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天街豆腐坊的莊成年被一個奇怪的夢驚醒。他翻身坐起來,那夢似乎還在追攆他,落銀的聲音如西洋鼓樂,如珠落玉盤,急切切脆生生。他推推身邊的老伴童氏說:“你說怪不怪,剛才我在夢中,又夢見有許多銀子往我家樓上飛。你聽,落銀的聲音還沒停歇。”童氏迷糊著,似夢非夢地說:“我也是,夢見銀子雨一般往下落,打在我的頭上,生痛,我一捂頭,那雨就停了。”
短短十天時間,老兩口又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個相同的夢,這種神奇和鬼怪讓莊成年怎么也不能相信。他點燃豆油燈,披衣坐在床上,屏住呼吸,雙目注視著黑黑的結滿蛛絲和污垢的樓頂,分析那夢會不會又一次變為現實。童氏從迷糊中醒來,她的臉陰沉著,心思重重地說:“這銀子一次次往家里飛,攪得我心神不定的,不會出什么事情吧!”
莊成年當然也拿不準,聽了童氏的話,他的心也懸著,“我到樓上去看一看,哪能有這等怪事!可能是上一次的飛銀事件把我們的思維攪亂了,眼一閉就是銀子滿天飛。”童氏點點頭,勉強笑笑說:“但愿是吧。”因為經歷過第一次飛銀的事情,對這一次她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莊成年手舉油燈順著梯子上樓,沒有第一次那么匆忙和急迫。他小心謹慎、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在猶豫和試探著。他就是琢磨不透,那么多的白銀怎么會無緣無故地飛到他家樓上?他不是一個貪圖錢財的人,第一次見飛銀,他不僅不高興,反而擔心受怕,如果再來第二次,心里的壓力也就更大。木樓并不太高,抬兩步也就到了。不管他怎么猶豫,怕什么依然來什么。莊成年在樓上第一眼所看到的與第一次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雪一樣的白銀鋪滿了整個樓面!他開始仍以為是幻覺,用腳去踢踢,飛銀脆生生地響,寒冷的白光在他眼前晃動。莊成年渾身顫栗起來,莫名的恐懼撞擊著他的心頭。
莊家的豆腐坊落戶天街究竟有多長的時間,莊成年不知道。天街的老一輩都說,有天街就有豆腐坊;也有人說天街是依著豆腐坊發展起來的,在天街還不能稱其為街的時候,豆腐坊就久負盛名了。這些說法不是空穴來風,天街的標志性建筑——朝陽門的門柱兩邊就有十多副磨損得不能再用的石磨,而莊成年現在正在延用的石磨還是爺爺親手添制的。豆腐坊在天街的悠久歷史由此可見一斑。
豆腐坊雖然悠久,但豆腐坊的主人祖祖輩輩卻很平庸。父親兒子孫子世代單傳人丁不見興旺,父推磨子推磨孫也推磨生意平平淡淡財運當然也難火紅。天街的百來戶人家都有過大起大落或興或衰的歷史,唯獨莊家貧儉的日子就像他家中的那副古老的石磨周而復始地旋轉著,一天又一天,一代又一代。莊家以豆腐坊作為在天街的立足之本,不媚富也不欺貧,為歡者歡,為痛者痛,為泣者泣,無論是前朝元老還是當朝新貴,無論是商界巨賈還是落魄書生,都能把莊家視為好鄰居。訴興衰成敗事,道悲歡離合時,沒有任何的顧及和拘束。
莊家在天街的顯赫是在莊成年的獨傳兒子莊天意狀元及第以后。也許莊家的顯達本身就應了天意之名,一個窮得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需要街坊湊齊的窮小子居然能榮登榜首一鳴驚人,若不是在天街,其它地方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京城來報喜的那一天,天街的人把豆腐坊圍了個密不透風,養病在家的錢翰林居然也擠在人群中連連稱贊天街真是塊風水寶地,世代龍種不絕。殺狗的孫二叫嚷著:“這天街的風水是輪流轉,今年輪到你家,明年輪到我孫二了。你那石磨也莫推,我這狗也不再殺,當官要有當官的威風,再做下人的活兒有礙我們天街的名聲。”話畢就要去掀那石磨。莊成年慌忙攔著:“二爺,中狀元和推磨并不矛盾,天意做他的官我推我的磨,井水不犯河水。官要人當,天街的豆腐也是要人做的。”
除了莊家和孫二,天街都是一些通今博古、見過大世面的人,莊成年的這段話雖然說得樸實,他們卻能從樸實中發現非凡所在。
