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小刀
1酒,是好酒,上好的女兒紅;人,是美人,艷絕蘇杭的名妓香琴。悅耳的絲竹聲中,香琴翩翩起舞。蘇青衫看得癡了,輕輕一嘆,道:“好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接著撫掌大笑道:“久聞香琴姑娘色藝雙絕,今日一睹,大快平生。”他雖是大笑,眼中卻盡是孤寂落寞之色。忽聽一聲輕笑,“蘇兄好興致。”笑聲中,一個白衣勝雪的青年公子踱入房中。
蘇青衫也不看他,只瞧著杯中酒淡淡說道:“素聞南宮世家家教甚嚴,嚴禁子弟涉足風月之地,卻未曾想到南宮世家的大少爺南宮無月今日會到醉月樓來尋歡。”
南宮無月似是未聽出蘇青衫話中譏諷之意,笑吟吟道:“自去年一別,弟常思兄之風采,聞聽蘇兄醉臥醉月樓數日,特來一晤。”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瞟了香琴一眼。香琴甚明世故,知二人有話要談,便起身告退了。
“鏡月可好?”蘇青衫默然良久,問道。南宮鏡月,南宮無月的妹妹。南宮無月搖頭道:“不好,容顏清減,神色憔悴,身子越發瘦弱了。”
蘇青衫心中一動,隱隱作痛。他心痛什么?她就快成為別人的新娘了。莫非自己仍深愛著她?霎時間,西子湖畔一見傾情,鏡月閣中耳鬢廝磨,月下花前山盟海誓一起涌上心頭。自己能忘了這一切嗎?
南宮無月得意地笑了,他看到蘇青衫癡癡的神態就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2書房內靜靜的,南宮無月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立在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面前,大氣也不敢喘,全無醉月樓上瀟灑英傲的氣概。
“事情辦得如何?”老人問。
“均已辦妥,”南宮無月恭敬地答道,“如不出所料,蘇青衫這兩日就會到來。”
“秦寞人呢?”
“我已安排他在聽水小榭住下,距鏡月的鏡月閣只百步之遙。”老人點點頭,“這件事一定要細心布置,不可有半點差錯。…孩兒謹記。”原來這老人就是南宮世家的主人南宮盛!
“蘇青衫是什么樣人?”南宮盛問道。
“蘇青衫是江湖浪子,身世不詳。”南宮無月答道。
“他是何門派?”
“孩兒不知。”南宮無月額上見汗。
“你連對方是何來路都不知曉,是如何做事的?”南宮盛勃然大怒。
“孩兒只知他武功極高。”南宮無月汗流浹背。
“你與他交過手?”南宮盛眼中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去年元月,鏡月游湖與他相逢,他對鏡月一見傾情,死死糾纏,竟尋上門來。當時您正閉關練功,我與他交手不敵,便告之鏡月已許配給關東寂寞金刀堂秦遠山之子秦寞,他愕然半晌,方才悵然離去。”
“混帳!你以金刀堂的名義嚇退他,不啻說南宮世家不及寂寞金刀堂,相思玉劍不如寂寞金刀了?”
正說話間,一個二十四五的美艷少婦走進書房。“老爺何必生這么大的氣,無月年輕,尚需歷練。”她笑盈盈道,“錦衣衛指揮使王大人正在密室等你呢。”她是南宮盛的如夫人顏冰,只有她可以隨意進出書房。
南宮盛怒氣未消,狠狠瞪了南宮無月一眼,出了書房。顏冰伸出玉指輕輕擰了一下南宮無月的臉,輕笑道:“你如何謝我?”翩然出房。
南宮無月雙拳緊握,汗透重衣。他忽然想見蘇青衫,也許只有他的到來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3夜深,清冷的月色下,一條身影青煙似的潛入南宮世家,直奔鏡月閣。身形似清風徐徐,宛若在屋瓦上滑行一般,正是獨步武林的“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的絕世身法。放眼天下,有如此輕功的只有一人:蘇青衫!
