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爭暗斗后，他們戀愛了

黃　勃

他是KEM公司經理，我是明克斯廣州營銷部副經理。從一開始，我們在業務上暗戰，各有輸贏，不想后來在感情上卻成了雙贏……

2002年7月，22歲的我從廣州外語外貿大學國際貿易系畢業后，應聘到明斯克貿易公司的廣州營銷部工作。明斯克是一家馬來西亞的公司，廣州營銷部主營工程機械產品。上班的第一天，總裁梅諾爾對我說：“你是眾多應聘者中的佼佼者，希望你取得良好的業績。商場如戰場。你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擊敗對手，拿到定單！”進了明斯克后，我把工作熱情發揮得淋漓盡致,取得了顯著業績。一年后，我被提升為營銷部副經理……

可怕的大恐龍

2003年9月初的一天，我和營銷總監劉婷，去蘭州參加一個工程機械招標會。

飛機的鄰座是一個氣宇軒昂的外國男子。我心里暗自驚嘆：真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他操著流利的漢語向我點頭致意：“您好！很高興認識您！”我禮節性地應答：“謝謝！”閑聊幾句后，我打開文件夾瀏覽競標資料。他驚訝地問：“小姐，你是機械設計師？”我莞爾一笑：“我是一家公司的商務代表。”

他若有所思的朝我望了望，說：“我大學學習的是機械制造，我對機械產品很感興趣。”他很健談。在他的引導下，我一不留神，說出了明斯克的一些情況。坐在后排的劉婷突然走過來，對我眨眨眼說：“瑯姬，你帶了香水嗎？”我突然意識到劉婷在向我暗示什么，連忙轉變了話題，婉轉詢問他的工作。他雙手遞給我一張名片：“實在對不起，剛才忘記給您名片了。我也是去蘭州參加招標會的，請多關照！”

我接過名片一看，幾乎暈倒——原來他是法國KEM貿易公司廣州分公司的業務經理杰西。KEM公司經營范圍和明斯克大致相同，是一對商場“宿敵”。我早聽說過杰西是一個“像恐龍一樣可怕”的談判高手，但我一直沒有見過他，想不到他現在就在我身邊。我剛才的談話內容盡管很普通，但它對杰西來說，無異于是商業秘密。我心里暗暗叫苦。

第二天的招標會上，經過幾輪激烈競爭，杰西得到了一大筆合同。我們獲得的合同還不及原來預計的一半。銷售大型挖掘機，一直是明斯克的業務強項，這次50臺大型挖掘機的合同，竟然被杰西以低于我們公司兩個百分點的報價搶走了。我知道這些都與昨天的“飛機閑聊”有關。

我垂頭喪氣地走出會場。杰西滿面微笑地迎上來：“瑯姬小姐，你業務嫻熟、口才很好。希望我們有機會多交流。”我心情極為沮喪，出言不遜：“你這只大恐龍！別取笑我了！”

杰西歪著頭，微微一笑：“小企鵝小姐，貴公司這次也業績不俗啊！”我渾身一震，感到了一種巨大的心理壓力，甚至還有一種巨大的恐懼——天啦！杰西竟然知道我的綽號！顯然，杰西早已掌握了我的背景資料。而他在飛機上竟然還假裝不認識我的樣子。商場真是太可怕了！

回到廣州，我被免去副經理職務，降級為銷售主任。盡管梅諾爾沒有提起這次蘭州之行的任何細節，但我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我決定要狠狠反擊杰西——這只該死的、使我蒙受恥辱的恐龍。

咬人的小企鵝

我迅速搜集了杰西的個人資料。杰西，31歲，法國人，未婚，喜歡旅游、登山、游泳。杰西很敬業，每次談判前都要充分準備各方面的背景資料。這正是他屢戰屢勝的秘密。兵不厭詐，我決定從他最強勢的地方入手擊敗他。

2004年春節期間，我從深圳一家游艇俱樂部的好朋友那里得到一條重要信息，深圳一家私營上市公司為了渲染實力，配合股市炒作，故意放出風聲說準備籌辦一家游艇俱樂部，需要購買6艘中型豪華游艇，以尋求新的業務增長點。其實，他們只是想購買一艘普通的小型游艇。這個秘密只有俱樂部的幾個高層管理人員知道。游艇根據船體大小、性能、功率分成幾個等級。普通級別的小型私人游艇只要幾十萬元，但豪華的中型游艇則需要幾百萬甚至幾千萬。

