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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神往到親炙

2003-12-31 00:00:00章品鎮
書屋 2003年7期

抗戰前夕偶然買了本《魚目集》。翻看之下眼睛一亮:異想妙喻、彩繪滿幅,覺得它在新詩中別開生面。過去讀過的新詩,或引吭高歌、或情緒纏綿;而它卻想象倏忽而至,比喻大出意外,對于十五六歲耽于幻想的少年,雖然多未讀懂,還是不禁嘆為神思,也就對其人為之神往了。

神思

說神,是說卞之琳入化出神的想像。本來,沒有想象豈能成詩?在他的創作過程中,想像似乎更具權威。《魚化石》四句,就串著四個想像。但過去見過的想像,若思路連續深入,多像掛著的一串葡萄,作者的思緒活動是垂直的。這情形,當然他也有。如《雪》,早起就下雪,一直想著它的變化,直到隔夜晴明,化為清淚盈盈,想像順流而下。再如《水分》、《夜風》意象表面上雖各不相聯,思路還是垂直演進的走向。在他更多的卻是平列推出意象,給讀者留下不用點勁就很難聯系起來的參與的空間。這情況很像用了中國傳統畫的散點透視,隨手揮灑,數百景點散布一紙之內,貌似汗漫,卻如長江萬里連綿滾滾并不失其源頭。中國古典文學中這種例子也是有的。如為人熟知的馬致遠的小令:“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所以寫上面種種,目的都在烘托天涯斷腸人。這并不難懂。但卞的這類作品是種比較復雜的構成,初看摸不著頭腦,數十年多次讀、想,也了解了一點寫作的背景。加之少數題材也有相同體驗,就逐漸稍能心領神會了。我說他別開生面,指的就是這一表現手法。

詩,本來就是興來為之的。神思不羈,歌哭無端。十九世紀以來的人,生活在一個縮小的地球上,人事繁雜、思潮時起,情思被磨煉得如雁群起飛、金蛇狂舞。靈感來時,頭腦里更像一鍋煮熟的粥,滿鍋翻滾、處處冒氣。平列的想像大體即緣此生發。如《尺八》忽古忽今、忽西忽東,所好有一支尺八貫穿著強弱易勢的歷史,還比較容易看清。《距離的組織》就難于找出構思的線索了,幾經研讀,方悟出他這里潛隱著古今中外的連類浮想:羅馬滅亡星經過長期跋涉來到一個地方,本來出發時就聽見過它的大名,如今一見之下,大失所望,因為它與二千年前頻臨滅亡的羅馬竟有許多相同之處。內憂外患,所能依靠的交通工具,只是水盆中一只小舟。這兩首詩,表現了詩人對現狀的憂慮,他正處在醒悟的前夕,情緒是低沉的。

從他其它詩中的段落、斷句里也可以常見神來之筆的光彩。《圓寶盒》中:“別上什么鐘表店聽你的青春被蠶食,別上什么骨董鋪賣你家祖父的舊擺設。”前句使人感覺無數毒蟲在喧鬧著、爭先恐后地吞噬著你的生命。后句則引出一種凄涼的滄桑之感。表現內心狀態極其逼真、深刻。“猛撞玻璃窗的蜜蜂、釘死在墻上的蝴蝶,眼看火車開了,心上人從此遠去了。絕望的絕字,用在這里是絕對準確的。”(《車站》)“坐在火車上,看著車旁的綠帶子,不斷地被抽過去”。(《還鄉》)在火車上看不到鋼軌。從前的有軌電車,如站在后窗前,看著鋼軌不斷地從車底下被抽出遠去了。想到這景象,我又要嘆服詩人用字的講究。這用字的準確,來自對生活中細微現象觀察的專注。這專注的態度,是決定卞之琳成為作家的原因之一。這類情況在他筆下很多。如:“到屋外一摸石頭,石頭潮了。哦,夜深了。”(《月夜》)“等不到客人的黃包車夫,躺在車上睡覺,車在關著的店門和檐溜之間躲雨,大家都沒有買賣。”(《苦雨》)“綠苔地上一顆煙蒂頭快要燒完了。難道能阻止它不滅嗎?”(《倦》)沒有對事物的精微體察,沒有對人生的凝定審思,不可能成就此等寧泊而雋永的章句。

