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蓮說
周 紅
夏天,我最愛去鄉下大伯家摘蓮花。大伯家門前數十里都是荷塘,一到夏天,荷花就似出水芙蓉般顯露于湖面。此時,我就會拉著表哥表姐們一同乘朝陽而劃船入湖,攜夕陽載蓮而歸。
寧靜的湖光一望無際,綠蓮紅荷隨徐徐清風擺動,搖曳生姿,放眼望去,滿目美景。蓮,是夏日里一道美麗的風景線。初時,它僅僅是一個花蕾,但卻迎著陽光日見日上,日長日妍;微風吹過,則呈飄搖之態,無風時,則呈裊娜之姿。及至花蕾綻放出無數的粉紅、嫩白,又恰似靚女長相嫵媚的臉,羞澀澀地顧盼著,大有“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韻味。這般景色,禁不住讓我欲歌欲詠,搜腸刮肚時卻發現所有美言都被古人道盡。
荷塘里靜悄悄地,除了偶爾能聽見的幾聲“知了”叫外,就只聽得我們幾個人的嬉笑聲。這荷葉早已沒過我們的頭頂,把我們牢牢地“困”在池中。可我們終非池中之物,捉的捉魚,摘的摘花,頗有“此湖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的意境。 三三兩兩地坐在小船中,兩只手飛快地剝開荷花,取出嫩黃的花蕊,把花瓣隨手丟入水中,如天女散花。丟的花瓣多了,綠色小道便被霞錦似的花參差蓋滿,在翠莆綠葦間現出一條鋪花的水路。落花流水,緩緩飄移,讓人覺得美得鋪張,美得動心。
在荷叢中劃船,最有情趣的莫過于采蓮。連柄兒一齊摘,長長的莖上頂著一只碧綠的小碗。剝開,粒粒蓮子似翡翠玉卵,再剝開就露出雪白的蓮米,趁嫩食之,甘甜怡人。古人深得其趣,故而寫出許多膾炙人口的《采蓮曲》,也唯有他們筆下的蓮花更能給我靈氣脫俗,意境深刻的優美神韻,更能帶我步入千蓮萬荷的畫卷。
宋代哲學家周敦頤充滿真情地說:“予獨愛蓮之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凈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我也如是,愛慕蓮花那是因為她自身的高潔與出污泥不染的品質,傾心于她又是因為她在較之眾花之中,有更勝一籌的清高脫俗與孤芳自賞。夜夜凝露似清淚,日日傲立如冰霜。其實蓮花并非無情,并非清高,她只有逢到有心人悄悄佇立,細細品味她綠房露冷、冰花瓊蕊、花瓣將落未落的那副凄楚動人時,也只有那時她才會一瓣一瓣的交出芳心,空留那縷仍是清高不肯輕易示人的余香。蓮花的開放是短促的,當一襲蓮葉,托著蓮蓬,亭亭玉立于湖面時,蓮花去了,它蓄著一個甜甜的夢,悄悄地融入湖水,把希望留給了蓮蓬。
蓮,不但賞心悅目,還嗅之甘美;那蓮葉之清香、蓮花之馥郁,沁人心脾;避暑則暑款款而退,納涼則涼悄悄而生。
啊!蓮,你的花無時不在悅人耳目,你通體的一物一絲無不備家常之用;你有五谷之實而不享其名,兼百花之長而各去其短;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夏天,你默默地來了,秋天,你默默地去了。寂然無聲,沒有轟轟烈烈,你從不索取,只求奉獻。
如今已不再采蓮,然每每炎炎夏日,我仍是懷念那湖上采蓮的日子……
風雨兼程八十載
樂 武
80年前,正是中國共產黨的建立給災難深重的中國人民帶來了光明和希望。面對千瘡百孔的舊中國,共產黨人挺身而出,肩負起救國救民的重任。他們雖歷經磨難卻矢志不渝,正所謂“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經過艱苦卓絕的斗爭,終于推翻了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統治,取得了革命的勝利,使中華民族巍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一唱雄雞天下白”。當歷史的時針指向1949年——一代偉人用他那特有的、濃濃的鄉音鄭重地宣告“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時,整個中國頓時成了沸騰的海洋,因為它標志著一個朝氣蓬勃的嶄新的中國在經受了血與火的洗禮之后終于揚帆起航了!
盡管我們一窮二白,盡管我們還有內憂外患,但我們依然熱愛中國這片熱土。新中國百廢待興,億萬民眾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開始了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的宏偉大業。黨不斷地戰勝重重困難,50年過去了,如果說用“開天辟地”來形容毛主席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打破舊世界建立新中國的話,那么用另外一個詞來形容黨的第二代、第三代領導人給中國帶來的巨大變化恐怕就是——“翻天覆地”。的確,從封閉走向開放,從單純走向豐富,從保守走向改革,從貧窮落后走向21世紀的偉大復興,中國大踏步地趕了上來。
在長達80年的歷史征程中,我們不難發現“求索”和“創新”貫穿著黨的整個發展歷史。中國的革命和建設對黨來說是一個全新的課題,沒有教科書照抄,沒有固定模式可循,我們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在實踐中求真理、得經驗,因此沒有“求索”和“創新”精神是行不通的。大詩人屈原有一名句:“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黨就是這樣,在不斷的″求索″和″創新″中求生存、求發展,把馬克思主義同中國實際相結合,實現了兩次歷史性飛躍。第一次飛躍,創立了毛澤東思想,指導中國革命取得了歷史性的偉大勝利,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開創了我國歷史發展的新紀元。第二次飛躍,創立了鄧小平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找到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的、具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發展道路,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
我想起了那首膾炙人口的老歌《唱支山歌給黨聽》:“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母親只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當億萬的中國人民唱起這支歌的時候,哪一個不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哪一個不從心底里涌起一股強烈的對黨的熱愛、崇敬之情?每當我輕輕的哼起這支歌時,我理解到了為什么有那么多的仁人志士會投身于黨的懷抱,并為了實現一個共同的目標而奉獻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每到這時,一些閃亮的鮮活的名字便會在我的腦海里浮現:劉胡蘭、雷鋒、焦裕祿、孔繁森……他們將自己燦爛的青春和滿腔的熱血都毫無保留地獻給了黨的事業。是啊,正是這些不怕犧牲、勇于奉獻的共產黨人構成了黨的脊梁!
