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留學生需要學習的是一種文化,它不僅體現在課堂內,而且體現在課堂外,體現在校園中,體現在校園的外面。
● 從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講到了社會秩序,從飛機上的微笑講到了人與人之間愛心和友誼,從一個警察的罰款講到一種公民意識,這些是留學以及不留學的朋友們和中國社會所要共同去遵循的東西。
● 國外的課堂學習以創新為主,討論為主,以提供新的不同見解為主,以教授和學生平起平坐地來討論互相之間的觀點為主。學生學到了創新思路、獨立思考的能力以及在工作中間有所突破的能力。
把幾千年養成的臣民心態變成公民心態,也許這是新東方的使命,是一代留學生和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職責。
我在美國的社會上所學到的都比在課堂上學的東西印象深刻
徐小平:觀眾朋友們好!《新東方留學咖啡》,今天端給大家的依然是留學極品咖啡——新東方創始人、新東方教育集團董事長、人稱“留學教父”的俞敏洪老師。我們今天聊一個輕松的話題,這個題目是俞老師提出來的,叫“留學的課內課外”,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俞敏洪:這個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說留學生學的不僅僅是課堂里面的知識,學電腦就是電腦,學物理就是物理,這種東西在中國也能學到。我想說的是除了學課堂中的東西以外,應該學的是一種文化。這種文化它不僅體現在課堂中間,而且體現在課堂外面,體現在校園中,體現在校園的外面。美國的校園是沒有圍墻的,所以我們不能說是校園的圍墻外面。但是體現在他的馬路上,體現在他的咖啡當中,也體現他的商場之中,體現在他的夜生活中間。
徐小平:除了學物理、計算機、社會學理論等專業以外,哪些東西可以去學,使得后來者能夠有目的地去追尋這些東西?
俞敏洪:以我個人為例,這種東西是自然的,或者說自覺的,或者說是不自覺的就能學到的東西。我沒有在美國的任何一個大學正規地上過學,沒有拿到學位。雖然我進過美國課堂聽過幾次課,那不算上學。所以我在美國的社會上所學到的都比在課堂中間學的東西印象深刻。比如說我第一次去美國的時候,往十字路口一站,發現美國的汽車不管排多長的隊伍,有兩個現象是一定的:第一是十字路口絕對不會有堵車現象出現;第二,汽車排隊的時候非常整齊,不管排多長都沒有汽車往前面橫沖直撞地加塞。后來我發現主要原因之一,當然美國人可能是《交通法》相對比較嚴格,但更重要的是十字路口的紅綠燈。它是明確的方向指示燈,也就是說任何一輛汽車,什么時候往前開,它都有一個明確的指示。在95年那個時候,中國是沒有一個城市有方向指示燈的。所以我95年回到中國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中國政府應該把所有的交通局局長派出去看一看。實際上后來中國是做了這個東西。
這只是十字路口匆匆一過就能得到的感悟,而其他的生活的方方面面時時刻刻都能感覺到。比如說你到商店去買東西,在飛機場航空公司各種各樣的服務,你看到每個人都帶著非常優美的笑臉。盡管他們是職業化訓練出來的,但是你能感覺到他們是真誠的。它是一種真誠!后來我分析了一下,這源自于兩種文化的不同。比如說在西方文化中間,他強調個人主義,就是以個人為主。個人主義要保護個人所有的權利和在這個社會中間的舒服狀態,他就不得不要求整個社會面對任何一個人的時候,都必須有同樣的服務、同樣的標準以及讓人感到同樣的舒服。在中國是一個團體主義,所謂的團體主義,還不是整個社會一統天下的團體主義。比如說我跟小平很熟悉,所以我們兩個一見,笑容非常真誠和燦爛。這個是挺好,但是如果把這種笑容和燦爛擴展到你不認識的人身上,就不一樣了。比如說你到商店向服務員買東西的時候,不管是私人企業還是國家企業,是大的航空公司還是小的單位,你就會發現如果他不認識你的話,他通常不是以朋友的親切的臉色來向你問候的。有時候有笑容,但讓你覺得是比較僵化的。
徐小平:我96年出國的頭幾天,我在那兒走路,街道的人跟我打招呼,嚇我一大跳。因為我不認識他。但是人家就是那種感覺,是不是反映了你所說的那種?
俞敏洪:你說得非常正確,我也有這種經歷。中國有的時候在外面不認識的人,你跟他打交道有受欺負的感覺。比如說你到政府某個機關去辦事,公事公辦那種臉色很難看。我在國外的時候,也到國外的政府機關去辦過事情,他們很少有這種臉色。盡管他也官僚主義,有的時候程序比中國還復雜,但是你被接待的時候感覺還是比較舒服的。
徐小平:你講了一個公共秩序問題,一個人與人之間的愛與友善問題。再舉其他例子 ,再講幾個側面,我們出國學到的都是……?
