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九年廬山會議之后,林彪并非時時處處都和毛澤東的認識完全一致,也非時時處處都耍了兩面派,他們的分歧有一個醞釀和發展的過程。
林彪關于“政變”的講話令毛澤東擔心和憂慮
1966年5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了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毛澤東未到會,會議由劉少奇主持。會議在5月16日通過了發動“文化大革命”的綱領性文件《五一六通知》。5月18日,林彪發表了長篇講話。林彪在講話中,除繼續宣傳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外,還列舉了古今中外各種政變的例子,制造中央有人要搞反革命政變的恐怖,這就是后來人們所說的“政變經”。
林彪說道:“世界上政變的事,遠的不說,1960年以來,據不完全的統計,僅在亞非拉地區的一些資本主義國家中,先后發生六十一次政變,搞成了的五十六次。把首腦人物殺掉的八次,留當傀儡的七次,廢黜的十一次。這個統計是在加納、印尼、敘利亞政變之前。六年中間,每年平均十一次。”隨后,他又列舉了中國歷史上十幾個朝代政變的例子,有兒子殺老子的,有兄弟相殘的。他說:“這些歷史上的反動政變,應該引起我們驚心動魄,高度警惕……野心家,大有人在。他們是資產階級的代表,想推翻我們無產階級政權,不能讓他們得逞。他們想冒險,他們待機而動。他們想殺我們,我們就要鎮壓他們!他們是假革命,他們是假馬克思主義,他們是假毛澤東思想,他們是背叛分子。毛主席還健在,他們就背叛,他們陽奉陰違,他們是野心家,他們搞鬼,他們現在就想殺人。”
在作這篇講話時,林彪沒有忘記贊頌毛澤東。他搜羅了一些美好的詞句,宣揚毛澤東的天才和偉大。
林彪的這篇講話稿送到毛澤東面前后,毛澤東表示了某種程度的保留,這體現在1966年7月8日他寫給江青的一封信中。毛澤東寫道:“我的朋友?穴指林彪?雪的講話,中央催著要發,我準備同意發下去,他是專講政變問題的。這個問題,像他這樣講法過去還沒有過。他的一些提法,我總感覺不安。我歷來不相信,我那幾本小書,有那樣大的神通。現在經他一吹,全黨全國都吹起來了,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夸。我是被他們逼上梁山的,看來不同意他們不行了。在重大問題上,違心地同意別人,在我一生還是第一次,叫做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吧……”
此時的毛澤東,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政治家,其頭腦仍然保持了相當程度的清醒。相對而言,他對林彪是信任的,但他對林彪的某些提法和做法,確實有一定程度的保留,并且保持了一定程度的警覺。在他看來,林彪是為了打彭?穴真?雪羅?穴瑞卿?雪陸?穴定一?雪楊?穴尚昆?雪之“鬼”,才借助他這個“鐘馗”,林彪是在利用他。在1966年6月10日,毛澤東曾對胡志明說:“我們都是七十以上的人了,總有一天被馬克思請去。接班人究竟是誰,是伯恩斯坦、考茨基,還是赫魯曉夫,不得而知。要準備,還來得及。總之,是一分為二,不要看現在都是喊‘萬歲’的。”他特別叮囑胡志明說:“我勸你,你們的人是不是都忠誠于你的?忠誠的可能是大多數,但小部分可能是只在口頭上叫你‘萬歲’,他叫你‘萬歲’時,要注意,要分析。越是捧你的越靠不住。這是很自然的規律。一個黨不分裂?沒有那回事。一切事物都是一分為二。”
毛澤東同胡志明的談話和給江青的信,用薄一波的話說是“意味深長”的,“看來他當時對自己選的接班人也并不那么自信”。
林彪成為無可爭議的接班人后,卻“曾幾次流露不想干這種角色”
1966年8月1日至12日,黨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在北京召開,由毛澤東主持。會議的氣氛很緊張,在對劉少奇、鄧小平進行批判之后,會議臨時增加了一個議程,改組中央領導機構。
