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阿黃,實在算不得朋友。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同桌,因為可憐我自己在小城求學,經常照顧我。
又實在看不慣我浪費時間看一些閑書,她經常看著我搖頭,滿臉不可思議。她有自己的朋友圈,一些喜歡貼紙、頭飾、唱歌的簡單女生。我有自己的朋友,一些遠在天邊的筆友。她從來不帶我進她的朋友圈子,我也從來不告訴她我在做的事情。
因為我是外地人,在小城顯得比較特殊,總是被人議論。有人說我什么的時候,阿黃會氣憤地說,阿嗚不是這樣的人,你們不了解她。可是我問她,那你說我是怎樣的人呢?她會笑著跑開。
那段日子,很崩潰。因為跟班里一個很厲害的女生打架,沒有人跟我說話,甚至,沒有人看我。只有阿黃還是天天催我吃早飯,傍晚教我唱歌,好像有義務讓我開心。
一直到畢業。畢業以后,我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小城,也再也沒有見過阿黃。幾年后,阿黃來濟南。
她弟弟得了一種病。什么方法都試過,這次,試的是遠程治療。就是一個氣功師,遠遠地發功。其實,明明知道是沒有什么用的。大把的銀子,就當給自己買個希望。一個做姐姐的,能為自己心愛的弟弟做的,也就是跋山涉水地來找一點希望。
阿黃不肯住我家,住在一個體育場改建的小旅館里。去看她需要穿過長長的走廊,很惶惶地走,很昏黃的燈光,然后,推開門。阿黃一如既往地瘦,吃著面包片。我說你怎么不出去吃一點。阿黃笑,太貴了。想買一些吃的東西給她,她怎么也不收。我只好回家做了去送給她。她推辭。我幾乎哭出來,小的時候,我不是也吃過你媽媽給你帶的早飯﹖這樣她才吃了。以后幾天,我天天下班做了飯去跟阿黃一起吃。那只小飯煲,可以裝兩個菜一個湯。菜總是青菜,因為阿黃虔誠地認為,只有吃素,弟弟才會好起來。湯總是雞蛋湯,因為阿黃喜歡。我喜歡肉的,就買了肉腸給自己。坐在廢棄的體育場邊,一邊吃,一邊跟阿黃說著話。阿黃還是喜歡聽歌。體育場邊有一家KTV,隔音做得不好,經常有歌聲漏出來。我們于是跟著一起唱,好像,回到了年少時光。
只是幾天而已。阿黃家里來電話說,弟弟發燒,病又重了,要住院,沒有人照顧。阿黃只能回家。
臨走的那天,還是做了兩菜一湯帶過去。阿黃心事重重地不肯吃。旁邊的KTV開始營業。有人在唱歌,很散淡的調子。“來吧伴我飛,再遠也不會累。”阿黃輕輕地唱起來,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幾乎不能聽見。
燈光照在阿黃的臉上,有淚水,閃閃爍爍。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阿黃。我知道我幫不了她什么,無非是兩菜一湯的關心,相對于命運的折磨,太微薄。可是我能給的,只有這么多。后來聽朋友說起,阿黃總是不停地告訴同學,我曾經每天給她做了兩菜一湯送過去,不停地說。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在她說起來,那么善良。
我不是阿黃的朋友。我不知道她的悲喜,她不知道我的向往。我們不在一起,不會經常想念,只是心里有著一些很清晰的記憶。我記得她給我唱歌的那些日子。她記得1998年的兩菜一湯。
還有那首歌。那首歌叫《花火》:“原來風雪可以讓我堅強讓我感動,墜落在我的夢。只要一點火種,依然照亮我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