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頭爺”的桃花運

電影《神秘的大佛》里有個“沙頭爺”，青水河畔的王集鎮也有個“沙頭爺”；電影里的“沙頭爺”手使兩個鐵蛋，說打你左眼不打你右眼，王集鎮的“沙頭爺”手里也“呼啦啦”地捏著兩個鐵蛋，說打你右眼不打你左眼；電影里的“沙頭爺”長得丑，是個心狠手毒的壞蛋，王集鎮的“沙頭爺”長得不好看，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好人。

“沙頭爺”原名王二狗，那年鎮電影院頭天放了《神秘的大佛》，第二天他就因長相酷似劇中的“沙頭爺”而被改了名，開始是小孩子在背后叫，后來見王二狗并不生氣，大家就當面都這么叫了。“沙頭爺”好歹是個“爺”，比“二狗”不知要好聽多少倍，王二狗總算脫掉了老爹給披的一身“狗皮”，對這個“雅號”十分滿意，答應得也快。為了保住這個美名，特地賣了五斤雞蛋，托人自縣城里捎回兩個明晃晃的健身球，一天到晚帶在身邊，有事就放在腰帶上吊著的小黑布袋里，沒事就拿出來練著玩。白天玩，夜晚也玩，睡著了就在夢里玩，玩的花樣千奇百怪，起初只打啤酒瓶子、磚頭瓦片之類的死東西，后來就打地上跑的老鼠、天上飛的麻雀……“功夫不負有心人?！睅啄赀^去，沒想竟練出一手百發百中的絕技來!

“沙頭爺”從小就死了爹，只有一個臥病在床的老娘。娘得的是“半邊癱”，家里窮，沒錢買藥，他就三天兩頭背著竹簍自己進山去挖。鎮子東邊的山上。樹高藤古。常年云遮霧罩，是個天然的大藥箱子。一天他吃過早飯，備好干糧，雞叫頭遍就出發了。

半晌午，到了蟒蛇溝。溝在兩座石山之聞，深不可測，里面草木肥美，長得黑黝黝的，各種珍稀藥物多不勝數，因有危險的瘴氣，再加上時有蟒蛇出沒，很少有人敢下去。他把一根繩子系在巖邊的一棵老松上，喝幾口雄黃酒，再往手心吐幾口唾沫，就順著繩子溜了下去。

那天運氣不錯，很快就采了滿滿一簍子的藥，還摘到一個很大的猴頭菇，心想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地給老娘補補身子。正高興著，突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的喊叫聲!這陰森森的溝里，是鬼，還是人?他膽大又好奇，決定去看個究竟。

撥開幾叢灌木，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喊叫聲來自一棵楓樹，一個紅衣女子雙手抱在樹干上，樹的四周，東南西北，正好坐著四只狼!

“沙頭爺”吃了一驚，旋即又冷靜下來，決定先不急著下手，他清楚，自己只有兩個鐵蛋，“擒賊先擒王”，得先干掉最狡猾的頭狼。

三只大狼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樹干，一只花臉老狼在閉目養神?；樌峭蝗槐犻_眼睛，發出一聲長長的干嚎，一只大狼就張開血口，上前開始拼命地咬樹……

他認準了花臉老狼就是頭狼，暗中摸出一個鐵蛋，猛吸一口氣，狠狠地朝它的頭上砸去，花臉狼一聲慘叫四腿一蹬倒在地上，另外三只狼大吃一驚，又聽到幾聲豹吼，便嚇得四散而逃。

“沙頭爺”知道狼怕豹子，就急中生智吼了幾聲，不想果然奏效。

紅衣女子趕忙溜下樹來，他拉起她就跑。到了巖下，他讓女子抓住繩子先上，自己殿后。剛上到幾尺高，突然感覺到屁股上一陣鉆心的疼痛，狼又追了回來!他轉身就是一藥鋤，咬著他的狼松開口，嬰兒一樣地哭了起來。又一只狼準備往上撲，他一個鐵蛋甩過去，打得它頭破血流，趁機爬到狼夠不著的地方。最后一只狼沖過來，眼珠子一轉，咬著繩子就往下拖，他一刀剁斷繩子，狼氣得嗷嗷叫，就把繩子頭和跌落在地上的猴頭菇咬個稀巴爛。