天意進京以后先在太子殿混了幾年閑差,太子繼位后,他便被委以重任外派江南巡撫。莊成年自知兒子是離弦之箭高飛之雁,成敗自由他去,不去過問兒子的仕途,聽了別人的恭維也是一笑了之。他們就像從前一樣起早貪晚做豆腐,靠自己的勞動換取身上衣衫口中食。天意做官也極認真,五年也不回家看看,偶然來些信札只是問問父母的身體和豆腐坊的生意。莊成年給兒子的回信也沒有多余的話,提醒兒子記住豆腐好吃磨難推的古訓。并告訴他當官好比是做豆腐,要做好官就得舍力氣推磨。天意懂得父親的意思,每在信尾也重復一句話:豆腐好不好吃了才知道,做官好不好百姓知道。他要父母放心,只要那小磨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他做官就能盡心盡力。莊成年為兒子能夠理解他的推磨理論感到高興。在磨坊里只要能吃得進站得起走得動,那小磨就推得有板有眼、有滋有味。
就是那一樓的飛銀攪亂了莊家平靜的生活。十天前的那天早晨,莊成年和童氏早早起來磨豆腐,一切同往常一樣,成年推磨,童氏給磨添加浸泡好了的豆子。莊成年推兩轉,童氏添一把,周而復始。離天亮還早著,窗外漆黑一團,遠山和屋宇隱在黑幕中,神秘而邃遠;天臺山上的松濤一陣陣傳來,清婉而凄麗,狗吠和雞鳴不時從農舍里傳出,靜謐中透出了天街旺盛的人氣。磨坊里,豆油燈閃閃地跳動,昏黃的燈光使磨坊迷離撲朔。老倆口重復著推磨和添料的動作,石磨發出十分有規律的吱呀聲,磨碎的豆漿落入木盆,叮叮咚咚的聲音,在夜間十分的清脆悅耳,磨著磨著,莊成年忽然記起一件事情,他邊推磨邊對童氏說:“你猜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什么夢?”童氏這時也沉浸在回憶中,聽了成年的話先是吃了一驚,然后望著成年一笑說:“你的夢一定沒有我的夢好。”成年十分自信地說:“這回你得認輸,我的夢說出來一定讓你大吃一驚!”童氏信心十足,添了一把豆子之后說:“你能夢見什么,不就是魚上樹呀鼠咬貓呀,最多也不過是抱著孫子擠廟會,孫子的一泡尿尿到你的頭上。全都沒個正斤八兩的東西。我呀,”童氏停了停,十分得意地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從未做過的好夢,一堆銀子落在我家樓上。”“什么?你也夢見飛銀?”莊成年突然停止推磨,童氏正要添料的手碰到磨柄上,滿滿的一把豆子碰落下來。童氏驚叫一聲,怒他:“怎么搞的,想銀子想瘋顛了?我說的是夢見樓上落滿銀子,而不是真的落滿銀子。看你那高興勁兒,要是真的落滿銀子,這磨你怕都要掀了。”莊成年也不聽童氏的羅嗦,磨柄一丟就搬梯子上樓。童氏邊揉著撞痛的手邊說:“真是個瘋子,干活干得好好的跑到樓上去找銀子,不怕留下笑柄!我再重復一遍,那是做夢。”
莊成年邊上樓邊說:“我知道你說的是夢,怪就怪在我的夢與你的夢一模一樣。我到樓上去證實一下,看這美夢能否變為現實。”
莊成年三腳兩步爬到樓上,一道強光映入眼簾,平日里漆黑一團的小木樓銀光一片。他懷疑是瓦縫里飄進來的雪,伸手一摸熱浪迅速在指尖形成,直沖到頭頂發尖。他迫不及待地喊著:“老伴老伴,你快來看,我家的樓上真的落了滿滿的一樓銀子。”
天亮了。豆腐坊的門前傳來了嘈雜的人聲,莊成年以為他家的飛銀被人發現了,慌忙用稻草去蓋銀子。童氏聽聽,說是買豆腐的,莊成年才放心下來,想到今天的豆腐沒有做完,就吩咐老伴把銀子收拾好,自己下樓開門。為了找到一個合適的借口,開門的時候有意將扣好的衣服扣子解開,做出一副剛起床的樣子,邊揉眼睛邊說:“對不起,對不起,昨晚先是失眠睡不著,睡著了,早晨又醒不來,起遲了,起遲了,有失各位。豆腐晚一點才能出來,你們請回吧,待會豆腐做成了,我給各家送去。”
門口站著的都是豆腐坊的老客戶,是吃著莊家豆腐長大的,每天都是這個時候賣豆腐,長年累月,風雨無阻,已經形成了規律,而今天的豆腐坊卻一反常態,太陽老高了,豆腐還不能出來,聽了莊成年的解釋,理由也不充分,人群中開始紛紛議論起來。殺狗的孫二說:“莊大哥,我早知你家的豆腐坊是開得三心二意了,我們也是吃一天算一天,吃一塊算一塊。什么失眠不失眠的,扯些狗屁原因,不做就不做,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如果我養了一個當巡撫的兒子,早叫天街吃不成豆腐!”