卞思緒充盈,但惜墨如金。惜墨為求得含蓄。《寂寞》寫一個在城里操勞的鄉下人死了,小時候怕寂寞,現在在城里死了三小時,他的表還在他身邊響著。《叫賣》寫賣玩意兒的想引孩子出來,故意怪腔怪調地呼叫著,母親卻不讓孩子出來。寫得輕快,其實沉重。有時惜墨之至,竟留下一塊空白。雨底下撐著一把傘賣燒餅的老人,一個也沒有賣掉,卻說“賣不了什么也得走走”。貌似灑脫,骨子里沉重(《苦雨》)。但產生這老人非要在雨里跑跑的背景,也就是空白里的人事。《登城》寫游客同守城臺的老兵攀談,又看著田野和遠山。你要上哪兒去呢?留下了空白。文章的空白,不像國畫家的“計白當黑”清楚地放在面前。文章中空白,需要讀者憑經驗、感情去發現和填充。

以上的例子,本是日常生活中平凡的人事,經藝術加工成為詩了。在卞的作品中,我領悟到所謂神思在整個過程中承先啟后,在決定作品是好是壞中起著相當關鍵的作用。神思可以忽而上天忽而入地,其實離不開蕓蕓眾生的生活。作者必須首先練成一股觀察生活的穿透力,獲得敏感、動情與理解。總之,神思并非神明的私授,而是以生活為基礎的思緒的升華。卞之琳的神思作為一把開啟智慧的鑰匙,曾多次對我有所觸動。所以,我雖然住在南京,并不想訪“夢筆驛”故址,繼江淹之后,在夢中接受一支彩筆。

深情

卞之琳在《雕蟲經歷·自序》(增訂本)里說,聞一多稱贊過他是寫詩的年輕人中不寫情詩的。卞說他寫過《無題一~五》,以后寫了《燈蟲》的最后一句:“像風掃滿階的落紅”,才擱筆。恕我妄加推測,遠不只這六首。結集的懷人詩很多,其中多首似無寄情異性的影蹤,應當是懷念男友的。他初到北京,人地兩生。加之“心在山谷、身在峰巔”,只有很少的男友。但不久他們又遠行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初陰森、沉悶的北京,逐漸加深的日寇進窺的危機感,逼出他紛雜的愿望,又將這些愿望逼而為詩:《雨同我》、《淚》、《中南海》等。“公園里,他坐在長椅上,身旁的位子是空的。”(《中南海》)“寒夜爐邊的墻上,有個影子陪著發呆,以為友人來訪了,卻原來仍是自己。”(《影子》)“隱約湖山常見于敗壁,卻在枕上闖入他的睡眼。原來來自友人留下的舊枕。”(《入夢》)“孤獨覓伴不得,使他想將座椅搬到泰山頂上去。也許能看到遠方的身影。可是他得到的只是歷史書上的慰藉。聽到了咸陽道上一匹快馬的蹄聲。”(《音塵》)那是漢唐舊事,他卻神往了。孤獨的冷冽依舊包圍著他。