紅衣女子是個漂亮姑娘，一張圓臉脆生生的，大眼睛撲楞楞地扇著翅膀，沖他感激地一笑，他“哎喲”一聲趴在地上，臉紅得像猴子屁股，趕緊用手捂住被狼咬破了的褲子，姑娘卻大方地命令：“拿開!”并嚼了一把藥根，心疼地糊在他的傷口上。

姑娘名叫山桃，就住在前面不遠的山村里，早上打完豬草準備回家，在一口泉眼旁碰到了那只白臉狼，就悄悄地往回折。開始白臉狼也裝著沒有看見她，不久卻領著另外三只狼跟了上來。姑娘沒有辦法，就貓腰鉆進一個山洞里，狼順著氣味也鉆了進來。懾于姑娘手中的割草鐮，狼也不敢靠得太近，只是不緊不慢地跟著。狼進一步，姑娘就退一步，洞是穿的，退著退著就退了出來，來到一條大溝里。姑娘站定，猛一扔割草鐮，狼群往后一閃，她就趁勢爬到樹上，大聲地喊了起來。后來就喊來了“沙頭爺”。

“多虧大哥舍命救了我!讓山桃感激不盡呢……”姑娘越是感謝，“沙頭爺”的臉就越紅，憋了好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來。姑娘看他倒像是一個做錯了事不知所措的孩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他不解：“你笑什么?”姑娘就不笑了，自己的臉也紅了。

第二天大清早，山桃就和父親一起，背著一大塊野豬肉，上門謝恩來了。山桃到了“沙頭爺”的家里，也不拘束，她不要“沙頭爺”干活，讓他趴在床上休息，自己又是掃地，又是做飯，還把他娘兒倆的衣服洗得干干凈凈，儼然就是這屋里的女主人?！吧愁^爺”的老娘看在眼里，羨慕在心里：要是有這么個兒媳婦該多好啊!可家里窮得叮當響，自己又病成這個樣子，誰家的姑娘會看得上眼呢?山桃的老爹是個轉業軍人，頗明白事理，他覺得這個家是需要一個女主人了，“沙頭爺”人品好，又勤快，將來一定會有出息，便盤算著把自己的女兒嫁過來?；氐缴嚼?，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對山桃的娘說了，娘就去問女兒，山桃早有此意，便含羞地點了頭。

就這樣，山桃帶著一筆嫁妝，高高興興地嫁到了“沙頭爺”家。新婚之夜，小兩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怎么也看不夠，“沙頭爺”問：“還怕狼不?”山桃說：“有你這個‘郎’在，我什么都不怕!”

山桃不但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還把婆婆伺候得無微不至，婆婆一高興，病就漸漸地好了，不但可以下床自由活動，還能幫媳婦做些家務活。“沙頭爺”有的是力氣和頭腦，就買了一輛自行車，南南北北地跑些小生意，收藥材、販大米、賣成衣……什么都干，腰包一天天地鼓了起來。第二年，山桃生了個胖兒子，兒子長得像娘一樣端正，像爹一樣結實，人見人愛，鄰居們都搶著抱。一家人圍著兒子團團轉，成天高興得合不攏嘴。鎮上的人都說：“沙頭爺”是交上“桃花運”了!