俞敏洪:我順便插一句,在國外碰見人家跟我打招呼很親切,結果回到國內我也學,我跟不認識的人一打招呼,把人家嚇著,你干嘛?這個課外的東西也不能瞎搬回來,這是另外一個問題。其實你剛才說的話題我可以接著講一句,我在國外走的時間多了以后,學會了不自覺的跟人說“你好”、“再見”、“你今天好嗎?”這樣的比較親切的語言。有的時候我發現,比如說我進出海關或者跟某個人打招呼的時候,確實對方有點吃驚,而且常常有不理我的情況出現。那么后來我就給自己定了一個標準,不管對方理不理我,我都要說。理由很簡單,我不能因為對方不理我,我就不說了。這樣的話我也變成一個冷漠的人,這就很糟糕。因為文化是通過像傳染病一樣不斷地傳播才形成一個氣氛的,是一種感染,一種氛圍。
學習西方文化中的精華部分就是要把幾千年養成的臣民心態變成公民心態
徐小平:俞老師剛才講了留學課外要學習的東西,現在請你再舉兩個例子,講講課外我們還應該學習什么?
俞敏洪:實際上涉及到一個社會意識和公民意識的問題。比如說我第一次去美國的時候,在高速公路上開車被警察罰了款。他那個限速是70,我的速度是90,那么警察就在后面追我了,其實我沒看見警察。這個執法系統本身就比較嚴格,但是更有意思的是,我被趕到馬路邊上以后,我跟他說:“對不起,我是中國來的,我是第一次來,我不知道交通規則。你能不能饒我一把?”這個警察說:“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很喜歡中國,我很向往中國。但是你是在美國,你違反了我們的交通法規,這是沒有例外的。哪怕你是我們的客人,既然違反了你就得罰款,否則會影響別人的安全。”我聽這話以后就非常高興地把這180美元的罰款交給他了。后來我的朋友告訴我,在美國哪怕就是總統闖紅燈,他也必須交了罰款才走。警察絕對不會因為他是總統就會饒過他一把。所以我交了這個錢以后非常心平氣和,為什么呢?因為法無例外。任何規則只要沒有例外,哪怕這個規則再苛刻,大家都會愿意遵守。
在中國,現代化的過程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是一個心態的調整,還不是說一下子就調過來了。現在中國的交通規則是非常嚴格的,可以跟美國相媲美。但是比如說我闖了紅燈,警察把我給抓住了,我下車以后,如果他認識我的話,他就會說:“俞老師是你啊,你違反交通規則了。”“對不起,下次一定注意點。”“走吧!”因為他罰款以后,他會覺得很沒情面。我希望中國警察能出現怎樣的情況呢?他會說:“俞老師,是您啊!您違反交通規則了,盡管我認識你,但是我不得不罰你的款,因為這是共和國的法律。如果你對我不滿意的話,晚上我用我自己的錢請你吃飯都可以,但是這個罰款你是必須要交的。”我特別希望警察能夠說這樣的話。我是有這個感覺了,但是大量的中國人沒有這個感覺,他們會以認識警察而不被罰款感到榮耀,最后說:“你看老子多有面子,我不被罰款。”
這種問題還出在另外一個方面,如果這個時候我按照自己的標準來要求警察,我就會對警察說:“警察同志,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既然我違反交通規則,你就必須罰我的款。你不罰我的款,我今天就不走人了。”這個警察會有什么反應呢?他會說:“俞老師,你真是個神經病,裝什么孫子!”所以這實際上是整個民族的心態的改變,不僅僅是一個國家的社會體制的改變。國外和國內一對照以后,你發現國外是全民執法,而中國是部分執法。
徐小平:俞老師,實際上你提出來出國留學的一個終極目標,就是學習西方文化中精華部分來排除中國文化中的糟粕部分。
俞敏洪:是這樣的。這個話題顯然太遠了,也許這是新東方的使命,是一代留學生和一代中國知識分子的職責。說到底就是把幾千年養成的臣民心態變成公民心態。盡管現在中國已經是公民社會,但是公民必須要有公民心態,他才能變成一個真正的公民社會。
留學在某種意義上是提高大腦的活躍能力和創新能力
徐小平:好,俞老師從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講到了社會秩序,從飛機上的微笑講到了人與人之間愛心和友誼,從一個警察的罰款講到的是一種公民意識,這個是留學生以及不留學的朋友們和中國社會所要共同去遵循的東西。這個話題我們先放在這里,現在跟我們講講留學的課內吧!