商業嗅覺靈敏的杰西肯定也知道了這個信息，肯定也對這筆生意感興趣，但他不一定能夠刺探到這個內幕。我覺得反擊的機會終于來了！

明斯克從未經銷過游艇，梅諾爾有些猶豫。我信心十足地說：“總裁，請相信我！我和那家上市公司的老總很熟悉……”梅諾爾全權委托我處理這筆業務。

我策劃了一個周密的方案。我聯絡好了菲律賓的一家游艇制造商，迅速把小型游艇的資料給了上市公司的老總。老總感到很滿意。合同基本上內定了。

然后我在杰西經常瀏覽的一家商業網站上，假借那家上市公司的名義發帖子，聲稱想購買6艘中型豪華游艇。游艇俱樂部朋友則以行家的身份匿名跟貼，和我探討有關中型豪華游艇的各種問題。我自己又以幾個不同的網名，在那里連續灌水，“討論”中型豪華游艇的一些細節。反饋的信息告訴我，杰西幾乎天天登錄那個網站，并且下載了那些帖子。

3月中旬的一天上午，謹慎的杰西假借度假的名義，到深圳那家游艇俱樂部明察暗訪去了。

魚兒上鉤了！我心頭一喜，立即從廣州趕到深圳，下午，我在俱樂部的海濱沙灘上"意外"邂逅了杰西。杰西正躺在沙灘椅上假寐，看到一身泳裝的我，顯得很吃驚。不過，杰西馬上站起身，指著太陽傘下的另一把沙灘椅，禮貌地邀請我坐一坐。

我矜持一笑，躺在椅子上。杰西殷勤地為我拉開一罐飲料。典型的法蘭西紳士風度。我們天南海北的閑聊，但我有意避開了有關游艇的任何話題。我不想當著獵物的面偽裝陷阱。

海邊不遠處的礁石上，兩只海鳥親密地依偎在一起。杰西的眼睛清澈明亮，臉龐棱角分明。微微卷曲的頭發，飄著淡淡的火紅。身上散發出非常好聞的香水味，突起的胸肌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濃密卷曲的胸毛輕輕顫抖……杰西微笑盯著我，我內心深處陡然泛起一陣慌亂。我一下驚醒了，突然意識到這個場合、這種氛圍也許并不太適合我和杰西這對商場宿敵。但我此刻卻不愿意走出杰西的太陽傘。

我靜了靜神，轉換了話題：“杰西，遠古時代，這里的是一片汪洋，生活著一群大恐龍。”杰西僥有興趣的反問：“是嗎？你怎么知道？”我狡黠一笑：“大學教科書告訴我的啊！”杰西朝我看了一眼，眼睛滑稽的轉了轉，說：“你說錯了吧，我的大學老師告訴我，這里遠古時代的海洋上，生活著一群可愛的小企鵝。”我聽出了杰西的弦外之音，馬上反擊：“杰西，別忘了，你大學學習的是機械制造，法國大學的工科課程里大概沒有地質理論吧？”杰西哈哈一笑：“廣州外語外貿大學的國際貿易系開設了地質學，為什么法國的大學工科就不能夠開設地質學呢？”

我臉滾燙滾燙的尷尬。我恨不得狠狠地捶杰西幾拳。天啦！這個該死的恐龍，原來一直在捉弄我！但我卻很喜歡杰西的這種機敏幽默，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

杰西在深圳“度假”后，立即飛往美國一家著名的游艇制造廠考察洽談。我立即啟動了下一步計劃。杰西剛剛飛到美國的第二天，俱樂部突然宣布招標采購游艇。杰西急忙飛回深圳。三天后，招標會如期舉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的拍號是11，杰西是12。俱樂部的朋友還故意把我和杰西安排成鄰座。

在我的惡意誤導下，杰西準備了很多中型豪華游艇的資料。當主持方宣布采購一艘小型私人游艇的消息時，杰西十分驚訝。杰西不愧是商場老手，馬上鎮定下來，憑著記憶，口若懸河的講解他掌握的有關小型游艇的信息。試圖挽回敗局，但于事無補。何況，這本來就只是上市公司的招標秀。穩操勝券的我輕易拿到了這筆定單。

這筆生意不是很大，但影響了KEM的聲譽。杰西顯得很沮喪，悶悶不樂走出會議廳。我滿面春風的攔住他，揶揄道：“杰西先生，您的資料使我大開眼界，我以前根本不知道美國生產的游艇如此豪華呢！”