鏡月閣燭火搖搖,南宮鏡月仍未就寢,一抹瘦削的倩影映在窗紙上。蘇青衫呆呆仰望那熟悉卻似遙遠的身影。忽的,窗上的倩影一動,蘇青衫聽到一聲幽咽清婉的低吟:“蘇郎蘇郎,你在哪里,你可也這般思念我嗎?”蘇青衫熱血上涌,心喜若狂:“她還想著我念著我,她喜歡的是我!”
蘇青衫正自忽喜忽狂,猛覺室內燭光一暗,接著南宮鏡月一聲驚叫!他大吃一驚,不及細想,發掌擊落窗葉躍入室內,正瞥見一個黑衣蒙面人挾著被點了穴道的南宮鏡月從另一扇窗子破窗而出向北逃去。他又驚又怒,直追過去,只幾個起落便到了黑衣人身后,黑衣人卻忽然轉身將懷中的南宮鏡月猛地拋向他,蘇青衫怕傷了鏡月無暇攻敵,伸手將南官鏡月穩穩接住,黑衣人一聲低嘯,消失在夜色中。
蘇青衫心懸南宮鏡月,也不追趕,解了南宮鏡月的穴道。“蘇郎,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又在夢中吧?”
“月兒,當真是我。”蘇青衫溫柔說道。南宮鏡月嚶嚀一聲,身子一軟,倒在蘇青衫懷里。蘇青衫心中一動,深深地吻了下去。一時間天地不復存在,時空已然靜止。
正當二人神濃情暢之際,蘇青衫忽然心生警覺,一把推開南宮鏡月,身子向另一邊倒躍出去。幾乎與此同時,一抹金芒飛起,蘇青衫只覺胸腹一涼,身上的青衫已被金芒劃破。
蘇青衫腳剛一落地,金芒席地掃向他的足踝。他縱身上躍,金芒自左而上斜削向他右肋。他忙縮手伸指施展“指點江山”在金芒上一彈,借著這一指之力身子再向上拔起。金芒如影隨形,撩向他下陰。他雙足連環踢出,一踢金芒,一踢來人握著金芒的手腕。來人收手,金芒映月,反射出刺目的光芒直耀蘇青衫雙目,乘蘇青衫雙目微閉的一瞬,金芒直劈向他的頭頂,蘇青衫已經不及閃避,一旁的南宮鏡月嚇得大聲尖叫!蘇青衫突然說出兩個字,金芒便在距他頭頂心一寸處硬生生停住。蘇青衫說的是:秦寞。
來人英俊冷漠,手中金刀光芒流動。刀是寂寞金刀,人是寂寞金刀堂少堂主秦寞。只聽他失聲道:“是你?”接著冷冷道:“當真是你,果然是你。我早該想到的。”
蘇青衫長嘆一聲:“當然是我。”秦寞冷笑道:“你還未死?很好,很好。原來你早已認出了我。”
蘇青衫道:“你一出手,我便已知曉。你的‘萬水千山總無情的刀法更上層樓了,我都招架不住了。”秦寞恨恨道:“你剛才施展‘指點江山英雄指未出全力,當我不知?誰要你相讓?”言罷看了蘇青衫和南宮鏡月一眼,道:“我后悔剛才為何收刀,不如把你一刀斬了。”他金刀平伸,道:“也好,我們公平的決斗,來吧。”
蘇青衫眼中落寞孤寂之色更濃,“你知道我是不會和你交手的,但是鏡月我一定要帶走。”
秦寞臉色鐵青,怒道:“女人,又是為了女人,你已有前車之鑒,還執迷不悟!”“這次是不同的,相信我。”
“只要殺了我,隨你怎么都行。”秦寞金刀斜指,殺氣森寒。蘇青衫一聲長嘆,忽的疾如閃電般撲了過來,雙掌齊發,口中大喝:“小心!”