“孫二說得對,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天意當了巡撫,還在乎他爸掙這點銀子?開始做幾年是掩人耳目、堵堵讒言。現在是功成名就了,該享享清福了,再起早貪晚地做豆腐就表現得有些過了,而天街的人再吃他們的豆腐也咽不下去。”莊成年尋聲望去,說話的是錢翰林的管家錢福,他正要去作些解釋,他的鄰居風水先生袁洪福站在遠處冷冷地說:“你們懂什么,如今是錢隨運至,運擁官升,豆腐坊是過去的豆腐坊,現在是什么?就像過去你們錢家一樣,呼風喚雨地,招財進寶時。豆腐坊的芝麻小利,誰還放在眼里。”袁洪福這么一說,門前的人堆里鴉雀無聲,有的人低著頭紅著臉怏怏地就要離去。莊成年急了,一肚子的話憋得說不出來,漲紅著臉在原地轉了幾個圈,終于脫口一句話:“你們別聽他們說,我可以對天發誓,天意當了皇帝,這莊家的豆腐坊我照樣開,銀子堆滿屋,豆腐生意依然做!”
豆腐雖然晚點,但還是做了出來,只是點石膏水的時候莊成年心急,手有點抖,稍稍有點大,豆腐沒有往日漂亮,送到各家各戶時莊成年反復解釋,也沒有人去計較。
晚上,莊成年將第二天做豆腐的料子配好,早早地關了大門,與老伴一起商量如何處理那兩筐銀子。
童氏的意思,銀子是飛來的,在沒有弄清它的來歷前,就放在樓上稻草堆里藏著,我們一個子兒也不用。來歷搞清楚了,是誰的送給誰。莊成年說,“不用能夠做到,但放在樓上不安全,操三爺家的那批人飛檐走壁、神出鬼沒的,皇帝的玉璽都偷過,對金銀財寶的敏感就像蒼蠅對于狗屎。假如他們發現了我家藏了銀子,告發了官府,或者是偷去花銷了,栽我們家的罪,我們是難以分辯清楚的。”童氏想想也是,操家是強盜世家,有眼睛下面偷走鼻子的功夫,偷你家放在樓上的銀子豈不是舉手之勞。銀子不能放在樓上,童氏又想出一個辦法,“為了安全起見,干脆放在趙福祥的錢莊里。”莊成年一口否定說,“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我們把銀子挑進錢莊,錢莊的老板若問你這錢是從何而來,你說是飛來的人家能信?不是飛來的我家哪能有這么多銀子?今天早上只是遲做了幾個時辰的豆腐,錢家、袁家就捕風捉影,挑拔離間,唯恐天下不亂,如果再聽說我們用籮筐挑銀子去錢莊,整個天街還不要炸鍋。”童氏默默一陣,再提出一個方案,“既然這樣,我們就在院子里挖一個坑,先將銀子埋了,再寫封信給天意看看如何是好。”莊成年說,“你這個方案前一半可取,后一半不行。錢財的事不能讓天意插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們擔點風險事小,誤了他的前程事大。”
童氏急躁起來,“這銀子放不得、存不得、用不得,總得有個辦法吧。”莊成年十分鎮定,說“不要急,不要急,我不是說前一半可取嗎。安置辦法考慮周到一些對家庭有利,風風火火地干說不定會闖下大亂子。從早晨到現在我一直在想,安置這批銀子得分步走,第一步可以先把銀子埋在后院里,聽一聽風聲,有人查問這批銀子我們如數奉還,十天半月后如果沒有人查問這批銀子,我們也不留,就將它偷偷送到天臺寺去。這樣做有兩個好處:一是如果這銀子是天神賜給我家的,是我家的福份,我們只有感謝天神,把銀子送到天臺寺的功德箱內,讓它去救助天下百姓,做更多的善事;二是如果這銀子是孬人栽我家的贓,也許也是天神對我家的懲罰,我們把銀子交出去了,讓禍隨錢走,也許能夠達到避禍消災的目的。”