由黨的中央全會對中央領導機構進行改組,可以說是非常時期的非常舉措。新當選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是:毛澤東、林彪、周恩來、陶鑄、陳伯達、鄧小平、康生、劉少奇、朱德、李富春、陳云。林彪的地位升為第二位,劉少奇則由第二位降為第八位。全會沒有重新選舉主席和副主席,但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云原來的副主席職務,以后不再提及,而林彪原來的副主席職務卻照提不誤。
林彪原來是請了病假不出席八屆十一中全會的,當時他在大連休養。在全會日程延長之后,毛澤東要汪東興給林彪打電話,讓林彪參加下一步的會議。林彪于8月6日到了北京。由于天氣熱,汪東興安排他住進有空調的人民大會堂浙江廳。林彪一到人民大會堂,毛澤東就趕來看望,和他談事。會后,林彪取代了劉少奇。毛澤東選擇林彪表明:盡管毛澤東對林彪不那么自信和滿意,但他對林彪總的來說還是放心的,或者可以理解為形勢使然,或者很可能是一種權宜和過渡。
毫無疑問,八屆十一中全會確立了林彪的接班人地位。這對于林彪來說,情況顯得有些突然。
此時,黨內并非沒有不同意見,比如陳毅就對林彪當接班人不滿。他認為要選接班人,應當是周恩來。大概針對林彪并不完全服眾的情況,1967年9月24日,毛澤東談到召開九大問題時說,接班人當然是林。在1969年4月1日至24日召開的黨的九大上,林彪當選為唯一的副主席,他的接班人地位寫進了黨章。
林彪被選為接班人后,據他的衛士長李文普說,林彪“曾幾次流露不想干這種角色”。李文普是跟隨林彪多年、深得林彪信任的警衛,在私下的談話中,林彪沒有必要同他說假話。“不想干這種角色”很可能是林彪的真實想法。
林彪之所以“不想干”,并不是說他沒有權力欲,沒有個人野心。或許在他看來,這種角色只不過是“附庸”和“陪襯”而已,毫無實際意義。就權力而言,在整個“文化大革命”中,林彪并沒有多少實權:他在黨內的職務是副主席,但黨權方面有毛澤東把關;他在政府的職務是副總理兼國防部長,但行政權力卻受周恩來制約;盡管他受命主持軍委日常工作,但軍權卻被毛澤東牢牢控制。這樣看來,“接班人”只是名義上的東西,林彪實際上并沒有多少權力的回旋余地。難怪后來圍繞設不設國家主席問題,葉群發牢騷說:“林彪多少年了,不就是個副總理兼國防部長嘛!”
林彪鼓吹毛澤東是天才。毛澤東說:“我不是天才。我讀了六年孔夫子的書,又讀了七年資本主義的書,到1918年才讀馬列主義,怎么是天才?”
從1965年“文化大革命”發動前夕到1969年黨的九大,毛澤東與林彪的關系總的說來是融洽的,他們兩人在一些重大問題上,認識基本是一致的,至少沒有公開發生過“頂牛”現象。然而到九大,事情慢慢起了變化。在1970年8月23日至9月6日召開的九屆二中全會期間,兩人的矛盾越來越明顯了。
毛澤東決定讓林彪在九大上作政治報告,并說:這次報告不要事先寫出稿子,口頭講,然后整理一下;如果需要對外發表,就摘用記錄稿。林彪提出,在黨的代表大會上作正式報告,最好請中央文革小組給寫個稿子。如果必要,可以像七千人大會那樣,他另作一個口頭報告。但對外發表,還是以中央正式通過的稿子為準。毛澤東同意了,決定由林彪負責,陳伯達、張春橋、姚文元三人組成起草小組。
然而,在起草政治報告的過程中,陳伯達和張春橋、姚文元發生了分歧。陳伯達不愿意和張、姚合作,自己關起門來單干。張、姚則在康生、江青的支持下,另外起草了一個稿子。在討論張、姚的稿子時,陳伯達提出了這樣的意見:“還是應當搞好生產,發展生產,提高勞動生產率。盡搞運動,運動,就像伯恩斯坦所說的‘運動是一切,而目的是沒有的’。”陳伯達的意見其實是林彪的意見。陳伯達的意見激怒了康生、江青、張春橋、姚文元,他們批評陳伯達按照林彪意見撰寫的報告是在鼓吹“唯生產力論”,而毛澤東最終采用了張、姚的稿子,并作了多次修改。不但如此,毛澤東還嚴厲指責陳伯達“腳踏兩只船”,意思是陳伯達在他毛澤東和林彪之間搞政治投機。
林彪當然也不肯輕易讓步,他對毛澤東肯定的政治報告根本不看,沒好氣地批了一句:“不掠他人之美。”他只是在九大上念了一遍,敷衍了事。甚至他在會前說過這樣的話:“念錯的越多越好。”
“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三個副詞,最早出現在1966年8月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公報上。林彪在1966年12月的《〈毛主席語錄〉再版前言》中照抄了這三個副詞,他上來就說:“毛澤東同志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毛澤東同志天才地、創造性地、全面地繼承、捍衛和發展了馬克思列寧主義,把馬克思列寧主義提高到一個嶄新的階段。”為紀念十月革命勝利50周年,1967年由陳伯達、姚文元執筆的《沿著十月社會主義革命開辟的道路前進》一文,多處用“天才地”這一副詞。此文送毛澤東審閱,毛澤東批示“可用”。
