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曾給我一支煙

唐　宋

記得那天，收拾行李時，我一再對自己說不能哭，可當我看到墻上那張一年前剛入學，站在校門口意氣風發的相片時，不爭氣的淚水還是止不住地淌了滿臉。我想起了含辛茹苦供我上學的母親，想起了為我放棄重點高中到南方去打工的弟弟。而我，在這所美麗的大學里，從來沒有用心學習，整天逃課，寫一些亂七八糟的詩歌，還夢想成為什么作家、詩人。所有這一切換來的是5門功課的不及格和學校的勸退。

心灰意冷的我想到了死，也許這才是我最好的歸宿。但臨離開學校，我還是想見見那位老先生，取回在他那兒的200多篇詩稿。老先生教我們美學，博學多才，一生誨人不倦，不論是在做人還是在寫作上都給了我極大的幫助和關愛。

下午有他的課，我去了。上課時他的眼睛時不時地盯著我，我想趁課間休息時和他道個別就離開，詩稿也不要了。課間，還沒等我站起來，老先生已走到了我跟前，只見他掏出了煙，取了一支遞給我。當時教室里有八九十個人，“轟”地一下大家都笑了。先生面帶微笑，一雙慈愛的眼睛充滿了關心鼓勵。我的心猛地一顫，眼睛一下子濕潤了。我曾寫過一組詩《誰能給我一支煙》，得到了先生的肯定，還寫了數千字的詩評。沒想到先生會在今天，在教室里，當著這么多學生的面，給了一個被勸退學生一支煙!我沒有拒絕，我知道這不僅僅是一支煙。

老先生讓我跟他去外面，他打開打火機，盡管我極力推卻，但他還是堅持先給我點燃了。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淚水一下涌出了眼眶。“我中午和學校系里都說好了，只要你回去復讀幾個月，不管考到這所學校哪個院系，你都可以回咱們系，在原來的班級念書。”先生吸了口煙，“振作起來，回去復讀，我相信你會行的。”他掏出一疊錢和一張車票：“早點回去，抓緊時間，這幾個月不要再寫詩了。你那些詩稿我再看看，我已經聯系好了出版社。回去后給我來封信或打個電話，以后有什么困難告訴我一聲。”

我埋下頭，背水一戰。經過一番苦讀，秋天的時候我終于又考回了這所大學。而這時先生已不在了——因腦溢血倒在了講臺上。我那本詩集在老先生多方奔走努力下終于出版了。聽別的老師說，那幾個月先生四處打聽我的情況，他一直牽掛著我。

從那年秋天起我正式成了一個煙民。每次吸煙時，我都會想起在我絕望的時候給我一支煙的那位先生和多年前寫的那首詩：

我的睫毛像舢板

劃動夜的顏色

在漆黑的海里

想看清什么

又是在尋找什么

誰在我的心頭掠過

誰在遠處守著一簇火

……

(耿彭園摘自《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