回首過去,我們風雨兼程、碩果累累;展望未來,我們躊躇滿志、前途無量。我們有理由相信,黨必將領導中國人民走向更加美好的未來!中國巨龍,必將騰飛!翱翔百溟,擊水千里!
旱漠風韻的遐想
徐家群
鳴沙山,古時叫神沙山、沙角山,位于敦煌縣城南十里處。
鳴沙山給人最初的感覺就是顏色的純,湛藍的近乎神圣的天空,藍天下耀著的是一片金黃,浩如煙海的大漠,有著詭秘一般的荒涼。
這里沙漠是寂靜的,駱駝是寂靜的,人也是寂靜的,而人卻能把大漠寂靜的門打開,寂靜地走進荒漠,與荒漠對視與荒漠共舞,因為沙漠幾千年前曾是水草豐美的快樂家園,是絲綢之路的咽喉要沖,是中西經濟文化交流的“都會”,這難以舍棄的繁華舊夢,牽引著人們堅持著自己的記憶,牽引著人們渴盼的身形。
在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射下,鳴沙山懶惰傲慢的屹立在那,我們艱難地在松疏的沙上行走著,細膩如粉脂的流沙直往鞋子里漫延,后來索性脫去鞋,將足心直接擁著細沙的溫暖,細細體味那金色的溫柔。
在荒漠絕地間行走,風嗚嗚地叫著,風沙吹打著不能睜眼不能張嘴,盡管已用沙巾把頭臉捂得如同中東婦女般的嚴實,但同樣難以接受那風中的沙粒親吻;那熾熱的空氣在空中流動,讓人不禁對那心中滿心向往的香格里拉充滿懷疑,那些是否只是僅存于詩心畫意中的桃花源?快到山巔時,回望山景,一個神奇的景象出現了,滿眼的黃沙中,一輪彎彎的月兒鑲著綠色的花邊,是那么的美,美得孤獨不二,美得自絕塵外。
終于看到了沙漠中的綠洲——月牙泉。
鳴沙山、月牙泉山,它們像一對深深依戀的戀人。一彎月泉綴著綠草依偎在沙山的懷里,那沙山浩瀚壯闊,月泉親和細膩,沙山如男人般屹立,月泉如女人般靈動,沙山不前,而月泉也不干,千百年來,沙山沒有覆沒泉水,而泉水也沒有浸蝕沙山。這里高遠深邃的是藍天,起伏跌宕的是沙山——一幅多么悲愴的旱漠景觀啊!
在這無邊無際中我感受到了宇宙間人的渺小,沙漠的無垠。看到的全是黃沙,看到了“生與死”的起始,從而忘卻人際的齟齬、世間的冷暖、人情的炎涼。忘卻了失眠、焦躁,爾虞我詐的困境,忘卻了陰毒、冷酷、殘忍和狡詐以及從潘多拉盒子里釋放出來的一切罪惡。
悉心去傾聽大自然的召喚與聲息吧,因為大自然是心靈最溫暖的家園,因為大自然的美感,它的奧秘,它的莊重與威懾力,會使人忘卻一切的煩惱。
在這時,我仿佛隱約感受到了天、地、人三才合一的含義。
走近鳴沙山,除了滿眼令人瞠目的黃沙就是一群群沉默的駱駝。那行走其間的駱駝團隊里不斷傳來的清脆駱鈴聲,在這日落時分,闖入天涯行旅的心頭,令人感到人在天涯的斷腸,可這鈴聲與駱駝那沉默而慧黠的眼神,似乎又告訴著天涯行旅,在人生路上永遠有歌相伴、永遠有心相隨,讓你永不落寞,永不迷失。游客們大都與駱駝照相留影,我們也沒能免俗例外,看著高大、安靜的駱駝,我有點膽怯。
落日斜照中,騎著駱駝在鳴沙山腳行走,悠悠的駝鈴,緩緩的行走,有個念頭忽然從心中一閃而過,此時我與千年之前的女子一樣,正走在同樣的一條長路上。會不會在千年前,我或許就是一個美麗絕倫的樓蘭女子,在激越的胡笳聲中,在妙曼的飛天曲中,天衣飄飄,嫵媚無限,舞著千年的夢,遙望著我的心上人從遠方歸來……
在這蒼茫中,靜靜地看著沙山與月泉的相依,靜靜的看著沙山與月泉的絕世相伴,思緒也濾去了紛紛擾擾慢慢沉靜下來,默默地敬佩著它們千百年的忠貞,默默地祝福他們相依相伴永遠永遠!沙流聲如雷鳴,泉涌形似新月,讓我意識到了這不生不死、無生無滅的穩持力量,感覺沉默是一種力量,沉默中預示著生命的崛起,孤獨中繁衍著無窮的生機……
那雄魂悲泣、戰馬嘯嘯、旌旗獵獵、甲戈森然、角笳互動,還有那銜著夕陽的駝鈴,更有那陽關三疊的古韻伴著那夜光杯中的美酒,都在這沉默、孤獨中清晰起來。覺得如卑微的自身似真的可與大千世界共融了。
風,呼呼地奔;沙,緩緩地流;云,默默地飄;草,靜靜地搖;駱駝,緘默地走。生命在默然中走向成熟又默默地消亡,這一切又讓你讀懂了什么是寂寞、什么是緘默、什么是孤獨、什么是悲愴、什么是凄涼。
這里日出日落,這里海市蜃樓,這里茫茫荒漠,可也掩蓋不了曾經的草榮花繁,又讓你讀懂什么是滄桑、什么是嬗變、什么是永恒、什么是瞬間、什么是福祉、什么是苦難……
這里風走沙迷、駱駝鈴響,無垠使得你感到中心的消失,千里的沉寂,千里的空曠,沒有煙云沒有風景,無涯的藍,無垠的黃,藍與黃交融的和諧,織出無盡的靜謐。使我讀懂了自由的蒼白,荒涼的曠達,雄渾的悲壯,天地的博奧。在這撼人心魄的靜謐里,卻可以見到生命之流淌,聽到心靈在這萬籟靜寂中的叮咚……
教書之初
呂 濤
那年,初中畢業后,我服從學校安排就讀高中,而另一位同學下放去了農村。春節期間,同學相聚,共述趣聞。該同學侃道:“到鄉下不久,大隊叫我當老師,我說自己都搞不清白,當個么老師,可隊長說城里人總比鄉里人強。剛開始能馬馬虎虎對付,后來講四則混合運算,我在黑板上做不下去了,就叫伢們自己做,有個伢問我么樣做,我說前半截我做,后半截該你們做,問個鬼!伢不聽,我拿起教鞭,把他嚇跑了。”一席話,讓我們笑破了肚皮。