不久小兩口就攢了一筆錢，買了臺“神牛”牌拖拉機，開始跑起了運輸?！吧愁^爺”起早摸黑地干，替鎮上的人拉磚木、拉水泥蓋房子。鎮上的房子蓋了一幢又一幢，他也拆了老房子，蓋了幢小洋樓。樓前有個大花壇，山桃經常去給花兒澆水，她站在花叢中，笑得燦爛，“沙頭爺”遠遠看去，分不清哪是花朵，哪是山桃的臉。后來山桃心疼丈夫，不讓他再日曬雨淋地開拖拉機了，就買了輛中巴車拉人，兩口子一個當司機，一個當售票員，干得更起勁了。

“沙頭爺”白天開車，晚上就練健身球，技藝一天天地精湛，終于練就了一招“撒手锏”：手腕一抖，鐵球呼呼生風，閃電般在空中劃一道亮弧，“啪”地一聲擊中十丈開外的目標后，竟長了眼睛似地飛了回來，一伸手，又穩穩地捏在手心!

鎮上的人陸續往省城掙大錢去了，山桃有個親戚在一家大酒店掌勺，月薪高達四千多元，“沙頭爺”心里癢癢的，也想賣掉車子進城學廚師，就和山桃商量，山桃說你走了我在家干什么呢?“沙頭爺”說：“青水河畔有座桃花山，山上遍是野桃樹，咱們把它承包下來，你雇一幫人，除掉雜草，再種上些家桃，明年桃樹開花時，我們就在山下開家‘桃花酒店’，那兒地處三省交界地帶，又在國道旁邊，生意定會火爆?！鄙教尹c點頭，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溫柔地警告：

“不準學壞，早點回來!”

“沙頭爺”交了五千塊錢，到一所勞動技術學校報了名。他學的是“紅案”，“紅案”先得練刀功，長長的木案上擺了十多把刀，自米把長的碎骨刀。到寸把長的雕花刀。大大小小，一應俱全。他每天擺弄這些物件，覺得十分有趣，學得也快，很受老師的賞識。畢業那天，老師把他叫到身邊：“看你是搞這一行的材料，在這兒你已學了不少東西，但還遠遠不夠，我給你介紹一家酒店，你去一邊打工一邊再學習，定會有所收獲?！?/p>

老師介紹的酒店在市中心，共有十二層樓，名叫“桃花源”，老板是一位年輕干練的女士，姓羅名韻，臺灣臺北市人。“沙頭爺”面試那天，在老師的指點下，專門買了一套“培羅蒙”西服，扎了一條“金利來”領帶，整個人看起來煥然一新。他輕輕地扣開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羅女士正在敲電腦。她的短發染成了淡黃色，一對鉆石耳環閃閃發亮，眼鏡后的目光，安靜而又自信。

她朝他點了點頭：“不用介紹了，你的情況，劉老師已給我打過電話，我很信任他，不過按這兒的規矩，你先得干三個月的服務員?！?/p>

酒桌上的人真是千奇百怪，有西裝革履的大腹賈，有露著肚臍眼的“美眉”，有披一身破布的“嬉皮士”，有頭上剃著INTER圖案的“朋克”，有的心花怒放，有的痛不欲生，有的長久地凝視著窗外，作深不可測的思考狀……“沙頭爺”眼福大飽，長了不少見識，也很快學會了怎樣伺候他們，讓他們一個個滿意而歸，成了鐵桿回頭客。

周末，七號臺來了一群花花綠綠的男女，他們點了滿滿一桌子菜，要了法國進口葡萄酒，一邊大嚼大喝，一邊打情罵俏?？腿俗吡艘慌忠慌?，他們還在嘻嘻哈哈地打鬧，絲毫沒有散席的意思。

突然一聲大叫，嚇得整個大廳鴉雀無聲，其中一個女孩發現了新大陸：“畦噻，好長好長的一根頭發耶!”菜里面竟然出現了頭發!大廳里立即騷動起來。

“媽的，叫你們經理出來，給老子講清楚……”一個臂膊上纏著條青龍的家伙開始罵罵咧咧。保安過來維持秩序，勸他們冷靜。大堂經理也過來了，不斷地道歉，說這事由她負責。“操!你算個鳥。讓你們羅經理出來!”這幫人依舊不依不饒掀翻了桌子，“讓羅經理出來!讓羅韻出來!”

