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１＝？

這個夏天迷迷茫茫恍恍然地過去。我們并肩坐在沙灘上，雙手環膝，凝望天空，那一片天藍 得令人心曠神怡。我倦了，昏沉沉睡去，無夢，卻聽見潮汐的翻涌，看見你的笑容，明亮如 春光。

有多久沒有看見你的笑了？有多久，我們都沒有暢懷地笑過了。

我睜開眼睛，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天依舊藍，云仍在飄，這一刻，永恒與瞬間，幾乎沒有 差別。你還在，沒有睡去，沒有走開，你托著腮，似正沉思。

在想什么？我輕聲問。

你對我說，問你一個問題。一加一等于幾？

我愕然。看看你的臉，有著認真的神情。

等于二。我說。

不是，你搖搖頭。我是說，另外的那個答案，我不知道。

我沉默，微一凝思，便已明了你的迷惑。我伸出手，在面前的沙灘上寫下一道算式。

現在+永遠=？

我想此時可以感受的寧靜安詳對我來說已具備了永恒的意味。然而我知道永恒是最短暫的， 永遠是最美的諾言，也是最脆弱的泡沫。我知道有些東西無法始終把握在手里。于是我寫： 現在+永遠=虛無

你在一旁默默看著我。

下一題，我寫：夢想+現實=？

那個答案我們都知道的，只是一直不肯面對。但此刻我不愿再欺騙自己。不必深思，結果已 了然于胸。

我正要去填上等號后的空白，你卻探過身來，比我早一步伸指在沙上寫字。

我看見你寫下：幻滅。我笑了。

你的表情淡然，沒有看我。那清澈悠遠的目光延伸出去，眺望水天一線處，那望不見的盡頭 ，不知通向了哪里。我看見你漆黑幽深的瞳仁里，靜止無波的湖泊下面，潮水洶涌。

傷痛＋記憶＝？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這樣的追問讓我疲倦。曾經有過的傷痛如今仍可憶起緣 由，種種隱約不清的莫名的傷，當時是疼的，清晰無比。然而現在呢？想起時，那道印在心 上的痕似已不見，只有一陣惆悵，空曠而淺淡。

我一聲嘆息。再深刻的傷痛與記憶原來都可以“忘卻”。

然后，友情＋時間＝？

我久久不能寫下答案，心中猶疑不定。

你不抬頭，目光低垂下來。你寫吧，“淡褪”。你說。

我寫上了。我知道我們都是明白的，心照不宣。

最后一題。我說。

我已累了，不愿再糾纏于這樣沉重的思考。我告訴自己，是最后了。

過去＋未來＝？

你抓住我的手。不要再寫了。你說，還要繼續嗎？

不，夠了。我不想知道結果。

我點頭。

那，一加一等于幾？

等于二。

是啊，等于二。這么簡單，就好了。

我們笑。

閉上眼，再睜開，我發現我們竟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身邊是車水馬龍的都市，人流穿梭不息。頭頂是灰蒙的天空，被林立的高樓切割得支離破碎 。空氣中沒有花的清香，水的氣味，只有塵埃，看得見塵煙的飄落。偶爾有飛鳥掠過，慌張 地拍著翅膀，發出急促而疲憊的叫聲。這是我們的城市。曾經做過的一場飄渺幻夢，最終如 云煙般消散，不留痕跡。原來我們只是兩個做夢的孩子，蜷縮在城市安靜的角落，被人們遺 忘。

我看看你的臉，是唯一可以感受的存在。驀地，我發現，你笑了。

這一個笑容，照亮我的天空。讓我可以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曾在某一刻真的存在過。

你站起來，向我伸出手。回家吧。

嗯，回家吧！

我們拉著手。即使已經知道一切的結果，即使明白誰都無法停止這場荒謬的游戲，我們只想 唱我們的歌。

那首歌一直唱：我像個孩子一樣，堅守著沙做的堡壘，抗拒著海浪的摧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