沒想到高中畢業前,學校決定讓我留校當老師,說我應是一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留校沒多久,教研組組織我們聽公開課,授課者為一年輕教師,內容是“全等三角形”。小伙子往臺前一站,兩腿就發抖,腦門冒汗,三角形畫了三次又擦了三次,黑板擦順勢裝進褲袋,叫聽課者無法理解。小伙子繼續講課,但已是大汗淋漓,需要擦擦,可他從褲袋里掏出的不是手帕而是黑板擦,也不看看,徑直朝臉上擦去,引起哄堂大笑。
輪到我上課了,我想盡量不犯別人的錯誤。講臺上,眾目睽睽之下,我沒有卡殼,也沒把黑板擦當手帕,盡力完成授課內容,正暗自竊喜時,發現一個學生悄悄對我腳下指點,我低頭一瞧,自己已經退到墻角,一只腳正踏在掃帚上,我頭腦一炸,“騰”的一下,一腳把它踢向了聽課的人群,課堂一下炸了鍋。
當老師沒多久,領導讓我帶領學生在江夏區校辦農場勞動半月。農場座落在山坳中,四十幾個十五、六歲的男女學生全由我一人負責,我心中發毛,硬挺著,開始幾天平安無事。第五天晚八點左右,一女生慌忙跑來說:“老師,不好了,打起來了!”我幾步奔向農場,在暗淡的月光下,發現一個學生手拿一根木棍,另一個學生手舉一塊大土磚,正準備發動下一輪進攻,我想壞了,出了事,我大吼一聲:“都停下,不許動!”可毫無作用,拿磚頭的學生正躍步上前,要下手了,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沖了上去,把土磚推掉,一個大背,將這小子摔在地上,一場風波就此平息。晚上,我端著小板凳坐在男生宿舍旁,一夜沒合眼……
她
陳 旅
她是誰?
她是一名普通的女工。從上班的那一天起,她就兩天半在崗位上,三天半在家里,從未間斷。
也許很多人問:“這是什么工作?”這就是變電運行工!
她默默無聞。
剛上班的那一年,她才剛滿18歲,充滿稚氣的臉望著控制室的各種設備,似乎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疑惑。我想,她一定很高興,和我剛上班時一樣,有一種說不出的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感覺。也許,終于可以告別老師那喋喋不休的話語和反復的提問,終于踏入了社會,獨立自由,終于可以去圓久埋在心里的夢。
她在我們班。班里除了班長以外,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整天挺熱鬧的,但只有她一聲不吭。班長考慮她剛來,還在實習階段,沒有給她排班,所以她愛上白班就上白班,愛上中班就上中班。而實際上,她幾乎整天在控制室,先是一聲不響地跟著我們抄表、收發訊、調壓、操作,拿這遞那,后來就準時地將有些活給全做完了,弄得我這個做事愛慢半拍的人挺不好意思。
一個月以后就讓她開始守夜班,并告訴她,有事就叫醒大家。那一夜大家都沒有睡好。因為那天晚上,“油泵運轉”的光字牌,亮了好幾次,她也就將我們叫醒了好幾回。時間長了,她也能正確區分正常和異常的信號了。這不能怪她,她學的不是發配電專業,而要做好“三熟三能”的變電運行工并不是幾天幾月就能辦得到的。后來劃分崗位,她因為沒滿一年,被定為值班助手,我則憑工齡成了第一值班員。相比之下,我很慚愧,因為我做事并沒有她一半多。開水瓶空了是她燒水灌滿,地上臟了也是她掃,有時發起了懶,本是歸我做的記錄,也找個借口讓她去做,而她卻不聲不響,毫無怨言地做好每一件事。因為愛洗澡,連每班給水箱加水的事也成了她的專利。
前幾年供電較緊張時,我們的操作任務十分繁忙,一天口令竟高達幾十次,加之沒有遠方控制,只能就地操作。我帶著她上下樓梯的次數有一天高達一百次以上。我累得氣喘如牛,坐在樓梯上口中大罵調度和負荷控制裝置時(各位調度員,很不好意思,在此深表欠意)。無意看見了她吃力爬樓的瘦小身影,我有些于心不忍,就對她說:“再操作你就別去了,我一個人去就行了。”她喘了口氣,無力地回了一句:“算了,我還好,一個人做事不安全,再說也不符合規章制度。”
“雙達標”開始了。她一聲不響地用強堿洗干凈了炊具,拖凈了廚房粘腳的油地面,又爬上爬下地擦亮了玻璃。“創一流”工作開始了。她又默默地洗了窗簾,刷新了設備,做好了床罩,換好了標牌。
總之,你要她干什么,她會一聲不響地去做什么。你沒要她干的,只要是需要,她也會一聲不響地去做。
她是誰呢?
她的力氣拉不動澀一點的刀閘。她的身高夠不到高一點的電度表。她沒獲得過什么先進和表彰。她也沒得到過什么獎勵。她只是一名默默無聞的普通女工。
她是誰呢?
她有夢想,也有愛情,有幸福,也有酸辛。
她到底是誰呢?