終于,1933年秋,他有了女友,以一當十地填充了虛空。不久分別,三年后又重逢。抗戰初期都在四川。國難中的動亂使他們多數時間身處兩地,以致永遠分手。年輕人的好夢,總是彌漫著重彩的,但這重彩絢爛又變幻莫測:忽晴忽陰,忽又“西邊日頭東邊雨”,總之是“黃梅天氣情人臉”。因為變多,詩也就多。當然有過屋前屋后一片春潮,晨光中杏花爭發,其樂陶陶的好時光(《無題一》)更有過無數次的等待,連穿衣鏡都陪著主人著急于一現倩影。終于,門響了。于是鳶飛、魚躍;青山青,白云白。又見人、物皆歡(《無題二》)。但有時只有信來,但看得出滲墨紙掩蓋不了信面上的淚痕(《無題三》)人不見,情濃而至于癡迷,遂搖身一變為魚、為黃鸝、為野薔薇、為白蝴蝶,因為它們可以不拘形跡地與她親近。“癡”使老成持重的學人變成了頑童(《淘氣》)何必自苦,那就撒手付之流水。可是水渦即用利刃也劈不開(《歸元夜遐想》)橋上有人,樓上也有人,都有所悵望吧?(《斷章》)因為逃不開“人在你夢里,你在人夢里”?(《歸元夜遐思》)信息仍舊邈然,“我豈能長如絕望的無線電,空在屋頂上伸著雙臂?”(《圓寶盒》)終于認為,即使能學檐溜之于階石,繩子之于井欄,黃色豈能還諸雞雛,青色豈能還諸碧梧……從而嘆一聲“從愛字通到哀字,出脫空華不就成”(《白螺殼》)“人不妨有淚”了(《淚》)卞之琳認為耐心無以改變世事,卻忽略了他的亦師亦友的沈從文憑韌勁,終于如愿,卞之琳究竟是個書生。終至情急如以頭撞窗子的蜜蜂,想從死神手掌中掙脫出追隨情人的蝴蝶(《車站》)。前人寫分別的詩寫得好的很多,雷同的也多。我見聞太窄,未見過將昆蟲人格化來馳騁癡迷的。卞之琳只是將兒時故事隨手撿過來,以這因情而生的神思,最后體現了他對愛情的執著。——我為了想了解卞之琳如何將感情成形為詩,在這里瞎子摸象。卞老已經不在,還得請有關的女士們鑒諒。

卞之琳對平民的困苦處處表現了深切的同情。遍讀他抗戰前的詩,可以理解他的愛是不僅施于親人、情人、友人與受盡內憂外患之苦的貧困的同胞的,他愿甘露遍灑一切苦渴的生物(《水分》)。年輕的卞之琳的愛,遍施萬物。當然,彼時彼地占據他胸臆的,首先是如何擊退壓境的暴敵,求得全民族的生存。從《春城》中可以看到,他祈求茍活在實際上已成圍城中的人們振作奮發。他寫《尺八》表達了他對祖國式微的哀愁,當然盼望“尺八”能返航歸來,這都是情重如山的。正如他所說:“一方面憂思中有時候增強了悲觀的深度,一方面惆悵中有時候出現了開朗以致喜悅的苗頭。”(《雕蟲經歷·自序》)他所說的苗頭,我認為是指當時黨所領導的救亡運動中所表現的全民的同仇敵愾和冉冉上升的希望。因此,敵人的槍聲響了,他也就奔向延安,奔向抗日前線,以行動體現了對人民、對國家的深情,脫出孤獨,一掃苦悶。