可是,到1968年,情況有了變化。1968年10月,在八屆十二中全會討論九大黨章草案時,毛澤東兩次提出刪去草案中出現的三個副詞。當時有人報告毛澤東說這是八屆十一中全會通過的,新黨章不寫不好吧。毛澤東說,黨的代表大會有權修改以前的任何文件。因此,八屆十二中全會的公報、九大的政治報告和新黨章都沒有再用這三個副詞。1970年討論修改憲法時,為寫不寫這三個副詞,吳法憲和張春橋發生了尖銳沖突,吳法憲還拍了桌子。吳法憲將此情況報告了林彪,得到林彪的支持。吳法憲還得到了陳伯達的支持。然而,毛澤東卻是支持張春橋的。
1966年7月5日,毛澤東在中宣部的一份文稿上,作出了關于不要用“頂峰”,“最高指示”,“最高、最活”一類語言的批示。毛澤東所不同意的這些語言,恰是林彪自鳴得意的創造。早在1959年9月至10月,林彪就在全軍干部會議上大講“頂峰論”,他說:“現在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是什么?就是我們毛主席的思想。它今天在世界上是站在最高峰,站在時代思想的頂峰。”以后,林彪在多種場合反復講,毛澤東是當代最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毛澤東思想是當代馬克思列寧主義的頂峰。
1967年,毛澤東對林彪“發明”并在報紙上公開發表的“四個偉大”題詞:偉大的導師,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舵手,表示不滿。他在上海指著報紙上林彪題寫的“四個偉大”問身邊人:“誰封我四個官呀?”“什么永遠健康,難道有不死的人嗎?”1970年12月18日,毛澤東在跟美國記者斯諾談話時,毫不掩飾地說,“四個偉大”“討嫌”,“總有一天要統統去掉”。
林彪似乎并不在乎毛澤東的反對。1970年8月23日,在九屆二中全會開幕式上,他搶先講話,其中不但重申了三個副詞,還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們說毛主席是天才,我還是堅持這個觀點。”鼓吹對毛澤東的個人崇拜,本是林彪得到信任,威望提高的重要原因。然而,在對待個人崇拜問題上,毛澤東的思想卻是變化的。他一方面說過要搞正確的個人崇拜,但同時,他又有多次不同意對自己過分吹捧。這一點在1970年12月18日毛澤東同斯諾的談話中說得十分明白:“在過去幾年中,有必要搞點個人崇拜。現在沒有這種必要了,應當降溫了。”
在1970年8月的九屆二中全會和后來的南巡談話中,毛澤東改變了態度,否認自己是天才。他說:“我不是天才。我讀了六年孔夫子的書,又讀了七年資本主義的書,到1918年才讀馬列主義,怎么是天才?”
珍寶島事件后,毛澤東與林彪在外交、戰爭等問題上發生了根本性分歧
1969年珍寶島事件后,面對蘇美兩個超級大國的攻勢,毛澤東感到腹背受敵對中國不利,便考慮進行外交戰略的調整。他首先請陳毅、徐向前、聶榮臻和葉劍英四位老帥研究國際戰略格局,向中央提出戰略性建議。四位老帥向中央提交的報告認為:在世界范圍內,中蘇矛盾大于中美矛盾,蘇美矛盾大于中蘇矛盾。蘇美矛盾比較集中在歐洲和中東,反華大戰不致輕易發生。四位老帥建議:應從戰略上利用蘇美矛盾,舉行中美高級會談,打開中美關系。老帥們的建議引起了毛澤東的深思,他接受了老帥們的建議,決定調整我國的外交戰略,采取了兩項決策:一是同意蘇聯總理柯西金同周恩來9月11日在北京首都機場會晤,促成了10月20日開始的中蘇邊界談判,把中蘇關系從戰爭邊緣拉了回來;二是利用尼克松剛剛上臺的時機,先是在天安門上接見延安時期的老朋友、美國記者斯諾,后又開展乒乓外交,同意安排尼克松訪華,希望盡快打開中美交往的大門。對于毛澤東的這兩項決策,林彪均持不同意見。他堅持戰爭不可避免,要與蘇聯對抗到底。
幾十年領導和指揮軍隊的經歷,使毛澤東對軍隊問題異常重視。九大期間,他特別指出:軍隊,我不相信就那么太平無事。那么太平嗎?太平只能太平一個時候。此后不久,有兩件事引起了毛澤東的警覺。