她是工作在我們身邊的每一位普通的運行女工。
空 坪
張慶華
我出生在那個動亂的年代,在我童年的記憶里,生活是很貧窮的,只記得我家門前的一塊空坪地是我最喜歡玩耍的地方。
我家住在空坪的角上,左、右皆有十余戶人家,那時的人際關系不像現在,我們這十幾戶特別是一般大小的小孩彼此非常熟悉。
空坪邊的人家幾乎都在電力部門工作,彼此的語言都很好溝通。那時沒有計劃生育的政策,每家都生有好幾個娃。孩多錢少,物質生活質量自然不高。到了熱天,空坪四周幽風習習,每家門戶大開,如哪家的主婦在家燒菜,菜肴的香味就會在空坪四周彌漫開來。這個時候,我們這些剛學會跑的小孩最興奮,個個搖頭晃腦,四處亂竄,女主人見了都會親熱地夾上一塊菜讓我們解解饞。那時也沒有什么文化娛樂,各家吃完晚飯,女主人在家收拾,男主人便將竹床之類的納涼用具支在空坪上,三五成群地坐著,一邊搖著蒲扇吐著煙圈,一邊天上地下的互相神侃閑聊。我們小孩,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叫著笑著,跟著天上的星星,追著蟋蟀的鳴叫,滿坪地打鬧,不肯罷休……就這么悠悠地過著,我們漸漸長大了,到空坪上玩耍的次數卻相對少了。只記得有一天空坪上的喧鬧聲將我從屋里吸引到了空坪上。空坪頭家的大兒子和幾個人手提著一個黑匣子跳著奇怪的步伐,這是我第一次認識物質文明,當時只知道叫“三洋”,可以唱歌說話的盒子。
不久,我又看到了電影,那時的電影是露天放映的,就在電業村對面的武醫運動場上放,大人買一張票可以帶上小孩但要自帶板凳。因電影銀幕在場地中間,所以正反都可以看。當時電影可是個稀罕物,看的人很多,所以得早點去占個好的地形。我們看不懂電影,是沖著人多熱鬧去的。所以,有電影的時候就是空坪上小孩結伴欣喜興奮的時刻了。在空坪生活了十幾年,它給我的童年帶來了歡樂,空坪像一葉方舟把我們鄰里緊緊地連在一起。
自打搬出空坪后,一晃數十年過去了,我心中總有它的影子,卻又沒有機會去看看。今天,在女兒的要求下,我又來到了空坪。自然,空坪不復存在了,空坪上的鄰居也都各自西東。在空坪處矗立起了一幢二十二層高的宿舍樓,家家戶戶空調運轉,燈火通明……
故地重游,雖不見了空坪,但我好像還是聽見了幼時小伙伴的歡笑聲,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爸爸,你怎么了?”女兒的突然發問打斷了我的沉思。“你說的空坪和蟋蟀,我怎么沒看見啊?”
“是啊,沒了。”我心中暗暗自語道。我離開空坪的幾十年正是祖國改革開放高速發展的時期,這幾十年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有些東西你是看不到了,也但愿你和后代永遠也別看到……
老房子,新房子
劉 昱
對于愛逛街的武漢人來說,江漢路、步行街您一定去過。以前的我每每來此,即便什么都不買,也能在逛那林林總總的小店和專賣,享受美味小吃中度過快樂時光。如今,工作在這新與舊建筑融合的比鄰、繁華與滄桑交織變化的影像中,我親身感受到老漢口變遷的步伐。
今天,我站在辦公室的走廊上,抬眼就可以透過前面老水塔的屋頂看到街對面的高大寫字樓。建筑年代的差距,新舊的強烈對比,給我一種仰視后來居上者的感覺。“老水塔真的老了。”我暗暗在想。
一次工作中偶然的機會,我發現在老一輩武漢人心中,既濟水塔曾是老漢口商業區的建筑標志。于是,因為好奇更作為一名年輕的電業人,我開始認真查找這座建筑的歷史:“一個世紀前,一位姓宋的資本家創辦了既濟水電公司并且建造了水塔。水塔是老武漢標志性建筑之一。在近一個世紀的時間里,它以七層樓房,41.3米的高度鶴立雞群,監視全漢口地區的火警。135噸的儲水量和鐘樓嘹亮的火警鐘聲使它倍受武漢市民的青睞。”因為既濟水電公司的誕生,武漢成為全國用電最早的城市,這座水塔為張之洞在武漢“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改革增添了光輝的一筆。能成為既濟水電事業的繼承者,我不禁深深為這座老房子感到自豪和驕傲。
工作之余我的最大收獲就是在水塔周圍發現歷史,這片老房子沒有讓我失望。水塔背后有幾條很老的巷子,狹窄的弄堂,老式的大門住著原汁原味的武漢人家;從水塔出來向西不遠,有1919年就建成到改革開放前,一直是武漢市唯一的大型綜合性娛樂場所的民眾樂園,如今已舊貌換新顏,吸引著更多的年青人;水塔對面的一個側巷,就是曾與北京琉璃廠、上海福州路齊名的交通路,只是中華書局早已不見,書香已遠,改了轍的巷子只剩普通的繁雜與憂傷;過交通路橫過來的一條早上買菜的小街,居然是作家池莉筆下的花樓街,破舊的老樓全沒了當年的模樣;行在步行街,兩側老的銀行大樓與新的高層住宅交相輝映;路口,雄偉不減當年的武漢關猶如一名忠實的看客,守著百年的滄桑變化,鐘聲穿越時空一遍遍唱響。
對于老漢口,我只是一個剛剛過江而來的孩子。每天在晨風中,和千萬忙碌的人一起,經武漢的內環,沿新修的江灘,從晨練的人們身邊而過開始一天的緊張工作;傍晚時分隨著回家的車流,繞過建設中的輕軌,從正以發展速度修造的高樓大廈身邊走過。老房子、新房子于我,不僅代表了不同的時代,更預示了未來。
金秋時節,武漢又迎來了四方來賓、五湖商客;我所在的集團公司也將搬至新的辦公場所。欣喜之余,我更期盼武漢,這個片磚片瓦都是詩的地方,這個“水深火熱”的城市,這片富有彈性的土地在嶄新的日子再現輝煌。
邁進不惑之年
吳鳳華
沿著歲月的長河隨波逐流,朝陽落日撫摸著流水清風,厚重而柔和地牽走少年的快樂,卷走二十的夢想,拖走三十的疑惑,駛進四十的海洋。