秦寞心里一緊,寂寞金刀正欲出手,忽覺背后一道剛猛的拳風襲來,他已經閃避不及,就在拳風擊中他背心的剎那,他瞥見蘇青衫掠過他身旁,雙掌重重拍在偷襲者的身上,秦寞和偷襲者同時倒地。
蘇青衫一擊得手,仍未解救得了秦寞受的那致命一拳。他毫不理會偷襲者,急掠到秦寞身邊,出掌抵在秦寞心口,將內力輸入秦寞體內。秦寞心脈已被震斷,眼神渙散,道:“你……你……”氣絕身亡。蘇青衫呆在當地,一
種痛在他心里滋生,彌漫。
“爹爹,爹爹!”南宮鏡月凄慘的哭聲傳來。蘇青衫身子一顫,躍到南宮鏡月身旁,南宮鏡月正伏地痛哭——偷襲之人已然死了,但見他白發皓首,赫然是南官世家之主南宮盛!
蘇青衫的心沉了下去。南宮盛怎會出現在這里?他出手也只能針對自己,何以對秦寞痛下殺手?然后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他很討厭的人。他知道自己掉到了一個精心布置的局里了。
“你殺了我父親和金刀堂少堂主秦寞,我只有殺了你為他們報仇。”南宮無月錦衣玉帶,面色陰沉,身后是手持火把的南宮家子弟家將。“把小姐帶回房間。”
目送南宮鏡月的身影,蘇青衫嘆了口氣,“這是一個局,自從你去醉月樓,這個局就已開始了。”
“你胡說什么!分明是你垂涎我妹妹的美色,夜入南宮世家,企圖擄走鏡月,被我父親及秦寞發現,你就痛下殺手,殺了他們。在場所有人都可以作證,你還想抵賴!”
南宮無月從袖中抽出一柄玉劍。劍一出,本來寒峭的夜突然有了陣陣暖意與溫柔。相思玉劍!
“蘇兄使何兵器?”玉劍在手,南宮無月信心十足,氣定神閑。
蘇青衫走到秦寞尸體旁,俯身拾起寂寞金刀。
“蘇兄使刀?”南宮無月眼里現出一絲譏諷。他手握相思玉劍,勝券在握,即使蘇青衫有相匹敵的寂寞金刀又有何懼?然而蘇青衫的一句話將他的信心徹底摧垮:“金刀堂棄徒蘇寂領教了。”
蘇寂!蘇青衫竟是蘇寂!南宮無月聽見自己的心在怦怦狂跳,他知道自己已經敗了。
4江湖中沒人不知道蘇寂。蘇寂原是關東寂寞金刀堂秦遠山的大弟子,十七歲時武功就已直追秦遠山,深得秦遠山器重,甚至決定立他為金刀堂堂主。蘇寂平生雖只有一戰,卻讓他名揚天下。那是蘇寂初出江湖,和與“寂寞金刀”秦遠山、“相思玉劍”南宮盛齊名的“翻云覆雨”海驚浪相遇。兩人年歲、輩分雖相差懸殊,卻一見如故,相互切磋武學,結果所見不一。一個年輕氣盛,一個老而彌堅,相約于泰山之巔比武。消息傳出,觀者如潮。海驚浪內力深厚,“翻云覆雨手”變化奇幻;蘇寂依仗寂寞金刀之利,配以“自古英雄皆寂寞”的刀法。兩人由日出戰至黃昏,最終海驚浪雖技高一籌而勝卻黯然下山,長嘆道:“天縱奇才!天縱奇才!十年后誰可匹敵?世上再無英雄矣!”從此絕跡江湖。
南宮盛得知此事后大為驚異,曾于一年后赴金刀堂拜訪秦遠山,想見見蘇寂,卻從秦遠山口中知曉蘇寂已染暴病身亡。南宮盛自然不信,暗中派人打探,無奈金刀堂對此諱莫如深,無一點消息可查。南宮盛曾私下對南宮無月嘆道:“此子一無,雖然于我稱霸武林少了阻礙,卻也少了敵手。”言下之意十分遺憾。如果他知道蘇青衫就是蘇寂他會更遺憾,因為他已經死了,再沒有機會和蘇寂交手了,他只能把這個機會留給他兒子南宮無月了。
南宮無月根本不想要這個機會,他要對付的是蘇青衫而不是蘇寂。他現在很后悔,后悔當初為什么沒聽他老子的話查清蘇青衫的底細。現在他騎虎難下,他若要示弱出一點來,他就會被江湖中人恥笑,南宮世家就會聲名掃地,他千辛萬苦得到的南宮世家之主的位子和權力就會化為泡影。他轉了無數個念頭,已有了計較,朗聲道:“我不管你是蘇寂還是蘇青衫,今日之事決不善罷甘休。明日午時,西子湖畔,寂寞金刀,相思玉劍,一決死戰!”他這幾句話說得慷慨激昂,南宮家子弟都熱血沸騰,齊聲道:“明日午時,西子湖畔,金刀玉劍,一決死戰!”
