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接到代晶的電話時是深夜,掛鐘的指針已經很輕盈的走過了十二點。代晶在電話里的聲音很悶,仔細聽才能聽出是她的聲音。她說你現在好嗎?我說還行,勉勉強強。她說你有女朋友了嗎?我說沒有,我還在等待,還在觀望。她說,晚了,也完了,你別等了,也別觀望了,我下個星期天就要結婚了。我沉默了片刻后說,恭喜你,你終于找到了適合你的男人。她說你會來嗎?我結婚的那天你會來喝喜酒嗎?我說不會,我已經戒酒了,另外,我現在困了,想睡了。她說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
再次接到代晶的電話已是凌晨,此時的掛鐘已經很沉重的走過了四點。代晶在電話里的聲音仍然很悶,但這次我很清晰的就聽出了她的聲音。她說對不起,又打擾你休息了。我說沒事,今天的蚊子很多,我還沒睡著。她沉默片刻后說,我想請你當我婚禮的主持人,可以嗎?我問,你放心把這樣一件大事交給我嗎?她說放心,我不放心你還能放心誰?我說那我去,我一定去。
一
我認識代晶已經二十年了。我們的相識從幼兒園開始,無論是小學、初中還是大學,我們都奇跡般的待在同一所學校里,這種緣份讓我們不得不變得互相熟悉,而這種熟悉又讓我們不得不把對方列入終身大事所考慮的對象。
大學畢業后,我們沒能分配到同一個單位。就這樣,我們之間那奇跡般的熟悉慢慢的轉了性,以至我們漸漸開始陌生起來。這讓我很失落。
沒有她在身邊,我開始時挺暈,有種無依無靠的感覺,但很快我就調整了過來。我辭職了。
我辭職不是為她,而是為我。說實話,我的工作挺舒適,每天上班除了喝茶就是看報紙,再就是甩撲克玩游戲。而恰恰就是這種讓人分不清是工作還是休閑的舒適惹怒了我。我實在想不明白,每天都這么無所事事的在單位里混,能混出個什么燦爛的前途來?我這么想絕不是說我這人多么有遠見,多么有事業心,而是想說這里的工作環境有多么壓抑,工資標準有多么低……
代晶沒有辭職,繼續在那家不知名的啤酒廠里做廠辦秘書。
辭職后我開始跟人家學做生意,但我顯然是不得要領。人家做一筆掙一筆,到我這兒成了做一筆賠一筆。賠到最后連我自己都要沒了信心,每做一筆就在想,這一筆又要賠多少?
也就在這時候,代晶開始跟我談起了婚嫁問題,這對已經對前途喪失了大部分信心的的我來說,顯然有些太過傖促太過意外。于是我跟她說再看看,再等等,觀望一下再說。
既然我都對自己沒了信心,代晶自然更沒理由對我有信心。于是,我們就走到了現在這一步:代晶成了別人的妻子,我成了他們的旁觀者。
盡管我和代晶都成千上萬次的想過,如果對方和自己結了婚會怎么怎么樣。但我們數次更多的想過,如果對方和自己沒有結婚或是離了婚會怎么怎么樣。
對代晶而言,顯然是后一種的想象要更符合她對現在生活的理解。
事情就是這個樣,看起來和聽起來都很簡單。
記不得聽誰說過:時間是感情的敵人,時間一久,再濃厚的感情也會出現雜質。我不知道這句話說的對不對,我只知道,我們小心翼翼維護了二十年的可以向愛情發展的友情,已經沒有必要再繼續維護下去了。
二
代晶的婚禮定在麗晶大酒店,酒店很大,掛五顆星。但她定座的地方很小,是在酒店的地下室里,光線不太好,有種沒完沒了的幽暗,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我去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婚禮要在十二點零八分開始,我這么晚去的目的自然是想急一下代晶。為此,我已經在酒店門口轉了半個多小時。可等到我酒店之后,才發現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代晶已經想到了我不到場的可能性,因此她還準備了一個后備的主持人。
對今天的婚禮而言,我到不到都無所謂,我不是這場婚禮的主角,我只能算是大菜里的一道點綴,可有可無。
見到我后,代晶沖我笑,說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我說怎么會,你結婚我能不來嗎?我先給你道喜了,新婚幸福,早生貴子。
她說謝謝,然后指著身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說,這是我老公,這是我同學。
我和她老公握了握手,說祝福你,你娶了個好老婆。
她老公爽朗的大笑,說謝謝,你太客氣了。
我說不是客氣,實事求是的說,你的運氣確實太好了。本來我是要娶她的,可她最后還是嫁給了你,你的運氣比我好多了。