童心

像我這樣年齡的人,童時小住大城市,曾有過機械化的玩具。但進入老境長憶兒時,使我留戀的不是縮小的飛機、輪船,而是大自然中的小生靈。我在卞之琳的作品里,重溫了舊夢:蘆葉船、含水的海綿、撞窗子的蜜蜂、背著房子走路的蝸牛……特別是他說到能在水面上織出紋樣的水蜘蛛。我想這是不是“剪刀姑姑”呢?她曾使我整個鐘頭地尋她、看她。老家門外,有處寬廣且無行船的河面,上面常擺放著木排,我曾俯伏在木排上探看水中世界。水藻的森林里不時有水泡悠悠蕩蕩地冒了上來。現在想,若說爆仗是陽剛的,水泡則有種陰柔的美。“森林”上面常有小魚游過,有時突然發現有烏龜埋伏著。可以做金魚食料的紅蟲,像一陣薄薄的紅云漂過。但最吸引我的是浮在水面上游行的“剪刀姑姑”。她的身體比蚊蟲稍大,后腳卻長過身體,像是剪刀的雙刀,浮在水面上靈巧地開合著,作時慢時快的漫游。她停步時,也許正在注視人的肉眼很難看清的她的獵物?它們的世界也并不和平,只是那時我對生物世界只用弱肉強食維持的規律還懵然無知。不知這是否就是他說的水蜘蛛,兩地雖然僅隔數十里,方言已經有別,一物兩名也是可能的。驚奇蝸牛一夜行程只留下短短的痕跡,可能符合他的性格。至于從后院到前院去追月亮的智力,一般的孩子,例如我,就難于產生此種奇想了。

兒童有童心,這是本質。許多成年人時常回憶兒時的童趣,說明他的童心尚未全消,他還珍惜那段不知憂慮的時光。或許因為過多的人生紛擾反激了詩人對清朗的憧憬。在卞之琳的生活中,不時有“童話”出現:羨慕因為有根游絲,系它適足以飄它的蜘蛛;希望在天河里撈到一只圓寶盒,且不管里面裝的是寶物還是妖魔,都寄寓著一種希望。從沙灘上拾回一只海螺殼,以為可以在枕上聽到海的怒吼的回響。雖然風箏只能在垃圾堆上放飛,他還是喜歡紙鷹、紙燕、紙公雞。而久不見情人的身影,竟使他想效孫悟空搖身一變而為游魚、黃鸝、野薔薇、白蝴蝶,可以放膽突破塵網。《牡丹亭》的曲子里有句:“睡荼縻抓住裙衩線。”那是春閨中的少女在尋求夢中云雨,就以為花是人心在牽引她了。五柳先生竟也有艷詞:“愿在絲而為履,附素足以周旋”等。唐劉希夷又把手向上移動了一下,說什么“愿作輕羅著細腰。”古人此類發泄于筆下的對異性肉體的渴望,非止一二。卞之琳則是止于“禮”的。或者應該說,他的童心是蘊藉了的對自然生機的傾心,對自由生命的關愛,對多彩生活的希冀,以及對于純真情愫的執著。

愿這個世界有朝一日,能成為葆有童心的人們的樂園。

平民意識

我的舊北京平民生活的知識,大多來自老舍的作品、某些影視和侯寶林的相聲。讀了卞之琳這方面的詩,覺得他的筆與老舍的筆、侯寶林的嘴,同樣貼近北京黃色的厚土,同樣使人有親切感。他是學生,學習、創作好,可以受到教授、名流的厚愛。但他又不富裕,有時也會踽踽獨行在長長的荒街上,身旁的人不少,為了沒飯吃或找飯吃,大家都懶得搭腔或沒時間閑話。有時黃色的風好像攪弄了大香爐,他同樣被千年陳灰蓋住。他寫了做一天吃一天的人們:始終沒有客人,車夫索性躺在車上息了,渾身已經給飄來的黃葉蓋滿。賣小玩意的伸頭到門口去逗引,也掏不到孩子口袋里一個子。賣燒餅的老人在雨底下空跑了一天,說“賣不掉也得跑跑”。很多北京人像出家人,面前是空對空的木魚,做一日和尚就敲一日木魚,不知不覺于陰晴冷暖,就這樣打發著日子。熱鬧的地方當然還是有的,在茶館里。雖說這熱鬧、這樂趣是眨眼即無的,就樂它眨眼工夫吧。喝茶、談心,談到興頭上放聲大笑,捶臺子嘭嘭響。話不投機就開口罵、動手打,這一邊照常抽著旱煙。既有胡琴就吊回嗓子:“一馬離了西涼界……”(《路過居》)。茶館外面有手里磨著核桃的、提鳥籠的,慢悠悠走著,吃飽了消化、消化。窮學生大概是他們的搭檔,但沒他們那份悠閑勁吧。停下腳步看一下,他沒有帶著勢利的、矯情的眼睛,而是以善良的也就是平等的態度看著他們,寫了他們難得的樂、長在的哀。

