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 秀
溫文爾雅的達利夫婦在我家晚餐桌上爭執起來了。首先發難的是大腹便便的達利夫人,她將在今年九月生一個男孩,餐桌上的話題很容易地滑進了“親子教育”這溫暖的池塘。一位女士順口提起了眼下五光十色的嬰幼兒玩具。
“我絕不要我的兒子玩弄一把塑膠的玩具槍。”
隔著四五位客人,達利先生馬上回應:“槍和有關槍的教育都是必要的。”大家心知肚明,這對夫女3將爭論延續到別人家里來了。人人緊張思索,看自己應當如何保持主見而又能緩解餐桌上的氣氛。
坐在達利夫人身邊的男士們提出各種例案證明“持槍之可怕”。七歲男童拿著舅男的槍,一槍擊斃六歲女童。動物園入口處,兩幫少年于門口相遇之后,拔槍射擊,傷害了跳躍著,準備去動物園玩個痛快的孩子……大人擁有槍枝、彈藥,缺少家教的孩童或出于好奇,或多少明白槍所代表的殺傷力,舉著槍去解決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闖出大禍。
坐在達利先生身邊的女士們卻都是戰神雅典娜的化身。她們也有無數例證,證明“好人”持槍之必要。世上有那樣多的兇惡之徒持有槍械。“好人”手中有了槍,生命安全、私有財產多少能得到一些保護。在美國“絕對禁槍”不僅辦不到,也是不必要的,因為社會畢竟不安全。
對面進行的溫文有禮的說理活動并沒有降壓作用。達利夫人不再掩飾她的厭惡,手中的刀子在盤子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她再次聲明:“讓嬰幼兒接觸‘槍這種玩具只能使我們泛濫成災的暴力文化一發不可收拾,
在座客人無不噓出一口氣,大家一齊將矛頭對準“文化”,好萊塢大制作的許多叫座電影,許多玩槍的好漢和帥哥們都成了在座嘉賓譏諷的對象,一時間“和平主義”大大抬頭。達利先生為扳回頹勢,將話題轉至法律領域。
事實上,在美國立法限制槍支買賣是極困難的。民間有持槍的自由是憲法賦予的公民權。因為社會上暴力事件層出不窮,于是輿論要求立法:有惡性紀錄的、販過毒品或因暴力行為受過刑責的、精神方面有問題的、酗酒而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都應控制其買槍的自由。
議論至此,大家的聲音都小下去了。誰能扮演上帝的角色,決定不給某些人向善的機會?!誰能說,某人犯有前科,他將不再能改過自新,而應以剝奪其某方面的自由為懲罰?
我們所有的人,誰有權力懲罰別人?!
只聽刀叉輕輕碰到盤子的聲音,間或有人小聲地咳嗽。達利夫人也擰起眉毛陷入深思之中。只有達利先生神情愉快地將小牛肉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小塊,細嚼慢咽,不時贊美一聲肉品的美妙、廚藝的高超。
參加討論的,都是生在美國、長在美國的第X代移民。一直沒有發言的是兩位來自歐洲的語言學家,先生是瑞典人,太太是捷克人。
在靜謐中,美麗的捷克婦人輕聲說:“那一年,侵略者占領了捷克,如果,當時的布拉格人每人有一枝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