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作家兼出版家阿爾伯特哈伯德可能不會想到,他的那篇《致加西亞的信》(1 899年)及其姊妹篇《自動自發(fā)》(1 900年)。在1 00年后還會被中國企業(yè)的一些管理者們奉為管理圣經(jīng)。
作用還不止這些,羅文的“再現(xiàn)”給那些感嘆人心不古的管理者找到了新的佐證甚或救命稻草——因為手下職員不是“把信送給加西亞的人”,問題才這么糟;也給一些管理者們找到了新的使命——尋找“把信送給加西亞的人”那樣的職員。
臺灣著名史學家許倬云先生在《從歷史看領導》中說道,幾乎每個被神化的歷史人物,他都能破解,因為他們都不是完美的;但有些人他就是不去破解,因為人們之所以神化他們,一定有他們的需要。我不知道羅文能否被破解,或許他真的是一個接近神化的人,但一些閱讀者顯然喜愛上了越來越神化了的羅文,因為他們有這種需要。
管理者們?yōu)槭裁聪矏哿_文?原因很簡單,雖然這樣說可能有些殘酷·羅文這樣的人多么好管理啊!他幾乎能洞察管理者的一切需要,他建立了宗教般的自律,他能夠自我激勵,他能夠彌補管理者的過失……但這不能說不是管理者們的悲哀。
悲哀在于,如果人人都是羅文,管理者們的職能將會大大弱化,有些管理崗位將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悲哀還在于,管理者自身是否真能找到或發(fā)現(xiàn)“把信送給加西亞的人”,正如“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或者說當羅文真的就在眼前、就在身邊,管理者真的喜歡并容忍他嗎?其實是因為先有了能夠發(fā)掘羅文的美國總統(tǒng)麥金萊,然后才有了“把信送給加西亞”的故事。
毫無疑問,職員不都是羅文,管理者們也不都是麥金萊。“才巴信送給加西亞”是個案,美國總統(tǒng)麥金萊也是個案。他們都不具備管理學的普遍意義。
國內人文研究學者黎鳴先生在近著《為什么中國人這么愚蠢》中一針見血地道出了管理者喜愛羅文的-iA.識誤區(qū),認為他們的管理體系隱含著一個基本假設·所有人都是“好人”、“善。人”,也就是像羅文這樣的人。但他們最終會失望,因為職員不可能都是羅文,也自然不會出現(xiàn)“把信送給加西亞”那樣的結局。而真正有效的管理者在設計管理體系時,通常隱含著這樣一個假設:人都有“原罪”。于是,他們設想如何在人有“原罪”的情況下還把職員管理好。如果有羅文當然更好,沒有羅文也不怕。
如果把前者管理思想的隱含前提顯性化,有一句最經(jīng)典的話可以概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很多管理者談吐間說到這句話時,臉上通常洋溢著得意的神態(tài)。但其實沒有一個管理者真正完全實踐這種管理理念,要不,他們在管理制度中用那么多“嚴禁”、“不準”千嗎?這些詞匯本身就是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相矛盾的。
海爾的張瑞敏是一個基于理性思考后敢于唱反調的人,他的管理理念是“用人要疑,疑人可用”。既然“疑人可用”,那么你不是加西亞又如何?只要設計一套“疑人可用”的管理體系,總有一天會把“疑人”塑造成加西亞。
管理學家麥格雷戈在其經(jīng)典名著《管理的人性方面》中言,傳統(tǒng)管理假設“人是懶惰的”、“人沒有進取心”,如果一刀切,顯然對某些人不公平。但管理體系顯然不能針對職業(yè)道德最高尚的那些人設計,而要針對職業(yè)道德最差的人來設計。
中國人崇尚道德的力量,但顯然管理體系的力量更強大。在一個好的管理體系之下,有“原罪”的人由于找不到機會和漏洞會成為“把信送給加西亞”那樣的人;而在一個不好的管理體系下,即使是羅丈式的人,也可能會經(jīng)不住誘惑成不了好的“信使”。
可以說,凡是樹立道德標桿的管理都沒有典型意義。真正有效的管理一定是針對普通人設計的,而不是針對羅文那樣的人設計的。
現(xiàn)在,企業(yè)所需要的不是去尋找羅文那樣充滿了高尚道德動機的人,而是需要建立一套嚴密的管理體系,即把那些沒有高尚道德動機的人塑造成“把信送給加西來”那樣結果的體系。
當然,對管理者來說,不妨把羅文作為一尊“道德之神”請來,樹立一個道德標桿。畢竟職員的道德自律會降低管理的難度和管理的成本。但千萬不要滿世界去找羅文,沒有羅文也不要空嘆人心不古,更不要按麥金萊對待羅文的方式來對待所有的職員。管理者的力量應該在于,即使沒有羅文,照樣能夠像“把信送給加西亞”一樣把事情做得完美。
所以。請謹記:你需要“把信送給加西亞的人”,但不要指望人人都是羅文。企業(yè)的管理體系千萬不能按照人人都是羅文的假設前提來設計。只有普通人都能夠接受、必須接受的管理,才是任何時候都有效的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