第一件是林彪先斬后奏,向全軍發布“緊急指示”,即“第一個號令”。“九一三”事件后,“第一個號令”被說成是林彪“背著毛主席、黨中央,借口‘加強戰備,防止敵人突然襲擊’,擅自發布”的,“實際上是一次篡黨奪權的預演”或“反革命政變的預演”。從“九一三”事件發生多年后陸續披露出來的材料看,“第一個號令”的發布有著極其復雜的原因,上述說法未免失之偏頗。
除開“第一個號令”之外,“締造”與“指揮”之爭也大大刺激了毛澤東,引起了毛澤東對林彪的懷疑。1970年7月,在起草紀念“八一”建軍節的社論時,有人對兩種提法發生了激烈爭論。一種提法是“人民解放軍是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締造和指揮的”,另一種提法是“人民解放軍是毛主席締造的、林副主席指揮的”。7月29日,毛澤東與周恩來、黃永勝談話,明確指出:兩種意見,我都不贊成。締造者不能指揮,能行嗎?締造者也不光是我,還有許多人。
然而,“兩報一刊”刊出的社論并沒有按照毛澤東的意見概括,仍說“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締造和領導的、林副主席直接指揮的中國人民解放軍”。毛澤東對此極為不滿。1971年毛澤東南巡中,多次提到兩種意見的爭論,他認為關于軍隊的締造者與指揮者的爭論,關鍵在于指揮權的歸屬。他一針見血地說:“締造的就不能指揮呀!”
中共九大上,毛澤東突然說:“林彪同志當主席,我當副主席,好不好?”林彪慌忙無比,連連擺手推辭
1970年3月6日,毛澤東提出召開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和修改憲法的意見。他建議不設國家主席。中央政治局接受了他關于修改憲法的建議。
3月17日至20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工作會議,討論召開四屆人大和修改憲法的問題。中央政治局成立了憲法修改小組,組長是康生,成員有陳伯達、張春橋、紀登奎、吳法憲、李作鵬等人。在憲法修改小組的第一次會議上,康生、張春橋提出憲法只搞三十條至五十條;人大常委會只設主任委員,不設委員長;不設國家主席;并且還要把“四大”、罷工寫進憲法。會后,吳法憲立即打電話向北戴河的葉群報告了情況,葉群立即報告了林彪。林彪很生氣地說:“不要聽康生的!你們要堅持設國家主席,設委員長!憲法條文也不能少。要堅持毛澤東思想為指針,要堅持毛主席是全軍當然的統帥!”林彪繼續說:“我們是個大黨大國,像我們這樣的國家,不設國家主席能行嗎?設國家主席名正言順嘛!世界各國憲法都是有元首的,我們國家為什么不能有元首?毛主席是我們當然的國家主席,為什么我國憲法不設國家主席呢?”葉群把林彪的原話,傳達給參加憲法修改小組的吳法憲、李作鵬,交代他們:“林彪要堅持設國家主席。這是最重要的一條,你們無論如何要堅持,在這個原則問題上,你們可不能松口啊!”
4月11日,林彪提出了設立國家主席的三條意見。他的秘書是這樣記錄的:“一、關于這次人大國家主席的問題,林彪同志仍然建議由毛主席兼任。這樣做對黨內、黨外、國內、國外人民的心理狀態適合。否則,不適合人民的心理狀態。二、關于副主席問題,林彪同志認為可設可不設,可多設可少設,關系都不大。三、林彪同志認為,他自己不宜擔任副主席職務。”
毛澤東堅持不設國家主席,林彪不會不知道。毛澤東早在1958年就公開發表聲明辭去了國家主席職務。國家主席,僅擔負繁重的迎來送往的外交禮儀這一項,以毛澤東的年齡、體力、精力就吃不消。林彪的意見,顯然沒有從毛澤東這邊出發。
4月12日,當周恩來主持政治局會議,討論林彪的建議時,多數政治局成員同意仍由毛澤東擔任國家主席,其中包括周恩來。對于周恩來和政治局多數成員來說,設不設國家主席,只是個形式問題——因為無論毛澤東是否擔任國家主席,他的最高權威地位都是無可置疑的。當然,這件事最后還要報毛澤東決定。然而,當政治局討論情況的報告送到毛澤東那里后,毛澤東當天就斷然批示道:“我不能再做此事,此議不妥。”
但林彪卻對設國家主席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固執。在毛澤東兩次告誡他不要再提設國家主席之后,5月中旬,他仍然對吳法憲說,他主張設國家主席,不設國家主席,國家沒有一個頭兒,名不正言不順。他要吳法憲和李作鵬在憲法修改小組會上,提出寫上國家主席一章。
關于林彪極力堅持設國家主席的真正動機,葉群后來在同吳法憲談話時,一語捅破了窗戶紙。她說:“如果不設國家主席,林彪怎么辦?往哪里擺?”