南宮無月對蘇寂冷冷道:“寂寞金刀是秦寞遺物,秦寞死于南宮府,金刀應由南宮家代為送回金刀堂。閣下既是金刀堂棄徒,請將金刀奉還。”
蘇寂默然將金刀遞給南宮無月,南宮無月臉上有了一絲陰冷的笑意。蘇寂沒了寂寞金刀等于沒了一條臂膀,如何與相思玉劍相抗?何況從現在到明日午時自己有很多事可以做。蘇寂,你的死期到了,過了明日我南宮無月就可名揚天下了。
5西湖本是杭州名勝,是文人墨客吟詩賦詞的地方,如今卻多了一份肅殺之氣。“玉劍金刀,決一死戰!”江湖中人誰不想一睹昔日天才少年蘇寂的風采,誰不想一見相思玉劍的風情?
南宮無月立于湖心的畫舫上,氣定神閑。他心中盤算:醉月樓香琴毒殺蘇寂不成,錦衣衛王天野的刺殺卻也使得蘇寂大耗精力,自己就有了七成勝算,何況自己還有秘密的一招呢。他正自心喜,人影一晃,蘇寂已站在船頭。
“蘇兄衣衫不整,莫非起得晚了?”南宮無月強笑道。
“沒什么,”蘇寂微微一笑,“還是南宮兄安排周密呀。”
“是我安排的又怎樣?”南宮無月惡毒地笑了,“你說得不錯,從我去醉月樓那天起,這個局就已經布下了。只是我沒想到,你就是蘇寂。”
“你為何這樣做?是想借我手殺了你父親,你好名正言順做南宮家主人吧。”
“他從未把我當人看,對我呼來喝去,在他面前我活得像條狗,”南宮無月咬牙切齒。
“南宮家與金刀堂本是世交,你為什么要殺秦寞?”蘇寂眼里有了一絲悲憤。
“我父親與秦遠山聯姻本是為了稱霸武林走的一步棋,但后來金刀堂在武林中的地位大有掩蓋南宮世家之勢,我父親日生戒心,夜不能眠。”
“所以你父親決定投靠朝廷,投靠魏忠賢,當錦衣衛的走狗?”蘇寂冷冷道。
南宮無月一驚,“你怎會知道?”