是嗎?那今天一定要多喝兩杯。她老公仍然在笑,但笑的已經有些尷尬。他說,今天的主持人是你吧?麻煩你了,你受累了。
我說你別客氣,能給你們兩位當婚禮主持人是我的榮幸,一生的榮幸。
代晶說,我這同學是專業的主持人,嘴皮子特別利索,特別會調節氛,我參加過他主持的婚禮,棒極了,你就放心吧。
我也說,你們就放心吧,一切都沒問題。
三
此前我已經有了數十場婚禮主持的經驗,婚禮現場突發的各種情況都遇到過。按理說,我對主持婚禮應該有的只是麻木,而不是緊張。但今天不同,面對這場婚禮我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緊張,就象第一次上臺主持婚禮時那樣緊張。
婚禮在十二點零八分準時開始。鮮花、掌聲、笑聲、婚禮進行曲從這一刻開始充盈整個大廳。做為主持人,我做的盡職盡責,該說的話一句沒少說,該進行的項目一樣也沒落下。我的調侃才能發揮了極大的優勢,幾個笑話一說,來賓們便笑做一團,氣氛被調節的異常熱烈。
在熱烈的氣氛里,代晶與她的老公也笑做一團,頻頻向臺下揮手,一臉的幸福狀,一身的滿意相。
我看看時機差不多了,便開始了我今天所到的目的: 我清清嗓子,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清晰的說:下面我要代表在座的所有來賓向兩位新人贈送禮物。我的禮物是為兩位新人今天的婚禮所特制的,它非常具有紀念意義,也非常具有預示意義。這個禮物是什么呢?它就是我為兩位新人所特別趕制的一個花圈!
我的話一出口,臺下立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傻了。
于是我著重把\"花圈\"這兩個字又說了一遍,結果是所有人又傻了一遍。
……
四
代晶婚禮那天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了記憶,盡管我非常欣賞自己在那天的所做所為,但我所做的努力絲毫沒有影響代晶的婚嫁,她依然還是別人的妻子。
在她婚禮那天,我依稀記得有很多人沖上來拉我,他們趁亂還用拳頭跟我打了招呼。他們出手都很狠,幾個招呼就讓我暈頭轉向,大腦充血,不辨東西。
我唯一有印象的是我離開酒店時代晶沖我說,你覺得這樣能改變什么嗎?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我說別的我不管,我只知道這對我很重要,是你請我來的,是你讓我當主持人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
身穿潔白婚紗的代晶看著我,沉默了很久后說,沒錯,是我讓你當主持人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這下你滿意了嗎?
我滿意,我太滿意了,這是你自找的,你活該!說完后我頭暈眼花腳步踉蹌的離開了酒店,
當我走出酒店,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時,我的眼前在瞬間變的一片昏暗,一種遙遠的、傷感的、無能為力的哀痛就那么浮上了心頭,它們讓我知道了什么是委屈,什么是心碎,什么是傷心……
我走了一路,眼淚流了一路,怎么也克制不了,它們一瀉千里,奔騰不息。我沒有擦,任由它們流趟到嘴邊。我嘗了嘗,它們是苦的,又苦又澀。
五
接到代晶的電話時是深夜,掛鐘的指針已經很輕盈的走過了十二點。代晶在電話里的聲音很悶,仔細聽才能聽出是她的聲音。她說你現在好嗎?我說還行,勉勉強強。她說你有女朋友了嗎?我說已經有了,我也不小了,該有了,要不我閑著也是閑著。她說是,你是該有女朋友了,要不你閑著也是閑著。我說你呢,你生活的怎么樣?她說完了,一切都完了,我已經離婚了。你呢,你什么時候辦喜事?我說下個星期,我下個星期天結婚。她沉默了片刻后說,恭喜你,你終于找到了適合你的女人。我說你會來嗎?我結婚的那天你會來喝喜酒嗎?她說不會,我已經戒酒了,另外,我現在困了,想睡了。我說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
再次接到代晶的電話已是凌晨,此時的掛鐘已經很沉重的走過了四點。代晶在電話里的聲音仍然很悶,但這次我很清晰的就聽出了她的聲音。她說對不起,你睡了嗎?我說沒睡,我還沒睡,我在等你。她說你等我?太晚了,你等我干什么?我說,我想請你當我婚禮的主持人,可以嗎?她沉默片刻后說,你放心把這樣一件大事交給我嗎?我說放心,我不放心你還能放心誰?她說那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