杰西尷尬的神情一閃而過，馬上換了一副輕松的樣子，朝我伸出雙手，很紳士的微微一躬身子，真誠地說：“瑯姬小姐，祝賀你！”我矜持的睥睨著杰西。杰西猶豫了片刻，咬咬牙，語氣凝重地說：“瑯姬小姐，你真是一個很精明的商人。我現在終于明白了，原來遠古時代的小企鵝也會咬人。”咀嚼著杰西的神態和含蓄的話語，我心頭一震——杰西已經看穿了我的“陰謀”。

我挫敗了KEM，我心里卻有些惶恐不安。我覺得自己有些委瑣，竟然采取如此卑鄙的手段坑害杰西，讓杰西跳進了我精心設計的商業陷阱。我在生意上雖然勝了一寸，卻在人格上輸了一尺。

婚禮鉆戒上的小企鵝

杰西的影子從此占據了我的心。上班時經常走神，心里總覺得莫名的躁熱。一天上班時，我忍不住又從電腦里調出杰西的照片，呆呆地望著杰西英俊的面孔。

那時我正在準備醫療器械的競標。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杰西打通了我的手機，他邀請我喝咖啡。我爽快地答應了。

咖啡廳輕緩悠揚的音樂，如夢如幻充滿我的每一個細胞。杰西優雅地攪動咖啡，眼睛透過咖啡輕輕騰起的薄霧，靜靜地望著我。我拿不準杰西邀請我的真實目的，但我還是期待著杰西熱烈的表白。

我失望了。杰西輕輕啜了一口咖啡，說：“瑯姬，我是向你告辭的。明天，我就要回法國了。公司總部認為我的業務技巧，需要得到提升，需要培訓一段時間……”杰西神情落寞，語音嗚咽。我心里一沉，是自己設計的那個商業陷阱害了杰西。

杰西話鋒一轉，提起了即將在北京召開的醫藥器械招標會。我頓時緘口不言。想刺探情報？理智提醒我，我不能再一次上當。杰西疑惑地望了我一眼，說：“瑯姬，你知道Mercedes-Benz和Daimler Chrysler-Ben嗎？”我微微一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應該是兩款奔馳車的性能對比介紹吧？”杰西點點頭，問我準備了這方面的資料沒有？我嘀咕道：“醫院采購醫療器械，與奔馳車根本不搭界呀？”

杰西認真地告訴我——他經過周密調查，發現這家中外合資的醫院，有幾個外國籍董事需要在醫院坐班。杰西因此判斷醫院可能會采購高檔轎車，提前準備好了這方面的資料。杰西說得很真誠，但我仍然疑惑他的話。按理說這屬于重大商業秘密。杰西豈能夠拱手送給生意對手？

杰西喝了一口咖啡，說，KEM高層根據發展需要，調整了業務范圍，決定放棄醫藥器械等非強項業務。所以杰西愿意把這個商業秘密告訴我。

哦，你這只恐龍還真會送順水人情。我嗔怒道。杰西詭秘一笑，雙眸閃爍：可愛的小企鵝，你大概不會懷疑有很多公司對這個順水人情感興趣吧？為什么我沒有送給他們呢？我像被閃電擊中一樣，一陣震撼心靈的戰栗酥軟了我的全身，我羞澀地低下了頭。

杰西磁性的聲音撞擊著我的心扉：“瑯姬小姐，自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我就深深把你記在了心底。但我們以前是生意對手，我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表白我的內心。現在，我即將返回法國，我終于可以向你表白了。法國有句名言，商場上只有雙贏的朋友，沒有永遠的敵人。親愛的小企鵝，我愛你！”

我心里暖融融的，記不清楚杰西還說了一些什么。我只記得杰西輕輕走到我的身后，緊緊擁抱著我，我忍不住張開渴望的雙唇……這是我和杰西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我希望這個姿勢永恒在我的生命中。

幾天后的招標會上，北京那家醫院果真需要采購幾輛奔馳轎車，我穩奪先機，又為公司簽下了一大筆合同。

一個多月后，杰西回到了廣州，回到了我的身邊，杰西把一枚鉆戒鄭重地戴在我的手指上向我求婚，戒指上雕刻著一只可愛的恐龍和一只漂亮的企鵝，幸福的暖流瞬間傳遍我的全身，我一下撲進杰西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