卞之琳也寫過故鄉的小鎮。算命的、打更的,都足以喚起我往昔真切的記憶。

我比卞老小十歲,還看到過。年底那幾天入夜時分,一個小女孩攙著一位步履蹣跚的老人,一邊敲著梆子,一邊用有氣無力的喉嚨喊著:“年殘月順,火燭小心。門閂閂緊點,水缸挑滿點。”他的叮囑是多余的,寒風很快就將他的凄傷淹沒了。這老人又在人前出現,只是在年后仍由小女孩攙著挨家收錢,一兩個銅板吧。這象征性的社會服務,大概在七十多年前就絕跡了。這位老人很可能是我們鎮上打更世家最后的一代了。至于算命的,現在又時興了,服務的面大大擴展。大腹便便者尤其熱衷問道于它。風聞其中也有被稱為同志的,這也可能。看來它的壽命還長得很哩。

卞之琳的以平民生活為內容的詩,大多聚焦為描寫,而以口語表現的。他筆下的這些社會俗事,因為寫得深切、不一般化,給讀者的感覺是熟而不俗的。當然他只以平民為寫作對象,而不是以他們為聽眾的。通俗的詩后來多起來了,朗朗上口,群眾能聽得懂。但怎么寫得既流暢、能聽懂又能有回味,雙方皆有可借鑒之處吧。

親炙點滴

我讀卞之琳的詩在抗戰前夕。《慰勞信集》在香港出版,我沒見到,只聽說他去了延安。那段時間給我印象最深的詩,是力揚的《隊長騎馬過河去了》。后來家里的書包括《魚目集》、《漢園集》全給日寇抄沒了。1943年起和辛豐年走到同一條命運的道路上。他的書無恙,《魚目集》赫然在焉,偶爾就同他品起味道來。我和辛還有好多朋友,學寫表現平民生活的詩,形式也與卞詩同,表現手法受卞詩的啟發,創作方向則來自毛澤東的《講話》。口語入詩,卞以前聞一多的《荒村》曾撼動我的心靈,口語也就不再是不屑一顧的“俚語村言”,而認為應該進入詩的殿堂了。

我難得寫文章,詩寫得更少。由家鄉去上海由卞的家鄉靈甸港后來是青龍港上輪船,總之要坐幾十里的車,經過海、啟。海、啟是江南移民開辟的新土,有種勤勞、蓬勃的氣質。大概1939年,我寫過一首短詩,想表現這新土上冒出來的農村商業性的聚居點,那是仿卞的。還有少數幾首詩,顯著有“現代派”的影響。說“現代派”是籠統的說法。近來幾次翻閱《雕蟲經歷》(增訂本),突然發覺我的幾篇散文中竟然有卞詩的影子。如況我像—塊石子,被人從皖南山區投到長江口;又如從太湖的小船晚上看黿頭渚滿山燈火;又如大哥一到家,就去開箱,翻看他帶給弟妹的書。當時都是當作自己的想法寫下的,卻原來有來源。過去它沉淀在我腦核的褶縫里,等到適當的時候,招呼不打自己就浮出來了。這也說明我對卞詩的愛好之深。

