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從隱私領域發起的革命經過網絡的驟然放大已經完全占領了社會公共領域。革命的發起者就是所謂美女作家。這一群姿色尚可,文筆平平的女人,在以網絡為媒介的傳播領域中迅速地茁壯成長直至坦白地詔告天下:世界是我們的。她們革命的武器與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身體。
這種具備實驗性的革命不論從哪方面看來,都是成功的。她們俊俏的臉蛋兒和纖細的小蠻腰占據了報紙和雜志的各種版面;她們張揚的文字和已經不再隱秘的日記成為各類網站謀求點擊率的必備法寶,她們已經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人物。以1999年夏天《上海寶貝》的出版為標志,美女作家一個接一個婷婷裊裊紛至沓來,以致現在已經無從分辨到底哪些人是美女,哪些人是作家,哪些人什么都不是。人民網甚至將在此前早已成名的周潔茹和趙波也劃到美女作家的行列。對于媒體肆無忌憚貼標簽的行為,有的人坦然受之,有的人憤然而起。至少以上兩位常州美女都是斷然否定自己這種媒體身份的。
現在看來,以往評價文學的各種理念和標準在這群作家面前都呈現失語狀態,整個文學界陷入一個評價體系缺失(至少是不完整)的真空階段。作家已經不必靠作品來說話了。假如你長得不難看,又勉強能舞文弄墨的話,那么就已經具備成為美女作家的條件了。建國以后以作協為控制單位的作家準入制度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時候土崩瓦解,那時候的文學革命是以推翻作協壟斷的發表機制為目標的,參與其中的眾多女作家并未意識到十年之后,后起之秀們掀起的新文學革命竟是從床上開始,這讓她們覺得莫名驚詫。只恨爹娘把自己早生了10年。
其實在時光進行到2000年的時候,出現美女作家并不是偶然的,傳統文學需要突破的時候恰恰沒有地方可以突破,當所有的西方概念和本土資源被文學玩弄殆盡的時候,文學就需要玩弄人了。歷史出現的這種偶然在某種程度上就是文學的必然。文學這種東西和歷史不同,歷史在大多數情況下是被玩弄的婊子,只有接受蹂躪的份兒,而文學卻在文化本位上具備極強的自我保護意識,在忍無可忍之時,終須在荊棘叢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這條路現在已經被無數的人踐踏成為一條平坦大道了。美女們踩在鍵盤上,把自己隱在顯示器之后,卻把自己的照片放到網絡上供人瞻仰。作為文字工作者主要產品的文字在此刻反而退居二線。比如小意同學的《無愛紀》,發行量固然很大,但是依我的推測,大部分人是因為那個征婚啟事才肯從口袋掏銀子的。再如木子美紅遍大江南北,只是因為她的性愛日記牽涉到名人。美女的文字已經不僅僅是文字,簡直就是壯陽的偉哥了。
人的窺伺欲其實和物欲一樣,沒有底線的。有美女自甘在網絡扭捏作態,自然就有觀眾樂得觀望。往往只是在經濟領域出現的需求和市場供應的失衡如今在文學領域也出現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大躍進的時候,中央曾經發出“一個縣出現一個魯迅”號召。如果按人口的比例,如今美女作家的數量遠遠不夠。有了這樣革命武器,新生階層的個人私欲終于被這些文字滿足和放大,精神防線被美女作家的柔靡纏綿悱惻地擊倒在地。
假如說美女作家的寫作方式是“身體寫作”,對于一小部分美女作家來說稍顯不公。她們的文字即使離開身體的范疇,也算是可以正當發表的了。只是離開了傳統文學的敘事范疇之后,她們在彷徨之中未能準確地找到適合自己的敘事方式,于是在匆忙上陣的時候就選擇了一個并不是最佳選擇的革命方式,那就是把自己的身體真正地作為了革命的本錢。
西方社會在精神文明層面的革命往往是善于破壞一個舊世界,且能善于建設一個新世界。固有的文學標準和范式被這一干人等徹底打翻在地并踏上一只玉足的時候,她們并沒能建立一個新的標準和范式。因此,這次革命毋寧說是一次造反——因為這次革命更多的是反叛而非創造。她們在蔑視舊有原則的時候,并沒有給出一個讓人尊敬的新的游戲規則——恰恰相反,在原有規則與新規則的交替存在的時候,整個文學世界都變得混亂不堪。
\"一切固定的僵化的關系以及與之相適應的因素被尊崇的觀念和見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關系等不到固定下來就陳舊了。一切等級的和固定的東西都煙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東西都被褻瀆了。人們終于不得不用冷靜的眼光來看他們的生活地位、他們的相互關系。\"馬克思曾經這樣說過。反觀美女作家的這一出出戲,莫不如此。
這是一次不成功的革命。革命小將們過早的透支了文學發展的可能性。在她們窮盡一切手段來玩游戲的時候,使用了一切可能使用的正常非正常的手段。當文字遇到身體,產生的不是閱讀快感而是窺私快感的時候,我們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下一次我們還拿什么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