“王天野雖是指揮使,卻也怕死,他刺殺我不成,便什么都招了。他說魏忠賢想控制武林,想到了南宮世家,聽說南宮盛有一女待字閨中,就認他做干兒子,娶南官鏡月為妻,想通過南宮世家操縱武林,條件是支持你父親做武林霸主。”
“你什么都知道了,我也不瞞你,”南宮無月道,“但是我妹妹鏡月與秦寞有婚約在先,若公然悔約惹惱秦遠山,起了沖突,南宮世家統領江湖會困難重重。于是我乘機獻計,約秦寞到府中商議婚事,再去醉月樓引你前來,明著是借你手除掉秦寞,實際連我父親一塊殺了。”
蘇寂凝視著南宮無月,冷冷道:“你殺父奪權,冷血而無人性。”南宮無月大笑:“大丈夫處事為求目的不擇手段,你真是婦人之仁。動手吧,江湖朋友都等得不耐煩了。”
蘇寂嘆道:“看在鏡月情分上,我實在不想和你動手。但秦寞的仇我一定要報。”
“住口!你還有臉提及鏡月,她今晨已服毒自盡了!”南宮無月大怒。
鏡月死了?那個昨夜還和自己相擁相吻的鏡月死了!蘇寂臉色慘白,目光呆滯,他的靈魂已隨鏡月的死訊一同死了。
南宮無月詭秘地笑了,他秘密的一招達到了預期的效果。他玉劍刺出,又狠又疾。
蘇寂腦子里渾渾噩噩,只是出于本能的招架,在南宮無月驚濤駭浪般的攻勢下,好幾次險些落下畫舫。
岸堤上的江湖豪客不明所以,議論紛紛,有的甚至破口大罵。“狗屁天才少年,原來是欺世盜名!”“他那兩下子還不如我呢。”
一聲長嘯傳來,洞徹云霄。眾人一驚,靜了下來。只見一個精神矍鑠
的老者立于堤前,向著畫舫長嘯道:“蘇兄弟,自泰山一別,聞昕你因病而亡,我傷心了好一陣子,今見你安然無恙,老哥哥實在歡喜得緊,你打起精神來,老哥哥給你助陣呢。”有人認出他,驚叫道:“海驚浪,是‘翻云覆雨海驚浪!”
蘇寂的心神被海驚浪驚醒,他打起精神,化掌為刀,使出“自古英雄皆寂寞”的刀法。孰料南宮無月搶先變招,施展出“相思劍法”,劍意纏纏綿綿,控制住了蘇寂的心神。在南宮無月內力催動下,玉劍色彩變幻不定。
“回首怨幽幽”——玉劍色彩黑亮,“那是月兒幽怨的眸子嗎?她在怨恨我嗎?”蘇寂一邊招架一邊想。
“對鏡點絳唇”——玉劍變幻成紅色,“那是月兒的朱唇么?她在想我嗎?”蘇寂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佳人舞紅袖”——玉劍幻化成紛飛的紅影,“月兒在向我揮袖招手嗎?”蘇寂被逼退到船邊。
南宮無月笑了,蘇寂被他的劍意控制住了,他只有死路一條。他使出“相思劍法”中最后一式也是最具威力、劍意最盛的一式“相思盡成灰”。
玉劍色彩瑰麗迷幻,蘇寂眼光迷離,心中茫茫然。“月兒在泉下看得到這般美景嗎?她一定很孤獨很寂寞。她死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月兒,我這就去陪你。”他寂寞無助地揮出一掌。這一掌虛虛渺渺飄忽不定,全無武學規律可言,似乎不是人間凡夫俗子所能施展的。這一掌有圣者的孤獨,又有智者的寂寞。
“啊!”南官無月的劍式劍意被這奇異的一掌擊得支離破碎,如刀的掌風擊在他的胸口……
蘇寂怔住了,包括海驚浪以及一眾江湖豪客都被蘇寂這神奇的一掌所震驚,沒有人會想到蘇寂會在生死垂危之際反敗為勝。岸堤上,一棵弱柳下,一個身材瘦長的白衣老者喃喃自語:“因相思而寂寞,因寂寞而相思。他終于悟到了,他終于達到了‘寂寞金刀的最高境界——英雄寂寞。”他搖搖頭,又點點頭,臉上不知是悲是喜,轉身離去。
6蘇寂策馬狂奔,直奔南宮世家。他要去見鏡月。他抱有一絲希望——南宮無月告訴他的話是假的。
南宮世家的府門洞開,無人把守。府內空蕩蕩的,見不到一個人,有一種冷冷清清凄凄慘慘的感覺。
“你終于來了。”蘇寂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淡掃蛾眉,一身縞素,俏生生的站在南宮盛的棺木旁。顏冰!南官盛的夫人!
