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市面上書籍種類繁多,以專題史為內容的著作充斥大小書架。閱讀、數學、哲學、文學,甚至連書架都有了自己的歷史。關于某一類場所,或者某一類特定用途的建筑物的歷史似乎很少被著重書寫。或許,作者很難分清自己究竟是在描繪建筑功用的歷史,還是建筑藝術的歷史。舉個簡單的例子,音樂廳的歷史就很難加以描述。
總的說來,現代意義上的音樂廳發源于歐洲。最主要的源頭可能有兩個。一個是早期基督徒做禮拜時聚會所用的會所或者禮拜堂。另一個則是希臘-羅馬文化中引以為傲的露天劇場和競技場。古羅馬時代的禮拜堂都是改造過的議事中心,這種建筑通常為半球形,巨大的穹隆頂會產生很好的回聲效果。后來,這種教堂在不斷發展中改變著自己的形態,形成長方形正廳的特色,用以控制特定聲音的傳播距離,并且有利于集中信眾的視線。當一個人走進教堂的正殿時,他的眼睛會立刻被視野中心,位于透視點上的祭壇吸引。而經過妝點的祭壇也正好位于聲音傳播的焦點之上。祭祀活動的每一個過程都會被信徒聽得十分真切。
另一種源頭是群眾活動的地點,露天劇院和競技場。露天劇場差不多都是半園形的結構,舞臺位于圓心。競技場的橢圓目前演化為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足球、橄欖球和田徑運動場。這兩種場地對聲音和看臺的設置為現代音樂廳的建立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所以,每當一座音樂廳建成和開始使用的時候,人們都會對音樂廳在視覺和聽覺上提出相當高的要求。最近,這樣的要求在上海音樂學院新落成的音樂廳中再次響起。不過,這座外表看似拜洛伊特劇院,內部仿照金色大廳的建筑不僅能經受專業音響工程師的測試,也通過一場開幕音樂會讓音樂廳的音響得到人耳的檢驗。
在音樂學院里建造音樂廳本來不是什么新鮮事。但是上海音樂學院盡管有世界一流的辦學質量,卻始終沒有一個像樣的演奏廳。落戶汾陽路幾十年來,始終使用當年部隊留下的一座禮堂,放電影、開大會,再加上學生藝術實踐,這座禮堂堪稱“多功能”的典范。如今,多功能禮堂終于壽終正寢,嶄新的音樂廳矗立在那里,象征著……(不用多說,大家從小到大沒少做類似的填空題)。
在此音樂廳落成啟用之際,肯定有很多寄語和希望。我也不自覺地自命不凡一番,把它比作縮小了一號的拜洛伊特或者金色大廳。實際上,出于本意,我倒更希望這座音樂廳老老實實地做好它自己。
無論從外觀上還是從裝潢上,還是從內部結構上,新落成的賀綠汀音樂廳都無法同任何一座世界一流的音樂廳相比。所以,我們不必希望這座音樂廳有朝一日名滿全球。畢竟,它沒有貝殼一樣的外觀,也沒有超級宏偉的管風琴,更沒有獨具特色的平板凳設計。相比之下,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演出場所,并沒有任何起眼之處。
但中國的古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古人深知硬件和軟件建設的重要意義。陋室就是一處硬件,古人不嫌自己的“硬件”破舊,堅持認為,高風亮節的“軟件”定能使這一處簡陋的小室名滿天下。果然,陋室因這壯懷豪情的語句流芳百世,房舍早已無從尋訪,但這種精神卻始終長存。
賀綠汀音樂廳相比那些名滿天下的偉大音樂廳歌劇院恐怕也最多只能稱為一處“陋室”。但今天,我們豈不是更有理由堅信自己的“軟件”會使這音樂廳的精神永世長存么?上海音樂學院的賀綠汀音樂廳有一支常駐樂隊,一支充滿朝氣和活力的青年交響樂團。雖然演奏員普遍比較年輕,而且都是學生身份,但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一點都不輸給專業樂團。況且,年輕不僅不是一種負擔,更是一種資本,是這支樂隊敢于創新和發展的動力。因此,與其寄希望于一座終將朽壞的建筑物永垂不朽,不如寄希望于在其中奮斗的年輕人的精神流芳百世。
因此,在這樣一座嶄新的音樂廳得以建立和使用的時候,我們期待看到優秀的音樂會、優秀的演奏員、優秀的指揮與樂團、優秀的觀眾。這也許是我們音樂生活的明天的真實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