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鳳凰

傅宜強

到過鳳凰的人，都說鳳凰美。鳳凰之美，名不虛傳。

在湘西州的南端，在云貴高原的臺階前，有一座國家歷史文化名城——鳳凰古城。鳳凰建縣的歷史沿革，可以上溯到公元686年的唐武則天垂拱二年，當時的治所設在現在鳳凰古城的西面?，F在的鳳凰古城始建于元代，完善于明清。城門，城墻，寺廟，宗祠，浮屠，戲樓，古街古巷，古風古貌延存至今。有一條叫沱江的河流，帶著山泉水的清淳，帶著苗家的鼓點激越著苗疆的奇異，也帶著歷史上鳳凰的憂郁，從西北向東南依城流去。就在它流過古城東門，再往南一二公里處的國家森林公園南華山邊，安息著一位湘西人民的優秀兒子，一位不朽的智者——沈從文先生。如果說，兩千多年前，作為楚文化發祥地之一的湘西，衍生了中國浪漫主義的祖鼻——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那么兩千多年后的今天，鳳凰則以故土的血質和乳液，養育了從邊城走向世界的、二十世紀中國最后一位浪漫主義文學大師沈從文?！皯鹗坎粦鹚缿饒?，便要回到故鄉”。沈從文先生又回來了，回到這個辛亥革命中被殺者堆尸如山，血流成河的鳳凰，回到了抗日戰爭初始，八百鳳凰健兒勇赴國難，血戰嘉善壯烈犧牲，八百寡婦淚漲沱江的故鄉?，F在，這位智者安詳地躺在這塊作為墓碑的天然五彩石下，但是它的靈魂卻如精靈倚在五彩石上永恒地歌著：“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能認識‘人”。是的，要思索鳳凰，離不開沈從文；要理解沈從文，離不開鳳凰。

鳳凰，在隨便一處地上跺跺腳，就能發出歷史大鐘的宏聲；在隨便一個村落移移身子，就能感受到土家族、苗族原汁原味的民族文化的浸潤；在隨便一個角落抬抬眼，就能看到奇山異水的妙趣神韻。

大千世界，難得一個真字，鳳凰之美，恰恰美在本真，美在天成，美在質樸，美在厚實——無論景色，無論歷史，無論文化，無論人……無不美得醉人。

去鳳凰當然和沈從文有關系，《邊城》的小說我看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悠然神往。這也和幾年前從雜志上看到的一則消息有關，那上面說鳳凰被外國人評為最美的中國小城。

從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的首府吉首去鳳凰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車一直在山間行駛，那山并不高也不險，有一種很溫柔的田園牧歌的味道。遠遠地就看見群山之間有了一大片屋舍，靜靜地落在沱江的兩岸，那就是鳳凰了。

鳳凰并不是一個一見即令人驚嘆不已的城市，她就是那么一個平常的中國小城：長長的石板路，有著濃濃的歲月痕跡的古舊的房子，常常令我想起我的家鄉。雖然現在家鄉的老房子已經成片成片地被拆掉了。所以，行走在鳳凰有一種莫名的親切，仿佛行走在過去的時光里。

人們常說：山窩窩里飛出金鳳凰。我想，也許“鳳凰”這個別致的地名就是從這個俗語里來的吧。鳳凰是個得天獨厚的城市，有山有水，山清水秀，且又在湖南、貴州、四川三省交界處，生活著苗族、土家族、漢族等各種民族，聽起來頗顯濃郁的地域色彩和民族風情。難怪沈從文筆下的風土人情那么引人入勝！

游人愛看的是鳳凰的古城區，住于沱江的兩邊。這里有鳳凰最為人稱道的吊腳樓，感覺上搖搖欲墜，支撐的木柱比想像的要細，四周全是縫隙，樓頂的瓦無比的稀疏。我想住這樣的房子，一是一定要有勇氣，至少不怕一腳踩下去地板裂了或整個樓垮了；二是要不怕風雪寒冷，我不知他們如何抵御那四面八方的寒風，更別說雨雪了。杜拉斯的《情人》一開頭說：“您從前那張少女的面孔遠不如今天這副被毀壞的容顏更使我喜歡”。不知道人們喜歡這吊腳樓和古城區，是否基于同樣的理由。

老房子真的很舊了。我時常擔心一場大風就會把它們刮走。也許是年久失修，不少老房子都沒有人住了。不過只要是家里有人，那些房子的門總是大開著，家里的陳設，主人的活動一目了然。房子的四壁通常糊滿了報紙，正中還掛著毛澤東、周恩來畫像。時間太久了，報紙、畫像發黃了沾灰了；老人們一律是一身藍或者黑，有的不緊不慢地在忙活，有的搬個小竹椅坐在門口閑話家常，一旁的煤球爐上還燉點什么。看上去人們活得波瀾不興，仿佛轟然前行的時代列車在這里故意放慢了腳步。

山下便是美麗的沱江——她是名符其實的山溪，有她特有的純凈，純凈得透明；有她特有的清冽，清冽得照人。

有幸在沱江上泛舟，乘舟直下三道漫水壩，三道水下的暗壩將鳳凰城下的沱江攔為三道平湖，清流緩緩，那又是“流湖”——三道平溪平如鏡面，但流水終于一道道越壩而下，形成三道短矮的人工瀑布。若身臨其境，便可探知“流湖”或平溪的奧秘；坐小舟從瀑布圓缺處沖下，若臨船頭，那鞋褲已濺綴珍珠翡翠，那心靈已因清波舟搖而陶醉。

醉意必醒，因為沈從文先生之墓已在眼前。舟靠聽濤山下，拾級蹣跚，醉意猶存，但那五花石令人眼亮神清，上鐫從文先生的名言：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

鳳凰真是山清水秀。

橋下有清波蕩漾令人心醉的沱江；

兩岸有參差架疊令人心依的吊腳樓；

回水處是七級浮屠令人駐足的萬名塔；

水下是依依搖擺如絲如帶的荇藻；

水上是蘭槳輕搖屈原乘過的舟船；

兩岸青山，一江清水；

兩岸麗人，一江歌醉；

今日鳳凰，以新姿在騰飛；

讓鳳凰飛起來，現代人有了大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