雖然早有預料,蘇寂仍是吃驚地后退一步。“小冰,真的是你,原來所有這一切都是你暗中操縱。”
“你應該稱我南宮夫人。”顏冰笑盈盈道,一點也不像剛死了丈夫。
“我早該猜到是你,”蘇寂嘆道,“昨晚我向南宮盛出手只是想逼他自救,從而解秦寞之厄,孰料他一點也不知閃避。他死時雙臂僵直,目中全是恐懼,我事后猜想他必是中了‘失魂針,以至失魂落魄不知所為,像傀儡一樣聽人擺布。而‘失魂針是太原府顏家的獨門暗器。你這樣做是想報復我嗎?卻又為何連累這么多人?”
顏冰柔聲道:“我是想報復你,報復金刀堂,報復秦遠山,報復所有對不起我的人。”她說話時文文靜靜,語氣里卻有無比的怨毒。
“還記得咱們在太原府初次相遇嗎?你對我說非我莫娶,我把一片癡情付于你,為了你我叛逃出顏家。而你呢?你那該死的師傅秦遠山讓你離開我,說我是妖女,不配和你這樣的名門弟子在一起,你就拋下了我,躲了起來。”
蘇寂眼中露出一絲痛苦,“你不該瞞著我偷偷拿無辜的人修煉你的‘失魂針,師傅告訴我時我不信,竭力為你辯解。師傅一怒之下和我動手,你卻放暗器傷了我師傅,又用‘失魂針射殺了我幾個同門師弟,師傅將我趕出師門。我大錯已鑄,改名蘇青衫,發誓永不和你相見。”
“難怪我找你不著,”顏冰冷笑,“是秦遠山毀了我的幸福,我一定要毀了金刀堂,我對自己發誓。于是我嫁給了南宮盛,武林中只有南宮世家可以與金刀堂抗衡。南宮父子都是我利用的棋子。我的一切計策都輕而易舉的成功了,我是南宮盛的夫人,南宮世家現在就是我的天下了,你不為我取得的這一切而開心嗎?”
蘇寂一臉厭憎,轉身就走。“你不想知道鏡月的下落嗎?”顏冰歇斯底里的尖叫,“你如果跪下求我,說不定我會告訴你。”蘇寂沒有回頭。
南宮府門外,海驚浪和一個白衣老者攙著臉色蒼白身子虛弱的南宮鏡月。
“你小子總算出來了,”海驚浪叫道,“這小姑娘中了那姓顏的狠女人的毒,我和秦老頭合力才把毒逼出來。”
蘇寂上前向海驚浪一揖,道:“多謝前輩。”然后給白衣老者跪倒,“師傅,您老人家安好?”白衣老者嘆道:“你真要和這姑娘在一起?她和你有殺父殺兄之仇啊。何況今日西湖一戰,你想必領悟到本門武功精髓,只有達到孤獨寂寞的心境才能無敵于天下啊。要知道,自古英雄皆寂寞。”
蘇寂和南宮鏡月目光一碰,如四手相握。“師傅,仇恨是可以用愛來化解的,我要退出江湖,用一生去愛她,呵護她。至于無敵于天下我根本未想過。如果真要犧牲愛來達到孤獨寂寞從而無敵天下,徒兒寧愿和自己心愛的人終老山林相守一生。”
白衣老人默然半晌,嘆道:“你們去吧。”
海驚浪望著蘇寂和南宮鏡月一騎雙乘遠去的背影,道:“秦遠山,我真羨慕你有一個好徒弟,也佩服你方才的氣度,不愧是一代宗師。說實話,你剛才如不放蘇寂和這小姑娘走,說不得,咱倆得交交手,拼個你死我活。”
秦遠山卻在想:“我怎會為難自己的兒子?怎會強迫他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我當初為了鉆研武學最高境界拋棄了他們母子是不是錯了?”他不——知——道——答——案。
責編/方紅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