俞敏洪:課內學到的東西其實比在中國課內學的有很多不同,也有很多優秀的地方。比如說中國的課內學習,大多數是以老師講課為主。國外的課堂學習是以創新為主,學生要有創新思路,以討論為主,以提供新的不同見解為主,以教授和學生平起平坐地來參與互相之間的觀點的評判為主。那么學生就學到了這種創新思路,一種獨立思考的能力以及在工作中間有所突破的能力。國外的大學生畢業以后比中國的大學生容易找工作的原因就在這兒。
中國的大學生畢業以后失業率非常高,原因不是說他們沒有知識。他們滿腦袋都裝著知識,但是知識變成能夠使用的東西不那么容易。中國學生在大學的幾年教育中間,老師們沒有教學生如何把知識變成一種謀生的工具。
在國外大學里,老師時時提醒學生,你學這個東西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使你的生活更加美好,所以你必須把你的知識運用到生活中間去。這就造成了中國對于大學生的需求市場非常大,大學生本身卻找不到工作。而美國呢,60%的人是大學畢業,他們都能找到工作。
徐小平:俞老師,這段時間你提出了兩個重要的東西:一個是課堂的學習方法問題;第二個是學習的目的問題。第二個咱們可以由另外一個主題來討論,我覺得中國的教育改革主要在于考試制度和課堂的教學方法。這個課堂的教學方法的改革不是來自于學生而是來自于老師,為什么呢?因為中國大量的留學生到了美國以后,非常迅速地就適應了美國的課堂討論。在中國卻不可能產生這樣的情況,是老師拼命地講,學生拼命地做筆記,最后的結果是學生只有背誦老師講的內容的份。學生的試卷上如果答案跟老師的答案不同的話,只會拿到很低的分數。
俞敏洪:其實你講的是留學與不留學的課內的區別。學生留學在某種意義上是提高他的大腦的活躍能力和創新能力。事實上許多留學生到了美國以后一下子蒙掉了,老師讓他提問題,讓他反駁討論,他沒感覺。許多人就由此走下坡路了。他的蒙還不僅僅是語言交流障礙,其實很多中國學生到了那兒以后,老師講的課都能聽懂,自己也能說。但就是開不了口,不敢說,不習慣說,而且說的時候常常有一種附和老師的習慣。為什么呢?因為他怕,這個老師對他沒有好印象。結果到期末的時候發現,凡是反駁老師的同學都拿到了高分,而附和老師的同學都拿到了低分。這時學生開始明白,我們要跟老師進行反駁,這樣的話老師才會喜歡我們。
徐小平:為什么?我想讓你深度分析一下。
俞敏洪:這個深度分析說來話長了。我舉一個簡單的例子,中國的文字和英文是完全不同的。中國文字是象形文字,英文是拼音文字。當一個人學會了英文聽說以后,他的讀就非常自然地學會了,所以他讀和寫花的時間非常少。那么中國呢?我們從小老師就說中文一個字要寫100遍 ,要寫200遍,因為每一個字就是一個圖畫,像道教的符咒一樣,你要把它寫出來挺不容易的。所以小孩大量的時間學會了使勁背,最后延伸出來,對于物理、化學、數學這樣的必須經過實驗和理解的公式也使勁背,中國的考試就變成了使勁背的考試,老師和學生就自然全往這個方向走了。
徐小平:這么說中國的教育、課堂文化跟漢字的構成有關?
俞敏洪:有一定的關系。語言是文化的基本載體,當然漢語也非常美麗。比如“春風又綠江南岸”這句話,你要翻譯成英文是沒法翻的。我的意思是中國人能不能在死記硬背漢語文字的基礎上,把其他的方法比如說把物理數學的教學方法改成一種課堂討論方法?其實這個并不難,難的是老師本身能不能轉過來。因為老師害怕討論,害怕學生提出挑戰性問題以后沒法回答。中國的老師有一個面子問題,在課堂上不敢承認錯誤。我在國外的課堂上常常發現,從小學一直到大學,老師有不斷地承認錯誤的好習慣,結果反而引起了學生的高度尊敬以及學生人格發展的健全。其實在中國也有這樣的情況,一個喜歡自嘲的老師在課堂上特別受到學生的喜歡。
徐小平:比如說俞老師,這是新東方教學的魅力所在。
理解東西方文化并且把專業技能學到手的人在中國都能成功
俞敏洪:好,你把新東方這個絕密配方說出去了,這個很精采。剛才講的東西必然會引起觀眾朋友們的深思,因為一個留學生如果有了中國文化的背景,真的到了國外,課內課外學到了西方的精華,回來的往往是超人。理解中國文化,理解西方文化,并且把專業技能學到手的人在中國都特別能取得成功。回到中國的留學生失敗的,大部分是對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并不能真正理解而抓了一些皮毛的人。比如說有些人到了國外留學回來以后,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特別牛,看中國的什么東西都不習慣,最后徹底失敗。
徐小平:俞老師,現在正是赴美季節,周圍是滾滾的留學浪潮,你對于即將要去國外學習的人,就課內課外這個話題有什么臨別贈言?
俞敏洪:臨別贈言是一上飛機或者一下飛機到機場你就應該注意觀察,包括各種各樣的標志的表達方法以及人家的行為儀態、排隊方式等等,這就可以開始學了。進入課堂以后一定要迅速地適應美國的創新性課堂教學方法,適應了以后趕快走進美國社會,盡可能多交美國朋友,而不是說陷在中國人的小圈子里。最后你把中西文化的精華進行一種自覺的比較對照以后,把它集大成拿到中國來,為中國社會服務。
徐小平:謝謝俞老師!《新東方留學咖啡》滴滴香濃,意猶未盡。欲知后事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本刊與北京電視臺《留學ABC》欄目聯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