公羅拉頂著一頭紅發始終奔跑不停,沒錯,我喜歡羅拉,但她是西方人,我是東方人,除非有輛推土機從我臉上推過去,然后再按羅拉的模樣重建我的五官,否則我跟她永遠找不著相似的地方。按說現在要想達到這個改頭換面的目的,技術上不成問題,但是由于羅拉長得比張曼玉差多了,所以我只在感情上接受了她的紅頭發。
下午,我按時在晚飯前回到家,在家門口,我媽循著門鈴聲來給我開門,隔著鐵門,我媽跟我較上了勁,我想你從沒見過當媽的這么跟女兒說話的。
她說:\"小姐貴姓﹖\"
\"親娘,我是你大女兒。\"我一絲不茍地回答。
她又說:\"我大女兒的頭發是黑的,你長得差多了。\"
那天,我在門口經過我媽嚴格的審問,一個半小時后,我終于進了家門。這一個半小時,我媽在我的勸說之下,看了一遍《疾跑羅拉》,因為我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向她解釋我的頭發是怎么變紅的。
實際上,我媽就算看了此片,她也沒興趣,之所以放我進來,是因為她認為被罰站了一個半小時的人,應該醒悟作為她女兒有什么顏色的頭發才是正當的了。
我媽跟別人的媽不一樣,別人的媽喜歡瞞著自己兒女,在人前激情澎湃地夸自己的親生兒女漂亮聰明,并將一些\"確有其事\"的細節描述得栩栩如生。我媽則相反,喜歡到處說我又笨又丑,幫她做家務時,沒有一次不打碎東西,實際上是她打碎的,結果算在我頭上。
于是我從小認為自己天生就不三不四不倫不類,別的人長得丑,都有種回去賴媽不好,我不但不敢賴,還要怪自己處處給媽丟臉。所以我媽教我一定要努力發憤,我不敢不聽,她說這樣才可以彌補長相的不足,她的意思并不是說我這樣就可以變漂亮,而是不用靠男人,長什么樣就無所謂了。
我媽倒是想一手遮天,只是多年后,我長大了,遠離她的目光,發現事情并不是她講的那樣,我原來長得也不賴,只要我不荒蕪面容,就算不美麗,起碼有魅力,就算沒魅力,起碼算時髦,就算以上都不是,起碼\"特別\"。總之,作為叛逆的首要任務,我挨個兒改造我的外表部件,當然,有破產的,也有倒賺的,比如有人會夸我漂亮,有人說我會打扮,也有人說我長得有創意、活得有勇氣,受了小小鼓勵,我的頭發就變紅了。
我媽雖然滿肚牢騷,但是兒大不由娘,我與她的僵持,從門里門外到城里城外,以前她可以因為不滿意我對自己的改造罰我在門外站一個半小時;現在我已經到另一個城市,有自己的家和門鑰匙。我們偶爾打電話,兩人見不著兩頭都落了個清靜。現在看著鏡子,容顏一天天退色,想想如果不是母親嚴厲,今天怎么還敢這么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