有兩首他的詩,或說是兩首詩中的幾句,曾經像塊巨石丟到我的腦海,激起了波濤。1937年下半年因為縣城被炸,輟學在家。上海的報紙一時被阻隔。通向外面世界的只有裝在屋頂上的無線電收音機的天線了。有一天扳開旋鈕,突然聽到極其兇狠的聲音,一種十分別扭的中國話。說是他們已經攻占南京,如不立即降伏,他們的軍靴將踏遍整個中國。收音機旁邊的人長長嘆了一口氣,永遠把收音機撤下了,但天線仍在屋頂。每次看到它,就想到:“我豈能長如絕望的無線電,空在屋頂上伸著雙臂”(《候鳥問題》),感到深深的悲哀。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某一天,在琉璃廠漫游,買不起,只是當作博物院看看。正要跨進一家古董鋪的時候,突然看到里面貨架上放著一只霽紅大瓶,它太像老家原有的那只了。那是汪偽軍某部占作師部退走時擄走的“戰利品”之一。這時卞的一句詩猛然涌上心頭:“別上什么古董鋪,買你家祖父的舊擺設。”(《圓寶盒》)不禁凜然止步。滄桑替換的規律,不是不懂,但惰性還是驅使我往這里面躦。真是可笑又可憐。

我怕交際,工作以外很少接觸名人,即使久所敬仰的人。五十年代末因工作范圍內的原因,我開始認識了卞老。

五六十年代之交,中宣部召開文藝界反修大會。第一次報告點了三個人:李何林、何其芳、郭小川,態度極為嚴厲。我們江蘇身處邊緣,一向不敢多事,對李等的批判更不知究竟。此次到會六個人,省委宣傳部代部長陶白帶隊。只是默默隨眾學習、無的放矢,不敢多話。