童氏聽了覺得有道理,連連催促莊成年挖坑埋銀。
安頓好這批飛銀之后,莊成年夫妻倆開始幾天的心仍然飄浮著,總擔心有什么意外的災難發生。他們祭祀神靈和祖宗更加虔誠,說話辦事小心謹慎,接待鄉鄰熱情有加。他們生活的秩序也被打破,該睡的時候睡不著,該醒的時候醒不來,幾十年如一日的豆腐生意出現了短暫的紊亂,交貨時間時早時晚,質量也時好時壞。過了幾天,家庭沒有什么異常情況發生,天街的街民除了對豆腐的質量稍有不滿之外,交往也很正常。到了第五天,京城送來喜報,天意在江南肅貪治稅有功,緩解了國庫吃緊的壓力,當朝圣上大加贊賞,官職榮升正三品,若再堅持一年半載有望返京重任。莊氏豆腐坊這才從陰影中走出來,莊成年夫妻倆的心態恢復了往日的平和。
可是,這平和的日子太短暫了。莊成年夫婦還沒有用足夠的時間去撫平心尖的顫抖,新一輪的恐懼又開始了。埋第一批銀子時他想了那么多套方案,心里還是存有一絲僥幸。他希望那筆錢能夠按照他的思路走,達到順天時隨人意的雙重效果,現在那批銀子還沒有處理好,第二批銀子又飛來了。這再一再二的浮財決非祥物,他必須處理掉,而且是越快越好。他有一種預感,這錢留在家里的時間越長,潛在的危害越大。他雖然很窮,但他知道要富必須靠自己的努力,沒有經過自己勞動換來的富裕是非常危險的,稍不留意就會帶來滅頂之災。他囑咐童氏趕快收拾銀子,自己走到后院,走到十天前埋銀子的地方。
他已經改變了十天前的想法,他要把這三萬兩白銀像糞土一樣搬出豆腐坊,送天臺寺也行,倒進天河也行,決不能留在家里,也不能讓外人知道。它既然是來也無蹤干脆讓它去也無影,不怕有人陷害和栽贓。他看看天空,啟明星還未升起,除了極少數閃爍的星星,天空被黑幕掩著,天邊神秘莫測。天街正是熟睡之時,聽不見雞鳴狗狺鳥雀之聲。他知道,現在送出去最安全,就像那飛銀飛到他家一樣神不知鬼不覺。他扒開黃土、撬開缸蓋,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十天前自己親手藏下的兩籮筐白銀一個不剩地飛走了!他喊來童氏,童氏也覺得奇怪,連說:“神了,神了,這銀子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神不知鬼不覺的,太神了。”莊成年想一想,說:“這銀子果然如我所料,只是在我家歇歇腳而矣,終不是我家的財。這幾天,我們是空喜空憂,自尋煩惱。”他如釋重負地嘆一口氣:“現在好了,它自來自去,我們放心了。”他把銀子重新倒進缸內,鎮好土,迅速恢復原狀,一身輕松地對童氏說:“早知它能飛來飛去,何必把它埋進土里,擱在樓上不更省事?你說的對,我的命就是做豆腐,再多的浮財也與我無緣。”
童氏仍然心憂:“錢多錢少,去與留我都無所謂,只是這神神秘秘的,怪嚇人的。”莊成年寬慰她:“沒什么,沒什么,我們又沒用一個子兒,問心無愧。”
第二批飛銀埋好后,莊成年忐忑不安的心跳再一次恢復了正常。他白天賣豆腐晚上做豆腐,在一種對平安日子的期盼中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晚上睡覺的時候,雖然也做飛銀的夢,早晨醒來不再是真的,重復幾次以后飛銀的夢也不做了。童氏不做飛銀的夢卻十分好奇地留意后院的那缸飛銀,不知它會在什么時間偷偷地飛走,怎么個走法?是從天上走還是從地下走。