少年時的小船上載著滿滿的音樂、舞蹈和故事。雖然不知道“梅、尚、程、荀”四大名旦為何許人也,卻津津有味地欣賞李鐵梅的堅強、小常寶的勇敢、江水英的覺悟、柯湘的睿智……白天隨著“我愛北京天安門”、“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旋律翩翩起舞進行革命宣傳活動,晚上躲在被窩里打著手電筒心潮起伏地讀著《馬克思與恩格斯的故事》、《唐宋傳奇》、《林海雪原》、《梁山伯與祝英臺》……時代的音樂、舞蹈攪拌古老的傳說故事,奏響心靈的協奏曲,帶著少年的好奇與迷惑不解飛馳而過,使記憶無數次地伸出長臂企圖拽住那份在父母呵護下的快樂和無憂無慮。
二十歲時,我的小船上裝得最多的是服飾。隨著季節的變化,服飾也分春、夏、秋、冬四種類型。而不論哪一個季節的服飾都讓我著迷。服飾美融入人的美,人的美融入自然美,而這美中之美就融在我的生活中,撞擊我的視覺,敲打我的心靈,為我們的生活增添了無盡的情趣。而最讓人動心的卻是想用最少的錢買到自己最喜歡的服飾。
三十歲時,我的小船變大了,上面載著女兒和身為人母的責任與困惑。女兒性情內向,疑惑她將來能不能融入集體、融入社會;女兒慢條斯理,疑惑她將來能否面對生活、獨立生存;面對女兒的獲獎證書仿佛自己事業有成,不由得精神抖擻;面對女兒的違規違紀仿佛自己犯了錯,禁不住閉著眼睛鼓足勇氣摟著女兒說:“我們下一次改!”面對女兒越來越多的提問,才發現自己的貧乏與無能,才嘗試著傾聽她的敘述,探尋她的心理,閱讀她的書籍……無條件地接受她的不定性和喜怒哀樂。把日子折騰得顛三倒四地既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別人;既找不到三十而立,也找不到三十爾雅。只知道女兒的世界里還有“哈利·波特”。
四十歲,我的小船變成了“航空母艦”,滿載著音樂、故事、服飾、女兒、困惑、寧靜和解開心結的書藉。有四十歲航齡的航船上既積攢著歲月的足跡,也積攢著心靈的追求。它帶我找尋音樂的空靈之美,虛實之間去體味樂曲的深如滄海,飄如浮云,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意境。它帶我解讀沿途遇到的一個又一個故事,讓我明白生活有太多的無奈,卻告訴我千萬別無奈地生活,它帶我看世間濤走云飛。即使年滿四十,也照舊充滿困惑。“惑”引我走向寧靜,寧靜帶我走進書藉,書籍打開我的心結。于是四十歲的面孔上漸漸出現穩重而不寡斷,謹慎而不膽怯,忠厚而不愚蠢,老練而不世故,自愛而不自大。四十歲的目光里擁有了淡泊,也擁有了快樂。從而孕育出四十歲女人的那份美麗。那份美麗可不是從父母那里脫胎索要的,那可是自己日日修行煉出來的,值得倍加珍藏。因為我希望五十歲的時候,把自己修煉成一位睿智平和、儀態柔健的成熟女士,想擁有女人一輩子的經歷踏著書籍到達圣壇修成正果的那份美麗。
牽 掛
柳玉梅
被牽掛的人總是幸福的,而牽掛別人的人卻是艱難的。
在流水般的歲月,你會發現美妙的生活中有很多細致的感動,在一種恬靜中也會有自己所牽掛的人,山林依舊蔥翠欲滴,對著秋霜和冬雪,遙遠的地方緊緊系著我渴盼的小小的心,我對他悄悄說著溫柔。
從來不曾想過,也不曾相信,如此在冥冥中輕松灑脫的我卻在感情的容納下迷失了方向。牽掛是在那次無奈的別離時開始的,歲月把它拉得老長,追隨著他的足跡,我知道這一次已沒有盡頭,顫抖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我卻狂熱地期待著一切會再圓滿。
無邊的夜空總給我帶來無邊的思緒,那欲閉不能的心扉在遙遠的海角飄零,我紛亂的腳步找不到可以避風的港灣。往昔如昨,而每一段美好的回憶卻又透著一層薄薄的陌生,欲觸還痛的感覺讓我凄迷,我,無力。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而你有沒有想過,遠方的我在一點點希望的支撐下靜靜等待你的足音?
不管怎么說,我心中總是會藏匿著大自然的平和與完美,你看,花兒一使勁,就把花瓣頂開了,而你呢,在這美好的時光,有沒有聽到花兒輕輕說話的聲音?
日 子
韓啟新
日子是山澗傾泄不盡的泉水,滋潤著萬物的生長,延續著生命的繁衍。
日子是飄浮在天空中的白云,為了夢中的橄欖樹,永遠找不到支點。
日子是茫茫大海上被風雨撕扯的一葉扁舟,面對遠處閃亮的漁火,不考慮歸來時的航線。
日子是風、霜、雨、雪編織起來的四季,有春和日麗,也有雷鳴電閃;有滴水成冰,也有赤日炎炎;有碩果累累,也有曇花一現。
日子是老爺爺酒壺中的月亮,看著很遠;雖伸手可觸,但抓住卻難。
日子是老奶奶手中的紡線,總有扯不斷的溫情,總有理不清的掛牽。
日子是孩子們手中的萬花筒,天真無邪的眸子里,總閃現出幾分好奇、幾分新鮮。日子是情人們永不滿意的尺子和時刻表,離時嫌長,聚時嫌短。日子是游子剪不斷、理還亂的鄉愁,三百六十五里路,從少年到白頭。
日子是裝滿酸、甜、苦、辣、咸的五味瓶,有幾多歡樂,就有幾多哀怨;有幾分失落,就有幾多期盼;有幾多愛,就有幾多恨;有幾多追求,就有幾多責難。
日子是秦磚漢瓦被風雨剝蝕的歲月,令人生幾分惋惜,亦生幾分留戀。
日子是唐詩宋詞里的曉風殘月和金戈鐵馬,幾多悲壯,幾多纏綿。
日子是元、明、清小說中的紅樓西廂,偌大的家業散了,多好的佳偶離了,誰又能說清是喜是悲,或苦或甜。
日子是帝王將相、英雄豪杰的墓志銘,無論你上他下,吾忠你奸。日子是人民大眾創造歷史的里程碑,前不見起點,后不見終點。
多少個日子就這樣在猶豫徘徊中失去,多少個日子就這樣又在痛苦和希望中分娩。其實我們沒有必要去數鬢間的白發,讓一個又一個光輝的日子在霞光里誕生。
三舅媽
趙楚風
十七年前三舅媽嫁給三舅時,三舅家還住著“干打壘”的土房,幾乎是村里最窮的人家。