“對不起，”羅韻一臉冷靜，撥開人叢，微笑著走了出來：“請問有什么服務不周的地方?”

“什么‘十佳飯店’，屁!菜里出現了頭發，怎么解釋?”一個小伙子兩根手指頭捻著一根長發，伸到羅韻面前。

羅韻看了看頭發。又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位姑娘，依舊微笑著，極其禮貌地說：“我們全體員工都留短發，更沒有染成淡紅色的，這根頭發，我看倒非常像你們這位姑娘的!當然，事關重大，這還需要鑒定，我可以先不收飯錢，等鑒定結果出來后再作處理。怎么樣，讓我們一起報警吧?”

聽羅韻這么一說，他們面面相覷，知道陰謀敗露，扭頭就想跑，兩個保安立身擋住了去路。“青龍”急了，“嗖”地一聲抽出短刀，一把拽過一名服務員：“閃開，不然我就宰了她!”服務員頓時嚇得哇哇大哭。

危急時刻，突然一道白光，“叭”的一聲短刀掉在地上，“青龍”捂住手腕殺豬一樣地干嚎起來，痛得滿地打滾。眾人尋望，“沙頭爺”正轉身離去，背影高大而又威武。保安們趁機一擁而上，擒住了鬧事的男女。

只有羅韻清楚這幫人的來歷，他們是受人所雇，專門前來尋釁滋事的，這個人，就是她的遠房表弟李春。她的老公是臺北市有名的律師，前年因飛機失事不幸去世，留給她一個兩歲的女兒和一大筆財產。李春看上了她的財產和美貌，便起了歹心，總是找各種借口接近她，向她大拋媚眼，甚至動手動腳。她痛失愛夫，已心如止水，對他的無禮糾纏開始是不屑一顧，后是嚴詞拒絕，他碰了一鼻子灰，便撕下假面具，惡狠狠地威脅說羅韻咱們走著瞧!羅韻是個要強的女人，并沒有在悲痛中長久地消沉，平靜下來后，就帶著女兒，只身來到大陸發展自己的事業，開了一家酒店。李春這個壞蛋，像條討厭的尾巴，羅韻前腳剛到，他后腳就跟了過來，在離酒店不遠的地方開了一家夜總會，好幾次給她打騷擾電話，都被她“叭”地掛斷了。

“沙頭爺”配了手機，第一個就撥給山桃，山桃歡喜得像只麻雀：娘一頓能吃兩大碗，兒子壯得像個小老虎，山上也梳理干凈了，修了兩條小路，還建了幾座亭子，鎮里的領導們贊口不絕，都說成了風水寶地哩!我天天都夢見你，什么時間回來呀，本事學得怎么樣了?我正在山腳下蓋房子，等著你回來開店!還有，你要敢背叛我，我就拿刀子把你閹了，嘻嘻……“沙頭爺”像喝了幾大碗蜂蜜，心里甜滋滋的。他算計著還有一個星期就可以進廚房了，進了廚房。就不愁學不到真本事，學了真本事，就可以回家開店了。美麗的桃花山下，彎彎的青水河畔，扯一面酒旗，養條胖狗、幾只小雞，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真是快活死了!他躺在床上，一個人偷偷地樂，笑得兩上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根了。

沒想到，“沙頭爺”的好計劃一大早就被羅韻打破了。她把他叫到辦公室，關上門。

“我要你當我的保鏢?！?/p>

“我……我恐怕不行……”他推辭。

“你行，”羅韻誠懇而又固執，“王先生，我需要你的幫助?！?/p>

“沙頭爺”無奈，只得點頭應允。

自此，酒店的員工都稱“沙頭爺”為“王秘”。羅總上下班，王秘親自開車；羅總出門，王秘隨從；羅總辦公，王秘就呆在旁邊的小屋子里；晚上羅總住三樓，女傭住二樓，王秘住一樓。羅總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王秘也非常辛苦。羅總也沒虧待王秘，每月給他開五千元的工資，王秘像個忠誠的武士，日夜守護著自己的女王。

