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了就行

總算從熱情如火的民族地區(qū)回到北京，看著都市人冷漠的面孔，心里覺得異常的溫暖。盡管我對民族兄弟熱情好客的傳統(tǒng)習俗、豪邁奔放的飲酒風格早有耳聞，在下去之前也做好了“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酒缸去”的準備，而一旦身臨其境，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依然太過天真，我們對地方的情況還缺乏起碼的認識。

酒就是民族兄弟生活的主要內容之一，尤其是請客吃飯，沒有飯菜可以，沒有酒是萬萬不能的。酒的來源主要是自己釀造，心靈手巧的民族兄弟會用他們現(xiàn)有的一切東西釀酒，從大米、高粱、麥子到紅薯，應有盡有。據(jù)當?shù)氐尼劸聘呤纸榻B，為了增加出酒量，可以適度地往酒糟里加入化肥，能提產(chǎn)30%左右。倘若大家喝開了，把鄰近的酒都一掃而光，他們就會直截了當?shù)赜镁凭磧吨?，這種酒喝多了就頭疼，嚴重的還會導致失明，甚至要人命。喝酒是最重要的，沒有酒喝誰都不干，喝完以后怎么樣就沒有人計較了。

我們下到民族地區(qū)，受到了當?shù)厝嗣竦臒崆榭畲麄冎牢覀兏静皇菍κ郑秃艽蠖鹊貙ξ覀冋f，喝多喝少不要緊，喝醉了就行。當時我就傻眼了，出來之前，領導千叮嚀萬囑咐，民族兄弟們請吃請喝萬萬不能拒絕，否則他們就會覺得你看不起他們，這樣什么工作都開展不了。為了維護民族團結，為了順利開展工作，那就喝吧，豁出去，來他個不醉不歸。民族兄弟都是酒精考驗的特種兵，啤酒、紅酒、米酒和白酒統(tǒng)統(tǒng)都能摻著喝，很快我就被放倒，還好是晚上，迷迷瞪瞪的睡覺去了。醉生夢死曾經(jīng)是我的志愿，如果每個人都難逃一死，如今看來，夢死還湊合，醉生萬萬不可。

第二天早上，我看見他們的飯桌上又擺滿了酒，我昨天的酒還沒有醒呢，這一下就給嚇懵了，感情還有早上喝酒的。他們的酒仙把酒杯端了起來，念了一段順口溜：早上喝一盅，一天都威風；中午喝一壺，一天都舒服；晚上喝一缸，身體就健康。我聽了心里就嘀咕，要是我，早上喝一盅，一天不開工，中午晚上的也都省了。我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工作酒，那完全有別于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的情緒酒，它根本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想喝喝，不想喝也得喝，被人強奸的感覺油然而生。

政策還要延續(xù)，該喝還得喝。不過要老老實實喝，非得喝死不可；為了達到保存自己的目的，也不得不用一些奸猾的手段。民族兄弟講究寧愿把胃喝出一個洞，也不能讓感情出現(xiàn)裂縫，因此酒杯是不能不舉的，但舉了以后怎么喝，講究就大了。

感情深一口悶，那悶吧，手一揚，裝著豪氣干云地喝，其實酒從耳朵邊上倒走了。喝到一定程度，就算別人向你敬酒，讓你只是舔一舔，那你也要意思一下的喝一口，這一口下去，門道也多，馬上裝著擦嘴，吐到餐巾紙里——要是餐巾紙都設計成吸量超大的舒爾爽就好了；也有假裝吃飯喝湯吐碗里的，總之想盡法子把酒處理掉，一口都不能多喝。久經(jīng)考驗的戰(zhàn)士都是老鬼，這些歪門邪道大家心知肚明，要是存心灌你，這些小伎倆就失效了，他們都眼睜睜地看著你，讓你一點花樣都玩不出來。這個時候，上廁所就是唯一的選擇了。

其實，裝醉也是可以的，只是要裝得不像，難免被人看輕，要想裝像一早就要做好鋪墊，比如說自己一喝多了就人事不省，埋頭就睡，雷打不動，這樣你可以不想喝了，往桌上一趴，但有一些壞蛋會假裝把桌子弄臟，搞得你左右為難：趴吧，臟兮兮的；不趴，要命的酒還在那里等著。權衡利弊，還是上廁所乃萬全之策。喝到差不多了，捂著嘴或者肚子就直奔衛(wèi)生間，然后在里面躲著，死活不出來是不行的，反正盡量躲得時間長一點，情況惡劣的時候就頻繁上廁所。我們的一個老師有一次被逼急了，沖進廁所就扒拉窗戶，然后從那里鉆過去跳出來，結果被在外面噓噓的民族兄弟逮個正著，問他干嘛，他急中生智說，運動一下，能喝得更多。然后一起回去海喝。

我們就這樣一路喝過去，到處受到民族兄弟熱情洋溢的款待，那個時候我們就深切地感受到了溺愛的危害，當時我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沒有人搭理我們，沒有人請我們吃飯。但這個愿望是不現(xiàn)實的，有一次我們借工作之便，想偷偷回去自己吃頓飯，結果剛走到賓館的門口，接待的干部就迎了出來，緊緊握著我們的手說，可算把你們等回來，走，吃飯去。我們神情黯淡地互相看了一眼，馬上就大義凜然地跟著他們走了。不就是喝酒嘛，怕死不是共產(chǎn)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