三舅媽是鄰村的姑娘。做閨女的時候,三舅媽經常會在傍晚和三舅手牽手地坐在村前的小河邊,那時的三舅媽最羨慕的是我外公外婆,羨慕他們經歷的那么多的苦難現在還是相親相愛。婚后的三舅媽卻再沒有時間和三舅坐在村前的小河邊了,溫柔而倔強的她心里有一個目標,要把三舅家的“干打壘”土房變成紅磚房,還要給三舅生個男娃,這叫“有房有子”。她可不想讓村里人嘲笑三舅家里窮,連娶媳婦都娶不到一個能干像樣的。
三舅媽雖然沒讀什么書,可頭腦特靈活。三舅媽曾在武漢學過一段時間的時裝裁剪,回來還在娘家的村里辦起了裁縫鋪子。到了三舅家,她發現三舅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還在做老式對襟褂,而不會新式裁剪。于是,還是新媳婦的三舅媽就在家里辦起了時裝裁剪班。裁剪班很是紅火了一陣,一時間連鄰近村里的人都來學裁剪。隨后,她用辦班掙的錢送三舅到縣城學駕駛。不久,三舅便離開田埂在外面替人開長途大貨車掙錢了。
不管三舅媽的衣服裁剪得多么新潮,但她還是一心要為三舅生個兒子。頭胎是個閨女,第二胎還是個閨女,第三個仍然是個閨女,三舅媽用三舅起早貪黑開長途貨車賺的錢交了罰款,堅持生第四胎。她試了很多土法子,還去請了神,第四胎照舊是個女孩。還在月子里的三舅媽哭得跟個淚人似的,倒是三舅在旁邊不停地開導她。“不,我寧愿熬夜多做幾件衣服去交罰款,我也一定要生個男娃兒。”一向溫婉的三舅媽咬著牙說。沒想到,第五胎生下來,還是個女孩,三舅媽眼前一黑就暈倒在產床上了。爾后,三舅媽就成了村里、鄉里重點的計生對象。每天有人登門造訪,要三舅媽做結扎。三舅媽真是寧死也不愿意,最后村里沒有辦法,便提出只要她不做結扎就沒收三舅家的田。那一夜,三舅勸了三舅媽一晚上,三舅說:“ 不讓生,咱就不生,咱一心一意地去賺錢,賺大錢。咱也能過上好日子,也能讓村里人羨得眼紅啊。”去結扎的那天早上,一夜沒睡的三舅媽,弄了過早的東西打發三舅出了車,又給五個娃兒一一洗臉梳頭,然后交待老大照顧好妹妹們,便自己獨自去了鄉衛生所。從衛生所出來,三舅媽就像沒了魂一樣,走了幾步路,便坐在田頭休息。長期的辛勞和頻繁地生育,讓她原本紅潤豐滿的臉頰變得黑黃塌陷,她突然發現自己曾在做姑娘時圓滾的胳膊現在竟然變得如此干瘦,不禁自憐起來。休息了好一會,她站起來一晃一晃地向村頭走去。經過村頭二毛家黑黑小小餐館時,她咬咬牙買了一碗面,作為今天手術的補償。可是一吃完,三舅媽又后悔了,一碗面的錢,可以給老五做條小裙子呀!
盡管三舅媽一心想生個兒子在村里是有名的,但她心疼自家的娃兒也是村里有名的。娃兒在一個一個地增加,娃兒在一天一天長大,但是只要一眼,人們就能分辨出三舅媽的娃兒和別人家的娃兒,因為她的娃兒一個個是村里穿得最洋氣、最干凈的娃兒。每天早上晚上,三舅媽就會在自家的院子里,排著隊給娃兒們洗臉洗口。每天晚上,村里最晚熄燈的就是三舅家,把娃們弄到床上睡覺、再洗完一大盆衣服后的三舅媽還要繼續做衣服。
三舅媽的裁剪班和縫紉店開了一段時間后,就因為村里進城打工的人越來越多,再沒什么人需要而停辦了。失去了一項重要經濟來源的三舅媽經過一番考查,又發現種蔬菜到縣城賣也可以賺錢,而且種菜比種糧需要的體力小,一個女人可以干好。很快,三舅家菜園在她的操持下,變得有聲有色。
為了能多賣點菜錢,三舅媽不把菜賣給到田里收菜的菜販子。她自己每天清晨四點起來,踩著三輪車到縣城,賣給城里的菜販子。大約六點鐘三舅媽才掛著一身的露水趕到家,再馬不停蹄地給幾個小孩做早點,打發她們上學。白天她要下地整理莊稼,收拾菜園;晚上還要給幾個娃兒洗澡、洗衣服、煮豬食。
三舅媽每天一個人在家忙里忙外,但三舅出車回家后基本上就是睡覺看電視,百事不管。好在三舅不賭博不在外面玩,只偶爾抽抽煙,喝點酒,每次出車回來掙的錢,全交給三舅媽。
對于在家十分懶的三舅,三舅媽從不“嚼”他,更沒有和他爭吵過。她總是很滿足地說三舅好。三舅掙的雖不如大舅,但大舅會掙錢卻賭得更多。
三舅家在三舅媽的操持下,日子漸漸好起來。幾個孩子也像村里的娃兒一樣穿著三舅媽做的鮮艷的衣裳,按時去上學。靠著三舅開大貨車拖煤和三舅媽省吃儉用種菜的錢,三舅家終于在九十年代也蓋起了磚瓦房。隨后,為了多掙點錢,見了些世面的三舅除了開車也到外面做點小生意。三舅家在銀行的存款也漸漸有了一些。
然而,天道不酬勤。
上星期,從未離開過家的三舅媽突然丟下幾個孩子到了武漢找我媽。還沒等我們問她什么,三舅媽就委屈得失聲痛哭起來。
原來,幾個月前三舅經人介紹到山西大同做煤生意,據說,這筆生意絕對能掙一大筆錢。但是從大同運煤要預付全部資金,于是三舅說服三舅媽拿出全部積蓄去運煤。三舅媽本來很猶豫,畢竟這是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勤扒苦做掙的一點錢,五個娃讀書考學還指望著這些錢呢。無奈三舅非常堅決,三舅媽只好依了他。誰知,三舅一去就一個多月沒回家。
一天,三舅媽去田里澆菜,回家時卻看見幾個娃在家抱作一團痛哭,鄰居們也圍在院子里嘻嘻哈哈地看熱鬧。原來三舅雖然不在家,但每天都給家里打電話。這天打電話時是大閨女接的,不知道他跟大閨女說了什么,搞得閨女在家大哭。老大一哭,小的們跟著哭,家里亂作一團。大閨女一看見三舅媽就跑過來一邊拉著她的手,一邊說:“爸爸……,爸爸……”三舅媽也心一慌,心想昨天才打了電話回來的,今天就出事了?三舅媽趕緊問:“爸爸今天打電話了沒有?”大閨女一邊抽泣一邊點頭。三舅媽又問:“他在哪兒?”大閨女說:“還在旅店里。”三舅媽的心一寬,不管發生什么,只有人還在就有希望。三舅媽堆起一臉的笑,對鄰居說:“沒啥事,他嬸去忙吧。”隔壁的張媽說:“三兒把錢丟了,你還不著急呀?”三舅媽笑著說:“三兒出門一般不帶多少錢,丟能丟幾多。小娃子沒見過世面,曉得什么?”她把鄰居打發走,又趕緊生火做飯讓幾個娃吃了,洗碗時她把大閨女叫到灶旁,問她爸爸都說了什么。大閨女畢竟還小,也沒搞清楚,只是說家里的錢全沒了,她上不了學了。三舅媽有點明白了,她安撫了大閨女一番,說:“沒事,媽媽種菜還有錢呢,家里還有兩頭豬子呢,過兩天長大了你和妹妹的學費不就有了?”她還叮囑老大不準到外面瞎說。