羅韻的女兒名叫仙仙，長得像媽媽一樣漂亮，十根手指靈巧修長，每個星期天的下午都要到市少年宮去學彈鋼琴，上學散學，都由“沙頭爺”負責接送。這天，“沙頭爺”把車子停在少年宮門口，等了好半天，也沒見小姑娘出來。實在等不及了，就進去問看門的老頭，老頭說今天提前一個小時放學，人都走光了?！吧愁^爺”正要打電話詢問，“嘀嘀嘀”地自己的手機倒先響了，羅韻焦急地說：“王先生，不好了，仙仙被人綁架了!”

匪徒索要一百萬元的贖金，并揚言：“你敢報警，我們就撕票!”羅韻心力交瘁，茶飯不進，她知道，這肯定又是李春搞的鬼，不能報警，這家伙已喪心病狂，說到就會做到。

第二天中午匪徒的電話又過來了，讓羅韻帶上錢晚上十一點半到海邊取人，并反復強調：一個人過來，看到第二個人就撕票。小仙仙在電話的那頭顫抖地哭泣，羅韻在這頭心疼地掉眼淚?！吧愁^爺”無計可施，只有在一旁不斷地安慰。

夜晚，月亮當頭，羅韻駕著車，膽戰心驚地來到海邊，一伙人早等在那里。

“羅總果然守信用，錢帶來了嗎?”一個小頭目走過來。

“先放了我女兒!”

“放就放，料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小頭目向同伙打了個響指。

仙仙哭著跑過來，一頭撲進媽媽懷里。小頭目一把搶過羅韻手中的皮箱，打開一看，一捆捆的，正是自己日思夢想的東西。羅韻轉身想走，小頭目獰笑道：“慢，不讓我們嘗嘗鮮，豈不浪費了你這身細皮嫩肉?”說著就伸手朝她的胸口摸來，她嚇得尖叫。

突然，車的后蓋打開了，一個人跳了出來，羅韻大喜，是“沙頭爺”!

一個鐵蛋打得小頭目木頭一樣栽倒在地。眾歹徒一愣，回過神來，又“哇哇”地揮舞著鐵棒、鋼刀撲了上來，他們仗著人多勢眾，要一口吃掉“沙頭爺”。

歹徒們馬上又停住了。他們發現，誰沖在最前面誰倒霉，不是抱頭喊娘，就是滿地找牙，“沙頭爺”手中的家伙收放自如，“嗚嗚”地在空中來回盤旋，專撿腦袋砸，天啦，那是什么東西，武俠電影里也沒見過!個別機靈的想跑，沒跑幾步，就被它追上了，捂著腮幫子哎喲哭叫。歹徒們紛紛扔掉武器，一個個彎腰抱首蹲在地上。

羅韻在背后緊緊地抱住“沙頭爺”，熱淚打濕了他的衣裳……

小頭目很快就供出了李春，李春和小蜜正在被窩里快活，光著身子被警察扯了出來。

除掉了李春這個惡棍，羅韻吃得香，睡得好，人也精神了，一笑，兩個酒窩里就溢出醉人的紅暈?？蓻]過多久，一條小蟲子就偷偷鉆進了她的心里，折磨得她又吃不香，睡不好了。

這條小蟲子，就是“沙頭爺”。

長長的夜晚，圓圓的月亮照在她的床上，她失眠了，翻來覆去地滾動。

愛的潮水膨脹在她的體內，一浪接一浪地洶涌，徹底沖垮了她封閉已久的感情的閘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歡上他的。他，不會講高深的學問，卻大智大勇，有情有義，是條真正的漢子，和他在一起走遍世界也不怕?？伤傇谟幸庾R地躲著自己，極其禮貌地和自己保持著距離，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他越是這樣，她越是心動，越是睡不著。