臺風登陸了!這場戲一上來就是高潮。我不愿無端直面它猛烈的沖擊、嚴厲的訓斥,能避則避,休息時間,就搬到最后一排的近邊處。臺上的風又開始刮了,我忽然覺得邊角上有人在談心。一看是兩位老者:賀綠汀,另一位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以一首寫“二七”事件的長詩名動文壇的老詩人。兩人溫言慢語,在交流上海與西安流行的太極拳的長短,研究如何去短補長,就能延年益壽,一派閑情逸致,如置身桃花源中,此是一景。當時又有兩位江蘇老鄉幾次來我們小組串門。一位是從延安出來分在某省的文藝界的負責人,另一位竟是卞老。雖說來是閑談,目的是想回江蘇搞翻譯或研究,那是他們對陶表示的。我是作為省作協的人去的,一般接待多由我出面,我也愿意。因為抗戰前就讀過這兩位的作品,是送上門的可以請教的人,我喜出望外,對卞老就他的詩、翻譯小說和白話詩的格律問題向他請教,他稍作謙遜都不想多說。只是我說讀過他譯的《維多利亞女王傳》,解放后又買到這本書,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我對英國史所知太粗淺。這個話題他談興陡濃,他說“商務”肯出這本厚書不容易,但不太負責,把他花了很大力氣作的注釋全刪削了。那時商務在香港,他在昆明,毫無辦法。若看到那些注釋,你就能看明了了。這個問題,他似乎有些耿耿于懷。八十年代閑談時,他又談到。此外,他很關心南通、海門的近況,因為“三年困難”開始了。近乎談家常,陌生感就大為減少。至于他為何想調江蘇,我不便問,他也沒有提到。但我替他想,被批判的三個人,倒有兩個與詩有關,何更是他數十年的老友。另外,關于新詩的形式發展問題的討論,他是一個方面。覺得他在當時的氛圍中是處于弱勢的,這大概更是籠罩著他的陰影吧。他文靜,看不出憂慮。陶白對這兩位的愿望是歡迎的,就去找周揚。豈知周一聽來意,就說:你們江蘇人才濟濟,我還要向你要人哩,這個問題不同你討價還價。用語簡直斬釘截鐵。在這樣的低氣壓中,忽然陳毅兼外交部長來作了一個報告,他說他年輕時火氣旺,有一次怒發沖冠,一下子傷害了人。似乎從此會議氣氛開始和緩。周揚找李俊民,請李去說服李何林做個檢討,不要硬頂。二李是“北方左聯”時期的老友。又聽說陸定一在樓梯上遇到何其芳,對何說:何其芳,你投降不投降?投降就過關。被批判的人都已松綁,當然更不會擴大了。既然風歇云散,二位回鄉之想也就打消,似乎也就沒有再來,但總算認識了。因了這段情緣,八十年代這兩位都有事要我辦。卞老的事,起因于師陀的一句話。我過去很喜歡師用蘆焚的名字寫的短篇小說集《谷》,還有《無望村的館主》和改編的劇本《人馬戲團》。有人說此老耿介,不好說話。我倒覺得他直率,有話就說,成了忘年交。此時江蘇為他出版了一本散文集。他贈書給卞,附信中說到我,卞老就來信要求江蘇也給出版一本,他對作品的質量是不馬虎的,這樣就出了一本《滄桑集》。他為了答謝我的奔走,將他尚有存書的舊著各贈了我一本,因為他說存書尚有,問我的熟人中還有沒有對他的詩有興趣而買不到書的人,我就為辛豐年和省作協的魏毓慶各要了一套。作協許多人第一次讀他的詩,覺得開了眼界。我就建議邀他來南京作一次學術活動。由女公子青喬作伴來盤桓了幾天,我陪著跑了一些地方,他辭謝了學術報告,而同幾位青年詩人交談了詩的問題。和我閑談的機會不少,海闊天空,談的是他以后的筆耕計劃。這以后,因為曉得他忙于莎士比亞,不敢去打擾,只因為在北京時走到了附近才乘便去了一次。倒是為別人所托跑了兩三次。八十年代中葉,張緒武尚在副省長任內,他想私人出資,邀請南通地區在外的前輩學人回去看看,找我籌劃。我提出有事將去北京,可以乘便先邀卞老與戈寶權二位,因為他們都在社科院,時間安排較能自主,而且同住一層樓,聯系方便。在北京先到卞處,一聽來意,顯得頗為高興。他說“文革”后回去過,有個姐姐住長樂鎮鄉下,近九十了,很想再見一面。我見他小小的臥室兼書房似乎寬敞了,原來遍地是書很難插腳。他說有親戚要來,得騰出地方接待客人。一些書賣給挑高籮的了。我說這些“重量級”的書,要搬下樓倒需費些力氣。他說:“是嘛,太太生病臥床,女兒要上班。不過,我有辦法:把書一堆堆捆好,由窗口向下丟。”我問,當初為什么不住底層?他說:“五十年代這幢樓造好,要遷入的人多,領導上號召,一二三樓讓黨外人士住,所以我與戈寶權都住上四樓。現在一早下樓一次,拿報紙和牛奶,只是再過幾年,即使一次,怕也跑不動了。“不過”,他微笑著說,“前途大有希望呢!俞平伯、錢鐘書兩家已搬進部長樓。我雖不想名登部長榜,改善一下大概不成問題的。”

戈不在家,但去是不成問題的。一切籌備就緒,不久,南通有關方面的請柬寄來,只有一份。一看,上面寫著:“戈寶權先生、卞之琳女士。”錯把兩位胡子當作一對伉儷了。我如何能送去。這時本單位有事催我回去,我只得撒手。張緒武似乎也沒有續辦。

此事有頭無尾,我也怕再上門了。卞老去世前不久,南通的嚴曉星去京順便去看他,說到我的一本書。卞老說:“帶個信給他,他為什么不給我—本?”此信帶到,頗使我惶恐。趕忙寫信致歉。書,當然同時寄出。后來聽說,信到了卞老的手上,但書到時老人已歸道山。無疾而終,我想是太疲勞了吧,為讓莎士比亞更本色地到中國來,為此撒手人寰是有價值的。我得自這位前輩的教益不少,最后卻以不禮告終的。現在遵囑寫這篇東西,所知不深,冒昧下筆,難免瞎三話四,就更感歉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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