過了幾天,三舅兩手空空地回來了。三舅媽什么都沒問,照樣伺候三舅看電視睡覺。在外人看來一切都和原來一樣。后來,三舅才簡單的告訴三舅媽,他的貨是賣了,但是不了解買主的根底,結果賣給了一個黑社會的老大,不僅本錢沒能收回來,連路費都搭進去了。看著三舅痛心的樣子,三舅媽寬慰他說:“沒關系。我跟你結婚十幾年了,像娃她大伯一樣打牌,就是一年只輸一千塊錢,我們虧的錢還沒有那樣輸得多。”
話雖這么說,三舅媽心里還是堵得難受。多少年的省吃儉用,起早貪黑,辛辛苦苦積攢的錢,一下子全沒了,全沒了。為了不讓三舅犯難,自己還必須強顏歡笑。所以,三舅媽憋得沒辦法,只好找隔壁張媽借了三十塊錢,只身來到武漢。她只想到我媽這兒哭一哭,講一講心中的苦。
三舅媽畢竟是三舅媽,她僅僅在我家呆了一天,就到漢正街去考察。她知道難過沒有用,日子還是要向前過。為了家,再大的坎兒她也要跨過去。
前天,三舅媽提出要我送她回去。她不坐火車,要我送她去長途汽車站。她說她已經考察好了,就從漢正街進一些中低檔內衣到鄉里。她可以一邊種菜一邊賣,一天就是掙五塊錢也是掙,而且家也照顧了。她準備回去籌點錢,過幾天就來進貨。今天從汽車站走是為了識路,以后進貨方便。媽媽想給三舅媽幾百塊錢做本錢,她堅決不要。她說家里的豬仔快出欄了,賣了豬仔就有點本錢。
送三舅媽上汽車時,我還是硬塞給她五百塊錢。她眼眶紅紅地,拉著我的手,再三說:“閨女,三舅媽一定會還的,一定!”
生 命
陶芳芳
曾在沙漠見到爬行的弱小生命,烈日和滾燙的風沙翻炒著它的頑強,它們悄然地活著;曾在急流中看見一片飄零的小樹葉,幾只小螞蟻在葉子上趴著,任小葉在浪中飄泊,它們就這樣堅持下去,以祈度過險關;曾見小蜜蜂拼命掙脫一張蜘蛛網而飛向天空。
于是想起生命的力量。
生命是不允許任何外力終止它的軌跡和行程的,它的存在和發展,是征服而不是屈服。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是生命接近終極的一剎那所爆發的足以戰勝死亡的力量。求生,是人的本能,也是一切生物的本能。任何生命之所以延續生命都是時刻在實施它的征服。嬰兒的第一聲啼哭后,其實已經經歷著征服的壯麗行程。
人類和生物的生命史證明:沒有一種生命是“平穩過渡”的,它需要一種無窮的力量,隨時去搏斗。征服病魔者, 越過生理缺陷的深谷險灘者,在生死線上掙扎以求為了更多人的生命和敵人死戰者,他們所付出的代價往往是平生積聚的所有力量,乃至生命的全部。
這就是生命歷程中最壯麗的風景。
泰戈爾說:“我們的生命是天賦的,我們唯有獻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弱肉強食,是生命種類和形式的轉移。在自然空間,這是強大生命力的輻射,是一首壯烈的詩。弱者,要不被消滅,就得強悍起來,就得想方設法創造生存下去的條件,就得無休止地繁衍生息,這便是生命撲撲燃燒的火苗,這種火苗孕育著生命的熱情。
生命的力量,是足以使生命延續下去的。對于人類來說,生命是個艱辛的過程。我們必須在爆發著生命力量的同時,按照自己的意愿充分地生活。充分地、愉快地、豁達而自由地生活是最可貴的。人們盡量使自己的一生過得更加完美一些。
我們需要美麗和奇跡般的生存。我們更需要生存所創造的美麗和奇跡。
走過紅地毯
彭 靜
我的一位朋友曾告訴我一個精彩的比喻:找老公如同找房子,大方向不錯就可以了,小細節只能日后慢慢調理。初聞此言,心里頗不以為然,但在走過紅地毯兩年后,不禁對說這句話的高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的確,完美的婚姻上帝也無力制造,如同天生的好房子并非人人可求一樣。戀愛時,我們將自己與對方都幻化成童話中的公主與王子,以為這種甜蜜會延續一生,殊不知走過紅地毯只是另一個開始。童話的結局都是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生活,但沒有誰可以告訴我們:他們以后的日子是怎樣的。這是因為講故事的人沒有把握告訴我們一個可以讓所有人都認同的幸福標準。
幸福是什么?很少有人能一言道出,這就像穿在腳上的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腳知道一樣。個中滋味,唯有親自去經歷,再用心去體味,方可答出一二,除此之外別無它法。人,有的時候對一些細節很上心,總喜歡將種種情感具體化,幸福于人而言可能也就是:下雨的時候,一把傘,他盡量向你傾斜,不顧自己的肩頭早被雨淋濕的感動;當你出門在外,想著無論多晚,都會有個人在家里的燈下等著你回來的溫暖;她系上圍裙,做上一桌好菜,不顧勞累熱情款待你的父母和朋友的舒心……也許生活中這無意間串起的點點滴滴很隨意、平淡,可正是因為無意,所以才彌足珍貴。
一位年長的朋友告訴我:“人這一生不同的階段對事物有不同的追求。長期經營一份情感,是一項事業,漫長無休,需要有極大的耐心和愛心。”
所謂耐心和愛心,就是你能對一件事一直敏感一直喜歡。有一個佛家故事說:一個和尚每天從山下挑兩桶水回寺廟,這其中一只木桶有些漏水,所以每次到山上時,水只剩半桶,而和尚竟從不為此懊惱。終有一天,那只桶愧疚地對和尚說:“你看,因為我的缺陷,害得你每次都白費力氣。”但和尚微微一笑:“不是這樣的,你沒看到嗎?因為你會漏一點水,小路的這一側已經開滿了鮮花,每天看到這些花,我的生活很美呀!”