羅韻過生日，沒有告訴任何人，只告訴了“沙頭爺”，她說：“王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給我訂個大大的蛋糕，好嗎?”“買多少根蠟燭?”“沙頭爺”問。羅韻神秘地一笑：“自己猜!”他左猜右猜，最后買了三十五根，走在路上覺得不對，又偷偷地扔掉了二根。夜晚羅韻親自下廚，烹制了一桌子美味，和“沙頭爺”碰了一瓶葡萄酒，飯后又端出一壺濃濃的咖啡。溫柔的燭光下，羅韻的眼睛亮晶晶的，微紅的臉龐象一朵剛出水的芙蓉，嬌羞無比，散發著縷縷誘人的幽香?！吧愁^爺”不勝酒力，臉上火燒火燎的，幾欲醉倒。

女傭和仙仙下樓睡覺去了，“沙頭爺”也起身告辭，被羅韻叫?。?/p>

“不準走，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p>

“什么問題?”

“我漂亮嗎?”

“漂亮。”

“有多漂亮?”

“這……這……”

“和你的夫人相比呢?”

他看了她一眼，她也看著他。他一時語塞，覺得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因為他一直都認為山桃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人，任何人都比不上，羅韻也比不上。

“你可以等一會再回答?！彼鹕碜哌M臥室。

“怎么樣?”羅韻穿一身深紅色的旗袍走了出來，渾身閃光，修長的大腿邁著優雅的步子。

他不語。她又走進了臥室。

“怎么樣?”她微笑著，身穿一件黑色的低胸晚禮服。乳溝深深，完全是一個性感而又迷人的貴夫人。

“沙頭爺”依舊不語。羅韻再次走進臥室。

“怎么樣?”她像一尊潔白的維納斯雕像，披一件比蟬翼還薄的絲袍，春光外泄，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

他渾身熱血沸騰，“啊”地一聲昏了過去。

“沙頭爺”睜開眼睛，羅韻用一塊濕毛巾敷在他額上：“王先生，你醉了嗎?”

“不，我沒醉?！彼酒饋恚傲_總，早點休息吧，我走了?！?/p>

“不!”羅韻大哭，一把抱住他：“我愛你!”

“對不起?！彼p輕地拿開她的手，默默地走了。

第二天，羅韻見了“沙頭爺”，并不覺得尷尬，依舊談笑自如，好像什么事也沒有發生。只是從此“沙頭爺”的一言一行，比以前更加小心謹慎了。

快過年了，“沙頭爺”請了半天假，上街給老娘和兒子買了一大包好吃的東西，給山桃買了幾件衣服，其中有一件深紅色的旗袍，他想讓山桃穿了，邁著模特步，像羅韻那樣在他面前挺胸昂首，驕傲地走來走去……想著山桃。他有點興奮。

晚上，“沙頭爺”輕輕地叩開了羅韻的門：

“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也不再來了?！?/p>

“真的不能留下嗎?”

“那里是我的家?！?/p>

“王先生，”她一臉哀怨，“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他認真地點了點頭。

那天晚上兒子睡著了，小被子一起一伏地。山桃偎依在“沙頭爺”的懷里，瞪著大眼睛：“老實交待，有沒有干壞事?!”他嘿嘿直笑：“我哪敢?”山桃也笑了：“哼，量你也不敢!”外面突然響起了噼啪的爆竹聲，新的一年到來了?！白撸饋矸排??！鄙教依鹫煞?，“放它個一萬響!”小兩口異口同聲。這時兒子驚醒了，一跟頭坐在床上，嚷嚷著也要起來玩。

正月初八，“沙頭爺”到朋友家拜年，還沒吃午飯，山桃就打手機給他：“快回來，家里來了好多客人，縣長、鄉長都來了，還帶著一個外商，說要和我們一起開發桃花山，在山下建座大大的度假村?！彼万T著摩托車風風火火地往回趕。門口停了七八輛小轎車，“沙頭爺”一頭扎進屋子里，一下子呆住了。

坐在那里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的，不正是羅韻嗎?

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