她一天到晚就在后院里悠轉,隔三差五還偷偷摸摸地扒開看看,銀子一天不飛走,她的心一天也放不下。她不知這意外之財帶來的是禍是福。
這是天街一個很平常的早晨。在雄雞的高叫聲中,炊煙和晨曦在屋檐上交織著流淌,村舍和樹染在玫瑰般的色彩中,天臺寺的鐘聲散漫地敲著,學堂里誦讀的童聲一陣又一陣。天街上的人們也都起來打理一天的活兒,孫二在走家串戶大聲吆喝著賣狗肉,錢翰林穿一身乳白色絲綢在街口一棵古銀杏樹下由兩位太太陪伴著打太極拳,操三爺家的弟子們在教場崗上練著拳腳,藥房張老板背著竹簍帶著學徒去山上采藥,風水先生袁洪福倒是難得地早起,悠閑自得地在門口的棗林里踱著方步,并不時地眺望著天臺山下那條蜿蜒的驛道。莊家的豆腐正點出鍋,天街上的居民有的提著竹簍有的捧著木盆圍了過來,一邊議論著一邊秩序井然地選購豆腐……
忽然街口響起了馬蹄聲,剛剛走出街口的藥房張老板和他的徒弟被逼了回來,錢翰林的太極拳也停了,看見匆忙的馬陣毫無秩序地在天街橫行,就要上前去理論,她的兩個女人一人挾一個膀子把他挾回了家。孫二不知發生什么,一邊狗肉狗肉的喊著,一邊沖著馬陣吼道:“下馬下馬,文官落轎武將下馬這是天街的規矩!”馬隊里有人喊:“什么規矩!你再喊,我要下你的頭!”。
馬隊筆直向前,風馳電掣地趕到豆腐坊門前打住。為首的欽差是刑部的楊大人,他在馬上一揮手,隨從們紛紛從馬上跳下,直奔莊成年的豆腐坊。莊成年雙腿跪拜地迎接。欽差楊大人對莊成年的跪拜不屑一顧,口氣極傲慢地說:“莊先生,有人狀告你兒子在江南任上貪污賑災白銀,本官奉圣上之命來搜查的,查不出白銀,巡撫大人將調京城做大官,查出了白銀,就只有等圣上發落了。”
莊成年一聽便知天意已在朝中遭到孬人的暗算,忙著申辯說:“楊大人,我家天意進京做官已有五年,豆腐坊沒有回來一次,人影都未見過,還能見他的銀子?我家世代經營豆腐,過的清白的日子,哪能生貪污之念?”
“別在我面前裝正人君子,查清再說。”楊大人不耐煩聽莊成年解釋,不時地勒著馬韁,讓馬高聲嘶鳴!
一個隨從從院內飛奔而出,手里拿著一錠白銀報告:“楊大人,從莊家后院里挖出了一缸白銀。你看全都是皇宮庫銀!”
多天來高懸在上的恐懼終于得到靈驗,他一邊磕頭一邊解釋說:“楊大人,楊大人,這白銀藏在我家后院不假,但它是幾天前飛到我家的,過幾天又要飛走,這是千真萬確的,我們家已經經歷過一次。我們不敢欺騙大人啊!”
楊大人接過隨從遞上的白銀,用衣袖擦了擦白銀上的屑末,果然有庫銀印記,他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銀子對圍觀的天街眾人說:“本官五十多歲了,什么奇事怪事沒見
過,就是沒見過國庫的銀子能飛。它是長了腳還是長了翅膀?”他對著朝陽重又審視一遍白銀說:“沒有腳也沒有翅膀呀,它怎么能從皇庫里飛到豆腐坊來了?”他令隨從推開莊成年,吩咐兵丁們把銀子全部裝車帶走。
馬隊在楊大人的帶領下走了,圍觀的群眾涌向豆腐坊,涌向豆腐坊的后院。人們發現莊成年兩老口已跳進藏過白銀的缸里死了。
后來,天意從江南罷官回到天街,他向操三爺借了十兩銀子,買了一副新石磨,中斷了多日的豆腐坊重新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