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鶴
一、總有螢火蟲提著燈籠闖進我的夢里。我懷疑輕舞的流螢是故事的精靈從奶奶沒牙的嘴里飛出來。蛙聲恬淡而涼爽,如母親的眠歌浮在柔軟的黑甜鄉里。任一把蒲扇輕搖,把甜絲絲的稻香扇進夢的門扉。老屋的故事,螢火蟲一定知道得比我多,老屋的歌謠,它一定比我更熟悉。
二、父親把泥土放在旱煙里,抽出故鄉的味道,看老屋破敗的檐頭上,行將枯死的瓦菲,在品味最后一抹慘淡的斜陽。母親早已不再喊我的乳名,可是用圍裙擦手的姿勢還是那樣準確,鮮活。而老屋的煙囪依舊倔強地站在灰色的魚鱗瓦上,向傍晚的天空怯怯地呼出幾縷淡淡的炊煙,好像母親綿長的心事。
門前的巷子,如一道滿布歲月鞭痕的扁擔,把老屋從歲月的遠方挑來,祖父的肩膀,勒得生疼。祖父的心事在陽光下曝曬,翻出巷子深處陽光曬不到的故事,我讀不懂,拿去問祖父,祖父瞇著眼,只是——緘默。
三、水井,是老屋的肚臍。父親對老屋的情感從這里發育成熟。我是吃這井水長大的,我知道這水很甜,這井很深;這里的樹葉子落下來,很寂寞。因為,這口井,從個說話。
四、青梅竹馬的日子,沒有幼兒園。老屋的園子很大,梅子落下來,敲在老屋的土地上,老屋酸得要倒,童年于是在笑聲里酥軟。牽?;ū趟{的朵兒喜歡開在涼爽的清晨。祖父種的絲瓜不經意間爬滿了籬笆?;锇閺哪沁呥^來陪我玩耍。寧靜的日子,有如夏日的午后,園中池塘里初綻的荷花。
五、坐在老屋年久的竹椅上,聽見日子吱吱嘎嘎地嘆息,才發現生活搖搖欲墜,父親攤開一雙大手呵護著老屋,叫我背著老屋的溫暖,去尋找春暖花開的幸福。