正是這樣,即使你的生活、感情和愛人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如那只木桶一樣不夠完美,你仍然可以耐心澆灌、呵護直至你的身邊鮮花盛開。
文學的精神
周德勝
因為工作的關系,在長達六年的時間里,我一直是一名文學的關注者。我以職業的眼光關注著中國文學的沿革與遷越,關注著我所在的那個人群的文學體驗,關注著那些文學愛好者和他們色彩斑斕的文藝作品。職業的眼光使我更多地關注于文學自身純技術性的一面,卻很少有時間去聆聽學者們關于全球化時代中國文學的“盛世危言”。還是因為工作的關系,三年前我遠離了那些我后來常常用“風花雪月”來形容的與文學親密接觸的日子,工作的變動使文學不再成為我的一種牽掛,卻使我能夠在作壁上觀的同時,以不同的視角和心態審視今天的文學,感悟文學的精神。
文學的精神是什么?站在二十一世紀的門檻上談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夢中說夢兩重虛”的感覺。我們確實很難對文學下一個十分貼切的定義。可以想象,當有一天我們終于厘定了文學的審美內涵、文本核心、語言本體的時候,文學可能早已嬗變成大家都弄不清的東西。當全球化、市場化成為一種時代趨勢,文學當然不能免俗。這個時候,我們不能指責大眾對文學精神的拿捏不穩。在這個我們的祖先認定是神圣、不可復制、具有某種神秘尊嚴的領域,文學迅速地被納入到全球化的進程中。文學的精神,在市場潮汐的滌蕩中漸被沙礫淹埋,成為一個許多人不想談、不屑談也不必談的“無聊”話題。
當整個社會逐漸倒向拜金主義,金錢和可以尋租的權力便成為文學的絕對操縱者: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任何人塑造成一個“作者”或“文人”,他甚至可以靠收購才情來成就聲譽。文學的拜金化讓社會對它有了更輕浮的想法。幾個主持人、演員外帶女明星的家眷都可以湊出許多“大部頭”來,內容除了“個人奮斗經歷”外,無非明星的私生活乃至與某女星床第間那些“不得不說的故事”。這些用傳統文學價值來衡量幾乎一文不名的東西,當事者策劃的“簽名售書”卻可以被傳媒冠以“萬人空巷”的名頭。文學的拜金化也讓社會對它有了更非分的想法。某“著名詞作家”惹上官司后被抖露出的花錢買作品冠名權的丑聞,以及這些年漸成氣候的抄襲之風,真不知是文學的不幸,還是社會的悲哀。
文學正在背離其本質的屬性。這不僅表現在拜金主義的泛濫上,更體現在由之派生的“拜名”主義中。進入二十世紀末的中國文壇盛行的“諾貝爾風”,集中展示了這種令人揪心的背離:包括許多知名人士在內的中國作家與學者都在研究“諾貝爾模式”,在一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悲壯氛圍中,那么多人前赴后繼地朝著相同的目標演進。主張個性與多樣性的文學在無法想象地、持續地創造一個越來相像、越來越整齊劃一的模式。并且,除卻這種模式,你無法實現在文學界的揚名立萬與永垂不朽。這是不是文學的悖論?
事實上,在面對諾貝爾獎的同時,中國文學也毫無例外地不得不面對不平等的權力格局。在這個格局中,對藝術價值的認定是由西方的權力執掌者來評判的。我們知道,就中國文學而言,文學的藝術僅僅在于使用現代漢語進行創作,在這里,漢語是唯一的媒介。與此同時,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是,成功的語言藝術是不可翻譯的!那么,如果我們不能要求西方權力執掌者們諳熟中國現代漢語,那么就意味著中國作家將永遠失去“沖出亞洲,走向世界”的可能。語言,在這里充當了囚牢或壁壘的殘酷角色。中國文學的希望,僅僅在于創造性地使用現代漢語進行創作——做到了這一點,這門藝術又必然不可翻譯——不可翻譯的文學在傳承中華文明的同時,卻不得不與世界文學的最高榮譽擦肩而過。文學的精神,往往就在取舍之間。
上世紀中葉的學者本雅明曾經指出,在現代世界,你要做文人,成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十九世紀想象中的人文知識分子,你唯一的選擇是成為“流浪的波西米亞人”。你只能是那個在市場上或市場邊緣流浪的,被放逐在世界主流秩序之外的旁觀者和漫游者。今天,我們依然能夠看到那些自由而可悲的波西米亞人,他們好像在觀望,又似乎在尋找買主,尋找出售自己“產品”的機會。在這樣的年代,我們不再說思想,不再唯精神,不再談作品,不再講潛意識的意識浮現,不再陶醉于詩人們陷入癡狂狀態寫出的不朽篇章。我們說產品,說文化產業,說文學消費。當“不朽”可以被標之以價格,當美、藝術開始被出售,傳統而神圣的文學創作的意義已然被改寫;作家、藝術工作者的角色顯然在被迅速地改變——他們不再被認為是上天選中的特殊人物,不再是現實主義或人文主義傳統中的人類良知的代言人。文學的精神,仿佛被污染了的大氣層之外的星光,若現若隱。
那么今天,“文學”究竟意味著什么?“文學的精神”又是什么?
我想,文學依然意味著它曾經意味著的東西,依然意味著風、雅、頌,意味著唐詩宋詞、明清小說,意味著對漢語言創造性地使用。建安風骨、魏晉文章,屈原的憂憤深廣、李白的陶然忘機,文學的精神依然在黃鐘大呂聲中回旋,它決不會成為人類某個世紀的絕唱!但是,一個真正的藝術工作者,一個深諳文學精神的愛好者,命定是要走一條荊棘甚至苦難的路的:一點是,你將極端落寞;另外一點,你基本上不能以此為生。尤其是中國的文人,他們面對著由金錢來衡量的社會結構,面對著市場之外的誘惑與陷阱,面對著語系鴻溝造就的某些榮譽的機會成本,以單薄的軀體承載著代表漢語言藝術的中國文學的未來。然而,歷史將證明他們的付出是神圣而偉大的。人們終究可以看到,在這一抹悲劇氛圍的背后,文學的精神逆風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