從1970年3月到8月,圍繞設不設國家主席問題,代表林彪意見的陳伯達、吳法憲、葉群、李作鵬等人,在中央的多次會議上,同代表毛澤東意見的康生、江青、張春橋等人,鬧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
毛澤東關于解決接班人的問題提出較早。1954年,他就提出中央分一線、二線,他退居二線,鍛煉相對年輕的同志。九大期間,毛澤東曾經制造了一個戲劇性場面。在推舉大會主席時,毛澤東撇開事先的安排,突然說:“我推薦林彪同志當主席。”林彪毫無準備,立即說:“偉大領袖毛主席當主席。”毛澤東隨即提出更新的建議:“林彪同志當主席,我當副主席,好不好?”林彪慌亂無比,連連擺手推辭。雖然毛澤東繼續擔任了大會主席,但他這一極其特殊的舉動,在林彪心中產生了復雜而微妙的影響。
林彪對權力的追求是很強烈的。打倒劉少奇,他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他利用“文化大革命”的機會,整倒了一度取代他主持軍委日常工作的賀龍,并逐漸把權力集中到了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四大金剛”手里。他并不是不想當接班人,他只是不愿意當“傀儡”、“擺設”罷了。最令他憂慮、令他感到威脅的是兩個人:一個是鄧小平,另一個是張春橋。
鄧小平雖然被稱為“黨內另一個最大的走資派”,但他同劉少奇不同,始終沒有被徹底打倒。林彪也想徹底打倒鄧小平,在1966年秋的一次會議上,他曾逼鄧小平當場交權。就接班人而言,在“文化大革命”爆發前的中央政治局常委里面,除劉少奇外,鄧小平是林彪的最大威脅。鄧小平是總書記,有戰功,年齡僅比林彪大3歲,身體卻比林彪好得多。并且自八大以來一直在一線工作,10年間威望、影響自然不可低估。
但相比之下,對林彪最現實、最嚴重的威脅是張春橋。黨的九大期間,毛澤東就接班人問題與林彪談過話。林立果對人說過這樣一個情節:有一次,毛澤東問林彪,總理年齡大了,你考慮過他的接班人沒有?林彪說沒有。毛澤東說,你看小張?穴即張春橋?雪怎么樣?當時林彪一聽此話,什么也沒說,調頭就走。
張春橋比林彪年輕10歲,正紅得發紫,是名副其實的“少壯派”。毛澤東既然屬意于他,顯然對林彪的接班人地位十分不利。
張春橋深得毛澤東賞識。即使有人反映張春橋有歷史問題,是叛徒,毛澤東也未在意,甚至予以保護。林彪也掌握了張春橋是叛徒的材料。九屆二中全會召開時,林彪、葉群把林立果悄悄帶上廬山,林立果讓上海的親信帶上了張春橋是叛徒的材料,準備在會上把張春橋揪出來。后來由于風云突變,林彪見時機不成熟,這才暫時作罷。
林彪還不能不把自己的接班人地位同劉少奇的接班人地位作比較,他發現自己根本不如劉少奇。劉少奇還做了國家主席,當過國家元首,并且在一線主持中央日常工作。毛澤東決意不設國家主席,他自己不干,也打定主意不讓林彪干,林彪很可能戴著個“接班人”的高帽子永遠接不了班,一“副”到底。這里的關鍵因素有兩個,一個是林彪和毛澤東的分歧日益增多,林彪擔心毛澤東更換接班人;另一個是林彪的身體遠不如毛澤東,怕“熬”不過毛澤東。葉群曾經說過,九大以后,“在蘇州,他轉氨酶高,我們倆人都哭了。他哭政治上的,我哭主要是政治上的,加上責任上的”。葉群還說,林彪的身體“和毛主席相比,差得很遠,拖不過毛主席”。
林彪由對自己未來政治地位的前途未卜、惶惶不安而對毛澤東產生的怨恨,是可想而知的,由此也一步步走向了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